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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界妖冶之花(白泽不吃鱼)


身旁有几名神君一起扑上来:“鬼王!放开他!”
又枝抬手一挥,几名神君凌在空中举着的兵刃尚未落下,脖颈便叫他挥出的那道鬼气齐齐斩断,尸体直直倒下,花川颤抖着想叫他们快走,却已是晚了。
滚烫热血溅到他的脸上,一个头颅滚到他的身边,与他四目对望。
他的……秘密……
又枝继而大吼,眼中血泪一滴一滴打落在他颈间,烫的他生疼。
那些人,仅是一瞬,就叫鬼王杀了吗?
“天界虚伪不堪,你分明是我这边的!你忘了他们干过什么,你又忘记自己干什么了吗。”枯枝一般的手指一下一下点在他的胸口,“叛徒一个,你他妈还装什么好人?”
花川脸上惨白,控制不住般发抖,嘴唇翕动:“别……别说了。”
“别说?”又枝哈哈大笑,“怎么?现在怕叫人知道了?”
“别说了……不要再说了……”他看向四方,珉与樾乔还在拼着全力送人出去,逃走吧,快逃走吧,快逃远点,不要听!不要听到!快走啊!
“给我闭嘴。闭嘴。闭嘴!”花川嘶吼,胸腔作痛,一口血呛出来。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吼?不过叛徒一个,满天上下就不该有你的容身之地,我本念及旧友情面想放你们走,你倒好,没完没了的逼我。”
又枝直起身,花川奋力挣扎,又叫他反手推下,正身着地倒下。他抬脚踩在花川的头上,分毫力气没使,还轻轻晃了几下。
“你还记得你娘是怎么死的吗?我帮你回想一下,送你上路吧。”
脑海中那个神女的面容浮现,音容笑貌,一举一动。
她总是身穿金纱长裙,腕上带着各式野花编成的手链。她拉着他坐在水边,笑着捏起他的脸:“以后娘啊,会保护你的!”
“娘?”花川歪着头,疑惑问道。
她笑着,揉了揉他的头。
“娘?”花川起身,焦急环顾四周,可四周什么都没有,无尽的盲。
“娘!”他大声喊着,却没人能给他回音。窒息般的黑暗将他瞬间吞没,他好像望见那水边,湖水深处浮上来十几个晶莹剔透的泡泡,飘啊飘,飘在空中。
他盯着看得出神,忽然之间,泡泡碎了。待他回头,却什么也没有了。
“娘?”现下在鬼王脚下,他竟也这般痴痴笑着叫了出来。
已经太久没有叫过她了,竟变得生疏。
又枝抬手,黑雾包裹手心,盯着他的背,手比划着该从哪边斩下。
罢了。偷来了这么久的活头,对他来说,已是足够餍足。闭上双眼,却见自己身处槐园,身旁打打闹闹不断,人群喧嚣中,有一人定定望着自己。他看过去,对面那人也笑了起来。
又枝抬手,比对着他琵琶骨狠狠挥下,风起尘至,脚下的人已不见踪影。
青剑刺穿他的胸口。
又枝僵硬扭动着脖子,嘎吱嘎吱发出诡异响动,他低头,眼睁睁见那柄剑又在自己胸腔抽离。
“疯了吧你。”玉尘没好气地轻轻踢了他一脚。他望去前方,疑惑问道:“殿下的手……是不是断了?”
花川撑坐起身,轻轻“嘶”了一声。胸腔、头、手腕俱碎一般,他看着自己的双手,猛地又注进一股神力,一摊鲜血又呕出,手上微颤。
玉尘看着鬼王的方向,殿下额间莲印浅浅泛起光来,他惊恐回头看向花川:“你……”
不待又枝发作,九渊撤剑,待他回身之时,珉剑气骤落,在他背后猛的砍下。
方才,珉止不住回头望,眼下只有两名神君未能出去,他急忙收剑赶来,樾乔神力耗费几乎见空,守在雾边歇息。
好在,叫他赶上了。
“我说风师……”
“诶,在呢。”许是瞧见他这疯子行径,玉尘对他那花蝴蝶印象稍有改观,先前总是自己嘲讽他,他还叫着自己风师,实在羞臊至极。“你叫我玉尘就好,不解气的话,你叫什么都行。”
花川声音虚弱,他俯下身靠近花川耳边仔细听着。
珉来了,总算是救星来了。
其余两个不知哪门的弟子,一举上前齐齐围住鬼王。
九渊剑撑着地,腕上发不起力,许是眼下死斗在前,振奋人心,偶尔,她竟觉得能再撑哪么一会。
剑光掠影,齐齐而上。又枝几下躲闪,竟有败退之势。
猛地又枝一站定,双翅大展,黑羽之下,层层黑雾迸发,黑羽夹在其中猛烈袭来。
“近处!”九渊一吼。“他撑不了近处!”
