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静雅抿唇,头慢慢低了下去,被当众训诫,让她有些下不来台。
其他人倒是没在意,吃菜的吃菜,喝酒的喝酒。
林知清给林泱泱使了个眼色,林泱泱便没有再开口了。
见状,林知清才看向林静雅:“你想说什么?”
林静雅眼眶发红:“堂姐,你们是不是还在怪我?”
“当然。”林知清毫不犹豫地回答。
这答案让林静雅一愣,她本以为林知清会顾忌着姐妹之间的体面,说一番冠冕堂皇的话。
林知清并没有在意林静雅诧异的目光,而是开口道:
“你随我出来。”
说着,起身往外走去。
她本以为林静雅在汴梁待了这么久,会有一些长进。
但没想到林静雅的脑子还是算不上太清晰。
她的话不好听,没必要在别人面前下一个女子的面子。
见林静雅跟出了院子,林知清挥了挥手,院内的下人们便通通走了。
林静雅知道这是林知清给她的体面,方才被当众下面子的难堪倒是消散了一些。
林知清深吸一口气:“你方才还想问江流昀?”
林静雅身体一顿,没有开口,显然是默认了。
林知清毫不留情地翻了一个白眼:
“林静雅,你清醒一些,算计你的人是江流昀,想将林家一网打尽的人也是江流昀。”
“诬陷我父亲,致使林家一蹶不振的人也是江流昀。”
“这样的人,你喜欢他什么?”
“喜欢他阴险狡诈,还是喜欢他处处留情?”
林静雅快要被说哭了:
“堂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只是想要问问他,当初对我……”
林知清摇摇头,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林静雅,你才多大年纪?他接近你做的都是谋害林家之事,你还想要真情?”
“你真是蠢得可以。”
林知清从未见过如此典型的恋爱脑,她是真想把林静雅送去挖野菜呀。
林静雅被说得忍不住掉了眼泪:
“堂姐,我知道了,我知道错了。”
能明白自己有错,就还没蠢得太离谱。
林知清再次开口:
“林静雅,我能跟你同处一个屋檐之下,是因为姐妹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但这并不代表我喜欢你。”
“你若是还想留在盛京就掂量掂量什么事能干,什么事不能干。”
“你贪婪、自私,自以为是,隐瞒真相导致贼人一直潜伏在林家,这些我都可以不同你计较。”
“偌大的林家,我比你们自己还要了解你们。”
“你若是好好待在家中,我可以当你不存在,但若是你想动歪脑筋,我也不介意舍弃一个妹妹。”
林静雅被这些话砸懵了,她现在才记起来,林知清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软弱可欺的柔弱女子了。
她是林家家主!
林知清越过她,朝着里头走了进去。
林静雅的身体止不住地发抖,她知道,林知清说的都是真的。
若林静雅现在转身就走,那便是拂了里头那一桌人的体面,更是下了林知清的面子。
她现在根本没有得罪林知清的资格。
林家同从前,确实不大一样了。
林静雅擦干了眼泪,转身也回到了席面上。
见林静雅回来了,林知清知道她方才说的话林静雅都听进去了,于是随意吃了两口便招呼大家离席了。
林九思和林静雅回了各自的院子。
陆淮等人则是去了舒清阁,他们还有事情要商量。
“清妹妹,你方才同她林静雅说了什么,她怎么哭哭啼啼的?”林泱泱十分好奇。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林知清简单回答了一句,随后看向陆淮:
“陆淮,你先前说有消息要说,是什么消息?”
