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柔张大了嘴巴,莫名有些不敢去享用大哥哥的这番好意。
梁立烜却忽然俯身向前,轻轻抚了抚她的两个花苞髻,语气还是有些幽默调笑的:
“叔父叔母准我带妹妹出来玩,不准我带妹妹在外面乱吃甜食,惯坏了妹妹的性子,可我知道妹妹喜欢吃甜的,既然不准妹妹吃糖,就请妹妹吃点甜樱桃好不好?”
观柔笑了起来,再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了,一颗颗将那些樱桃全都吞入腹中。
梁立烜给她找来另一个小碟子,让她吐樱桃核,又从暗格下取出一枚小围兜,挂在她脖子里,防止她吃樱桃时候的汁水弄脏了衣服。
对她细致周到而耐心。
这些樱桃一个个大而红润,即便是在有樱桃售卖的幽州,也难以寻得这般的品相来。
梁立烜的身体半倚靠在车壁上,眸中藏着艰难隐去的宠溺之意,默默看着她大快朵颐的样子。
她粉嘟嘟的唇瓣上很快都被樱桃的汁水染上了红艳的色泽。
她总是可爱而惹人喜欢的,不论是少女时候的窈窕玲珑,成为人妻之后的妩媚风情,还是她如今稚气时候的淘气活泼,都是他心尖最喜欢的模样。
观柔欢欢喜喜地吃完了小半盆,吃饱喝足了,才把那樱桃继续推给梁立烜:
“大哥哥你也吃。”
梁立烜没有回答,而是又取来一块柔软的绢帕,沾了凉水,给她擦了擦嘴,又一根一根地擦干净了她的手指。
观柔也乖巧地伸出手来给他擦来擦去。
待把她收拾干净了,他又取下她的围兜。
“妹妹吃就好了……”
梁立烜其实并没有什么胃口吃东西。
这段时日他和父亲梁凇一直为了即将发动的、对北都太原的战事而焦心劳力不已,父子两人常常彻夜彻夜地商讨着对太原和通往太原这一路所有城池的攻防战事,实在是焦头烂额。
毕竟,前两世里他们在这一年并没有率先就攻打太原。
这一世,他为了不断快速向前推进自己的霸业进程,势必是要改变很多前世的事情的。
中间就难免出现许多其他的转折和变化,对于所有可能发生的变故他都需要去一一考虑清楚。
但是没想到观柔见他不肯吃,竟然自己在盆里扒拉了一番,取来一颗最大的樱桃,自己亲手塞到了他的唇边:
“大哥哥你吃嘛,这是这盆里最大最漂亮的樱桃,我刚刚一直都没有舍得吃,把它留给你的。”
梁立烜猝不及防地吞下了这枚樱桃,甜蜜的汁水和樱桃果肉在他唇齿之内爆开。
和他近在咫尺的,是赵观柔凑近来的纯洁明媚的稚嫩笑脸。
触手可及。
马车很快来到了这个梁家坐落在两座山丘之间的这座山庄。
梁立烜将她抱下了马车,带着观柔去马厩里看那匹小矮马。
观柔见此处四下没有多少别的仆人们跟着,只有梁立烜和她两个人,顿时就像放出了笼子的雀鸟儿,将杨拂樱教她的规矩礼仪也扔去了爪哇国,蹦蹦跳跳地跟着梁立烜在这里穿梭起来。
赵家也有养马,但是一共只有两匹马。
一匹是赵偃自己用的马儿,战时与他征战在外,平时他有事要出去,也是骑着这匹马。
还有一匹马是拉马车的,若是杨拂樱有事外出,偶尔也会乘坐马车。
即便只有两匹马,在这个世道里来说,已然都算是非常富贵的人家了。
赵偃的那匹大马观柔不太敢凑前,杨拂樱也不准她过去逗那样尸山血海里踏出来的战马;至于另一匹拉车的马,观柔又嫌弃它太丑了,平素不愿意和它玩。
如今一时间见到这么多温顺可爱又漂亮得合她心意的小矮马,她欢喜得什么一样,一匹匹地看过去,将每只马儿都摸了一遍。
最后选了一匹白色的小母马。
梁立烜笑着站在一旁命奴仆去解下那小母马的绳子:“好,以后它就是妹妹的马儿了。正好这也是我早前就看过的最温顺驯良的那几匹马,有它跟着妹妹我也放心。”
坊市之间,价值千金,还是有价无市的品种。
能不好么?
