野蛮生长(渔不火)

亲子活动后就可以放学回家，所以很多人都走了。
江不甜小朋友配合的点了点头，然后跟着傅时礼走出幼儿园校门。
而此时外面一辆黑色轿车内正坐着个人目睹着这一幕。

当一大一小上车后坐在车里的男人便将深不可测的视线收回。
而坐在他身边的人此时才开口说话，“您这次行踪隐秘，但具体的上任事宜我们也需要安排，所以需要您配合的地方，希望您……”
这话还没说完，男人便声如沉石道：“一切以低调为主。”
对方连忙点头应声，没办法，谁让这个空降的领导来头太大，谁都降不住。
说低调那就必须低调。
岑雾原本今天是要加班的，但因为白天傅时礼的电话，她就改变主意傍晚就回到家。
家里有钟点工，给两人做完晚饭就走了，吃饭的时候母子两很安静，谁都没提撒谎的事。
岑雾其实不太会跟这个孩子交流，因为他跟那个人太像了，即便他现在才四岁。
岑雾给他盛了碗汤放到面前，“鸡汤，刘阿姨炖了很长时间，应该味道很不错。”
小家伙胖嘟嘟的小手端过那碗汤自己开始吃，别人家孩子在挑食的时候，江不甜小朋友已经开始跟大人似的独立吃饭，甚至独立阅读，以及独立做许多事。
岑雾原以为他真不会提起白天的事，没想到下一秒她就听见他说：“爸爸是不是会很多东西，所以妈妈很多东西都不会？”
“……比如做饭？”
岑雾瞬间愣住，隔了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不是，你爸爸不太会做饭，他一直信奉只要填饱肚子就行。”
江不甜小朋友漂亮的眼睛越来越明亮，“你终于跟我说爸爸的事了。”
岑雾笑了笑，“我没有说过不愿意提你爸爸啊。”
小家伙想了想，“所以，他去哪了？”
岑雾耸肩，“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
其实刚生下他的时候，她也确实收到点关于他的消息。
虽然很零散，但总比没有强。
可这种情况没持续很长时间，没多久消息就没了，直到现在，她都不清楚他在哪，甚至她有时候想他可能已经——
江不甜小朋友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很快他就理解，说：“我知道了。”
也很快道歉，“今天那种幼稚的事我不会再做，你放心。”
岑雾下意识握紧手里的筷子，没再说话。
第二天岑雾去江氏，她两脚还未踏进办公室，秘书就火急火燎地走到她面前。
“岑总，您昨晚上手机关机了吗？”
岑雾如今算是顶下了江氏的半壁江山，而另外半壁走攥在陆晋手里。
她点了点头，“嗯，想清净一天，怎么了？”
秘书直接将手机放到她面前，“之前的张高官突然下台，并且新高官前几天已经来到这边。”
“岑总，我们有个项目张高官长可还没批，现在……”
岑雾也确实没想到只是一晚上没开机竟然就出了这样大的事。
可她做事向来喜欢循规蹈矩，一些触及底线的绝对不会去做。
所以她有的只是震惊，而不是担心。
“没关系，大不了再重新走一遍流程，新上任的那位总不会故意卡我们的项目，既没仇又没怨的。”
秘书却担心，“可是重新走流程又要花费很多时间，万一那位新的……”
岑雾宽慰对方，“还没发生的事先别急着担心。”说完她便转身走进办公室。
但下午她就收到消息说，那个项目被新上任的那位退了下来。

