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蛮生长(渔不火)

有些事到底是不太一样。
岑雾看见男人从外面走进来的刹那就差点折断手中的钢笔，可她毕竟力气小，根本折不断，但手也确实疼。
她没想到他会亲自过来，所以整个人非常震惊跟诧异。
但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最多也就是十几秒时间，她就立刻反应过来……
而她反应过来后的第一个动作便是低头，假模假样地继续看文件，从嘴里吐出来的话也不太好听，“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
说出这句话后，她自己都惊了下，眼眶倏张。
她怕他看出异样，看出她在装。
但幸好，她是低着头的。
可就是因为低头，所以她都没发现男人看她的眼神并不是那么平静……
直到，她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被一团温热包裹。
随即男人低沉的嗓音也直接撞上她心头，“手还是跟以前一样，那么凉。”
岑雾手脚一年四季都是凉的。
男人此时正抚着她刚才因握笔力气太重留下的痕迹，温柔细致却也不容反抗。
跟之前一模一样。
岑雾这四年身边没少有追求者，他们各个都在她面前献宝，追的既热烈更直接，但她从未上心过。
有时候她都觉得自己可能已经变得不太正常。
也或许是因为年纪真算不上小，早就没了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可当下她竟然……
脸颊太烫了，感觉直接烧到她心头。
她立刻惊慌失措将手抽回来，面对别人时温漠的眸光此时也开始渐渐泛滥出光泽，“……江氏那个项目怎么了？”
她直接搬出公事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也希望转移他的。
男人嘴角微勾，神色也是非常正经，说出来的话却不是……
“我以为你会直接扑我怀里。”
岑雾猛然抬头，看见的就是那张自信到极致的俊颜。
就好像，他只要回来，她就会跟之前一样，像只软弱小白兔似的又朝他哭哭啼啼。
事实上，她是想这样。
可是她真的好气。
四年前她理解他的离开，也愿意等他。
但并不表示她不气。
这四年她一直在气，现在看见他就更气了。
“少自作多情。”她说着言不由衷地话，“追我的人多得是，我对你早就……”
“腻了。”
她这样说，一点都不考虑后果。
果然，只要他回来，她就会变得有点骄纵，甚至任性。
一点都不成熟。
江怀笙也不生气，脸上的笑意甚至又加深了些，“昨晚跟你在一起的那个男人？”
岑雾刚想回答，她手机便响了起来。
她如常接听，听见对方说得话后便二话不说同意了。
“好，那待会见。”
她挂断电话后就看向男人，笑得比他更肆意——
“对，待会要去跟他吃饭。”
“要一起吗？”
她又假模假样地问他。
她知道他肯定会拒绝，她这种把戏，他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正因为看得出来，所以他绝对不会陪她玩这种幼稚的游戏。
可没想到——
男人朝她弯眼一笑，“好。”
岑雾：“……？”

岑雾情绪异样是肯定的。
但相比较她，柳先生就更加……心情复杂，谁能想到岑雾会跟新上任的大人物一起过来。
可终究是见过世面的人，虽然心里各种好奇两人之间到底是何关系，但明面上绝对不会显露出来。
也如常一般打招呼。
江怀笙则冷冷淡淡回了句，“姓江。”
岑雾是真没想到他会跟过来，她今天会答应姓柳的一起出来吃饭，主要也是为了答谢昨晚上的事。
她当下看着两人明明心里都在阴阳怪气，可面上丝毫不显的样子，就觉得……都挺会装的，包括自己。
