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难摇了摇头:“曲子格,我从一开始就没有骗过你,我和他结婚,因为他是一个好人。”
“对,他帮你解决了学历的事情,他当然是个好人,所以你就以身相许,虽然我理解不了,但是这就是你的婚姻观。”曲子格道。
“我嫁给他不是为了以身相许,也不是报恩。”李知难道,“我说了无数遍了,是因为他是一个好人。”
曲子格抬头看她,眼里的不解包含着心疼,李知难在一旁坐了下来:“我一会儿没课,你呢,有时间吗?”
曲子格点头。
当年,宋乐是亲戚介绍来的相亲对象,他帮助李知难解决这件事的时候,李知难已经明确地告诉过他,她觉得两个人不太合适。
宋乐是土生土长的北京孩子,身上带着天然浑不吝的不客气自来熟,并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宋乐无所谓道:“我也不是帮你,我算是帮咱们祖国的花朵留下一位负责任的好老师,你也不用觉得有心理压力。”
餐厅内,李知难将礼盒拎了出来,道:“这些东西是送给你和你父亲的,谢谢你们帮忙。”
宋乐被她逗笑了,答:“我是公务员,你给我送礼那不是害我吗?你要是真的想谢我,一会儿我哥们聚餐,你能不能帮我撑撑面子?”
李知难陪着宋乐参加了聚会。
和她想象中不一样,聚会的地点不是什么高大上的餐厅会所,而是胡同里那种蹲在马扎上吃小桌板的小脏摊,宋乐和他的几个发小看起来毫不介意,开怀地聊着不着四六的天儿。
北京孩子的聊天内容很奇怪,明明什么都没有,可又天罗地网无所不含,夹杂着令人发笑的插科打诨,气氛好得有些诡异。
饭后,李知难抢着结账,又被宋乐拉到一边教育了一顿。“没有让姑娘出钱的道理。你这么着不如直接扇我嘴巴。”
李知难问他,为什么要选择那样的一个地方,宋乐说,那家老板是个低保户,他们经常去照顾。
后来,李知难的爸爸摔断了腿,宋乐先他一步到了医院照顾打点。
没两天,就连医院里的小护士都对这个男人青睐有加。他说话办事周到体贴,却不是高高在上体面周全的那一套,他来的时候给人带俩苹果,搬搬快递,甚至有一天拎了两套煎饼果子,他聊小张护士淘气的儿子,给刘护士长带同仁堂的膏药,他幽默开朗有分寸,很快就让李知难爸爸成了那一楼最受优待的病人。
李知难几次推拒,都在他那里碰了软钉子,后来她认真地找他解释,无论你做什么,咱们俩是没可能的。
宋乐只憨憨回:“明白,我自己个儿几斤几两我还心里没数吗?我要是真惦记你,那不是抢着给自己报名当癞蛤蟆吗?我傻啊?”
李知难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
宋乐回道:“相逢是缘,何况我是党员,你们人民群众不懂我们的思想觉悟,我不怪你,啊。”
他没事人一样该做什么做什么,像是李知难是组织分配给他的政治任务。
有一天,北京晚报上刊登了一则故事,党员为保护民众和劫匪拼命进了ICU,李知难联系了几天都没联系到宋乐,最后有些着了急。几天后,他一脸黑地回来,说是去农村志愿服务去了。
“你不会是担心我吧?”宋乐和她开着玩笑。
李知难倒是难得地被人用这样有些暧昧的话开玩笑,却心里没有生出反感。
也就半年光景,当李知难厌倦了周围人没完没了介绍的相亲对象,她问宋乐:“你想跟我结婚吗?”
宋乐回:“想啊。”
“但是我……”
“我知道,我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可是我觉得婚姻就跟革命一样,只要目的地是相同的,其他的都不重要。”
“你的目的地是哪里?”
