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击我的人已经死了个干净,你让人将他们的尸身收集起来,送到户部,我随后去处理。”陆淮再次开口:
“西市花田那头的尸体着重保管。”
“是,我明白了。”云枫转身而去。
见状,严鹬一把搂住了陆淮的肩膀:“行呀,安排得像模像样的。”
陆淮吃痛,皱了皱眉,他刚想说话,却感觉肩膀后头的伤口处传来了一阵清凉的感觉。
他挑了挑眉,严鹬应当是在他的伤口处抹了药,于是张口道:
“我听阿清说,你从不救人,多谢。”
“我说过这话吗?多半是那骷髅精在外败坏我的名声。”严鹬摆了摆手,自顾自朝前走去。
陆淮朝着身后摆了摆手,立刻有人牵了两匹马上来。
陆淮翻身上马,追上严鹬以后将缰绳丢给了他:
“好戏快要开场了,去慢了可就看不到了。”
说完,他率先骑马朝前跑去。
严鹬耸了耸肩,轻声道:“明明是赶着去瞧那丫头的,找的什么烂理由!”
“江云鹤都还在后头呢,能错过什么啊?”
他边吐槽边追陆淮。
晨光初上,二人赶到了刑场那头。
好在江流昀喂给林知清的只是普通的软筋散,陆南月几乎没花什么工夫就解决了这个问题。
陆淮赶到之时,林知清只是觉得有些手脚发麻,正在活动手脚。
人到齐了以后,陆南月又给几个伤兵包扎治疗了一下。
其中,陆淮和林十安的伤比较严重,其余人还好。
直到这个时候,他们才能坐下来互通信息。
林知清将痣娘与瑾娘的事说了一遍,也将江流昀带着瑾娘逃跑的事说了出来。
“清妹妹,照你这么说,计划有些没按我们先前的想法发展呀。”
林泱泱开口了。
从猜测到江流昀会想办法救江云鹤的那一刻,林知清便已经制定了一个比较周密和详细的计划。
他和陆淮等人闯关只是计划的一环。
江流昀的安排确实很充分,林知清也知道镇远侯府会亮出底牌,所以才选择亲自闯关,而不是派下头的人去。
一来,江流昀会针对林家做出布置,这就注定了那些布置并不是所谓的小儿科。
与其让旁人无谓牺牲,不如他们有把握的人亲自闯一闯。
二来,前方乃是刑部押送江云鹤的必经之路,若是林知清等人大张旗鼓带了太多人,肯定会被有心之人揪住的。
林家始终站在风口浪尖,不可再生事端了。
同时,林知清要做的,是吸引火力。
她知道江流昀会将重点目光锁定在她们几人身上,所以提前让“武功尽失”和“手无寸铁”的林泱泱与陆南月提前绕到刑场。
而她和陆淮她们则是从前头冲锋。
强制性地把江流昀的目光吸引到前方以后,后方的林泱泱和陆南月才好带人将刑场清理干净。
“清妹妹,刑场这头肯定是没问题了。”林泱泱拍了拍胸脯:
“今日我那箭射得如何?”
“很好。”林知清并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林泱泱高兴不已:
“同样的位置,当时江流昀射歪了的那一箭,我如今还给他了。”
“哟,我倒是没想到你如今左手用得这么熟练了。”严鹬开口道。
“那当然!”林泱泱拍了拍自己的左手:
“本姑娘哪只手都能将那群坏人揍个狗吃屎。”
林十安笑了笑:“阿姐,你是不知道,我遇上的那二人有多难缠。”
撑伞女子和络腮胡,确实是武力值比较高。
若不是陆淮和林十安同时在场,只一个人很可能对付不了那二人的。
提到撑伞女子,林知清拿出了顺来的那把伞,摆在了众人面前:
“你们瞧瞧。”
林十安和陆淮是体验过这把伞的威力的,他们同其他人讲了一下,林知清甚至还亲自示范了一下。
陆淮沉吟一声:“这东西并不像是大盛的制作手法,我改日拿去工部瞧瞧。”
陆南月皱眉:“不是大盛的?这怎么可能?”
