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从母亲那里听过一些奇闻趣录,这才根据记忆中母亲描绘出的画面将这婚纱改良了出来。”
“如此看来,效果还不错。”
何止是不错!
在场的人纷纷交口称赞了起来。
“这婚纱配色大胆,材料简单,缝制手法倒是精密,我从未见过。”
“谁说林小姐蠢的,我第一个不答应,能拿出这种成衣的人怎么可能蠢。”
“可这种衣服真的能穿出去吗?我怎么看怎么别扭。”
寥寥几句的“别扭”,很快便淹没在了众人的夸赞声中。
见此情形,精神高度紧张的林十安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承认,一开始看到这件还没有拼凑完整的“婚纱”时,他的内心是崩溃的。
他从未见过网纱制成的成衣,所以一直心怀忐忑。
可没想到成品竟如此令人惊艳。
用通俗一点的话来说,林知清将网纱做成了大家穿不起的样子。
这一点,林十安扪心自问,他自己是做不到的。
“林知清,你做的很好。”临下台的时候,他干巴巴地夸了一句,然后加快了脚步。
林知清听到这话,略微一愣,而后笑了笑。
但这笑意不达眼底。
她心里很清楚,因为她表现的还不错,所以林十安才会对她和颜悦色。
若是丢了林家的脸,今日他的态度肯定会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还好自己留了一手,没有率先将婚纱拿出来,第一件成衣便弄一个不常见的东西,这对大家来说肯定是难以接受的。
林知清抛开杂念,心中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魁首之位。
在她后面还有两个人没有展示,她摸了摸身上的襦裙,缓步退场。
江流昀的视线追随着那个过分清瘦的身影,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眼中的笑意。
陆淮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出人群。
“你去哪?”江流昀反应了过来。
陆淮耸耸肩:“胜负已出,无需再浪费时间。”
说完以后,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花园。
他的话不无道理,在林知清的完美发挥下,最后两个人的成衣便有些平平无奇了。
待所有人都完成了比赛,花园中的气氛已经大有不同了。
看着满院子“花团锦簇”的形象,老夫人心里也舒畅了不少。
她同身旁的几人低声讨论了一番,才刚端起茶杯,花小姐便忍不住过来催促了:
“祖母,你就告诉我嘛,到底谁夺了魁首?”
“是林姑娘还是郡主?又或者是江世子和陆公子?”
老夫人抿了一口茶沫,轻轻地打了一下花小姐的手:“你个皮猴,等上一时半刻又掉不了一层皮!”
二人一唱一和,又说了几句俏皮话,这才进入了正题。
“今年的春日宴比往年还要精彩几分,我们盛京城倒是又出了不少妙人儿,将今日的彩头呈上来。”老夫人一挥手,立刻有人端着托盘上来了。
掀开托盘上盖着的红布,那累丝红宝石缠枝头面一下子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平宁郡主盯着那套红宝石头面,眼中满是渴望。
她有很多头面,但没有一套从春日宴上赢来的头面。
很多年前,她的姐姐夺了魁首,给自己提高了筹码,进宫当了妃子。
如今,她只想拿下魁首,同父亲好好商讨一下与江流昀的婚事。
正是因为他有林知清未婚妻,所以平宁郡主需要这个筹码。
想到这里,她看向林知清的眼神中带着深深的敌意。
而林知清根本没心思注意平宁郡主,她的所有目光都在头面上。
饶是她对首饰之类的不感兴趣,也觉得那红宝石头面实在漂亮。
只一眼她便能看出来那宝石的材质并非凡品,整套头面都是由一块原石做出来的,雕工非常细致。
便是放到她原来的那个世界,这样的做工也是非常难得的。
而且,若是能拿下这套头面,便能得到老夫人的支持开心理学医馆,也能赚到钱了。
一想到自己离目标近了一大截,林知清就打心底里高兴。
这彩头已经拿出来了,众人不由得开始猜测起来,到底谁才能夺得魁首。
“肯定是平宁郡主,你们看到了吗?那月影纱实在太飘逸了,衬得郡主跟天上的仙女似的。”
“我倒是觉得林知清的那套襦裙更好看,红色喜庆又大气,比那一推就倒的病西施好太多了吧。”
“你们都什么眼光,不觉得江世子和陆公子的那套成衣更好吗?那狸奴实在太活灵活现了。”
“我支持平宁郡主,她姐姐从前便夺过魁首,她肯定差不到哪里去。”
听到支持自己的人偏多,平宁郡主挑衅地朝着林知清笑了一下。
不过是一个罪臣之后,居然敢同她争,不自量力……
平宁郡主将目光放到了老夫人的脸上,期待着能从她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
老夫人哪能感受不到那一个个紧张又殷切的目光,她用眼神同其他几个人确认了一遍,这才在万众瞩目之下开口了:
“此次春日宴实在精彩,倒是让我大开眼界了,多余的废话你们也不爱听,我老婆子就直说了。”
“这次春日宴的魁首之位,当是——”
第54章 林知清当得魁首!
