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是哈威杰的做法给了莱克斯灵感,换做别的领地,这样冒名顶替的事情大概率根本行不通,但哈威杰能成功,就说明雅兰特领从上到下都比他想象的要好操作得多。
难道当初带哈威杰走的那些人,看不出他不对劲吗?无论是从身材来看还是年龄来看,哈威杰都和真正的哈鲁相去甚远。但他还是被带走了,意味着对那些人来说,人是不是真的不重要,完成上头交代下来的任务才重要。
空有野心却没有能力的领主,自然压制不住手下。莱克斯的眼神一暗,想起了许多年前斐南基对他的教导。
“殿下,以您的身份和权势,天然就有许多人围绕在您的身边为您做事,但您得明白,我们服从的是权威,而并不是您这个人。”
至于斐南基的未尽之言,莱克斯也想得很清楚,若是没办法让底下的人真心服从他这个人,一旦他失势,他就会立刻变得孤立无援。
这对一名王储,乃至未来的国王,都是十分致命的。
“……具体该怎么做,就看你自己了,我希望你不要白白浪费我给你留下的这一条命。”
莱克斯将绳结抽开,原本绑在葛宁克身上的绳子顿时掉在了地上。
“等到我成功混到雅兰特子爵身边之后,您还需要我做什么呢,殿下?”
离去前,葛宁克踌躇地叫住了莱克斯。
听到那声久违的“殿下,莱克斯并不曾回头,只留给葛宁克一个背影。
月光照在莱克斯的背上,清冷而孤傲。
“若是有必要,我会再联系你的。这期间你只需要当一双眼睛,替我看见在雅兰特领所发生的一切。”
说完,莱克斯不再管身后一脸纠结的葛宁克,带着绳子回到了小木屋。
格温蒂尔往他的身后一看,没发现葛宁克的身影,也不知脑补了什么,脸色迅速变得惨白。
倒是梅拉一如既往,打了个哈欠,说着总算可以好好睡觉了,于是就重新在躺椅上睡了过去。
这回她是真的睡着了。
所以等到了第二天,才想起来要问莱克斯,有关葛宁克的去向。
听到莱克斯说放葛宁克离开了,梅拉了然地点点头,没有再问。
要知道当年才十二岁的莱克斯,就已经展露出了他博大的胸怀,只要能为他所用,他甚至可以邀请一名立场不明的女巫加入自己的麾下,也不怕她偷偷给他下黑手。那么他放走一个曾经差点害他没命的人,又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呢?
反倒是莱克斯心念一动,“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要放他离开?”
梅拉奇怪地看了莱克斯一眼,“我知道这个做什么?”
反正莱克斯这么做的理由梅拉不用猜都能知道,无外乎是为了他半年后离开黑暗森林后做准备。
可这跟梅拉有什么关系呢?她又不会跟着莱克斯一起离开。
不过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梅拉对莱克斯眨了眨眼,“如果你需要分享的话,我倒也不介意你来找我聊聊,毕竟我这辈子都不打算离开黑暗森林,你也就不用担心我会泄密了。”
莱克斯忽然没了声音。
他垂下眼帘,光线顺着深邃的轮廓描摹他精致的五官,却描绘不出他此刻的想法。
梅拉笑了一声,走过去拍了拍莱克斯的肩膀。
只不过在她需要微微踮起脚的那一刻,梅拉突然意识到莱克斯好像又长高了。
少年的身高像拔地而起的杉木,一寸寸生长,连带着下颌的棱角都逐渐变得锋利,仿佛一柄渐渐冶炼完成的长剑,只待出鞘。
“你该不会是为了我的话在不高兴吧?可抢回属于你的王位,向当初陷害你的人复仇,这不是你一直以来的心愿吗?既然迟早是要分别的,我提前说出来也没问题吧,不要那么小心眼啦。”
梅拉说着,从桌上端起一盘洗干净的刺莓果,红彤彤的果子滴溜溜地在雪白的盘子里滚动,看着格外讨喜。
“张嘴。”她挑了一颗最大的,塞到莱克斯嘴里。
