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碧落将毒药藏在自己身上,趁着原主和林泱泱没注意给她们下毒,那么事发之后原主就会成为最大的嫌疑人。
反倒是碧落能够借着喊人等借口将毒药再带走,而后销毁证据。
想到这里,林知清拍了一下自己的手,这很快就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林知清简单将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陆南月第一个附和:“知清说得有道理,我们先把这屋子检查一遍,然后再去审审那碧落。”
“不。”林知清摇了摇头:“这样做太浪费时间了。”
她看向江流昀和林十安:“劳烦江世子同我堂兄一起去找一找碧落身上的线索。”
“我、南月以及陆淮就在这里检查器具和其他可疑的东西。”林知清快速分配好了任务。
江流昀一口答应下来,林十安没说话,默认了这番安排。
见二人走出了院子,林知清转身再次观察起了屋内的陈设。
“知清,我先去看看你堂姐平常用的熏香和脂粉有没有问题。”陆南月打了声招呼。
“嗯。”林知清应了一声,开始专心查看起了茶具、桌椅板凳等东西。
陆淮则是不声不响地观察起了用作装饰的花瓶、字画等。
找了一圈,林知清也没发现什么蹊跷的东西。
整个屋子里都还保留堂姐被毒害事发时的模样。
桌椅板凳凌乱不堪,桌上的盘子和茶杯也杂乱无章。
按理来说,跟“毒药”有关的东西,在这些茶杯和盘子上是最容易找到线索的。
但这堆东西并没有什么异常。
林知清打量着屋子里的其他摆设,而后仔细思考自己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下一刻,陆南月的声音从内室传了出来:“熏香和脂粉都没问题。”
“蜡烛呢?”林知清一边弯腰观察装过黄金玉米糕食盒,一边出声询问。
陆南月摇头:“就是普通的蜡烛,没什么问题。”
“再找找吧。”林知清看完食盒,蹲下身子检查起了桌底等一些比较容易忽略的地方。
她移开凳子,第一眼注意到的便是棕褐色的地毯。
那地毯一看就造价不菲,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动物的毛发制作而成的,其上还绣着金线。
可美中不足的是,其中有几段金线上似乎沾染上了污渍。
林知清隔着手帕,摸了摸那沾了污渍的金线。
她的动作很快就吸引了陆南月的目光:“知清,你发现什么了?”
林知清退了一步,以便陆南月能看清那处污渍。
“这应当是茶水不小心撒出来的痕迹。”陆南月摇了摇头,而后便转身从内室的屏风处往外检查。
茶水不小心洒出来吗……
林知清拧眉观察了一下,而后在脑海中否认了这个想法。
如果茶水不小心撒了出来,水量、力道、方向这些都是不可控的。
也就是说,茶水能留在地毯上的污渍也应当是不均匀的?
可眼前的地毯上……林知清顺着有污渍的那段金线看了过去,又在同一个方向看到了另外几滴不怎么明显的水滴状污渍。
随着距离变远,这水滴状的污渍不断变小,最后直接消失了。
林知清蹙眉,起身顺着污渍消失的地方看了过去。
墙角处立着的的一个透空花棂红棕色博古架就这样闯进了她的眼眸里。
还不等她走过去,陆淮和陆南月的身影便一同出现在了博古架前面。
这博古架最下面一层摆着一个通体碧绿的玉瓶,其余位置都被一些镶嵌着宝石的匕首等小巧的武器和装饰用品给占据了。
陆南月对那些武器并不感兴趣,不过这博古架实在精美,她上手摸了摸,却听到了陆淮的声音:
“没想到这林家表面上一穷二白,背地里竟然有这么一个全犀皮漆制成的博古架。”
“果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随手拿起博古架上的玉瓶看了看。
“你瞎说什么呢。”陆南月瞪了一眼陆淮,随后转向了靠近博古架的林知清:“知清,这小子一天只知道修数术,口无遮拦惯了,你别跟他一般计较。”
林知清当然不会计较,毕竟他说的是林家,跟自己又没什么关系。
她现在的注意力早就被那个博古架给吸引了,她看向陆淮:“你方才说这是犀皮漆?”
