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柔笑了笑:“怎么会,本宫又不是那起子没见过好东西的人,陛下今赏明赏的送东西过来,本来本宫这儿就不够放的了,哪里还缺姐姐那两根银钗。”
赵淑妃嚣张而又刻薄跋扈,乔贤妃和吕婕妤勉强应付了她一阵,略坐了片刻,还是很快告辞了。
等她们的身影走远了,观柔这才慢慢放下了脸上的笑意。
她本性并不是如此的。
哪怕从前魏乔吕三人再怎么挑衅她想要惹怒她,她都不屑于说这样的话和她们明争暗斗,更不屑于用这样的手段争夺男人的宠爱。
一个女人如果真的过到了这个份上,那就是真真的失败。
她当然讨厌乔贤妃和吕婕妤,但是这种讨厌,绝不是因为梁立烜,绝不是因为她们是她前夫的妾室,为了和她们争宠才讨厌她们。
只是出于一个人的本能,乔贤妃和吕婕妤主动同从前的赵观柔不睦,对她有恶意甚至还有杀心,观柔也就投桃报李。
哪怕她们不是梁立烜的女人,她们不喜欢她,她赵观柔也一样厌恶她们。
她们怎么对她、怎么恶心她,她就完完整整地回报回去。但也就仅此而已。
——不过想到这些,观柔又泛起一阵自嘲的笑意。如果不是因为梁立烜,她们这些女人,原本八竿子都打不着的,根本不会扭在一起成为仇雠之属。
其实,观柔今日这番作态还有她自己的考虑。
称她们“老姐姐”来刺激她们,也根本就不是为了比比谁更年轻娇艳更得圣宠。
一个女子根本不需要在乎自己的年龄和容貌,真要论起来,她赵观柔何尝不是老姐姐?
这么说,实际原因是她太需要立住自己的“人设”了。
她本来就应该是个没什么大谋略的年轻宠妃,一朝得宠,就连自己姓什么都要不知道了。
从前的赵观柔不会做的事情,梁立烜认为赵观柔不会做的事情,她都要尽力去做一遍。
曾经的自己不会争风吃醋、把自己过得卑微,那她现在可以模仿给梁立烜看。
曾经的自己不会说的话,现在的南地赵女也可以说一说。
因为她总觉得,梁立烜似乎在对她起疑了。
梁立烜对赵淑妃的另一重补偿,是允许赵淑妃这几日来大中殿陪伴东月公主。
不过八月十六这一天观柔是没空的。
徐棣要奉皇帝之命来帮她迁宫,帮她迁到嬅清殿去。
观柔于是也就零零碎碎地忙了一整日。
而那一边,对于赵淑妃不能来陪公主的原因,梁立烜也是这般告诉东月的。
“你赵姐姐今日有事要忙,明日她就会过来了。”
东月乖乖地哦了声。
转瞬她又要去寻桌上的无花果吃。
“葵娘,昨日才搁在这里的无花果……”
葵娘笑着回道:“是赵……是您赵姐姐说,月儿吃多了螃蟹,不能这么快就吃无花果,这是相克的东西。吃了公主仔细要腹泻的。”
东月又听话地答应了下来。
“是赵姐姐说的呀。那我不吃了。”
梁立烜的脸色微变,不动声色地去问葵娘:“赵氏还说了些什么?”
葵娘欸了声答应下来:“她还特意叮嘱了,说公主才吃过那么多螃蟹,要用红枣红糖之类熬一锅甜粥来喂公主吃些,补补气血的。哦,小厨房已经去熬了,医女们也说她说的不错,公主今日该吃红枣粥。”
梁立烜微微一笑:“她果真……果真肯待月儿这般用心。”
若非亲生母亲,能做到这个份上,属实是难得。
另一边,观柔很快就知道乔芙君那般放低身段委曲求全地讨好她,究竟是为了什么了。
从嬅清殿回来后,吕婕妤满心的怨恨。
“这赵淑妃,若是知道陛下是为什么宠爱她的,只怕她再也笑不出来了吧?她还以为陛下是真的喜欢她呢!凭她又算什么?不过是沾了前头那赵氏的光了。”
“前头那赵氏?”