明显是有逃的心思,又枝实在不想耽搁在这里。凌空一跃,扑闪着双翼,正要隐去,背后光芒迸发,一声炸裂猛地传来,将他砸向地面。
狂风嘶吼,卷起整个一重之势,推着其他人向黑雾外走。
又枝发狂,斩开狂风,却见面前仅静静站着一人,面含笑意,眉眼如桃花。
九渊怒目望去:“玉尘!你干什么!”
玉尘声音微颤:“快走罢。别浪费了花川兄的一番好心。”
九渊头也不回的走回,只听玉尘在背后大喊了一句:“殿下,他都是为了你!”
闻声站定,九渊回头:“你说什么?”
玉尘伸出一根食指,挪向自己的额间示意。“你死了,他也活不成。你活着,苦楚皆分他一半。殿下,这是双生咒啊……”
以一滴血,换共生。
装什么英雄。
九渊双手握紧青剑,猛地劈开一道口子,樾乔吃力再次撑住。
“叫赤霄战神准备吧。”她依旧回头,向着黑雾极重之处走去。“我偏要浪费他的好心。”回身之刻,泪水黯然坠下。
花川笑着看着面前又枝:“我想通了,你杀了我吧。”
什么秘密不秘密的,什么怕叫人知道的。总有一天,他背负着的那些仇恨与罪恶,会在最深的泥潭下照进天光,在最高最明之处开解他的仇恨,手刃穷凶恶极之人。
有那么一个人,会的。
花川笑道:“我不遗憾。”

身后有个脚步声,一步一步向他靠近。
每走一步,双生咒共鸣影响便越强烈。花川垂眸看向自己胸口,她的心怎地这样痛?
任由身后那人走到他身边,他头也不转地盯着前方。
该说些什么,能说些什么,问她为何没有走吗,她怎会留下?脑子一空,想不到说些什么好,他只笑道:“阿渊,我这人就喜欢出风头,你又不是不知道。”
话一出口,花川有些后悔了。
“我这人就看不惯别人出风头,你又不是不知道。”
几不可闻的啜泣声,花川下意识回头望去,只见她刚放下袖子,袖口可见斑斑水迹。
加之胸腔作痛影响,他的动作从未有如此木然过,像个木偶一般抬起手,又落在她肩上。
“阿渊,你怎么哭了?”
说不上的难过,心中郁结痛感熟悉又陌生,分不清是她的,还是他自己的。
“风师鲁莽,沙迷了眼。”九渊反手横剑于胸前,定定望着前方滔天巨浪般黑雾涌上,苍白面庞看不出丝毫惧色,仿佛就看着寻常湖泊那样凛然。“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很美的梦,等我们出去了,我讲给你听。”
花川落在她肩上的手,指尖不自觉一颤。
前方是滔天浓雾,身侧是唯一的生路。有那么一瞬间,他居然真的幻想起来,与她一同出去,听她讲做了什么美好的梦。
讲什么都无所谓,只要是听她讲就好了。只要出去了,就全都好了。
他的手再次木然放下,望向前方尽头,不见天光。
一只冰凉的手悄悄牵住了他。
“花川。”九渊故作轻松,双眼弯起,眼中光芒如见辰星。她握着他的手一紧,“如果我出不去了,你也会听到我想说什么的,对吧?”
都叫她知道了?如此窃听她的心情,花川实觉自己卑劣不堪。
可即便是这样,掌心传来那抹冰凉的温度,将他燃得滚烫,他太想抓住了,越是想要攥紧,心中却越是知道,不能。
他不能,他是叛徒,他心底不叫人发觉的地方,只有无尽的仇恨与杀戮,他本就是在天上漂浮着的流云,又怎能妄图触及日月。
可即便如此。
他出神望着身侧的人,可即便是如此,能不能别放开他啊……
阿渊,我害怕,我害怕啊。
不知是否知晓他的心情,身侧九渊撤了一下手,花川手掌微颤,极是克制地定在身侧不动。
下一瞬,冰冷的指尖划过他的掌心,温柔拢起,十指相扣。
他仍是僵在原地,一双眼不从她面庞移开,双目赤红,却是不可控的,一颗豆大泪滴莹莹坠下。
九渊看着面前木头似的花川,抬起另一只手,青剑剑柄轻轻点在他的眉间。
她笑着问:“你傻啦?”