虽然三人各怀心思，但坐下来用餐后倒也和谐，竟然没有任何尴尬的气氛……
岑雾听着两人侃侃而谈，时不时也会敷衍两句，吃到一半的时候她便接到一通电话。
打电话的人是江明。
岑雾接电话前下意识看了眼江怀笙，而他因为手机铃声恰恰也在看她，眼神就正好撞到一起。
岑雾尴尬转开头，快速将电话接通，“喂，爷爷。”
柳先生在旁边看着两人脸上的微表情，眉头不禁渐渐蹙起。
难道那些隐晦的传闻都是真的？
姓江，是海城江家的人。
而岑雾是海城江家江柏岩的继女，她跟自己哥哥也就是……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有意思了。
岑雾接这通电话的时候也没回避，她就坐在那，江明开始是向她了解江氏的情况，她都一一应答。
再之后便是她私人问题。
也是这半年来，江明催得比较紧的事。
“小雾啊，你是不是还在等那个臭小子？”
岑雾平时嘴也挺硬的，现在江怀笙就坐在她旁边，她小嘴就更犟了。
“没有。”
回答的干脆利落，甚至算得上冷漠。
江明听见这两个字其实挺高兴的，他虽然希望两人可以修成正果，但已经过去四年了，鬼知道那臭小子在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甚至想过最坏的，就是已经……
即便没有，也或许可能又跟了其他女人在一起。
不然，怎么四年都杳无音讯？
那既然如此，小雾就犯不着吊死在他一棵树上。
外面优秀的男人多得是。
“没有啊。”江明语气别说多有亲和力了，完全没有平时严肃的样子，“没有最好了，那爷爷这边给你物色了几个不错的人选，我也给你妈看过了，她也觉得可以，但她说做不了主，让我来问你。”
“你同意看，那就看看。”
其实岑雾大概已经猜到是这事，“……爷爷，这不着急，我现在……”
“怎么能不急？”江明激动打断她，“小雾你现在都多大了，江毓跟你一样的岁数，去年不是也定下来了。”
“她那么能玩得性格，也愿意稳定下来，可想而知女人还是需要婚姻的。”
去年江毓嫁给秦律，有点在岑雾意料之外，却又觉得情理之中的事。
他们的结合算是联姻，但也绝对有感情在其中。
因为她知道后来秦律是真的喜欢上了江毓。
看来今天老爷子是势在必得，她是推脱不掉了。
“……哦，那就见……”
她话还没说完，手机就突然被人抢走。
她看向那人，“江怀笙，你做什么！”

男人没理会她，只是攥着手机对电话那头的人说：“我回来了。”
江明在电话那边其实有听到岑雾的那句话，他正疑惑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现在突然听见那道声音……
他真的差点心脏病犯了。
“你，你小子回来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
“怎么回事，一回来就跟小雾吵架？”
“你可真不识好歹！小雾她……”
江怀笙明明没看岑雾那边，可他就是精准直接握住她想要过来抢手机的手，神色却依旧淡定如常，“别给她相亲。”
江明惊诧，“你怎么知道？”
不仅他惊讶，连带岑雾也非常吃惊。
但之后她又想，他可是江怀笙，不管是在商场还是政界都玩转得开的男人，她刚才打电话时的神态大概都被他看得一清二楚，他怎么可能猜不到？
此时男人已经挂断电话，将手机推到她面前，说：“爷爷，让我们晚饭去山庄吃。”
岑雾不懂，他为什么可以像这四年他们完全没分开一样？
这样理所当然？
她直接回他一句，“不去。”
江怀笙也不生气，就是莞尔浅笑了下，倒是坐在两人对面的人有被吓得够呛——
“两，两位——”
江怀笙其实早就调查过这个男人，对他算是了若指掌，“就是柳先生心里想的那样。”
柳先生脸色有瞬间的难看，但也没失该有的气度，“懂了，那我就不打扰两位，两位慢用。”
说完，便优雅起身走人。