她和林泱泱还不知道刚才林知清等人遇到了大梁的人。
林泱泱凑上前看了看,眉头紧锁:“你们别说,我好像见过这东西。”
林知清有些意外:“堂姐,你在哪里见过?”
林泱泱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了,不过这应当是大梁的东西。”
“是大梁的东西。”其他人还没说话,一旁的严鹬便开口了。
林泱泱一拍手:
“我想起来了,从前三叔被诬陷的时候,我有看到过刑部之人查抄这伞的图像。”
也就是说,从前林从戎被诬陷的时候,这种伞曾经作为证物出现过。
当然,并不一定是这一把,但只要知道这种伞乃是大梁独有的工艺制成的便够了。
“不对!”林泱泱说完话以后,突然反应了过来:
“镇远侯手底下的人怎么会有大梁的武器?”
“他们倒卖武器?”
林知清摇头。
林泱泱一愣,一股怒气直冲天灵盖:“不是倒卖武器?那,那他们难不成勾结大梁的人?”
“只为了害三叔?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林知清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因为就连林知清自己也不敢轻易说出镇远侯府的狼子野心。
仅仅是一个镇远侯府,怎么会敢生出谋反的心思?
这可是天大的罪名!
见众人沉默不语,严鹬打了个哈欠:
“大梁的人都已经为镇远侯府所用了,这种交情可不只是诬陷一个大盛朝臣这么简单。”
“或者说,江云鹤有特殊的癖好,非要收集大梁人帮他做事?”
陆南月捏着下巴:“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严鹬摇头:
“花田那头出现的那个人是专业的毒师,在大梁,培养毒师的成本极大。”
“我只知大梁军中有毒师。”
镇远侯府同敌国勾结的罪名是跑不掉的。
众人脸色沉沉,心中都对镇远侯府背叛大盛这件事非常厌恶。
正安静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了一些喧闹声。
听起来,应该是刑部到了。
众人对视一眼,走出房间,看向刑场的方向。
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御史中丞都到场了。
这一次,看热闹的人将刑场围得水泄不通,比问斩林从戎时要热闹多了。
很快,囚车被拉了上来,江云鹤身着囚衣,看向周围的眼神无比冷漠。
即使成了阶下囚,他却还保持着侯爵的体面。
眼看着人被拉上了刑台,底下的百姓议论纷纷。
“这镇远侯看上去没有半点囚犯的样子,该不会是被冤枉了吧?”
“你说什么瞎话,三司的大人还坐在上头呢,谁能冤枉他?”
“真正冤枉的明明是望舒侯,林家蒙冤这么多年,我们当时真的是错怪他们了。”
“可惜了,望舒侯死的时候还那么年轻,都怪这个乱臣贼子!”
“杀了他!杀了他!”
随着“杀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响亮,江云鹤抬头恶狠狠地看了一眼下头围着的百姓。
随后,他又环顾四周,寻找起了镇远侯府的人。
他心里很清楚,江流昀不可能不救他。
就算江流昀不救他,他在藏香楼放了那么多人手和底牌,那也肯定是会来的。
他江云鹤英明一世,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绝对不可能!
可随着时间慢慢流逝,他始终没能在人群中找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这种情况让他有些着急了。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江云鹤抿唇。
江流昀居然都不在现场!
那个逆子居然恨他恨到这种地步,真的不来了吗?
他不由得转头,看向高台之上的大理寺卿周崇正。
周崇正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微微偏了偏头,只当没看到。
开玩笑,都到这种地步了,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圣旨是皇上下的,想让镇远侯死的人是皇上。
他一个小小的御史中丞,怎么敢以卵击石。
再者,周崇正对江云鹤也有些心生怨怼。
当初说好的可以置林家死地呢?
他听了江流昀的话,亲手杀了小舅子凌朔。
近来凌家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日日上门要说法。
就连他的夫人都对他积怨已深。
再这样下去,他肯定会妻离子散。
这一切能怪谁?
还不是江云鹤!