陆淮立刻开口:
“先前我将拦路的那些人的兵器送去了工部,请人瞧了瞧,确实是大梁的东西。”
“尸体呢?”严鹬开口问。
“我请了仵作查看,除开那个毒师,其他人身上看不出什么。”陆淮微微皱眉:
“我现在考虑的是,要不要将尸体的事报上去。”
也就是说,把镇远侯府同大梁人勾结的事上奏朝堂。
“此事事关重大,报上去的话,我没意见。”林知清张口。
第444章 既来之则安之
“知清。”林十安有些犹豫:“倘若报上去,那我们同江流昀斗法的事定然会露马脚。”
他是想说,林家现在好不容易得了安宁,若是再起波澜,恐怕不妙。
林知清明白他的意思,开口道:“我们同江流昀斗法,目的是不让他解救江云鹤。”
“这是合皇室心意的。”
“即便是皇室对林家起了疑心,不放心林家,但堂兄,你别忘了,他不放心林家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我们生之于大盛,立在大盛的土地上,接受大盛百姓的供养,便不能袖手旁观。”
“清妹妹说得对,百姓是无辜的。”林泱泱也站了出来。
严鹬瞥了姐妹二人一眼,没有说话,但眼神中带着一些赞赏。
陆淮一锤定音:“既如此,我会写一道折子上去,后续如何,便同我们没关系了。”
“就这样办吧。”林知清点头。
陆淮再次开口:“另外,江流昀同瑾娘不在藏香楼里了。”
“我的人先前一直在跟着他们,后来也不知江流昀使了什么手段,跟丢了。”林知清皱眉。
“跟丢了?小清儿,他会不会报复林家?”陆南月有些担忧。
“这个就不清楚了,不过他现在应该更急着救那个瑾娘。”林知清回答道。
陆淮点头:
“不管如何,他目前还是大盛的官员,即便是丁忧三年,也跑不到哪里去。”
“如今镇远侯府不似从前,阿清,你们平日里进出需小心些。”
“嗯。”林知清点头:“鉴心堂的人已经训练得差不多了,我会调人手过来贴身保护。”
严鹬一只手杵着下巴:
“林家如今挺热闹的,林十安升官这么快,无疑是将林家拉到了焦点位。”
林十安也明白这其中的凶险,开口道:
“你们放心,我会谨慎行事。”
“堂兄,你无须有太大的心理压力,放心,我们始终在你身后。”林知清笑了笑。
林十安也笑了笑:“我明白。”
将大事小事捋了一遍,众人便各自回房休息了。
毕竟林家还有得忙。
送走众人以后,林知清去了书房。
她每晚都会温书习字,学**盛的文字。
不过还没看几页书,朝颜便上来通报,林青山来了。
“将祖父请进来。”林知清一边说,一边将自己的东西收了起来。
“清丫头,我在外头转悠,见你的院子还没有熄灯便进来了。”林青山踏进了书房。
林知清起身迎了一下:
“祖父,你坐,这么晚还没休息?”
林青山颇为感慨:“我许久未回来了,这才到处瞧瞧,府里同从前大不一样了。”
“清丫头,这都是因为你呀。”
“祖父,这话你说过很多次啦。”摸清了林青山的脾性,林知清说话也就不那么严肃了。
林青山大笑三声:“夸奖的话又怎么说得够呢?”