她的眼神不断在下首的几个人当中穿梭,最后精准地落到了林知清身上。
“林知清,才思敏捷,秀外慧中,表现甚是出众,当得魁首!”
听到自己名字的那一刻,林知清嘴角弯了弯。
可这个消息仿佛在一个滚烫的锅里加了一滴油一样,让所有人都炸开了锅。
“果然是知清小姐,我就知道!”站在连廊处的绣娘眼中含泪,只觉得自己的付出终于得到了反馈。
不远处的那群男裁缝看着绣娘泪眼婆娑,脸上的表情非常精彩。
“哼,得意什么,无非就是撞大运罢了,知清小姐那两张图纸,交给一只猪都能赢!”
“你们谁同我说林知清是个蠢材,跟她合作出不了头的?”
“荒谬,她设计的成衣我在大盛境内根本没见过,若是开家秀坊,我们全都得喝西北风!”
“天才,知清小姐简直就是天才!”
或许是他们讨论的声音过大,引起了不远处的几个小姐的注意。
平宁郡主身体轻轻颤抖,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
裁缝们顿时噤声,不敢再说话了。
解决掉耳边恼人的苍蝇声,平宁郡主猛地站起身来,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
“不可能!她林知清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做出来的衣服见所未见,明显就是想博人眼球,凭什么夺得魁首,这不公平!”
林知清听到这话,嘴角缓缓落了下来。
可还没等她说话,围在平宁郡主身边的几位小姐便开口了。
“对,不可能,明明是郡主的衣服设计得更好。”
“郡主肌肤胜雪,那月影纱她穿上美若天仙,林知清那些奇奇怪怪的成衣怎么可能比得上!”
“没错,林知清那个废物原本就对这些东西一窍不通,也不知使了什么肮脏的手段得到了画稿。”
听到这些话,林知清冷哼一声:“布料是在所有人眼前挑的,成衣的图画是在你们面前画的,你们说,我使了什么手段?”
只这一句话,方才还振振有词的几个人面面相觑,根本不知该如何反驳。
“哼!”江流昀站了出来:“郡主在盛京城中素有美名,但我没想到你竟然如此输不起?”
