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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敌婚嫁手册(香草芋圆)


他闭目道:“太皇太后崩逝当日,咱家叫个孩子给你传信,指望着你在众朝臣赶来之前,咱们父子俩先商议商议,提前做个应对安排……你倒好,甩下那传信孩子,直接往大兴殿外哭灵去了。怎么,太皇太后这座靠山倒了,你怕了,想扔下你干爹,自个儿行路去?”
章晗玉听到半途便笑起来,唇边又浮起讨喜的小小梨涡。笑容明亮而干净,暗淡的室内都仿佛被映照得亮堂起来。
“干爹啊,您老人家每逢不开心便总来抱怨我。一年到头的,抱怨孩儿多少回了?”
她回身打开吕钟没碰的素斋提盒,捧出两屉热腾腾的素斋,站在桌边,开始一样样的布菜。
不等吕钟吩咐,自己每样夹一筷子,当面吃了。
吕钟面色稍微霁,终于动筷子夹了一块素烧鹅,放进嘴里咀嚼片刻,感慨道:“城东天香居的素斋,有半年没吃着了。”
章晗玉继续垂眸专注布菜,仿佛完全没留意到身侧老人的阴沉注视。
“你老人家辛苦服侍天家半辈子,也没什么旁的爱好,就好一口吃食。天香居的素烧鹅,干爹念叨几次了,孩儿怎么会忘。”
“你这孩子。”吕钟抬起枯瘦的手指,抚过章晗玉年轻润泽的脸颊,叹了声。
“嘴上涂了蜜似的,哄我的好听话一筐筐地往外倒。当初咱认下你这干儿子,觉得你乖巧,一眼就合了咱的眼缘。如今想来,也不知福祸。”
章晗玉笑吟吟指自己:“孩儿只有乖巧?不是因为孩儿生得伶俐可爱,干爹一见便喜爱上了,舍不得儿子跑去别家乱认爹,索性收下做自家的儿子?”
吕钟大笑起来,边咳嗽边笑骂:“滚你的去。好歹是个三品大员,当年到处递拜帖四处认爹,我都没脸说,你自己还有脸提?大理寺那边怎么回事,鲁大成关了整个月,也没听到你捞人的响动。”
章晗玉一边挽袖布菜,慢条斯理道:“大理寺被凌党看得紧,水泼不进,难办得很。话说回来,鲁大成这次贪得太明目张胆了。干爹的教诲,他是一个字也未听从啊。”
“鲁大成贪心是重了些。但他做事得力,很合咱的心意。原本想把他捞出大理寺,凌凤池撺掇言官暗算咱们的事,装聋作哑也就不计较了。捞不出鲁大成,咱手下少了个得力的……”
吕钟沉吟道:“让他们那边也少个人。”
章晗玉心里微微一跳,目光望向桌面。
吕钟抬起枯槁的手,指尖蘸茶汤,一笔一划写下:“凌春潇。”
凌家六郎:春潇,凌凤池的幼弟,去年新出仕。
“据说被家里宠坏了,性情很是天真。偏偏为了博取小天子的信重,凌家想方设法把人塞进中朝,领了个散骑常侍的官职,整日陪侍小天子左右……”
吕钟擦去桌上水渍,意味深长望向面前布菜的纤长手腕:“我们少个人,对面也得少一个。中书郎,你身为中朝官员之首,这回总能做到了罢?”
布菜的手腕没有丝毫抖动,稳稳地夹一筷子素烧鹅,放入吕钟面前盘碗。
章晗玉眼皮都不抬一下,云淡风轻道:“小事。”
吕钟满意地笑了。阴沉的神色松散几分。
“你好好做,干爹少不了你的好处。去吧!”
*****
出宫门时正好逢宫里落锁。章晗玉走出几步,站在玉带桥上,回头注视丈许高的两扇铜钉朱门缓缓关闭。
宫门外等候的阮惊春跳下马车迎上来。
阮惊春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郎,正是阮惜罗的同胞弟弟,两人生得有六分像。但性情就差多了。
阮惊春佩刀护送主家登车:“阿郎!宫里一切可好?可以回程了?”