陆淮双目微睁,略有些意外:“你不知犀皮漆?”
见林知清点头,他目光重新落到博古架上:“我也只是在《髹饰录》看到过犀皮漆制品的记录,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看到实物。”
“据《髹饰录》中记载,犀皮或作西皮,文有片云,圆花松鳞青者般。近有缸面者,以光滑为美。”
陆南月最讨厌听这些长篇大论,她摇摇头,转身往外走。
陆淮看都没看陆南月,而是将手中的玉瓶摆了回去:
“犀皮漆的制作以终南山的漆液为原料,这么一个博古架所需的漆液,要三十多个人不眠不休采集三天才能收集到。”
“林家不愧是王侯世家,也不知从哪里弄来这么珍贵的东西。”陆淮状似无意地看向林知清。
但林知清现在的思绪完全不在陆淮身上。
终南山的漆液……
这几个字在林知清的脑海里转了一圈,她收回自己看向博古架高处的目光,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陆淮见她这副样子,双眼微眯,刚想询问,便听到了一阵密密麻麻的脚步声。
几人的视线顺着门外看了过去,下一刻,林十安那一张娃娃脸率先出现在众人眼前。
他鼻孔外翻,嘴唇紧闭,脸色并不好。
出现这样的表情,大概率说明这个人很愤怒!
林知清心中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她刚想张口问问发生了什么,落后林十安一步的江流昀也出现了。
他黝黑的面容上一丝笑容也没有:
“清儿,碧落死了。”
听到这话,林知清的眼神在眼前的二人身上转了一个弯:“怎么死的?”
林十安没注意到林知清的神色,他咬了咬牙:“我和江世子本打算好好审问一下碧落,可那碧落嘴里一直在辱骂林家人。”
“不仅如此,她嘴里一直嚷嚷着要让林家人给她陪葬,而后,我便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江流昀接过了话头。
“奇怪的味道?”林知清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了江流昀,陆南月也上前了一步。
“是毒烟。”林十安面色沉重地开口:“那碧落嘴里一直藏着毒药,我问过大伯了,在我和江世子去之前,她一句话都不肯说。”
“目前看来,她是想趁着有人审讯她的时候释放毒烟,自尽的同时,再带走一个林家人。”林十安看了林知清一眼。
林知清明白他的意思,如若没有江流昀和陆家姐弟,今日去审讯碧落的人多半就是自己。
碧落的毒烟,很可能是冲着自己来的。
江流昀见林知清紧皱眉头,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如若不是十安,我也险些中了那毒烟,清儿,抱歉。”
“无事。”林知清浅浅笑了一下:“此事防不胜防,世子不必介怀。”
“南月,可否请你同世子和堂兄再跑一趟,看看那毒烟究竟是何物?”她转头看向陆南月,神色十分认真。
“当然可以。”陆南月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见此情形,林十安和江流昀向陆南月示意了一下,一行人便又往外走了。
直到几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林知清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往博古架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陆淮看着林知清的动作,不由得挑了挑眉:“你不过去看看?”
要知道,碧落目前是这件事当中的唯一证人,她死了,林知清探清真相的阻碍又大了许多。
“人已经死了,过去看了有何用?”林知清的脚步从博古架旁移动到了窗户旁:“你不觉得我堂姐院子的位置很好吗?”
她一把推开了窗户。
陆淮走向窗边,眼神接触到窗外不远处的花园,不由得点了点头。
别的不说,这花园的景致确实赏心悦目,也足够大。
平日里无事,在里面温书测算也是极为舒坦的。
“林家的府邸在盛京城中素来颇受赞誉,今日一看果然如此。”他的声音透着一分慵懒。
林知清却仿佛没听见一样,盯着窗户的顶端看。
陆淮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一眼便在那光滑的窗棂边缘处看到了一个……小洞?