在人离开后，江怀笙又重新握住身边女人的手，“雾雾，好久不见。”
岑雾瞬间热泪盈眶，四年时间。
这四年没人会这样叫她，她其实心里也清楚，就算有人也叫她“雾雾”，但给她的感觉，是跟他完全不一样的。
她不想在他面前耍小性子，她想表现得成熟点。
但就是事与愿违，她可以在任何人面前管控好自己的情绪，唯独在他面前不行。
她使劲将手抽出来，也不去看他脸上表情，只是埋着头，“你想让我说什么，也对你说好久不见吗？”
四年，不是四个月，更不是四天。
这四年他知道她是怎么过的吗？
他知道其实她心里有多害怕吗？
害怕他真的回不来，害怕这漫长的时间会消磨掉她对他的感情。
同时也消磨掉他对她的。
只要有人在她面前提起他名字，她心口就会死死揪着。
男人却又将她手抓回去，“你想那么说吗？”
岑雾侧眸朝他睨过去，然后内心便五味杂陈，再次挣脱开他的手，快速起身踏步离开……
她走得着急，后面追他的人也着急，两人皮鞋敲击地板的声音都很重。
就像直接在敲击心鼓。
来时，岑雾是搭乘姓柳的车子来的，而江怀笙是自己开车。
现在姓柳的先走了，岑雾自然没有车回去，她原本是想让周炳过来接。
但想想还是算了。
以周炳对江怀笙的狗腿程度，他来了也不会帮她。
所以，她决定坐计程车回公司。
只是她才这么想，人就直接被某人拽上车。
他将她禁锢在怀里，脸上表情是温柔的，但动作却也非常霸道。
他问她，“是不是要我哄你才不生气？”

分开整整四年，其实岑雾真的不知道该跟他怎么相处。
就好比现在，他将她困在怀里，她鼻尖满是他的气息，要是换成四年前，她肯定只会觉得舒服跟安心。
但当下，她却觉得陌生。
没来由地陌生。
而这种陌生让她很害怕。
她怕他们可能……真的回不到从前。
她这样，其实江怀笙也感觉到了，甚至在回来前他都已经有所预料，可是他觉得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他们肯定能回到以前……
所以他将她搂得更紧了些，动作也相当亲昵，“是不是要回江氏？我送你。”
岑雾算是单手抵着他，但没敢去看他眼神，只是略微低着头，慢慢消化着这种陌生感，以及突然间身体接触的亲昵感，“……嗯，你为什么回来后不立刻联系我？”
她终于问出这句，也是她最在意的问题。
江怀笙单手抚上她发顶，温声说：“事情太多了，而且我也……不太确定你的感觉。”
什么感觉？
当岑雾想问清楚的时候，他突然将她松开，道：“你乖乖坐着，我去开车。”
江怀笙其实已经算是上任了，但他这次出来没用公车，是自己开了辆小奥迪，普普通通的，倒是挺像普通老板姓。
去江氏的路上，岑雾顺便还问了他项目的事，为什么他将那个项目给她打回来？
江怀笙也一一告诉她了，她不得不承认，他的想法真的要比许多人周全许多，听他说完，她真的好像又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谈完公事后，岑雾其实也想问他，为什么他这次回来身份突然就变了？
而且他现在所处的位置也实在……太高了些。
即便她知道他能力很强，也清楚他这四年时间是在为公家做事，但也真的……
太突然，太难以置信。
可她这些问题终究没问出口，到江氏大楼前时，她刚要下车，便听见他说：“下班后我来接你，一起去老爷子那边。”
岑雾看了他一眼，点头，然后开门下去。
她回到江氏就立刻打开电脑，将他说得那些注意事项全部补全，等合上电脑的时候已经夕阳西下。
她起身刚伸了个懒腰就接到不甜小朋友的电话。
“妈妈，你现在下班了吗？”
岑雾加班次数不算少，所以孩子才会这样问。
“……今天不加班，不过妈妈有点事，所以也会晚回去。”
“姐姐给你做晚饭了吗？”
姐姐是岑雾高价请的一个保姆，是住家的，平时除了接送孩子上学外，也会辅导学业，所以学历不错，人长得也漂亮，不是四五十岁的阿姨，是个年轻姑娘。