“无事了,回家。“坐上马车时,章晗玉习惯性地扫一眼宫墙斜对角。
那处角落空荡荡的,并无凌家车马停靠。
回程路上,她时而想起国丧当日,凌凤池托人带来的那句分不清真假的口信:“激流勇退”。
时而又想起今日干爹对她说的“我们少个人,他们也得少一个”。
当朝开国也有近百年了。接连几任天子早薨,金殿上坐着的不是年幼的小天子,就是垂帘听政的皇太后。
朝廷表面看着平静,内里早乱七八糟的。
世家大族出身的外朝臣,亲近皇家的中朝臣,再加上内廷掌权的大宦。
三方各执政务,势力此消彼长,又拉又打,斗得死去活来。
太皇太后在时,还能压制住各方,维持表面的平静。
现在倒好,直接亮刀了。
“我这位义父习惯了你死我活的路子。但路是死的,人是活的。”
晚上用饭时,章晗玉边用饭边跟惜罗提起:
“就说凌家那位新出仕的小六郎,凌春潇。长得清秀可人,性情么,憨态可掬。我请他吃过两顿席,他对我印象不错。听说为了我还跟他长兄吵了几次。”
好好个凌六郎,留着他大有前途,干爹非要除掉他作甚。
惜罗听出她的口风,手里筷子都惊掉了。
“哎呀……那可是凌家嫡出的儿郎,凌相的同母亲弟弟!当真动了凌六郎,凌凤池必定要不依不饶,你死我活了呀。”
“我晓得。”
重事压着,饭倒也没少吃一口,章晗玉慢条斯理喝尽最后一口羹汤。
“想要对面少个人,倒也不一定非得是他家弟弟。”
“来而不往非礼也。先礼后兵罢。”她随手扯下一张便笺写下几个字,吩咐下去:
“惊春,晚上悄悄出趟门,替我送封信去凌府。”
凌凤池在国丧期间受了风寒,原本喝汤药早早地睡下,却被章府半夜送来的密信惊动,内室重新掌灯。
暖黄的烛光跳动,他只披一件单袍坐在长桌后,修眉长目笼罩于阴影中,看不清神色。
章府所谓的密信里只有一张薄纸,摊开在灯下。
看熟了的一笔清隽行草,笔意洒落,显然写得随意。寥寥数言,一挥而就,灵动风流气仿佛流泻于纸上。
“凌相所言大善。”
“观京兆局势,正如君所言,波澜将起,动荡可期。”
“凌相,晗玉旧友也。互斗相伤,只令亲痛仇快。凌相何不激流勇退,善存自身,归而隐之,逍遥山林?”
他托口信递去的劝谏言辞,对方不理会倒也罢了,还理直气壮地扔回他自己身上,字句都懒得改动几个。
凌凤池垂眸注视半晌,指腹抚摸过那句笔迹灵秀、言辞敷衍的“凌相,晗玉旧友也……“
细微一哂,把信纸挪去火上烧成灰烬。

对于半夜传书去凌相府、对方却毫无回应这件事,章晗玉丝毫不觉得意外。
上次对方莫名其妙给自己传口信,自己可没回什么好话。
正所谓:君子交绝,不出恶声。她不怎么走心地写封信劝退,对方只是不搭理,没有当场写信回骂,更不会见面指着鼻子痛骂,把唾沫溅上她的脸……
作为朝堂对手来说,章晗玉觉得:对方的做派,够君子了。
等国丧结束,再次上朝那天,章家马车抢占了宫门外最好的车位,果然见凌家马车又停去斜对角。
章晗玉毫不客气抢先下车,趁着停车近的便利,赶在前头进了宫门。
今日朝会针对鲁大成的卖官罪行,又吵得天翻地覆。
章晗玉坐到如今这个位置,是不会轻易亲自参与争吵的。只需轻飘飘递过一个眼神,自有人替她下场。
凌凤池更不会参与争吵。他麾下聚拢的言官人数众多,有的是替他发声的口舌。
两派官员唇枪舌剑,在大殿中不见血地厮杀混战,领头的两位朝臣安安静静。
章晗玉时不时摆弄几下笏板,听凌凤池低低地咳嗽两声。两人偶尔对视一眼,彼此递去一个含蓄而客气的微笑。
以往上朝,都是太皇太后娘娘垂帘听政,小天子升御座;
如今太皇太后娘娘凤驾西去,留下年方八岁的小天子独自上朝,坐在丹墀高处,听大殿里众多嘹亮嗓门扯着嗓子对骂,压根听不懂几句。
等几个过于气盛的官员互相亲切对骂得不过瘾,开始撸袖子准备互抡笏板的时候,小天子茫然注视下方大殿的眼神终于带出点惊恐。
“中书郎!”