“清丫头,从戎的事才能真相大白,我心甚慰。”
“我能再次回到盛京,也是件好事。”
“这管家之权能捏在你手中,我十分安心。”
林知清笑了笑:“祖父,今后还需要你多指点,你回到盛京,大伯他们也心安了。”
林青山摸了摸胡子:
“今夜过后,定然会有许多人上门拜访,我的意思是,要不改日直接办个宴会,一道招待了。”
林青山惯是不喜这种场合的,但他也知道一味拒绝于林家众人仕途不利。
既然是吃上了朝廷那碗饭,跟同僚之间就不能不来往。
“祖父想得周到,就按祖父说的做吧。”林知清对此没什么意见:
“上头惯是会做表面工作的,我父亲的尸骨回了林家,他们定是要重新下葬的。”
“祖父,这几日你可能会累一些。”
林知清心里很清楚,虽然他是家主,但朝廷那些人有事定然是找林青山的。
林青山何尝不知这个道理,他轻叹一口气:“清丫头,委屈你了。”
林知清笑了笑:“江云鹤死了,林家活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往后的日子,你同堂兄应当是没有安宁之日了。”
“提到你堂兄,我心中有些担忧。”林青山叹了一口气:
“你说这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若说补偿林家,已经提拔了你大伯和四叔,你堂兄升得这么快,实在太容易被其他朝臣盯上了。”
“祖父,既来之则安之。”林知清开口道:
“皇上的心思很深,即便是猜也猜不透,或许他是想将林家架在火上烤,也有可能是想把堂兄放在眼前监视。”
“当然,说不准他就是纯纯地欣赏堂兄。”
“如今林家在官场上名存实亡,若是堂兄给我们撑一撑,那也是好事。”
林青山点了点头:“清丫头想得透彻,罢了,慢慢来吧。”
“祖父,你若是还想去看看,我可以陪你去。”林知清笑着开口:
“对了,林家的铺子我也可以同你去看看。”
林青山摇头:“铺子便算了,有你打理,我也放心。”
“你随我去一趟祠堂吧。”
林知清应了下来。
祖孙俩穿过花园,去往了祠堂。
林知清很少来这个地方。
她点了香,递给了林青山。
林青山深吸一口气,上前抚摸着林从戎的牌位:
“你大伯和四叔心中是念着你父亲的,这块牌位,他们藏了许久,如今终于拿出来了。”
“兄弟之间,血浓于水,这是割不断的。”林知清轻轻张口。
“从戎呐,你可看到了,清丫头如今替你讨回了公道。”
“你同我都未曾做到的事,清丫头做到了。”
“当初你含冤而死,云秀随你而去,只留下一个清丫头,她吃了许多苦。”
林知清站在一旁,心中也涌上了一些名为忧伤的情绪。
更令人难过的是,她站在这儿,但林从戎和秦云秀真正的女儿已经不在人世了。
她默默在心中许了愿望,希望“林知清”一家三口,能在地下团聚。
这也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当然,林知清如今已经将自己当成了自己的家,也将林从戎和秦云秀当成了自己的父母。
她知晓林青山的不易与难受。
“祖父……”林知清上前一步,想要安慰林青山。
可林青山却只是摆了摆手:“清丫头,你回去吧,我在这儿同你父亲说说话。”
林知清没有多说:“祖父,更深露重,你注意身子。”
说完以后,她转身走向祠堂外。
关门时,她看到了林青山的肩膀微微耸动。
她顿了一下,将房门带了起来。
回舒清阁的路上,林知清心口有些闷。
在战场上叱咤风云半生的长宁侯,其实也只是一个失去儿子的可怜父亲。
她在大盛越久,越能感受到这里的人的情感需求。
她从前只把这里的人当作纸片人,所以会担忧这个世界崩塌以后,她付出太多情感会难以抽离。
但随着越来越多的事情发生,林知清清晰地感知到周围的人都是有血有肉的个体。
这种感受,代表她接受了这个世界,融合在了这片土地上。
想到这些,林知清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不论如何,现在的林家越来越好了,至少不用像从前一样动不动就担忧自己有生命危险。
继续向前看!
带着这种心情,在接下来的几天,林知清有条不紊地安排着林家的事。
皇上下旨追复林从戎的望舒侯爵位,为其大办葬礼,建祠立碑。
这些事情由礼部负责,林家配合,十分琐碎。
其间,林知清还筹办了一场宴席,供那些朝臣同林青山叙旧,也是为新官上任的林十安撑台面。
待林家重新归于平静,已经是一月之后了。
礼部筹办林从戎葬礼之时,虽庄严盛大,但到底是做给外人看的,有几分华而不实的感觉。
于是,林知清便琢磨着带领林家上下,去祭拜一下林从戎、她的二叔林从武、郑阔等人。
林青山早有这种想法,当即答应了下来。
其余人更没有二话了。
挑了一个吉日,林知清打点好了一切,便带着林家上下出门了。
马车摇摇晃晃走了有一个多时辰,才停在了东市回雁峰山下。
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
这回雁峰坐落在东市近郊处,身份尊贵之人才能于此地下葬。
当然,这身份尊贵之人不包括皇室之人。
正因为此地比较特殊,马车上不去,到了山脚底下便要换乘轿撵了。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林家一行人才到了林从戎等人的墓碑前。
在这种事情上,林知清是保持着敬畏之心的。
林家众人由大到小一一为林从戎等人上香。
轮到林知清的时候,她刚刚将手中的香插进香炉里面,无意中抬眸,却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江流昀!
