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薄情一点的说,给她以姨娘身份留在侯府已是大恩,侯爷续不续弦都与她无关……
尹姨娘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身份处境,她没再多问,勉强笑了笑,“春宜,多谢你……我问这些只是,只是心中惶恐,还望你……”
“我明白,姨娘放心,我不会去跟世子说的。”
葛春宜离开莲心院。
拐过园中一道月门,一个挺拔的身影正站在廊下,葛春宜扬起笑,加快了脚步过去,男人伸手接住她。
她故意左右看了看,“不过几块花石矮树,值当世子特意来此赏景?”
几乎她眼珠一转,裴徐林就明白她想说什么,捏了捏她的鼻子,“不是赏景,是等人。”
他把她的手扣在掌心轻轻按捻,像是在盘什么细滑的珠玉。
手心莫名发痒,葛春宜想抽回来却怎么也动不了,“好了好了,知道你是特意等我。”
裴徐林噙着笑瞥她一眼,依旧没松,“说好了用膳,怎么跑到这来了。”
葛春宜随他去,“……在哪里等不是等,还不如和姨娘说说话呢。”
“可是她找你问父亲续弦的事了?”
“……”葛春宜没吭声,眼神略显震惊地看了他一眼。
“你我同进同出形影不分,确实再没有什么途径比直接找你问来得更方便有效了。”
葛春宜觉得他这话的语气奇怪,以为是为她把这些事告诉尹姨娘而生气,忙解释:“姨娘知道宫里在给父亲做媒,其他的,我没有跟她多说什么。”
她还有几分纳罕:“昨夜的宴,姨娘消息倒是快,她从哪里知道。”
裴徐林攥她手的力度重了一下,“不是怪你。”
他声音有几分沉,“父亲身边近卫多是从前守北疆时就跟着的人,大多会卖她几分面子,她亦会经营维护,得几道风声并不难。”
葛春宜眨了眨眼,听出些不对劲,直接停下来,等他继续。
平日里,尹姨娘几乎不主动与临风院往来,大多时候都足不出院。不过即使她是身份尴尬的姨娘,那也是长辈,葛春宜也会隔三差五前去问候闲聊。
在她的印象里,尹姨娘温柔娴静,还是十分好相处的。
但相比之下,她更加相信裴徐林,“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裴徐林握着她的手,垂眸与她对视,思衬片刻:“还记得从小萍山带回来的那些纸灰吗?”
“当然记得,可这跟尹——”葛春宜眼睛微微睁大,“你的意思是她……”
用过午膳后小歇片刻,裴徐林骑马出府,葛春宜在院里又等了半个时辰,才往莲心院去。
尹姨娘换了身衣裳,见到她时脸上的笑意温婉如初,眼底却有着掩不去的疲色。
“春宜,怎么了?找我可有什么事?”
葛春宜脸上显出为难,还没想好怎么说,突然像被什么奇怪的气味吸引了注意,“……这,好像有什么味道,姨娘闻到了吗?”
尹姨娘淡笑道:“方才在烧制香料,许是还有些残余烟气,过会儿就散了。”
葛春宜点头,转而想起来这的正事,不自在地笑了下,“方才用饭时,世子又和我说了些昨日宫宴上的事,我想着姨娘会特意问我,定是十分关心。”
尹姨娘唇边的笑微僵,身子不自觉往前倾:“对,春宜,是……如何?”
“世子没有明言,不过我听他弦外之音,似乎十分支持父亲续弦,那位是周国公家的女子,裴家也能从中得诸多益处,方才他便离府进宫去了……”
“世子赞成?”尹姨娘声音拔高几分,带着尖利,“那他母亲呢,方姐姐怎么办!”
葛春宜没预料,吓了一跳,“这……姨娘,别着急,毕竟还未落定,等晚些时候侯爷回府了,你亲自去问问。”
尹姨娘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侧过头调整姿容,“莫怪……我一时心急。”她强笑,叹气道,“想必你也能瞧出来,实乃我私心作祟。于情于理,这都是件好事,而且侯爷身边一直没人……我又卑不足道,能有个人在他身边关照,挺好的。”
尹姨娘脸上的表情堪称凄然,葛春宜在一旁看着都不由为她揪心。
“侯爷天未亮便入宫去,是与那位周氏女子相看了吧。”
葛春宜这次肯定地点头,“只是相看……”
尹姨娘摆摆手,“春宜,多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些,也叫醒了我不该有那些妄求,抱歉,我有些累了……”
葛春宜没再多言,静静告退,走之前她朝房门紧闭的那间里屋瞧了眼。
气味就是从那里飘出来的。
日暮,已过戌时,裴静岳和裴徐林仍未归府,倒是裴静岳的近卫回来一趟,从马棚里牵走了一匹马。
作为裴府家主,裴静岳向来威严,府里的仆从也十分规矩。不过今天许是刘管事疏忽,大家私下闲扯的东西一下就传开来了。
银杏提着裙子从院外跑进来,和葛春宜说道,“正院都在传府里要迎新主母了。”
“慢点跑,当心绊着。”葛春宜给她递块点心:“这从何说起?”
“侯爷护卫方才牵走一匹马,我也是才知道,那匹大白马竟然是从前已故主母夫人的爱驹。侯爷从来不许他人碰,洗马刷毛都是他亲自动手,听说自方夫人过世后,大白马也变得特别消沉,侯爷一向舍不得折腾它。”
葛春宜面色有些古怪:“这都是从哪听来的。”
银杏嘿嘿一笑:“正院都在传,大家猜能惊动大白马的事,多半和当家的主母有关了。”
葛春宜没吭声,喝完手里这盏茶,看了看天色,站起身:“走吧。”
银杏跟上:“这个时辰要去哪?”
“莲心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