秘书知道这个消息后很急。
岑雾这几年早就养成气定神闲的模样，她非但不急，甚至想借着这件事认识一下那位新上任的。
她虽然不像陆晋那样为了项目无所不用其极，但该要的心机跟手段，她也是有的。
所以当秘书急得跟热锅上蚂蚁似的时，她却说：“想办法跟对方联系一下，简单弄个饭局，不需要太隆重，当官的都忌讳铺张。”
秘书却说：“岑总我听说这人低调得很，到现在都没人知道他的姓名，更别说长相了，您想约个饭局怕是约不到。”
岑雾想了想便拿起手机拨了几个电话。
她这几年在江氏也积累了些人脉，所以想打听到点政界中的事倒也不难。
只是几个电话打下来却让她眉头慢慢蹙起，她倒是没想到对方会做得这样密不透风，竟然真的连半点消息都打听不到。
这倒是有点难办了。
见此，秘书支吾着说：“岑总，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岑雾凝眸，“我是那种不让下属说话的领导？”
秘书瞬间尴尬，心想倒也不是。
只是平时实在太冷，对人对事都比较冷，所以即便大家都是女性，仍是带着骇意的。
“岑总，难道您忘记柳先生了吗？他家里好像就是……”
岑雾做事也是非常缜密的，之前姓柳的男人追求她的时候，她就找人调查了下他背景，才知道原来柳家比秦家背景更深。
而之前她已经给秦律打过电话，让他帮忙问一下这次空降的大人物是什么来头，但他却说无从得知。
难道真要去找姓柳的？
深夜，男人穿着白色浴袍沉默坐在落地床旁，他略微裸露在外的胸膛上可见斑驳陈旧的伤痕。
他旁边有桌子，桌上有烟灰缸跟半燃着的烟。
当他准备拿起烟来抽的时候，放在膝盖上的手机便响了起来，而在那之前，手机上的照片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
更确切得说，是个女人的睡颜。
“喂。”
他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非常沉。
“您好江先生，抱歉这么晚打搅您。”
即便隔着电波，但依旧可以清楚感觉到电话那头的人说话是多么恭敬。
谁又能想到对方是海城市一把手。
男人神色如常抽着烟，似乎任何事都无法撼动他眼中的那份平静，“好，那就明晚。”
说完就要利落挂断电话，而此时对方又紧张开口——
“江先生，那女伴您准备——”
对方不敢往下说，要个可以说下去的台阶。
男人深邃瞳眸微眯，“张市有合适的人选？”
对方立刻道：“有有有，我女儿可以跟您一起出席，当然……要是她有这个荣幸的话。”
闻言，男人便给了他这个顺水人情，“好。”
秘书那样提议后，岑雾便立刻联系了姓柳的。
果不其然打听到一些重要消息，甚至比她预想的要好得多。
柳先生说新上任的那位大佬明晚会出席一个小型酒会，也算是他上任的一个接风宴。
柳先生说他恰巧也在受邀名单之内，要是岑雾愿意，她可以当他女伴一起出席。
岑雾实在想不出拒绝的理由，便直接同意了。