“好吃吗?”梅拉笑吟吟地问。
莱克斯下意识一口咬破果皮,顿时尝到了酸酸甜甜的汁水。
明明是他亲手一颗颗挑出来,认为绝对不会太酸以至于难吃到让梅拉皱眉的果子,此刻却在他的舌头上泛起惊涛骇浪一样的酸涩。
莱克斯觉得梅拉说得没错,他们迟早是要分开的。
但梅拉却好像并不为这终要到来的分别而有一丝一毫的伤心。
毕竟在她的眼里,她和莱克斯根本不会有长远的未来,他们注定只能相处这一场。
“挺好吃的。”莱克斯评价道。
“我也觉得你挑果子的眼光非常不错。”梅拉喜滋滋地给自己也挑了一颗又一颗的刺莓果,一口下去满是丰沛的汁水,在嘴里酝酿出清爽的口感。
“要再来一颗吗?”梅拉问。
她这算是在哄他吗?莱克斯不知道。
或许是吧。
即使梅拉哄人的手段根本算不上高明。
“嗯。”莱克斯稍微低下头,咬住了梅拉递来的果实。
即使再一次尝到酸涩的味道,他却甘之如饴。
梅拉久违地来到了小木屋的地下室。
平时除了莱克斯会定时拎着掸子下来清理书籍之间的落灰之外, 梅拉鲜少光顾地下室,盖因她早已将书上大多数的内容都牢牢记在了脑子里,实在没必要再靠翻书验证,多此一举。
今天则是个例外。
梅拉咬着笔杆想了半天, 愣是没想起来多年前曾看到过的某个冷僻咒语, 于是她摘下挂在墙上的钥匙,找到了地毯下隐秘的木门。
只见灰色的钥匙插进锁眼里, 轻轻一扭, 梅拉的耳边顿时响起了“啪嗒”一声。
梅拉拉住拉环, 费了点力气, 总算将厚重的木门拉起, 露出底下通往幽深的台阶。
借着窗外漏进屋里的光线,梅拉顺着台阶往下走。
地下室内,一座座堆叠得歪七扭八的书山投下了浓重的阴影, 梅拉不得不偶尔踮起脚, 偶尔俯下身,一一查看书籍上的书名。
最终,梅拉从狭窄的缝隙钻进去,在犄角旮旯里找到了一本薄薄的册子。
拿着它从地下室走出来,梅拉将木门推回去,重新上锁,整理好地毯, 这才走到椅子前坐下。
将册子往桌上平平一摊, 梅拉在扉页看到了尚且稚嫩的字迹。
一笔一划,都能看出字迹主人在书写时的认真。
“咦,这字怎么看起来像你还是个孩子时写的?”塞拉斯好奇地溜达过来,不忘带着它刚剥好的一小碟花生米。
“这就是我九岁时写的册子。”梅拉答道。
“哦?快让我看看这上面写的都是什么!”塞拉斯听了, 顿时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激动,非要把毛茸茸的脑袋凑过来,怼着册子看得仔细。
“……喷嚏咒、打嗝咒?痒痒咒、狂笑咒?等一下,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咒语?”塞拉斯瞪圆了眼睛,只觉得这些咒语简直是专门为了整蛊而生。
梅拉却轻轻地哼笑了一声,显得十分得意,“别看它们好像只能拿来恶作剧,但当年可是帮我教训过不少讨厌的家伙呢。”
梅拉口中“讨厌的家伙”,指的当然是白松镇上的人。
大人们兴许还要为自己的行动扯上一层合理的遮羞布,譬如他们不会明着说梅拉的坏话,只会委婉地以为梅拉好的名义提醒威普多,应该少让梅拉与草药和脏兮兮的伤口打交道。
瞧瞧昨天梅拉抱着一只受伤的兔子公然招摇过市,兔子身上的毛发都被血糊住了,梅拉看起来却一点也不害怕,这副冷酷的模样可真让人吓一跳。
相比之下,孩子们的恶意却是实打实的毫不掩饰,他们会三三两两地聚集到一起,守在梅拉必定经过的路上,等着梅拉在他们面前走过,然后发出或高或低的窃笑声。
还有含着坏心眼的小混球,会搞怪地喊胡乱给梅拉起的绰号,接着赶在梅拉的视线扫过来之前一哄而散。
梅拉冷漠地收回视线,照旧我行我素地沉浸在草药的世界中,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送出去。
她才不要跟连自己名字都写不明白的笨蛋计较。