“嗯。”花川痴痴答她。
“我是要和你一起出去的,又不是来一起送死。”九渊终是控制不住,眼眶泛红,眉头微皱。“你……痛不痛啊……”
他飞快摇了摇头。模样好像只甩水的灵兽。
九渊噗嗤一笑。“傻瓜。”
彼时她向黑雾而行,玉尘又有阻拦。那时她头也没回说了句:“他救过我许多次,我要是走了,会心生歉疚。”
而此刻站在他身边,九渊发觉,大抵不止如此:若是他不在,她大概此生都遗憾。
万千光景,繁华胜雪。如果有可能,真想与他一同上九重啊,去碧翠青亭,四季常青,去更多更远未曾涉足的地带。
又枝凌于高空,扬起滔天浓雾如滚滚巨浪猛的砸下。黑雾如有形,浓郁的窒息感扑面而来,这位鬼王终于愤怒至极地展现其威压,欲将一重碾得粉碎。
花川飞速捻诀,青藤从九渊手中飞出,他迅速揽过九渊紧紧抱在怀中,青藤飞快旋过他们周遭,环成一颗密不透风的茧。
这课茧拼命承住黑雾之压,飘飘摇地被推来推去,如一苇之舟纵于沧海,猛的一大浪便沉于海中,又翻涌直上海面。
那个人死死不松手。
九渊趴在他身上,头伏于他的胸口。一动,便听到他低声道了句:“别动。”严肃至极,叫她不敢乱动。
那只牵着她的手攥的死死的,根本抽不开,浑身骨头也要被勒碎一般。
九渊隔着白衣,在磅礴乱旋的黑雾之中,仍能清晰听到他的心跳。
一下,一下。
令人安心。
忽地,声势静下,浓郁黑雾欲散。花川望着天边,弥漫着的血色雾气忽地充满整片天。
樾乔一行人跑出去后,皓听到里面还有两个人时,一瞬闪身,剑尖抵住樾乔银弦撑住的裂口。
仅仅是剑尖一触,那黑雾却再也合不上。
玉尘焦急道:“殿下和花川在里面。”
皓侧头一倾,这倒是他最想收的两个弟子来着。
他手持赤霄剑,由水平渐渐掠过头顶,黑雾如同破碎布料一般叫他割开,再也无法融合。
宣阳天尊大喜:“全部将士退下,将所有伤者送去救治,撤开百里。”
这位战神不出手便是不出手,若是出手,定是有了十足把握,只是这赤霄剑的威力之大,要清开场地才能让他能放开手脚。
弟子、神官、将士们有序退离。皓足尖一点,跃上高空,绕着整整一大片浓郁黑雾,赤霄剑刺入雾中,狠狠割开,待他一甩剑悬在上方,浓郁黑雾开始瓦解崩塌。
满空弥漫着赤霄血雾。
“阿渊。”花川笑着,轻道:“天亮了。”
又枝抬头,望见那个肃穆人影,啐了一口。“他妈的,阴魂不散。”
黑雾猛地拢回,又枝向后一倒,跌落身后黑雾之中,销匿了身影。他是速度之快,皓则是眼力之快,追着逃窜的细弱黑烟提剑而上。
黑雾收缩势头之猛,更是要刮破这个小茧般,撕裂般回退。
花川猛地放开了手,捻诀一推,青藤包裹着九渊向黑雾褪去的安全地带飞着。
那只牵着他的手却死死不松,接着,她另一只手也紧紧握来。
黑雾倒退势头凶猛,她没有修竹那般能夜视,她什么也看不清。如若松开了这只手,她怕再也见不到他了。
他好像每次都这样,推着别人快走,自己独自陷险境。
“花川!花川!”汹涌雾气中,她尽力嘶吼,生怕他听不见。“花川,你别走,你别走,你别走——”
“你不要放开我,别留我一人。”
一声声嘶吼染上哭腔,变为嚎啕。
黑雾卷着尘土泥沙,卷着无数杂仙小神的血,毫不客气地直直袭来。
花川孤身毫不抵挡地立于其中,任由那些个黑雀尸首、或者叫鬼王遗弃了的黑羽,迅捷划过他的身侧,他的脸、他的臂、他的腿,仿若要撕裂他一般。
他看不清,但那一声声呼喊,刀子一样一下下刺入心中。
“娘——你别走,你别离开我,你不要走。你不要留川儿一个人。”
面前的女人费力扯出一个笑容:“川儿乖,川儿以后绝不会是一个人的。”
花川猛烈挣扎着,奈何身旁两人钳住他的双臂,叫他只是徒劳挣扎。
锦华伤得严重,却还是奋力,一步一步,双手扣紧地面,拖着无用的双腿向前挪去。好不容易爬到了他的身前,她笑着,抬手伸向他,却始终差了那么一点。
那柄剑闪着金光,从她背后扬起,狠狠穿透她的胸腔。
悬在空中的手坠下。
“娘!!!”