“为人民服务啊。”宋乐笑着,像是玩笑一样。
“你还是好好想想吧,我怕对你不公平。坦白讲,我年纪在这里,结婚对我来说不过是完成任务,是为了以后工作方便,家人放心,传宗接代,反正都是现实因素,我不太相信感情那一套。”李知难解释道。
“那赶巧了,咱俩正合适。”宋乐答,“我也不想找那种爱来爱去腻腻歪歪作天作地的媳妇,老百姓过日子,平平淡淡做个伴,多好啊。”
他们去登记处领了证,连婚礼也没办,宋乐将收到的礼金以他们的名字捐了出去,这场婚姻就这样开始了。两个目的相同的人,满足对方家长对孩子择偶的期待,一位老师和一位公务员,开展也许为期一生的合作。
曲子格试探问道:“知难,哪怕没有感情,可他出轨了,你怎么能接受呢?”
李知难回道:“我其实还没有和他谈这件事情。”
曲子格:“你不生气吗?”
李知难摇头:“说实话,我有些松了一口气。”
“为什么?”
“可能潜意识里,我也知道他当年的说法未必是真的,但是我懒得再折腾了,所以就顺水推舟地当作真的了。”李知难答道。
“知难,”曲子格道,“你被伤害过吗?”
李知难被这个问题问得一个激灵。
曲子格道:“我就是觉得没有人会天生不想要爱情的,这事不合理啊。”
李知难笑道:“天底下那么多和尚尼姑,有什么不合理的呢?”
“人家那是看破红尘,你这红尘还没进去呢!”
李知难低头道:“那你不如把我当成残疾,这种性格可能是一种残疾,这样想,会不会好接受一点?”
曲子格道:“好,就算你不在乎爱情。但是我们是社会主义,我们的婚姻是一夫一妻制,这你总要接受吧?”
李知难道:“我知道。”
“然后呢?”
“婚姻不是谈恋爱,我们之间还有皮皮,我要考虑的不只是我自己,况且我们双方父母年纪也都大了,承受能力差,这种事情传出去,对大家的名声都不好,我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李知难解释,“觉得没有必要闹得那么难堪。”
“你为什么要想这些?”曲子格听得一脸离谱,“做错事的是宋乐,不是你,知难,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这些是他应该考虑的,不是你。”
“如果他真的喜欢那个女孩,他是不会考虑这些事情的。”李知难道。
“那就活该他承受这些后果!”
“可是我也需要承受这些后果。”李知难回。
沓樰團隊 曲子格皱眉道:“你知道我现在什么感觉吗?我觉得我好像是在劝一个被家暴的妇女离婚一样,你懂吗?李知难,你现在就是在被宋乐家暴,出轨就是精神暴力,你被人打了都不反抗吗?”
“那也要觉得疼才会反抗,我并不觉得疼。”
曲子格拍着桌子站了起来:“不疼,行,不疼,那你就不嫌脏吗?跟别的女的共用一个男人!”
李知难看着她,面露尴尬,半晌后才如实回道:“我们,不睡在一间屋子里。”
“什么?”
“生完皮皮之后,我们就没再睡在一起过了。”李知难道。
曲子格在脑子里飞快地算了算,眼睛瞪得更大了些:“你是说,你和宋乐,五年多没有……?”
“对。”
“不是,你们这搭伙过日子,还真纯粹地搭伙过日子啊?”曲子格头一次见识到,原来在婚姻的世界里,还存在着这样的关系。
“对不起知难。”曲子格抱住了她。
李知难不知道她的抱歉究竟是因为她去问了李北辰那些问题, 还是因为她知道了自己的私生活。她拍了拍曲子格的后背,像是安抚。
“我知道我们性格差异很大,你喜欢什么事都自己扛, 但是我想做你的……”曲子格思索不出合适的词,脑海中品偏偏浮现了莫名其妙又完美切合的一个:“港湾。”
李知难笑道:“我看起来是什么漂泊无依的人吗?”