江不甜：“嗯，刚吃完，妈妈吃了没有？”
听着孩子关心的话，岑雾心情复杂，她不知道到底是先告诉这个小的，你爸爸回来了。
还是告诉那个大的，其实你有个儿子。
“没。”岑雾说：“晚点再吃，那你……还有其他事吗？”
江不甜：“没有了，那妈妈你先去办事吧，早点回来。”
“好。”
岑雾挂断电话的时候暗暗松了口气，不行，关于这件事她必须得找个机会说。
刚这么想，门口就传来敲门声，她以为是秘书，转头却看见男人穿着黑色风衣倚在那。
“可以走了吗？”
岑雾吓得浑身发紧，他……
站在那多久了吗？有没有听见她跟不甜的对话？

岑雾完全忘记了动弹，但她思维其实依旧是活跃的，她想要不要就趁这个机会坦白了吧。
如果他真的听见了的话。
“你是还没好，需要我再等会？”
“那，刚才那个是——”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岑雾瞬间意识到好像跟她想得完全不一样，他并没有听见，要是他真的听见了，肯定会直接质问她才对。
“……我好了，走吧。”她因为心虚所以显得特别配合跟温顺，软绵绵的，就好像又变回四年前那个对他百般依赖的女孩子，走到他跟前的时候，她说：“那个项目我已经改好了，你别再给我退回来。”
此时江怀笙握着门把手，等她出去后才力道适度的将门关上，“要是没问题，我不会退。”
岑雾懂他意思，就是他不会给她开后门。
本来她也没想过他给她开后门啊。
可是听见他这样一点都不愿意给她放水的态度，她就觉得自己在他心里位置也就那么点。
她就想耍性子。
但她克制住了，并没有表现出来，只管踩着高跟鞋往前走。
而在她看不见得地方男人眸光却瞬间沉了下去，深幽无比。
江明第一眼看见江怀笙的时候别提多激动了，激动之后就是拄着拐杖在他身边转悠。
“还好还好，没缺胳膊少腿的，你这次啊，我是真的担心，我以为即便活着回来，你可能都活落下个残疾。”
这话才说完，他就看见岑雾神色不太对，以为是自己年纪太大说话没了分寸，惹她不快了。
忙解释，“小雾你别放在心上，我老了，嘴就开始变笨。”
岑雾自然没那么小心眼，她扶着老爷子落座，“没，爷爷你多想了，我只是在想其他的事……”
“臭小子现在都回来了，你还需要想什么？”江明说得很直接，“快点去结婚吧，再不结，我什么时候抱上重孙？我这身子骨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那时候？”
岑雾说：“爷爷肯定可以长命百岁的。”
江明笑，“就你嘴甜，就我知道这事不可能，但我也高兴。”
说完，他就看向自己那个时不时会离开的孙子。
却发现他正一脸疑惑看着自己跟前的岑雾。
“你看什么呢，自己未来媳妇不认识？你知不知道小雾这几年是怎么过的？我问你，你回来多久了，回来后有没有第一时间找她？”
“……”
江怀笙对岑雾的感情从未变过，但同时他又是个非常理性的，刚回来的时候他有不少事处理，所以他先将那些正事做了，并没有——
“看你那样子就知道没有。”
“难怪我看小雾神色不对。”
“你这个小兔崽子就是欠揍——”
说着，江明拐杖已经直接打过去，江怀笙也没躲，就那么挨了几下。
江明虽然替岑雾气，但毕竟是自己亲孙子，而且好不容易能完好无损回来，他又怎么舍得下重手去打？
没打几下就叹声道：“你啊，倒是回来的好时候，你再晚点回来，我就准备给小雾相亲了。”
“好端端的姑娘，婚姻大事再拖下去怎么成？”
岑雾越听这话越觉得心情复杂，这是又要逼他娶她的节奏吗？
结婚肯定是双方的意愿，任何一方被逼着赶鸭子上架都不成。
“爷爷，你别说了，我肚子饿，我们先吃晚饭好不好？”

之后江明就让管家安排开饭。
江明这边平时没什么人，那些子子孙孙一般有事才会过来，再有就是家宴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