吕嫆自嘲一笑,
“人家如今是文昭圣烈赵皇后,来日的太祖赵皇后!可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赵氏了。”
那一边乔贤妃的婢子一如既往地满脸的愤愤不平。
“娘娘!您说那赵淑妃算什么东西!从前前头那个赵氏在的时候,还不敢对娘娘这么说话呢!娘娘如今何苦这般、这般低声下气地去讨好那个赵淑妃?何况那大珍珠,还是当年陛下赠与娘娘的珍贵之物,娘娘这些年自己都没舍得戴过几回,竟然就送了那赵淑妃了!”
乔贤妃的神容十分平静。
“从前的赵氏不是不敢这么对我,而是不屑。她若是想争宠,只要她和陛下发几句牢骚,陛下为了搏她一笑,都能把我们全都撵走。不过是因为她有她的傲气,不屑罢了。所以她和陛下置气多年。陛下给她选的谥号,叫文昭圣烈,倒也真的合她的性子。”
“如今到了这个份上,我在这宫里已经没有多少的盼头了。来日,也不过是像郭氏、魏氏之流一样,被陛下所废罢了。我只想着在我还在的时候,能为家里头做点什么就好了。”
赵淑妃傲慢跋扈,不将乔贤妃吕婕妤放在眼里的事情,很快就满宫传遍了。
连徐棣都和梁立烜提了一嘴。
“您不知道,赵淑妃一口一个老姐姐的,气得贤妃和婕妤都好生下不来台。”
但梁立烜并没有放在心上。
“随她去吧。她愿意闹,就闹。”
徐棣沉默。
皇帝传来韩千年:“北地的北军,都安顿齐了吗?”
韩千年回一切早已妥当了。
在八月二十这日,乔贤妃私下来到嬅清殿再度拜访了赵淑妃。
赵淑妃是时才从大中殿出来,见乔氏来,倒也没有不见,还是让人好生将她请了进来。
见到赵淑妃时,乔贤妃请求让婢子们全都退下,说是有些私密的话想要和她说。
观柔看了看伏霜和伏雨,她们便退下了。
既然梁立烜派来的人都没有意见,那她自然答应了乔氏。
偏殿内只剩下观柔和乔芙君两个人后,乔芙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而后便在她面前径直跪下,行了一个大礼,重重地给她叩首。
观柔被吓了一跳,心里还觉得好笑。
许多年前的乔氏,可是梁立烜明媒正娶回来的“乔夫人”,人家别说是给她磕头了,就是平常遇见了,行个礼问个安,都不可能去做的。
乔氏深深一跪后,见观柔不说话,她便自己抬起了头,满面愁容地看向观柔。
“淑妃娘娘,妾乔氏今日有事相求于娘娘,求娘娘……求娘娘……”
“娘娘,妾求您,倘若您有可向陛下进一言的法子,您可否、可否留下我乔家的一条血脉?哪怕只是留下一个襁褓孩童的命,妾都对娘娘感激不尽,来世,愿当牛做马报答娘娘!”
观柔笑问:“什么保证一条血脉,本宫怎么听不懂贤妃的意思?”
贤妃拭了拭眼角的泪,低声解释道:
“妾的母族是北地豪强乔家,这些年里,妾的母家在北地纵横乡里、鱼肉百姓,妾心中都是知道的。如今陛下越发有要料理地方豪强之心,地方豪强不愿屈服,一定会联合叛乱不从。妾知道陛下的文治武功、手腕铁血。
陛下一定不会轻饶了这些人的。妾的母族,来日定会阖族覆灭。妾自知因果轮回,不敢有所怨言。
只是,只是想求娘娘一件事:乔家被灭族的时候,娘娘可否劝陛下一句。留下我乔家的一条血脉?只是一条丁点的血脉而已!哪怕只是一个襁褓婴孩,让他从此改名换姓,永远都不得认祖归宗,妾都感激不尽了。”
原来是为了这事。
其实观柔也早就有所预料。
贤妃掏出一份长长的单子递给她,保证道:“这些都是妾经年积累的财物,只要淑妃娘娘愿意在陛下面前为妾进言一句,妾愿意将这些如数奉给娘娘!”