金殿高处传来童音的瞬间,大殿里忽地一静,鸭子塘的嘈杂动静小了下去,愤怒撸袖子准备互殴的几个胳膊也赶紧往身后藏。
文武百官同时噤声,听小天子稚嫩的童音又喊一声:“中书郎!”
章晗玉自百官人群里走出两步,回禀:“臣在。”
太皇太后原本垂帘听政的金椅摆在小天子身前,如今垂帘和金椅撤下,小天子的面前再无遮挡,空空荡荡。
他盯着前方皇祖母消失的座椅,强忍恐惧不安,冲着章晗玉的方向伸出两只手臂,这是孩童本能求助的姿势。
“中书郎,过来朕这里。”
小天子稚嫩的童声又吩咐左右内侍:“拿把椅子来,让中书郎坐朕前面。”
朝臣大哗!
几个年轻气盛的言官愤怒得眼珠子都红了,眼神几乎把章晗玉给生吞活剥,方才险些互殴的众多笏板又齐齐亮了出来。
眼看场面要失控,前排及时转出一名老臣,扑通跪倒:“陛下万万不可!”
“陛下身前的位置,只有太皇太后娘娘有资格坐下。章晗玉区区中书侍郎,何德何能,上丹墀,赐御座!陛下,佞信宠臣,德不配位,此乃祸国之兆啊!还请陛下三思!”
跪倒劝阻的,乃是朝中老臣,位列三公之一的大司空。
劝谏言语说得严厉,小天子吃惊又意外,声音发颤:“朕……朕随口说说。那就不赐坐了。只让中书郎站在朕身边……”
如果不是被殿中执行的金吾卫当场按住两个,言官们愤怒挥舞的笏板都已经抽到章晗玉身上去。
章晗玉抬起衣袖,挡住几乎喷到脸上的唾沫。眼下场面混乱,再不开口分辩实在不行了。
“诸位同僚,本官既未登上玉墀,又未领受陛下的赐座。本官何其无辜啊。”
话音未落,迎面横眉怒目,几只手指着她的方向同时大骂:“名门之后,奈何为贼!”
耳朵吵得嗡嗡的。
今日朝会乱哄哄地结束,鲁大成的案子还是没吵出结果。章晗玉皱着眉走出殿外,嫌弃地掸了掸被唾沫星子飞溅上的官袍衣襟。
身后又传来几声低低的咳嗽。她脚步一顿,无事人般地回身微笑:
“凌相,贵体未愈,本该在家中好好休养。何必撑着病体入朝议事,如此自苦呢。”
凌凤池站在殿外阳光里,初春的晨光映照他清俊疏朗的眉眼,唇色隐约发白,确实病未痊愈、气色不大好的模样。
凌凤池道:“中书郎若听得劝告,激流勇退,今日朝会中无人颠倒黑白,本官自然无需抱病参议朝会,可以多告假几日养病。”
章晗玉嗤地笑了。
“凌相是劳碌命。劝告无用,没法子,只能请凌相保重身体了。”
她毫无心肝地慰问几句,往殿外走出几步,忽地有所察觉,回过身去。
凌凤池站在身后,并未追上来。其人向来定心有静气,年少时也不见轻狂,今日更不会当众追上问话。只眉心微皱着,神色间不甚赞同的模样。
盯她看一阵子,等殿内百官都离开得差不多,才上前两步,开口问询:“今日熏香气味重了。中书郎身子可好?“
章晗玉骤然反应过来,磨了磨牙,敷衍地笑:“下官当不得凌副相关怀。小天子似乎受了惊,下官去御书房探望。告辞。”
转身便走。
沿长廊走出大几十步,背后盯来的视线,转过一个直角才不见。
章晗玉收回眼角余光,加快脚步急走几步,抬起自己的袍袖闻了闻。今天的熏香确实用得略重。
本朝士大夫雅好熏香,她也日日熏香。但她熏香才不是出于爱好,而是有用。
她以女子身伪作儿郎,入朝为官五年了。每到来月事那几天,衣袍间浓郁的熏香气息,有助于遮掩身上隐约发散的血腥气。
今天她身上月事第一日,量不怎么多。但惜罗在家里担心她,把她身上几层衣裳熏遍了香,气味熏浓重了。
为什么惜罗格外地担心?因为她身上的月事出过一次纰漏。
俗话说:河边走多了路,难免会湿鞋。
约莫两年前,她有次临时被召入宫议事,可巧,月事提前来了。
当时也是个开春不久的时节,身上官袍厚重,里里外外四五层,章晗玉倒不怕漏去外袍,只是心里惦记着便坐不住。
那日,她罕见地在议事争执当中落了下风也不计较,草草结束议程,起身去更衣。