想到这些,他恨得牙痒痒,先前跟着江云鹤好处没捞到,倒是平白惹了一身骚。
事了以后他还得想办法重新抱一条大腿,要不然林家肯定会报复他!
想到这些,他的脸色当然好不到哪儿去。
一旁的刑部尚书就不同了,他的嘴角险些压不住了,还不忘挤兑大理寺卿:
“周大人又主审了一桩大案,应当是喜事呀,怎的一直愁眉苦脸?”
听到这话,周崇正瞥了刑部尚书一眼:
“大盛出了这般乱臣贼子,本官心甚忧之,倒是不如尚书大人心宽了。”
刑部尚书不紧不慢地摸了摸胡子:
“本官的锦儿死得不明不白,如今有人下去陪他,自然心宽。”
自从镇远侯府被查抄以后,刑部尚书之子李锦之的死又被翻了出来,直指镇远侯府。
坊间传闻,镇远侯府为了威胁刑部尚书在三司会审之时偏向江家,所以才对李锦之下手。
刑部尚书正直,不愿与镇远侯府为伍,镇远侯府恼羞成怒,这才狠心杀了李锦之。
这传闻真假参半,但只要有人稍加引导,也能赢得不少人的同情心了。
对于刑部尚书来说,镇远侯府倒了,他心里肯定是开心的。
听出二人话中的夹枪带棒,王渊微微皱眉:
“二位大人,我们是来此地监斩的,待王公公一到,这江云鹤人头落地再说也不迟。”
王渊一开口,刑部尚书和周崇正都不说话了。
御史台的人最是古板,若是王渊去皇上面前告一状,谁也落不得好。
见二人安静了下来,王渊又直起身子,看向下头围观的人群。
扫视了两圈,他没看到江流昀,却看到了林家人和陆家人。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深吸一口气,移开了目光。
而此时,林知清悄悄戳了戳陆淮:
“你方才可有看到王大人的眼神。”
陆淮点头:“看见了。”
林知清若有所思:“看来有时间得去御史中丞府上瞧瞧。”
“你们上次去的时候可是被拒之门外了,还想再吃一次闭门羹?”严鹬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开口。
“不会的。”林知清轻轻开口。
这位王大人,似乎比林知清想象得要简单得多。
她原本猜测王渊同前任御史中丞一样,是替镇远侯府办事的。
不过两次堂审上,王大人的表现倒是让人有些意外。
他几次在关键时候站出来,虽然只是按照事实说话,但也算帮了林家。
就在林知清思考之时,后头的云枫上前了一步:
“公子,知清小姐,王公公来了。”
听到这话,众人的目光都往入口处看了过去。
看热闹的人群自动分出了一条道,让这位大人物登场。
看到王公公,刑台上的江云鹤不由得有些紧张。
怎么回事?
都到这个时候了,他的人还没有动作吗?江流昀人呢?
此刻的江云鹤并不知道,他的人都被林知清他们给解决了。
他满心的期盼,不过是一场空罢了。
王公公同从前一样,迈着小步子坐到了三司官员旁边。
他挺直腰杆,盯着底下的江云鹤。
见人到齐了,周崇正再次起身,将当日大理寺堂上的那道圣旨重新读了一遍。
即使心中早有准备,听到声音的那一刻,江云鹤还是有些慌神。
他的目光不断在人群中搜索,却始终没能找到江流昀甚至是镇远侯府的人的影子。
可是,他却只看到了一双清澈到让人讨厌的眼睛。
那是林知清的眼睛。
随着周崇正一声令下,刽子手举起了屠刀。
人怕到极致的时候,脑海中是空白的。
江云鹤似有所感,偏头看向刑场入口。
“嚓!”