观柔觑了眼,就将那张单子搁在桌子上,并没有仔细去看。
“本宫入宫的时日虽晚,可是也不是什么都没听说过的。贤妃姐姐当年可是陛下以平妻礼仪亲自求娶回来的妻子呢,乔家和陛下又有借粮草之恩,这些话姐姐自己去陛下跟前说,不是更妥当吗?陛下不会不答应姐姐的。”
贤妃凄然地摇了摇头:
“娘娘!陛下从来就没有多看过我一眼!我如今想见陛下一面都难,哪还有和陛下说话的机会?娘娘圣眷浓厚,常得陛下招幸。陛下待娘娘爱若珍宝,娘娘若是愿意开了玉口,陛下他一定会同意的,我求求您了。”
良久,见赵淑妃还是不说话,乔贤妃绝望地掩面哭泣了起来。
“娘娘知道我为什么被陛下所纳吗?归根结底,不过是我们乔家的一场空算计罢了!昔年陛下还是幽州侯的时候帐下有一大将军,名叫郑盛祖,其妻谢氏,就是我父亲的外甥女。——就是如今的谢美人!因为这重关系,所以郑盛祖和我们乔家也颇多往来……”
后来,诸侯相争、军阀混战的时局形势越发明朗了起来,人人都觉得幽州侯梁立烜有很大的几率会成为下一个天下共主,都想和他攀近乎拉上关系。
为了稳固乔家以后的地位,让梁侯欠自己一个天大的人情,乔家使了一个黑招。
乔贤妃的父亲唆使自己的外甥女婿郑盛祖,在幽州军被围困之时,用有毒的鼠疫粮食混入当时幽州军的军粮中,让这批本该充足的粮食被集体毁掉。
幽州军仗正在打着,却忽然没了粮食,一下军心大乱。
能做到这种事情的,只有内部的心腹。
所以为了补充这批粮草的不足,乔家再假模假样地派出使者说要借粮草给幽州侯,交换的条件就是幽州侯要娶乔氏女,并且承诺在登基之后,给予乔氏女极高的位份,延续乔家皇亲国戚的尊荣。
焦头烂额之下,当时的幽州侯赵夫人同意了。
幽州侯也同意了。
乔芙君嫁了过去。
只是,纸是包不住火的,后来事情败露,郑盛祖就被梁侯处死了。
但是为了不想叫后方的乔家起疑,皇帝一直都没在明面上和乔家撕破脸。
不过乔芙君自己心里清楚,这笔账,皇帝迟早还是要和他们算的。
乔芙君哭完后,观柔很是沉默了一段时间。
因为这些事情,她真的从来都不知道。梁立烜也没有告诉过她。
他一直都在瞒着她。
不过看在乔芙君所献的礼物的份上,观柔还是答应了她一句:“女孩儿总归是无辜的,若是能,兴许我会劝陛下保下一个女孩的命。”
乔芙君遂感激不尽地下去了。
柴子奇如今住在宫中的偏殿里,薛兰信私下和他的往来,梁立烜是没有限制过的。
虽然观柔不好当面和柴子奇说些什么,但是有话,她可以告诉薛兰信,再让薛兰信转告给柴子奇。
柴子奇有话问观柔,也可以通过薛兰信传过来。
口口相传,最原始也是最安全的方式。不会留下任何的把柄和痕迹。
所以不过五六日之内,靠着薛兰信一趟一趟地来回跑着,这些年彼此的境遇和如今的现状,大家也就各自清楚了。
观柔一再叮嘱柴子奇要保重身子,养好身体,别留下什么长久的病根来。在宫里凡见了什么千年王八万年龟、灵芝人参之类的好东西,多往嘴里揣点,总归是梁立烜欠他的。
柴子奇也告诉观柔,说她既然不想和梁立烜相认,那么就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份,千万别让梁立烜识破了。
若是被他发现,赵观柔一直以这样的方式待在他身边,和他装聋作哑,他指不定得疯成什么样。
到时候又是闹得所有人都不得安生。
观柔也一一应下。
八月二十五这一天,梁立烜忽然再召了观柔去大中殿。
这一次他只告诉了观柔一句话。
“收拾两件衣裳细软,随孤前去幽州平叛。大军明日出发。”
观柔愣了愣。
“陛下?”