“清儿的衣裳看着就喜庆,郡主你穿的就像服丧一样,是我我也选清儿。”他这话讲的十分直白。
“你,你怎么能这样说?”其他人说什么她尚未有太大的反应,但被心上人如此评价,还是在这么多人面前,她的眼中立刻蓄满了泪水。
“郡主你为何三番两次针对知清?她今日夺魁凭的是本事,那两套成衣无论是款式还是颜色都很服帖。”林十安也忍不住开口了。
因为自己特殊的身份,他在外走动向来是能忍则忍,不给林家添麻烦。
但平宁郡主的所作所为实在过火了,她之所以敢质疑林知清,欺的便是林家无人,这是其一。
其二,林知清的成衣设计的的确很好,最直观的便是好看。
有这样想法的并不只是他,花小姐心中只觉得郡主同自己前几日认识的不太一样了:
“郡主,林姑娘设计的襦裙和婚纱都十分有新意,单说襦裙,只在我们平日里的服饰改动了一些便得到了完全不同的成衣,这十分难得。”
“而你的成衣虽非常华丽精美,但同现有的服饰相比,无非就是袖口增大,腰身缩小了而已。”
“且你的妆容和发饰抢占了本该放在成衣上的目光,实在是有些喧宾夺主了。”
她的语气略带惋惜,边说边摇头。
这番公正的点评很快便获得了其他人的赞同,毕竟大家心里清楚,但碍于平宁郡主的身份都不敢开口。
原本在这样大规格的宴会上,只要涉及到比拼,主家的点评便不会太过拂人面子。
花小姐也是着急了,直接将平宁郡主成衣的缺点一一点了出来。
眼看着周围的人对花小姐的话都有赞同之色,技不如人的耻辱感让平宁郡主一下子失了智:
“你同林知清本就是旧识,心中说不准如何偏袒她,何必踩着我给她扬名?”
“放肆!”平宁郡主的话刚说完,一阵拐杖敲地的声音便响了起来,老夫人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了。
她的眉头紧皱,鼻子紧缩,显然很生气:“你是在说我学士府偏袒林家姑娘?”
平宁郡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当即摆了摆手:“老夫人,我不是这个意思。”
一旁的林知清见状,心中不由得感叹了一句,到底还只是十八九岁的少女,太沉不住气了。
宴会的前半部分,平宁郡主表现的还非常端庄得体,懂得借刀杀人,隐藏自己的情绪。
可她只要被稍微刺激一下,立刻便控制不住脾气了。
老夫人显然被气得不轻:“你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林家姑娘是我选出来的魁首,你对结果不满那便是对我不满,对我学士府不满!”
“小小年纪便如此不懂规矩,好好的春日宴偏偏穿一身白,平白破坏了气氛,实在晦气!”
这话说得有些重了,花小姐连忙给自家祖母顺气:“祖母,你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值当了。”
平宁郡主也知道自己是犯了大错,腿一软,连忙给老夫人行了个礼:“平宁并无半点不尊重学士府的意思,今日是我言行无状,冲撞了老夫人,还望老夫人见谅。”
她话里话外都是在为自己的言行道歉,却不曾提及成衣和魁首的事,心里到底是不服气的。
老夫人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哪能摸不清一个小丫头片子的心思,当即冷笑一声:
“郡主既对我的评判结果有意见,那以后便再也不用来参加春日宴了,也省得我多发一张帖子。”
“来人,送客!”
居然直接开始赶人了!
这倒是林知清没有想到的,她当然不会傻到以为自己一次宴会便可以让老夫人维护自己。
平宁郡主冲撞了花小姐,同样也挑战了学士府的权威。
这才是老夫人所在意的。
可平宁郡主本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她猛地站起身来,挥退了想来扶自己的丫鬟:“不,你不能剥夺我参加春日宴的资格!”
“你竟护林知清至此,她不过是一个罪臣之女,凭什么越过我?”
林知清皱眉:“今日赢的人是我。”
短短一句话,便将平宁郡主的所有话头都堵住了。
仿佛有一盆冷水兜头而下,平宁郡主感觉嗓子仿佛被黏住了一样,张不开嘴来。
她很不想承认林知清赢过她了的这个事实,但却不得不相信。
因为林知清的每一个动作都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跳的最欢实的人不说话了,其他人自然也不敢出头了。
老夫人见平宁郡主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也没了什么兴致。
一场春日宴就这么草草收场了。
“清儿,我竟不知你居然会设计成衣,实在厉害,你方才没看见她们的眼神,简直就是像在看怪物一样!”江流昀兴致勃勃地讨论刚才的情形。
怪物林知清:……
她有的时候真的怀疑江流昀是故意骂自己。
将林知清送上马车以后,江流昀不忘叮嘱林十安照顾好林知清,这才告辞。
看着三下二除五爬上马车的林知清,林十安也陷入了沉默,这真的需要他照顾吗?