陆淮有些不确定,正当他想细看的时候,林知清突然转身搬了一个凳子。
而后,她利落地上了凳子,伸手朝那有小洞的地方够了够,看起来有些吃力。
陆淮并没有动手帮忙的意思,他靠在窗边,饶有兴趣地看着林知清的动作。
观察了一会儿,林知清便从凳子上跳了下来。
她刚做完这一切的时候,一个丫鬟拿着一本册子到了门口轻声唤了小翠的名字。
小翠从内室出来了以后,接过册子便朝着林知清的方向走了过来:“知清小姐,这是我家小姐的起居册。”
林知清点头,接过册子便回到了桌边,一列一列看了起来。
陆淮见林知清翻起了册子,也凑了上来。
找到了……
林知清眼前一亮,将册子上的内容轻轻念了出来:“酉时,江南金丝云片糕、黄金玉米糕、南诏杜鹃云针茶……”
她的目光缓缓移动,落到了这些食物后的器物上。
“青釉八方杯、兔毫盏、终南山犀皮漆茶具……”林知清的手指在犀皮漆茶具上停留了一瞬。
而后,她将册子合了起来,看向小翠:“堂姐平日里喜欢喝什么茶?”
小翠虽然不明白林知清为什么突然问起了这个,但还是一五一十地回答了:“我家小姐不喜苦味儿,平日里多喝花茶,尤其不喜冷茶。”
林知清点点头:“堂姐点茶一次大概要花多长时间?”
说到这个,小翠挠了挠头:“小姐她性子急,拢共不过半盏茶时间。”
五分钟……林知清心里有底了。
点茶是一般的官家小姐的必备技能,一套动作下来少说也有十多分钟。
林泱泱性子急,点茶的动作和手法肯定都是与常人不同的。
林知清的目光落到了桌上的茶具上,又下意识看了看有茶渍的地毯,久久没有移开。
正当小翠摸不着头脑的时候,林知清出声了:“你去把看管茶具的人叫过来,另外,花园里最近有什么人来过?”
小翠敛眉,眼睛看向了左下方,明显是在回忆。
少顷,她眼睛一亮:“昨日一早,确实有我们院里的几个小丫鬟在外放风筝,若不是约了知清小姐你品茶,我家小姐也想同大家一起凑热闹呢。”
林知清点了点头,小翠的话在她的意料之内。
“小翠,你现在去把院子里所有的人都召集过来。”林知清的声音很淡,听不出来情绪。
“这……”小翠有些犹豫,院子里的人各司其职,如果没有必要,一般不会打破这个平衡。
但一接触到林知清坚定的眼神,她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了。
眼看着小翠出门召集院子里的人去了,林知清打算重新观察一下屋子,她顺手将起居册递给陆淮。
不过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和陆淮的距离比较近,陆淮接过起居册时,不小心碰到了林知清的手指。
细腻的触感席卷而来,陆淮喉结一动,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待林知清观察完再次落座,陆淮轻咳一声,试图用提问的方式转移脸上的灼热感:“知清,当时屋子里只有你和你堂姐,如若人不是你害的,你觉得会是谁?”
林知清略微一顿,不怪陆淮会有这样的想法。
这件案子放在她以前的世界,那就叫作密室杀人案。
从碧落的表现以及自己的推测来看,原主“林知清”多半不会用如此明显的手段毒害堂姐。
除开原主和堂姐两个受害者,堂姐中毒时,是没有任何一个人在场的。
可没有人在场也就算了,致使堂姐中毒的物证也像是人间蒸发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正当林知清思考的时候,陆淮再次出声了:“你对凶手的身份已经有所猜测了吧?”
“好端端地叫我们过来作甚,谁来给小姐熬汤煮药?”