观柔手中执着那小母马的绳子,梁立烜带她继续在这山庄里逛了起来,同她四处看看周围的景致。
一群紫色的羊儿又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倒是从未见过紫色的羊。
待上前一看,这些羊身上的绒毛在日光下都泛着紫色的光泽,看上去当真十分稀奇。
梁立烜解释道:“这是吐蕃那里弄来的紫绒羊,说是浑身都是宝,羊绒色泽光亮、绒质柔软,肉质更鲜美,就连那羊奶都是滋补人体的好东西。我叫人牵一头母羊去妹妹家,妹妹每日都可尝到紫绒羊的羊奶,一定会变得更聪明些。”
观柔今日不知道多少次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大哥哥家里怎么什么都有?
大哥哥怎么什么都能弄到?
就和话本里所说的皇帝家里一样,天下所有的珍奇异宝好像都在他们家里……
观柔是稚儿心性,终于忍不住问起了梁立烜:“大哥哥,你们家里什么都有,那你为什么还要和我做亲人呀?我们家没你们这么有钱……”
二月的春风吹拂下,梁立烜的面容上竟也带了几分清俊温润的风采。
他半阖着眼帘,似笑非笑:“我只缺你这样的珍宝。若没有你,这些死物之流又有什么意思……”
若是没有她,这一世里他连去争夺这江山的欲望都没有。
在外头逛完了一遭,梁立烜又带观柔去了半隐藏在地下的府藏库里。
这里头摆着的都是梁家工匠们打造出来的武器精品。
梁立烜叫观柔挑了些小而精致的趁手武器。
观柔选了一把小巧的匕首和弓弩,梁立烜见她选好了,并不着急给她,反而又交给了那些工匠,叫他们在上头刻着观柔的名字,镶嵌了明珠宝石在上面作为装饰。
他取来另一支小弓弩,手把手地教她怎么用。
“妹妹不怕这些武器,我心中很高兴。女儿家在乱世里可莫要去学什么人畜无害的天真纯良,谁对你不好、谁辜负了你……”
他从身后环抱住她小小的身体,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她的面容上,随着他带着她的手一下动作,弓弩上的一支小箭已经飞了出去。
“——你就要这样收拾了他,一击毙命,懂么?”
观柔懵懵懂懂:“谁会对我不好,谁会辜负了我?大家对我都很好……”
梁立烜俯首时避开她的视线,怆然一笑,并不再回答这个问题。
这一日里观柔跟在梁立烜身边见识了太多新奇的东西,玩得她高兴得几乎找不着南北东西了。
但是眼见着日暮将垂,梁立烜自知自己无法久留了她。
其实看着她现在在自己身边的快乐模样,他在某个时刻、心底的某个角落里,也不是没有再起过一些畜生的心思。
——你已经把她从她父母手中骗出来了,不要再把她还回去了。
——已经得手了,就别再放手了。
——把她留下,关起来,别再把她还回去,就告诉她的父母说她丢了,赵家也不敢拿他这个幽州少主怎么样。
——然后她就会只属于你一个人……
然而这样的念头虽则有涌起过,也很快被他死死压了下去。
他不准自己再去想这些。
这一世,他所求的不只是为了得到她,而是为了让她快乐。
她的快乐,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梁立烜这天晚上带她在山庄的柔软草地间席地而坐,为她亲手烤了一只肥鹅和两条大鱼,还有一些羊肉。
观柔盘腿坐在铺着的垫子上,托着自己的下巴看着梁立烜忙来忙去的样子,自己只负责发号施令:
“大哥哥,鱼要糊了!”
“大哥哥,羊肉漏水了!”
“我要吃鹅肝!”
“我渴了……”
梁立烜仍然一一耐心地回答了她。
“鱼不是糊了,还要多烤一会儿才香。”
“羊肉不是漏水,是烤得流油了。”
“好好好,鹅肝都留给妹妹,但是现在还没熟。”
“妹妹要喝点什么?甜茶还是羊奶?要不要再吃点樱桃?”