而这些人也都是属于政圈的，岑雾并不熟悉。
她就安静待在柳先生旁边，话也不多，偶尔配合身边的男人露出笑脸。
快一个小时过去，岑雾有点耐心告罄，询问身边的人，“那位什么时候到？”
她此行目的为的就是项目，而不是真的来应酬。
男人无奈耸肩，“对方神秘的很，能接触上的人暂时只有海城的张市。”
其实对岑雾而言张市也已经算是难攀交上的人物。
而现在这位显然比张市更是高出了不少级别，就更难了。
身边男人见她脸上渐渐露出愁容便道：“以你的性格要不是真无计可施，想必也不会来主动找我，怎么，遇上难办的事了？”
他顿了顿，说：“跟这位神秘大人物有关。”
岑雾这几年也算是经历了不少事，她早就不会跟以前那样容易有情绪，更别说这情绪还是来自工作。
可她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就是莫名心情不佳，明明今天这种场合，她应该收敛心神好好结交那些权贵，以便后面工作上便利些。
但她就是没那个心情。
甚至，心情差到连身边这个男人，帮她进入酒会的男人，她也不太想搭理。
这种情绪太反常了，反常到让她觉得自己非常不成熟。
就跟几年前那人还没离开的时候一样。
“抱歉。”她尽量收敛情绪，道：“我还是先回去吧，今天谢谢你。”
柳先生刚要将人拦下来，门口那边就传来一阵骚动，所有人都下意识朝那边看过去。
包括岑雾。
而此时门口也出现一对俊男靓女，更确切地说男人不是俊，说俊实在太过降低他的档次。
他是既俊美又有魅力，冷漠中带着几分疏离，却又恰到好处保留着别人可以上前攀谈的笑意。
柳先生摸着下巴笑，“原来就是这位，确实……很不错，我可是难得夸男人，但这位真的……”
他转身想跟身边女人说这事的时候，只见她脸色苍白，眼中含着几乎要夺眶而出的热泪。
“岑——”
他话还没说完，岑雾就拎起裙摆直接转身，她踩着细高跟快速离开，却不是从正门那边走，而是后门。
柳先生反应也快想要追上去，奈何突然有人找他聊正事，他就只能顿步。
岑雾激动冲到外面后整个人才反应过来，然后便蹲在路边将脸埋入膝盖间开始浑身发抖。
她情愿刚才看见的人是幻觉。
或者只是一个长相相似的人。
可偏偏，她就是知道是他。
就是那个人——
但他为什么不找她？
非但不找她，身边还站着其他女人。
岑雾从没想过他们会以这种方式再见面。
她逼自己冷静了会，然后掏出手机给周炳打电话，“我这边好了，你来接我吧。”
周炳也很快应声。
想挂断的时候，岑雾却又说：“来的路上买点酒，想喝。”
然后也不给周炳发出疑问的机会，直接将电话挂断。
等她站起来准备离开的时候，却意外撞入一双深邃瞳眸中，他正站在不远处看着她。
面无表情。

岑雾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他们已经分开整整四年。
而且，她也是每天都在想他，可真看见他，她却没有跟预期那般的跑上去，将他死死抱住。
不仅是她如此，站在不远处的男人也是。
他也没有其他动作，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
直到有车灯照过来，岑雾整个人才彻底回神，等她看向车时，车已经快速停在旁边，周炳也从车上着急下来。
显然，他也看见了，不然下车的样子不会跟摔下来似得。
“小，小雾，那不是，不是……哥……吗？”
周炳脸上满是震惊跟欣喜，像已经完全干涸的人突然看见绿洲，都快要喜极而泣了。
但当他真准备哭的时候，却发现岑雾异常的冷静，脸上丝毫没有激动地神色，她明明不是一直在等……
“小雾，你怎么了，那可是哥，你不是一直在等他回来吗？他现在就站在那，你为什么……”
周炳的话像一盆冷水直接浇到岑雾头上，让她瞬间清醒过来，她微微阖了阖眼，然后便自己打开车门上车，“走。”
周炳仍是迟疑着，他完全搞不懂为什么是这样的局面？
他原本想的是等他哥一回来两个人就会腻到一起。
怎么现在却冷冰冰的？
周炳想上车，却又迟疑，因为不远处的男人依旧站在那，稀冷的月光像在他身上铎了一层银色，让他看上去更加冷意直冒。
“小，小雾，你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刚久别重逢就又吵架了？
不至于吧。
岑雾一直没等到周炳上车，就从车窗那探出头，冷冰冰地说：“我忘了，你本来就是他的人，他现在回来，你确实不需要听我指挥。”说着，他就要下车。
见此，周炳忙坐上车，更是快速发动车子。
心里骂了句，这两个冤家。
等车子平稳行驶后岑雾才出声，“酒买了吗？”
周炳说：“买了买了。”
难怪要喝酒，原来是……？
“小雾啊，你刚才跟我哥是怎么回事？”
“你早就知道他回来了吗？还是今天突然遇上的？”
岑雾没吭声，心里却在冷笑，她怎么可能知道他回来了？
所以，他真的早就回来了，可他没去找她。
“我不想聊。”
周炳单手摸了摸后脑勺，只觉得难办，“……好，好，那我们不聊。对了，红红那个学校的事已经搞定了，海城最好的中学。”
“她自己凭本事考进去的，小姑娘真争气。”
红红就是之前村里的那个小女孩，两年前领养她的父母也搬到了海城这边来生活。
那时候岑雾正忙着开展自己的事业，周炳作为司机倒是挺有空，就主动去亲近小姑娘，一来二去就越来越熟，两人现在算是忘年之交。
岑雾经常会从他嘴里听到关于红红的事。
以前听完会会心一笑。
但今天真是没心情，其实更主要的是，一说起红红，她就又想起之前在村里的时候，她跟那个人的事。
明明都过去那么多年，可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依旧无比清晰。
到家后，岑雾就抱着周炳买的酒走进屋里。
周炳坐在车里莫名有点烦躁，刚点了根烟想抽，就有一通电话打进来。
他激动地连忙摁下接听键，“……哥，哥……”