江流昀的身影一闪而过。
他怎么会来这里?
镇远侯府乃是罪臣,根本不可能在回雁峰下葬。
难不成是跟着自己来的?
林知清脑海中出现了各种各样的猜测。
比如说,江流昀还不死心,想对林家下手。
又比如说,镇远侯府在回雁峰留下了什么东西,还不死心,想借此翻身。
当然,他短暂出现,也可能是为了引起林知清的注意。
好像什么想法都有可能,林知清并不能确定是哪一种。
而且方才江流昀隔得太远,林知清看不到他的表情,分析不出什么东西,也不确定他有没有注意到林家人。
见到这么一个碍眼的人,林知清心中有些不安。
她必须要知道江流昀到底是在干什么,以作防范。
想到这里,她拽了拽林泱泱的衣服:“堂姐,你同我走一趟。”
林泱泱知晓林知清有事,快速点了点头。
同林青山打了一声招呼,暗中提醒他加以防范以后,林知清便带着林泱泱和几个侍卫往江流昀出现的方向走了过去。
“方才江流昀就在这里。”林知清站到了方才江流昀所在的地方。
林泱泱低头观察了起来:“好好找找,我就不信他能消失!”
林知清二人沿着小路往林子里走去。
这回雁峰云雾缭绕,景色还不错。
她们所在的地方林子十分茂密。
大概走了有一刻钟,林知清停住了脚步。
看着四周渺无人烟的样子。她微微皱眉:
“罢了,我们回去吧,再让里走就有些不安全了。”
“若是他故意想将我们引开,对祖父他们下手,那就麻烦了。”
林泱泱听了她的话,转身就往回走:
“清妹妹,祖父那头还有花蝴蝶和十安看着呢,应当无事。”
“倒是我们需要格外小心,我总觉得这地方不太对劲。”
“啊!”
话音刚落,侧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叫喊声。
随后,便有打斗声传了过来。
有人同林家侍卫打了起来!
林知清和林泱泱对视一眼,加快了往外走的步伐。
可二人刚走了几步,层叠的大树之上,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下一刻,七八个黑衣人从树上一跃而下,落到了林泱泱和林知清面前。
林泱泱一点废话都没说,接过了侍卫手中的大刀以后,便站在林知清面前,率先砍向黑衣人。
林知清皱眉,迅速看向周围的人。
这些黑衣人来势汹汹,侍卫尚且能抵挡一二。
林泱泱的大刀一挥,眨眼间便斩杀了两个人。
她退至林知清身侧,拉住她的手腕往外走。
“还想走?做梦!”一道女声响起。
林知清一下子就听了出来,是瑾娘的声音!
她朝着身后看去,瑾娘赫然出现。
她的眼中仿佛只剩下了林知清一样,双手一动,白色绸带立刻从袖中飞出。
一下子就缠住了林知清的胳膊,林知清的脚步再难挪动一分!
林泱泱见状,举起大刀回身一砍。
“嘶啦!”
绸带应声而裂,林知清身体往前晃了一下。
瑾娘一下子皱起眉头,看向林泱泱的眼神像要吃人一样。
她没有多说,飞身朝着林知清发动攻击。
林泱泱见状,上前同那瑾娘缠斗起来。
林知清见局势焦灼,一把拿出准备好的药粉,大喊一声:
“堂姐,让开!”
林泱泱侧身一躲,林知清当即掷出粉末。
二人配合默契,粉末一下子在瑾娘眼前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