如此一番,观柔被他来回喂得腹中饱饱,心满意足。
她手里只放着一个小托盘,不管她说自己要吃什么,梁立烜都会去篝火架子上为她取来,然后小心地把肉片成小片,放进她面前的盘子里,给她一口口吞下。
观柔直将自己吃的腹中鼓鼓囊囊,这才捂着肚子说好撑。
梁立烜又喂她吃了两颗消食的山楂丸儿。
他在天色彻底黑透之前,亲自将观柔、小白马和紫绒绵羊送回了赵家。
观柔对于今天的所有活动都感到十分满意,甚至意犹未尽,恋恋不舍地抱着梁立烜的手臂。
“大哥哥,我今天真的好开心。大哥哥你真好。”
梁立烜温柔地笑着,又给她擦了擦嘴,理了理衣领:“妹妹开心就好。”
只是送回观柔之前,他还有意无意地勾引道:“其实今日带妹妹玩的,还不是咱们幽州城内最有趣的地方,妹妹知道夜市么?晚上的时候,一派火树银花、车水马龙、花灯高挂,若是在江南水乡的富庶之地,就更是……”
小观柔哈喇子都快被他勾引出来。
“我想去!”
“若有一日我带妹妹去玩,妹妹跟我走么?”
“那当然了!”
梁立烜完璧归赵,将她交到了她父母的手中。
看见这梁家少主每每来了又去,总是给赵家送来这么多东西,叫赵偃夫妇心中都开始感到有些负担了。
——是真的负担。
这宅子当初买的时候没有买太大,如今库房都还有些不够放的了。
梁立烜走后,小观柔立马被她的父母来回“拷问”了一番今日都出去做些什么了。
观柔从马车上的那一盆樱桃开始掰着手指头算起,算来算去都是梁立烜对她的好处,加之她自己又实在吃得太饱,所以很快昏昏欲睡,再没了力气说话。
杨拂樱让婢子将她抱回房中休息,又问起自己的丈夫:“今日节帅特意来寻你,又是为了什么?”
赵偃有些疲倦地靠回椅背上,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节帅要去打太原。路上就要经过义武节度使和成德节度使两家的地盘……哪里是那么好打的仗。何况北都太原那也是兵家重镇……哎。”
杨拂樱大惊失色。
“那节帅可说欲何时起兵?”
“就在今年三月后,他的四十岁寿辰之后。”
之后的一段时日里,观柔的日子倒是过得轻松了些。
每日早晨起来,她都要喝一碗那只被梁立烜牵来的紫绒羊的羊奶,然后再用些早食,接着就和母亲一起送父亲出门。
白日里跟着母亲玩闹一阵,也会忙于正事,听母亲给她讲些书本里的道理规矩,学一学读书写字的正经事情。
那只小矮马是她除了茉莉之外的另一个好玩伴。
天气日复一日地温暖了起来,花草更是葳蕤繁密。
梁立烜五日七日地还是会过来陪伴观柔玩耍一阵,观柔被他哄得更加依赖和喜欢他。
赵偃夫妇心中也渐渐习惯了下来,还私下想着,既然亲事都定了,若是叫这两人青梅竹马地长大,倒也没什么不妥的。
来日情意深厚了,再做了夫妻,这女儿家在男人心里的分量也会更重。
再者,让女儿早早熟悉了这个男人,或许来日出嫁之时心中也不会太过抗拒,还能叫她心里也欢喜些,
何况梁少主自己也是懂得分寸的人。
所以后来梁立烜过来,杨拂樱还会留他久坐一会儿。
他带着小观柔在家中玩,赵偃夫妻也不再守在一旁看着,还会叫婢子们送些茶水点心过去。
随着三月十八日幽州节度使四十岁的寿辰越来越近,赵偃也越来越忙,每日早出晚归,总是被梁凇带着在一块儿商议要事。
后来他们商量的事情越来越机密,赵偃回家之后总是一言不发,杨拂樱也识趣地没有多问。
三月初,杨拂樱托城中裁缝们去裁剪来的两身蜀锦新衣都做好了。
她打发人去把那新衣取回来,和小观柔在家中一起试了试。
母女两人的身段在那光彩照人的精致蜀锦衬托之下,更有高不可攀、美不胜收之感。
梁家又额外为杨拂樱母女俩送来一套更加华贵的头面冠儿,留给她们母女二人在梁凇寿辰之日佩戴。
三月中旬之后,赵偃也说日复一日多有外地来的其他藩王、节度使派出的属官们进城住下,皆是为了给梁节度使贺寿而来。