深夜喧嚣无比的大排档。
四年前，周炳面对眼前的男人就会紧张，经过四年时间，他现在更紧张了，真是一点长进没有。
他小心翼翼给他倒酒，那种最普通的白酒，“哥，你，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江怀笙身上仍是穿着笔挺的西装，纯黑色的，挺括无比，再配上他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即便是跟他称兄道弟的周炳，此时也是无比忐忑，没了四年前那般亲昵。
毕竟四年时间没见了，期间也没有任何联系，怎么可能还会跟以前那样亲昵？
男人正抽着烟，此时他弹了弹烟灰，说：“差不多是半个月前。”
“半，半个月前？”周炳开始是激动，但之后神色便慢慢黯淡下去。
也就是说这半个月时间，他一直都没联系……他们……
没联系小雾吗？
他突然明白小雾为什么会生气？
大概就是因为这个。
“哥，既然你早就回来了，为什么现在才出现？你知不知道小雾她……”
男人听到这两个字时眼神瞬间有了变化。
周炳也发现了这种变化，就导致他后面的话没说。
不甜宝宝的事不该从他嘴里说出来，反正他不能说。
江怀笙虽然仍是一句话都没说，但周炳却读懂他脸上表情的意思。
他想听。
周炳抹了把脸，说：“小雾她……一直在等你回来。”
说完这句话，他终于从男人略带阴沉的脸上看见一点笑意。
但也只是一点。
江怀笙挑眉将手里的烟蒂丢到一边，“这样啊。”
虽然只有三个字，但周炳感觉得出来他当下心情要比之前好的多得多。
“哥，来，我给你倒酒……”
此时岑雾也在公寓里喝酒，她在喝酒前还确定了下江不甜有没有睡着。
毕竟她不想那孩子看见一个抱着酒瓶狂灌酒的妈妈。
但周炳买的酒真的……
更像饮料。
岑雾连喝了几瓶都没醉意，最终她只能无比清醒得去睡觉，梦里都是那个男人的身影。
第二天她不出意外地顶着黑眼圈去江氏上班。
而刚到办公室就接到消息说那个人要见她，跟她聊关于项目的事。
岑雾第一反应就是起身要去，但之后她又重新落座。
对秘书说：“让他来见我。”
秘书听见这话的时候非常惊讶，更确切地说是惊恐，肚子里满是疑问的同时却也没敢问出口。
默默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关于大人物要见岑雾的事在圈子里传得沸沸扬扬，因为江氏的那个项目也是备受瞩目，算是今年江氏投入最大的项目，没有之一。
因此被许多人盯着。
所以大人物要见岑雾的时候，许多人觉得岑雾应该立刻去见他，结果她非但没去，反而还让对方主动来见她。
他们都觉得她疯了。
虽然她现在地位不同凡响，但毕竟也不能跟政圈的人去硬碰硬。
简直太把自己当回事，不懂分寸。
可让所有人震惊的是，当这件事传到那位耳朵里的时候，他二话不说便来到江氏。
来到岑雾办公室面前。

已经四年时间，但他们两个的见面却显得那么理所应当。
理所应当到好像真的只是为了一件很重要的公事。
可事实上两人都在极力克制某种情绪，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做，大概是因为毕竟已经四年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