凌凤池那日也在场。
两人隔长案正好面对面相坐。
桌上摆放的三足博山炉被她刻意添了两回香,浓香弥漫室内,一群官员被浓郁的沉水香腌得入了味,却还是被凌凤池敏锐地闻到她身上飘散的血腥味。
兴许见她神色有异,对方就隐约觉出不对。
加之她匆忙起身更衣,又更衣许久不回,对方据此推断,她或许被人在宫里暗害受伤,却故意遮掩、伪作无事。
总之,在她不知情的时候,凌凤池悄无声息尾随而来,静静站在门外听了片刻,直接踢门而入,进更衣所查看真相……
章晗玉闭了下眼。
两年了。
那日的场面细节,凌凤池还能记得多少她不知道,总之她自己硬生生抛去脑后全忘了。
转过两道转弯,章晗玉又抬手闻了闻身上熏香,终于还是没忍住,拢袖喃喃地骂了一句。
“狗鼻子。”
御书房就在前方。
小天子神色恹恹地捧着一本连环画册,坐在御案后,视线却直勾勾对着地上一圈光晕。显然,往常最得小天子喜爱的整套连环画儿,今天也没看进去。
章晗玉脱下官靴,着白袜趋走入殿内。
“陛下。”
小圣上回头看一眼:“中书郎来了,赐坐。”随即又不安地道:“吕大监已经说过一回了,我知道错了。御书房属于私下召见,可以赐坐;三大殿上轻易不得赐坐。中书郎,你莫再说我了。”
章晗玉温言劝慰:“陛下只是不熟悉殿中规矩,哪里做错了呢?陛下一点就透,善纳谏言,领悟力极好的。便是孔圣人再世,也定然对陛下赞叹不已。”
小天子冲她笑了笑,笑容又很快消失,再度露出不安的神色。
“我听到他们骂你佞臣了。我还听到有几个人骂吕大监。中书郎,你怎会是佞臣呢?吕大监是皇祖母身边最信重的人,皇祖母说吕大监对皇家忠心好用,怎么会是坏人呢。”
好在御书房今日没有宣召起居官,这番对答不会记录于起居注上。
章晗玉想了想,只说:“分辨人之好坏,忠心还是奸佞,哪有那么容易的。等陛下可以轻易分辨出人心时,陛下就长大了,成长为一代明主,可喜可贺。”
小天子露出点笑模样,换了个姿势坐直身,开始兴致勃勃地翻起连环画。
“这套《武王伐纣》好看。我已经看了十二遍了,下一本还要多久才能画出来呀?”
章晗玉不做声地走近两步,自衣袖中摸出簇新的一本,递去案上。
小天子惊喜得眼睛都亮了,一把抓去手里翻看:“这么快便画好下本了?!快快,说给我听——”
“布谷——布谷——”窗外响起嘹亮的鸟叫。
小天子大惊失色,闪电般抓起御案右上角放置的《尚书》、《礼记》两本经书,严严实实覆盖住两本连环画册,身子往前一扑,随手乱翻书卷,做出苦读的模样。
他紧张道:“凌相来了。中书郎手里还有没有别的连环画儿?快藏起来,莫让凌相看见。”
章晗玉哎了声。
“谁出的馊点子?御书房外乌泱泱的全是人,哪有鸟敢落下?这不是欲盖弥彰吗。那位原本不知道御书房里添了新话本,听到鸟叫,肯定要来搜了。”
小天子吃惊问:“真的吗?全恩出的主意。”
鸟叫声顿时消停了。片刻后,轩窗下探出个脑袋。
全恩垂头丧气地告罪:“奴婢该死……”
全恩是今年宫里新升上来的内常侍,年纪不大,很得小天子的喜欢。论忠心是足够的,就是做起事来罢……
心眼七窍时而灵光时而不灵的,章晗玉看他就觉得堵心得慌。
没多久,御书房外果然传来高声通传:“尚书右仆射参知政事,兼吏部尚书、太子少傅:凌凤池,求见圣上!”
小天子心虚气短,不自觉坐得笔直:“……传……凌相进来吧。”
章晗玉站在窗边,假意看窗外风景,拿背对着门,耳听凌凤池平稳的脚步声进御书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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