“你是块咬在悬崖上雷打不动的大石头。”曲子格答。
“石头和港湾, 曲老师的语文有待提高啊。”李知难打趣。
“对,石头和港湾, ”曲子格重复道,“朋友就是这样的,两个毫无关联的人,看起天差地别,好像连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都不协调, 但是会永远搀扶着,相伴终生。”
李知难被她话中的笃定敲击着心脏。
“你想一想,我们没有亲人之间与生俱来的血缘羁绊, 也没有爱人能被法律赋予第一亲属的身份,我们之间不是唯一的,不是必然的,不是理所应当的。你是我的选择, 从第一天开始, 每一天都会做出的同样的选择。我选择了你。”曲子格认真道, “父母孩子会陪你一段, 爱人也会陪你一段, 但是我, 李知难,我会陪你全程的。等你老了,也得跟我在养老院里打麻将织围脖。”
李知难眼睛有些酸, 又不想被她看到这样的自己,故意回道:“我们就不能有点别的爱好吗?”
“你想斗地主钩手套也不是不可以。”曲子格一脸“看我为了你做了多少退让”的表情。
李知难攥紧了她的手。
曲子格整理了下情绪,突然想到:“对了,还有另外一件事忘了告诉你。我打算和吴思齐试试。”
“你要和他结婚?”李知难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表情及语气,都和当时质问她怎么不离婚的曲子格如出一辙。
曲子格回道:“昨天你走了之后,出了些事情。”
操场上的混乱结束后,曲子格回到办公室按照李知难的交代联系秦梓轩妈妈,她短信才发出去,孙书维着急忙慌地走了进来。
“现在什么情况?”孙书维询问。
曲子格还生着她的气,将事情经过交代后,假意忙手机上的信息不再理她。
“你把手机放下。”孙书维命令道。
曲子格不悦地抬起眼:“孙老师,你态度客气一点。”
孙书维皱眉道:“在你管辖的时间,学生出了这种事情,我看你还挺无所谓的?”
“我现在正在联系他的家长。”曲子格挥了挥手机,“还是你孙老师觉得,眼下我应该先满足你的官威,孩子家长那边着不着急都是次要的?”
“曲子格,你知不知道这件事处理不好,你和李知难都要连坐的?”
“和知难有什么关系?”曲子格道,“你有意见就冲我来,别跟我上纲上线地整这一套。”
孙书维立正,道:“上纲上线是吧?好,我问问你,今天的训练是按照教学规范来的吗?学生在课前有没有进行充分的准备工作?出事的时候你在哪?你对这件事的紧急预案是怎么处理的?”
她几个问题问过来,曲子格脑子一片蒙,本来就是为了红五月篮球比赛的加训,她哪来的什么教学规范,又需要做什么准备工作,最主要的是,出事的时候她在办公室,并不在操场上。至于处理方式,学生跑来找她,她叫学生去找李知难,自己去了医务室。
当时并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事后再回想,似乎能被挑出毛病的地方还不少。
她有些理亏,这情绪也如实地写在了她脸上。
“你最好盼着秦梓轩没事,如果他真有什么意外,我看你也不用干了。”孙书维又说道。
曲子格被她这样劈头盖脸地指责,面子挂不住可又拿不出道理反驳,整个人脸涨得通红。
“孙老师,您这么说也有点过分了吧?”吴思齐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
曲子格想上前制止他,一个刚入职的老师和教导处的主任这么说话,她怕自己还没丢工作,吴思齐就先被穿小鞋挤兑走。
“我认为曲老师没什么错,学生的身体问题,她又不是神仙她怎么预测得到?”吴思齐将她拦在了身后,“您现在着急有情绪可以理解,可曲老师是无辜的,您何必把气往她身上撒呢?”
孙书维看着眼前的二人,眉头紧紧地皱到了一起,整个脸都带着山雨欲来的紧绷。
曲子格想起上次看她副表情,对面的学生一周后就被劝退了。她心里组织着语言,想说些软话调节。却听孙书维开口道:“曲老师,今天的事情写一份材料,明天早上送到我办公室。”
她留下文件夹转身走了。
曲子格松了一口大气。
“咱们学校没人敢这么跟孙书维说话,你破天荒头一个。”曲子格叹道,“你也不怕这个月奖金被扣干净?”