“孤要去幽州一趟,东月公主也会去。你随行侍奉公主。”
她愣了愣,但梁立烜没有再给过她反应的时间,就让她退下了。
因为在七月中,皇帝颁布了一道抑制豪强的法令,北地的众多豪强世家都不愿意遵守,纷纷反抗。
大抵和某些特殊的历史遗留问题有关,北地的豪强之家都喜欢营造坞堡庄园,囤积大量的青壮劳力奴隶。
俨然是一个小型的军农合一的组织了。
这些奴隶平日耕种干活,在豪强与豪强之间发生争斗的时候,也会被充当“兵卒”用来进行械斗。
甚至,可以在某些时候用来造反。
所以北地的豪强比南地的要棘手许多,不好处理。
自皇帝发布抑制豪强法令之后,观柔是想过肯定会有叛乱不服的。
只是她没想到会这么快。
原来乔贤妃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一趟去北地,皇帝明面上的理由是祭祖。
毕竟他堂堂帝王,要是为了这些内斗而打起了“御驾亲征”的幌子,岂不是高看了他们、小瞧了自己?
所以皇帝只说是祭祖。祭祖,顺带杀几个人。
因为他的确存了些祭祖的心思,所以东月确实是要带上的。
柴子奇也必须去。
因为柴子奇去了,薛兰信闹腾着也要去,一定要陪在柴子奇身边。
那是她的故乡啊。
虽然父母的祖籍都在邺城,可是观柔却是在幽州从小长到大的。
如今,她又要被梁立烜再度带回去了。
八月二十六日是个司天使算过的良辰吉日。
皇帝率一些重要的臣官们、以及后妃薛氏、赵氏,从洛阳城北门出发,一路前往幽州。
观柔被安排和东月同乘一辆马车,一路照顾女儿。毕竟这是东月公主难得一次出远门,一路都要坐马车的,皇帝也有些担心公主会不习惯。
薛兰信和柴子奇都叮嘱过观柔,让她不要对东月暴露太多的母爱柔情,梁立烜见多了,是肯定要起疑的。
观柔心中当然明白。
可是做母亲的,哪怕可以控制住自己的行为,她看向孩子的眼神也是骗不了人的。
第87章 九月二十(掉马倒计时)
梁立烜这一趟去幽州去得突然,但万事俱备的齐全,并无半分不妥之处,路上行军的速度也很快。
听闻皇帝即将亲临北地,北地那些趁乱不臣、起义闹事的豪强之家们,大多心下犹豫,也收敛了许多,像是突然之间就怂了似的。
因是在行军路上,他并没有太多的空闲时间全都待在马车里陪伴月儿,所以月儿的衣食起居又都由观柔照料了。
晚上也是观柔带着她睡下。
即便白日里都在马车上赶路,一路稍显颠簸劳累,但是东月的课业并没有落下。
有路经平坦大道时,观柔就让人拿出纸笔叫她写两个字,这样才不伤眼睛。若是颠簸不平,就请随行的女史们为她口述国史之事,讲给她听。
她对孩子的学业格外在意上心。
柴子奇告诉她说,梁立烜几日前曾经亲口说过他对月儿有“传基业之心”。
薛兰信说,梁立烜如今膝下的亲生孩子分明只有东月一个人,那三位皇子两位公主都是不知从哪抱来的。
而如今他唯一的亲兄弟梁臻也永远失去了继位的可能。
所以……若是有朝一日梁立烜死了,他的江山,真的会留给月儿吗?
史书里还没有出现过皇太女,月儿不仅是个女子,还是异眸。
观柔并不觉得她的女儿不配、或是她的女儿做不到,只是客观地思量一下,她知道这条路很难走,遇到的外界的反对声音也一定会很大。
梁立烜又会愿意为她的女儿做到哪一步、谋划到哪一步呢?
到现在他都没有给过月儿名分,连一个公主都没有封。
哪怕他追封了曾经的自己为皇后,他都没有让别人知道月儿的存在。
那一日,若不是她自己自己追出去看到了月儿,也让月儿看见了她的话,说不定梁立烜也从来不会想到让她来照顾月儿的事情。
因为行军的速度很快,到了九月二十的时候,观柔他们就已经进了幽州城门。
其实这一路上梁立烜都没有和他们在一起。
皇帝亲自率三千精锐轻骑,先行前往北地豪强叛乱最严重的各地平叛。
但是因打着了祭祖回北地的旗号,皇帝在后方的大部队,也就是观柔和薛兰信这一行人,还带上了丰厚的祭品和各种金银器皿,速度就要稍慢一些在后面走。
不时有前方的战报传来,都是屡战屡捷。
甚至根本都称不上是“战报”,因为那一群没有经过正规训练、见过血杀过人的乌合之众,和从前傅舜等人的军队都没法比,梁立烜带精锐亲去剿灭,杀他们不过是如宰鸡豚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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