还有宫里的皇帝。
原本说皇帝是准备派一个自己亲信的宦官过来的,谁想到这一次皇帝直接派来了自己最宠爱的一个幼子、十七岁的奕王过来。
名义是为奕王加封了“幽州观察使”的头衔,叫奕王来地方上视察检阅,实际上朝廷哪里还有视察地方的权力,不过是派皇子来给节度使贺寿,拉拢和讨好了这些地方的土皇帝们罢了。
说出来都不是什么好听的事情。
不过还真真是热闹得不得了。
三月十八这一日,杨拂樱早早带着观柔起身梳妆打扮,将自己和女儿收拾得妥妥帖帖,又一一叮嘱女儿见了外人如何行礼如何说话云云。
观柔一一应下。
杨拂樱又喂她喝了那紫绒羊的羊奶当做早食。
观柔还有些困倦,迷迷糊糊地喝完了羊奶,杨拂樱抚着女儿的脸颊,忽有些惊奇地叹道:
“这紫绒羊羊奶真是个好东西,我的观柔呀,你看你的小脸现在越长越可爱了……”
她的面容本就白皙如玉,虽则五官还没有完全长开,但已经看出了那个精致动人的美人坯子,偏偏被紫羊奶喝了一阵子,竟然更加添了些出众悦目的光泽,越看越漂亮,那发丝也浓密黑亮了许多。
观柔被母亲擦了擦嘴,依偎进母亲的怀里:“那阿娘也喝呀,为什么只给我一个人喝。”
——当然是因为那紫羊奶一天只有那么一小碗儿,产出得极少。
吐蕃那里的使臣们都说了,紫绒羊基本上都不是被自己的亲生羊母亲养活的,而是牧羊人将普通的白色母羊拉过来,叫白母羊去喂养紫绒羊的小羊。
否则,这种世所罕见的物种就产出那么一点点的羊奶,如何能养活自己的幼崽、繁衍下自己的族群?
早食毕,杨夫人就带着女儿来到了节度使的梁府里。
这一日梁府大门洞开,又是一重说不出的热闹喧嚣至极。
如今因着节帅和少主的看重,所以整个幽州城内的女眷当中,又属杨夫人更叫他们小心翼翼地周到伺候。
杨夫人才带着观柔下了马车,梁家族内的几个旁支女眷媳妇们便团团簇拥上去,将杨夫人带进了节帅夫人郭氏会客的花厅里。
女眷们过来赴宴,自然是都到主母郭夫人处来。
众人但见杨夫人母女俩身着蜀锦华裙,姿容动人,气韵出尘,听闻是亲家赵家的夫人来了,更是嘴上称赞不停,将赵女夸了又夸,说她果真有来日幽州主母的气度。
杨夫人一一谦和谢过,又叫女儿给这些长辈妇人们福身行了礼。
郭夫人在上首也笑得温柔慈爱,将自己身旁第一个位置让杨夫人来坐下,亲自拉过观柔的手看了又看,夸她说:“真如我的亲女儿一般,所以不仅我见了喜欢,节帅和烜儿也喜欢你。”
只是她心底的滔天恨意和厌恶烦闷,终究是无人可以倾诉了。
她恨啊。
吕翼的妻子许氏带着女儿阿嫆也来赴宴,阿嫆咬了咬唇,有些懵懵懂懂地不甘心,看着被那些妇人们围着说话的赵氏女,自己的心里总有些空荡荡的。
父亲在家中总是念叨和谩骂,说这门婚事给赵家带来了多大的好处。
又总是说,假如能和少主定亲的人是她吕嫆,他们吕家现在又会有多么的风光得意。
阿嫆虽然没有和赵氏女相处过,可是心底对她总是喜欢不起来。
然而趁着大人们在一起说话的时候,赵家的那个女孩儿却忽然凑到她面前,朝她手中塞了一颗圆润润的大樱桃。
“吃吧!这里就我们两个女孩儿。”
赵女笑吟吟地看着她,自己也摸出一枚樱桃吃了。
阿嫆一下愣住。
这一日梁府的主君寿宴是如何奢靡至极、如何盛大华丽,自不必多说。
光是观柔坐在席宴上看到那流水一般的歌舞伶人、山珍海味、美酒佳肴,都感到一阵咂舌。
正在席宴最盛之时,梁凇便命人取了一对玉佩来,唤了赵女和自己的长子上前。
观柔深吸了一口气,牢牢记住母亲的教诲,规规矩矩地走上前,福身给梁凇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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