没有任何意外,也没有任何反转。
屠刀毫不留情地落下,叱咤风云半生的镇远侯,再也睁不开眼睛了。
一道撕心裂肺的叫喊声突然响起,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一脸苍白的江流昀跑向刑台,脚步踉跄。
“父亲,我来了,父亲!”他的眼眶通红。
刑部的人一把拦住了他,任他如何嘶吼,始终没有放他过去。
林知清摇了摇头,看向江流昀的眼神十分平静,她轻声开口:
“人已经死了,我们走吧。”
说罢,她率先转身向外走去。
“呼!终于死了。”林泱泱吐出一口浊气:
“从今以后,我林家终于重见天日了。”
林从戎死的那一日下了很大的雨。
直到现在,那场雨才真正停了下来。
林十安上前一步:“知清,江流昀便放任不管了?”
“他逃不掉的,只不过现在他还有用处。”林知清缓缓开口。
江云鹤的死是避免不了的。
这么短的时间,若是执意追究那些大梁人的事,很可能会延缓江云鹤的行刑时间。
这样的话,林知清担心会生出变数来。
但如果江流昀活着,对林家就构不成什么威胁。
同时,还可以从他入手,细查那些大梁人的事。
林知清一向更喜欢收益大的做法。
随着江云鹤人头落地,朝堂中的形势与从前大有不同。
其中最明显的一点便是,户部尚书徐元岁上书谢证,告老还乡。
太子当庭宣布由陆淮接替户部尚书的位置。
除去户部,其他五部也出现了大大小小的变动。
林从礼和林从砚,也升了一品,从九品芝麻官,变成了八品芝麻官。
苍蝇再小也是肉,好歹升了不是?
除此以外,最令人惊讶的便是朝廷对林十安的安排。
由于其武艺高强,特许其进入兵部,任兵部郎中一职。
林十安从一个无名小卒,一跃成为正五品官员,这是何等的荣耀!
但凡是有心之人,都嗅出了一丝不一样的味道,这分明是朝廷在抬举林家。
就连林十安自己在拿到任职文书的那一刻,都有些发懵。
不管如何,这对林家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林从礼和林从砚张罗着等老侯爷从汴梁来到盛京以后,再张罗一场宴席,好好庆祝。
这二人觉得林家苦尽甘来了,还拉着林十安叮嘱了半宿,生怕他卷入朝廷的风波当中。
林泱泱拿着那任职文书看了又看,忍不住为林十安高兴的同时,心中又有些落寞。
用晚膳时,她少吃了一碗饭。
林知清将这个细节看在眼里,晚些时候去了林泱泱的院子。
只不过,林泱泱的房间是空的。
林知清转身去了校场,刚刚走到校场外,便听到了严鹬的声音。
“啧,你这招式也太花里胡哨了吧,又打不到人。”
随后,便是林泱泱气急败坏的声音:
“我的招式再花里胡哨,能有你花里胡哨吗?”
“我将来是要当将军的,不许你这么对我说话!”
严鹬笑了笑:“我就没见过左手拿刀的将军,也没见过女将军。”
“没见过就对了,我会做第一个!”林泱泱的声音相当坚定。
随后,便是严鹬和林泱泱二人比试的声音。
林知清笑了笑,没有选择进去打扰。
如今的堂姐,无需她的安慰也能找到自己的目标。
这是一件好事。
回了舒清阁以后,林知清刚坐下,朝颜便同她说,陆淮来了。
这倒是让林知清有些意外:
“按理来说,新官上任,他最近不应当很忙吗?怎的还有空过来?”
朝颜喜笑颜开:“小姐,陆公子是同南月小姐一起来祝贺十安少爷的。”
“我去前厅时陆公子让我过来通报一声,他找你有事。”
林知清点头,起身前往正厅。
陆淮从前一直不走寻常路,平常都是直接去舒清阁的,如今在正厅等候,应当是有不一般的事情。
林知清到正厅之时,陆淮刚好放下茶杯。
“过了这些天,你的伤可好些了?”林知清张口便是询问伤情。
陆淮的眼神柔软了一些:“有我姐在,没什么大问题。”
“倒是你的手,如何了?”
他看向林知清的右手。
林知清举起包得像粽子一样的手摇了摇:“老样子,疼。”
这语气似乎是在……撒娇?
陆淮一愣。
他原本以为林知清会像从前一样逞强,但她说疼。
意识到林知清不再同自己隔着一层,陆淮勾了勾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