“这明明是我们的院子,小姐倒下了,其他人倒是过来耀武扬威了。”
“我手头上的事儿还没做完呢,还要在这里耽误多久?”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木婶站到了林知清身后,轻声介绍着这些人的身份。
只不过……木婶说着说着,一下子注意到了陆淮的脸:“陆公子,你的脸和耳朵和脸怎么这般红,莫不是方才……”
陆淮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那柔软的感觉又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莫不是方才开窗时受了风寒?”木婶脸上的表情有些担忧。
陆淮松了一口气,只随意搪塞了两句,而后便自顾自坐了下去,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桌面。
林知清瞥了他一眼,但视线马上转移到了闹得最狠的那几个人身上。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们脸上的神色,并没有出言制止。
直到小翠拿了出大丫鬟的派头,那群人才渐渐安静了下来。
林知清见此,很快便点了几个人的名字。
被点到的人都极不情愿地走了出来。
负责看管器皿的是一名看上去非常伶俐的小厮,负责打扫房间的是一名老嬷嬷,一并出来的还有一群小丫鬟。
林知清回忆了一下,见人齐了,便挥挥手让其他人下去了。
这几个人都是在事情发生时或发生后最快接触这间屋子的人,也是最有嫌疑的人。
林知清的目光在几个人身上打转,率先落到了那个老嬷嬷身上:“我且问你,堂姐昏迷以后,是不是由你来打扫房间的?”
那老嬷嬷上前一步,脸上露出了一副惶恐的姿态:“回知清小姐,是我。”
“但当时小翠姑娘只吩咐我简单地打扫一下,不能把有些痕迹抹掉,以防凶手害人的线索丢失。”
小翠跟着点了点头,表示确有其事。
林知清示意众人走进房间,绕过桌子,在房间里转了一圈。
确实如老嬷嬷所说,她只是粗略地打扫了一圈,许多地方都有一些比较明显的灰尘。
见众人没看出什么问题,老嬷嬷抿唇,退后了半步,丝毫没有因为被盘问显露出来不满的情绪。
林知清的视线转向了另外几个小丫鬟:“昨日你们为何在花园里放风筝??”
几个小丫鬟面面相觑,似乎是有些犹豫。
林知清同陆淮对视一眼,二人都明白其中肯定有问题。
林知清故意板起了脸:“你们有什么话不能说的?难不成堂姐中毒同你们有关?”
听了这话,几个小丫鬟连连摆手:“不不不,知清小姐,这不关我们的事。”
可说了这么一句后,几人又不敢开口了。
小翠皱了皱眉头:“你们几个有什么不能说的,小姐平日里待人宽厚,放放风筝罢了,总也不会责怪你们。”
听了这话,几人推搡了一番,最后是一个矮个子丫鬟站了出来:“小翠姐姐,我们说了你可别怪我们。”
“其实是小姐想放风筝,这才吩咐我们几个做风筝,我们做好以后便拿出来试试能不能飞起来。”
说完以后,矮个子丫鬟怯生生地看了一眼小翠。
小翠听了这话,脸上果然有了一些怒色:“这段时间大老爷让小姐学规矩,本就不许她玩闹,你们怎么还带着她胡闹?”
那矮个子丫鬟退后了两步,眼神中带着一些委屈:“小翠姐姐,小姐非要我们做风筝,我们可不敢违背她的命令。”
话说到这份上,再加上小翠也知道自家小姐爱玩闹的性格,遂不再出声了。
林知清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
同丫鬟和老嬷嬷配合的态度比起来,管理器皿的小厮看上去就有些不耐烦了。
还没等林知清开口询问他,他便皱着眉头开口了:“知清小姐,器皿一向是由我负责的,有什么问题吗?”
林知清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没有责怪,而是顺着他的话问了下去:
“你说你负责器皿,那就请你把当时事发前、事发时、事发后所用器皿都说一遍。”
小厮略微一愣,便口齿清晰地说了出来:“早膳时小姐用了一套琉璃盏,午膳时用的是五彩婴戏图方斗杯,与知清小姐你品茶时用的是岭南犀皮漆茶具。”
听到这里,陆淮看了一眼桌上的茶具,心中想到了那犀皮漆的博古架,不过他并没有打断。
林知清心里有了一定的猜测,她继续问道:“那这些茶具用完以后,你可都清点清楚入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