如果说前者的酸言酸语,威普多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可轮到后者,他虽然不清楚梅拉在暗地里受到了怎样的奚落,但看到梅拉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他难免升起作为一名父亲的担忧。
“梅拉,你要不要和隔壁詹森家的孩子们一起到山上捡松果?”威普多语气温和地问道。
他希望梅拉可以交些朋友,这样总不至于感到寂寞。毕竟他负责整个镇的病人,实在没法整日将注意力放到梅拉的身上。
“算了吧,我可不想因为一条发带卷入她们谁的战争之中。”
梅拉一眼看透威普多的想法,可她打从心底里觉得还是一个人比较自在,再说了,她宁可和苏珊家刚出生的小羊玩,也不想搭理隔壁詹森家的孩子们。
因为家里孩子太多的缘故,詹森太太是个惯爱偏心眼的母亲,她只会给最喜欢的孩子买礼物,对其他孩子渴望的眼神视而不见,导致家里的孩子们时常为了一条发带、一颗糖果吵得快要打起来。
与此同时,隔壁梅拉每天都能换不同颜色的发带,偶尔还能拿出糖块喂给老布吉的马,简直让詹森家的孩子们看得眼睛都红了。
他们也是最讨厌梅拉的孩子。
等到再长大些,调皮的男孩们还会故意来扯梅拉的辫子。
尽管他们往往十次里只有一次得手,但频频来找麻烦的行为还是让梅拉烦得不行。
后来,梅拉在山上遇到了艾莉卡,主动询问女巫有没有专门用来整蛊的咒语。
“那可太多了,喷嚏咒、痒痒咒、狂笑咒……”艾莉卡一口气数了十来个咒语,问梅拉想学哪个。
梅拉想了想,打算一次性学三个咒语。
“好吧,大胃口的姑娘,听好了。”
艾莉卡毫不停歇地一连念了三串咒语,接着也不管梅拉有没有记住,便合上了眼睛小憩,一副无论你再说什么我都不会回答的模样。
梅拉记住了咒语,高高兴兴地下了山。
接着每一个试图对她冷嘲热讽的家伙忽然就浑身发痒,不得不四处抓挠,动作十分滑稽;还有的家伙开始哈哈大笑,根本停不下来;最后还有人疯狂地打嗝,掐住喉咙也无济于事。
梅拉的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愉快地踏入了家门。
“梅拉,苏珊家的小羊好像病了,她刚才想来找你帮她的小羊看看,可惜你正好不在家,我就让她先回去了。”
威普多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还端着一锅刚煮好的土豆。
“那我拿两个土豆去看看她吧。”梅拉想了想,用一块干净的布裹着两颗热乎乎的土豆,再挎上她的小篮子,就这么往苏珊家走去。
“说起来,莱克斯你在王宫里的时候有过玩伴吗?”
梅拉今天让小册子勾起了一些有关童年的回忆,不禁好奇起了莱克斯的过去。
莱克斯对着木头敲敲打打的动作一顿,“……我没有玩伴。”
非要说的话,每日陪伴在莱克斯身边的只有斐南基和切尔各,两人分别占据了莱克斯上午和下午的时间。
和斐南基需要教导莱克斯如何成为一个优秀的王储相比,切尔各教给莱克斯的内容就简单多了,两人通常往习武场上一站,切尔各丢给莱克斯一把木剑,就让他开始随意地进攻。
等到莱克斯筋疲力尽之后,切尔各再一一指出他刚才做了哪些无用之功,白白浪费力气在了哪些地方。
若是这么指点后,莱克斯下次还犯类似的错误,切尔各就会一比一地复刻莱克斯的攻击,重新招呼到他的身上,让他身体力行地体会哪一下会疼得厉害,哪一下还能忍受。
到时候,莱克斯自然会清楚应该怎样又准又狠地挥剑,攻击敌人的要害。
“……听起来你的骑士长好像打人很狠的样子。”梅拉抚了抚肩膀,无端的打了个寒颤。
不对,她要问的不是这个。
斐南基和切尔各充其量只是莱克斯的大臣,和真正的玩伴相去甚远。
“难道你就没有一些兄弟姐妹之类的吗?”