上了马车以后,林知清自顾自地同木婶说话,根本没注意到自己身旁的堂兄。
林十安多次想搭话,但一路上都没找到机会。
直到太阳下山,马车停在林家大门口,他才叫住了林知清:“我记得三婶从前并不擅长……”
“作画”两个字还没说完,大门口便传来了一道清脆的喊声:“十安少爷,知清小姐,大老爷请你们过去。”
这人是林从礼身边的小厮。
林十安只得将满肚子的话咽了下去,现在摆在他眼前的是另一个问题。
前几日林知清用送给阿姐的人参威胁他,不许他将这件事情告诉大伯。
恰好林从礼有公务,不在林家,他也就把这一茬给忘了。
但如今看来,情况不妙!
林十安本想知会林知清一声,让她别乱说话,可林知清已经先行一步,跟随小厮而去了。
他只得暗叹一声,跟了上去。
待二人到了正厅时才发现,上首坐着的不只是林从礼。
久未露面的太老爷也当场了。
林知清趁着行礼的间隙,认真观察了林家的这位太老爷,也就是让自己吃了好几回闭门羹的二爷爷。
他的胡子花白,满脸笑容,看上去已经有些年纪了。
林知清敛眉,心中更加确定原主与这位二爷爷应当有矛盾。
如若不然,他断然不会连续这么多天不见自己,故意驳自己的面子,却在自己即将被责问时出来看热闹。
你要问林知清为什么知道自己即将被责问,那是因为——
林从礼双眼微眯,眉眼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上下眼皮紧绷,视线高度集中。
这是一种愤怒的微表情表现。
还没等林知清仔细看清楚,他便沉声开口了:“林知清,我且问你,你今日去了何处?”
不等林知清回答,一旁的林十安拱了拱手:“大伯,我和他一起去了……”
“十安,我没问你。”林从礼打断了他的话,紧紧地盯着林知清。
他这话一出口,便代表他已经知道林知清是如何忽悠林十安陪她一起去的了。
林知清笑了笑:“去学士府参加春日宴了。”
“春日宴?几日不见,知清竟转了个性子,能得到春日宴的帖子了。”二爷爷眼角上提,左边嘴角扬了起来,看似是在惊讶,实际上更像是幸灾乐祸。
果不其然,他话音刚落,林从礼的声音便低了一个八度:“你哪来的帖子?”
“我替学士大人的外孙女治病,她为了感谢我特意发的帖子。”林知清一五一十道。
可她身旁的林十安却皱了皱眉头,他方才就想叮嘱林知清别提治病或开医馆的事,以免触到大伯的逆鳞,可没想到林知清的嘴这么快。
林从礼听到“治病”两个字,眉头皱的更深了:“我许你自由不是让你同陆家那丫头鬼混的,治病?你不过看了几本医书,还自诩大夫了?”
他本是想打击一下林知清的气焰,但万万没想到林知清居然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
“没错,大伯,我正要同你说,我想当大夫,开医馆。”
她刚说完,林十安便将头往下低了低,怕被林从礼的怒火殃及。
“砰”地一声,一个杯子擦着林知清的脸飞了过去。
林十安深吸一口气,自家大伯很少会有如此恼怒的时候。
但林知清眼睛都没眨一下。
林从礼胸口轻微起伏,但却不忘压低自己的声音:
“谁让你去开医馆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林家不让你吃饭?你安分一点待在院子里是饿不死的,为何要同陆家那丫头一样不安分!”
“大伯。”林知清轻声开口:“我开医馆只是想帮二爷爷分担压力,不关其他人的事,并且这件事已经在学士府的老夫人那里过了明路。”
“放肆!”这次出声的是二爷爷,他摸了摸白花花的胡子:“知清,你如今长大了,倒学会撒谎了。”
“学士府老夫人的独女嫁的正是汴梁的商人,她最忌讳的便是女子做生意,怎么会同意这件事的呢?”
“再者,我连日在外奔波为的是什么,为的便是让林家上下这么多口人能吃饱饭,做生意可没有你嘴上说得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