那二人放开了手,花川跌跌撞撞向前跑去,面前的人却也再也不能回他的话。他费力的抱起她,千次万次的呼喊着:“娘,你不是说要保护川儿的吗?别留川儿自己,别丢下川儿……”
喊到声嘶力竭,呕血沙哑,他拔出她身上的剑,奋力挥舞着。
一切徒劳无功。
哄笑,嘲讽,弱小,无能。直到他精疲力尽倒在她的身边,直到,他被种下了一枷。
可这些他怎么敢忘记,这些他怎么能忘记。
娘说谎了。如此漫长的年岁里,他一直就是一个人,孤身来,孤身去,孤身在如此浩渺的天界飘着,同这缤纷的岁月没有一丝联系,没有人向他伸出手,轻轻给他拉下来,他凝固在许多年前的时间里,再也走不出去。
后来他变得善于伪装,脸上挂着的笑意永不褪去,可哪怕一次,都没有开心过。
他走不出去了。
那个时候娘是怎样的心情,花川好像理解了。
只是,这青藤,怕是抵挡不住了。
“阿渊。”他笑着,覆上她的手。“再见了。”
凝起青藤,已是他强弩之末之举。喉间涌起腥甜,他拼命遏下,怕九渊抬头望见唇角皆是血渍,这样子不大体面,即便是离开了,他也不想叫人瞧见如此狼狈,只好低声叫她别动。
攥着他的手的那样紧,他覆上,一根根,轻轻掰开她的手指。
“花川,你别放开我,你别放开我好不好……”
是哀求,是不舍。
他立在黑雾之中,只觉呼吸不能,半颗神的心,加之自己那颗石头般的心竟也可以如此痛不欲生。
娘,你没有骗我。好像有人,愿意把我从漂浮着的无尽的噩梦之中,拉下来了。
只是,我没有福气。
掰开她最后一根钳着的手指,花川彻底消散于黑雾之中。
她嘶吼着他的名字,声音随着青茧渐渐远去。
黑雾如浪翻滚,将他沉沉拍下,他好似沉溺深海之中,做了个触及天边的美梦。
梦,终是会醒。
那颗青茧撞在远处安全地面上碎裂,变回青藤模样倒在一旁。
九渊拍打着,从残缺茧中跑出去。
适逢此时,随着血色雾气降下,翻滚着的黑雾猛地逃窜,那个白影被推上空中高处,又是忽地坠下。
“花川!花川!”
她喊着他的名字,脚上步子尽了全力向他奔去。快要近及眼前,她忽地放慢脚步,呼吸竟也凝滞一般。
那个白衣少年从高空悠然落下,足尖轻轻落地。
黑雾,血雾,尽数消散不见。
一切重归宁静。
身侧点点萤火亮起,九渊望着他,无数个梦猛地一齐挤入她的脑海中。
万丈高耸石壁望不见尽头,仿若天边流光般坠下满壁萤白,风一吹,道道翠绿青藤同坠着的大颗白栀子一起浮动,如星河飘动。
流淌下来的花海,高川,还有面前这个极为相称的人。
那少年侧着头,抬头望着不见尽头的流霜谷,身形亦如画般融入这里。
砰砰。砰砰。
九渊好像不止一次的梦见过这个场景。他们会不会以前就见过?
砰砰。砰砰。
面前那人回过头,松下一口气,对她笑着。周身划破多处,看着叫人心疼极了。
他此刻站在那里,泛着水光的双眸弯起,面含笑意地看着她:“阿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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