“我父王那一代活下来的孩子并不多,除了两个姑姑,就只剩一个常年病弱的叔叔。”莱克斯道。
莱克斯的两个姑姑分别是纳伊芙公主和碧妮丝公主,她们一个嫁给了拜亚德伯爵,一个还没来得及寻觅到心仪的未婚夫就生了一场重病,连王宫里的医士都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碧妮丝公主虚弱地躺在床上,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息。
至于莱克斯的叔叔,杜瑟公爵,则一直待在领地中养病,听说每年的冬天他甚至虚弱到下不来床的地步。
而努伦格尔九世硕果仅存的这两位兄弟姐妹,纳伊芙公主自然和拜亚德伯爵恩恩爱爱地生了不少孩子,但莱克斯每回见到他们,都只觉得他们继承了拜亚德家族一脉相承的愚蠢自大,懒得同他们打交道。
至于杜瑟公爵,他的身体都弱成这样了,自然连继承人都没有。
在莱克斯的记忆中,甚至没怎么见过这位叔叔,只记得家族画像上的男人眉眼秀气,有着与努伦格尔这一姓氏截然相反的文弱气质。
“凳子做好了。”莱克斯将最后一根削好的木头嵌入小刀凿出来的孔洞之中,用了点力,确认新做好的凳子是结实的才递给了梅拉。
梅拉没有丝毫不放心地往上一坐,给出评价,“好像有点高了。”
“那我再将凳腿砍短一点。”莱克斯颔首,按照梅拉的要求将这个小凳子修到了她满意的程度。
“啧啧啧。”塞拉斯砸吧着嘴路过两人,只觉得莱克斯在梅拉无理的要求下逐渐学会了如何成为一个厨娘、一个木匠、一个裁缝等等。
假如他未来做不成国王,靠着这些年锻炼出来的手艺应该也饿不死自己。
“你又在搞什么怪。”梅拉一把揪住塞拉斯的后脖颈,拎了起来。
忽然,梅拉察觉到一丝异样。
她的视线扫过塞拉斯的全身,最终停留在它的嘴角。
塞拉斯的嘴角很干净,但梅拉却能嗅到一缕若有若无的香气。
“我可什么都没干!”塞拉斯在梅拉的目光下下意识地一慌,张口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结果它不张嘴还好,一张嘴,那股香气直接飘了出来。
“塞拉斯!你是不是刚才躲在屋子里偷偷地吃了果酱!”梅拉十分笃定。
一点让塞拉斯撒谎的余地都没留。
塞拉斯闭了闭眼,没想到这都能被梅拉发现,明明它刚才克制着欲望,只吃了两勺果酱,还特地用干净的布洗了洗脸,确保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早知道它就不多嘴了呜呜呜。
“哈, 这枚棋子我吃掉了。”梅拉兴奋地道。
只见地面上有数道或竖或横的线条,组成了一张简易的棋盘,方块大小的格子里则摆着十来个模样各异的木头棋子。
梅拉坐在矮凳上,脚边东倒西歪地放着不少类似的棋子, 都在刚才莱克斯教她下棋时故意让她吃掉的。
“错了, 兵棋不能这么走。”
坐在梅拉对面的莱克斯摇了摇头,将梅拉刚才落下的棋子移回了原位, 却没有直接告诉她兵棋怎样走才是正确的。
他先前已经同梅拉说过一遍规则, 只是她迫不及待地要开局, 看样子根本没记住他讲了什么。
见莱克斯不说话, 似乎打定主意要让她自己来, 梅拉冥思苦想了一会儿,重新拿起兵棋碰了碰斜上方属于莱克斯的棋子,试探地问道, “这样呢?”
“那这枚棋子便归你了。”莱克斯道。无疑是在肯定梅拉的做法。
梅拉顿时美滋滋地把属于莱克斯的棋子拎回来, 放到了脚边的棋堆里。
整日闷在屋子里,即使是梅拉偶尔也有感到无聊的时候。
于是梅拉拿下盖在脸上的书籍,伸手拦住正好路过的莱克斯,问他有没有什么打发时间的消遣。
这还真把莱克斯给问住了,他罕见地沉默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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