吴思齐有些担心地询问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啊。”
他拍了拍曲子格肩膀:“你没事就好,学生的事情别着急,先照顾好自己。”
李知难看着对面的曲子格,知道单单吴思齐这句话,对她的杀伤力不亚于梁山伯坟前自杀,杰克把木板留给露丝,韩剧男主角为了盲人女主角开车撞墙捐献眼角膜。
曲子格手托着腮,道:“爱情是需要些冲动的,对吧?”
李知难点了点头,“但是婚姻需要理智。”
“我愿意相信他。”曲子格道,“人活在世,总要有几次用心不用脑的决定。感情这种事,就算是大脑再聪明的人,也未必能得出正解,我本来就不聪明,我想相信自己的心。”
“……”李知难虽不赞同,但也不想在这种时候扫她的兴。
“知难,上次我这样盲目,我的心帮我选了你,所以我愿意再相信一次。”
李知难上前搂住了她,“好,我也可以做你的港湾。”
人生的选择,时时刻刻地发生着。晚饭吃米饭还是面条,饮料买果汁还是可乐,选择坐公交还是地铁,一个个因,在一个个的选择后成为一个个果。大部分选择都是无关紧要的,更谈不上对错,于是人盲目地认为,也许选择这件事本身就无关对错。上天最喜欢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开玩笑,众多因中毫不起眼的那一个,在未来的某时某日,会成为一颗子弹,以最残忍地方式提醒你,当初做了错误的选择。
廖蒙在办公室门口:“李老师。”
李知难示意她进来。
她将秦梓轩的假条放在了办公室。
李知难看了一眼,继续忙手上的行政表,“知道了。”
廖蒙并没有走,小声问道:“李老师,那个纸条您看了,对吗?”
李知难几乎忘了被自己放在抽屉最深处的纸条,她仍旧没抬头,道:“我答应你不会看,就不会看。”
“那您之前的提议还有效吗?”廖蒙问。
“我说话算话。”她答。
廖蒙离开办公室,看着里面从始至终都没把她当成大事的李知难,不由地心生愤怒。对于她来说,那个纸条像是一枚可以炸毁她人生的炸弹,她小心谨慎,左右周旋,以求保护自己的平安。可是那个掌控着炸弹引线的人,安安稳稳地坐在那里,连头都不抬,就轻松地控制了她的生杀大权。
凭什么?就因为她是老师么?
她这样想着,不小心撞到了对面的楚老师。也许是怕被人解读出当下的情绪,撞完人后的她道歉的话也没说,转头就跑掉了。
楚老师边埋怨边走进了办公室:“李老师,刚才那个是你们班的吗?什么毛病?冒冒失失的。”
李知难这份行政表格规定今天内必须完成,一上午都在和曲子格掏心掏肺的她浪费了宝贵的时间,距离截止还有一个多小时,她还有两三页没有完成,只得打着哈哈没有回应。
“还有,你们班秦梓轩什么情况?”楚老师继续问道。
“没事了,医生让在家休息两天,下礼拜就能正常上课了。”李知难眼睛盯着表格,嘴上自动回复。
“不是,我是说他家里什么情况。”楚老师问道。
“您什么意思?”李知难总算抬起了眼睛。
“他家是低保户啊,李老师您不知道吗?”楚老师颇为意外。
李知难:“您,从哪听说的?”
“我们班学生说的,”楚老师指了指外面熙熙攘攘地学生们,道:“他们都说这事呢。”
李知难恍惚看到眼前的表格,像是时空扭曲般在她眼前变了模样。
“我还以为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呢,看起来那么拽,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真没想到。”楚老师感叹道,“对了,都忘了正事了,走吧,李老师,咱们去开个会,音乐剧的事。”
李知难回道:“楚老师对不起,我正想跟您说呢,音乐剧我想我还是别参与了。我们班成绩您也看到了,最近又出了很多事情,我想专心搞一搞我们班的事情。”
“那不行啊,咱们……”
另一侧八班班主任石老师突然开口道:“我替李老师吧,李老师最近挺忙的,我最近正好没什么事。”
楚老师还想再说,只见石老师那边给她使了使眼色。
“什么意思啊?”出了办公室,楚老师不解道,“她不会是因为这是义务劳动,就不愿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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