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图湾两具尸体已确定身份:去年6月失踪的毕业生陈頔,今年1月失踪的服装店老板艾丽。前者窒息而死, 后者钝器击头。
两人除了埋尸地相同,其他方面没有任何相似。区公安调查中也没发现重叠的社会关系。
而六年前的性工作者李沐云, 和今年2月失踪的美容店老板汪婉莹尚未找到。
许城下令继续在明图湾搜索;两具尸体合并为一案;在未出现明确线索前,汪婉莹单独成案, 且列为调查重点。
姚雨来局里重新做笔录, 许城亲自问询, 焦点在汪婉莹的神秘情人。
姚雨没见过对方。有次她去汪家玩,那男人来了。对方不许她带朋友到家里。汪婉莹便让姚雨藏在客房。那人只待几分钟就走了。
姚雨讲话没条理, 前一句还没讲完又开始说汪家很干净整齐。她有强迫症, 极爱洗衣服、搞收纳。
许城挑出重点,问:“男的待了几分钟就走?汪婉莹不是他情人吗?”
“对!我当时还开玩笑说,以为要打一炮。”姚雨口无遮拦, “可婉莹姐说那男的从来不在这儿做。都是她去找他。也不是他家。有个专门的地方。她说起这个就苦恼。说他什么都好,就是那方面不行。”
许城懂了。
做笔录的小湖没反应过来:“哪方面?”
“阳.痿, 早.泄。”
有次蒸桑拿, 姚雨发现汪婉莹身上全是伤。
汪婉莹那天喝多了酒,才哭诉, 说他那儿不行, 试了很多办法都没用。她一想到蓝屋顶的房子就害怕。他很变态,每次她都疼得要死。他还用各种脏话骂她,床上床下两个人。她越是惨, 他越兴奋。
姚雨要她离开他。她不肯,说他给她很多钱,她也正儿八经陪他最久。下了床, 对她还挺好的。
许城抬眉:“看到蓝屋顶的房子就害怕?”
姚雨回忆:“她喝了酒这么说的,应该是在打比方,童话里吃人的屋子?”
许城:“你上份笔录里说,汪婉莹失踪前要去旅游?”
“对。她说去海南。但走的前一天,说有东西落在我家,要我帮她保存。”
“什么东西?”
“说是一条雪花丝巾。可我从来没见她戴过。回去找了圈,家里也没有。”
“还有别的细节吗?”
“没了。”姚雨盯着许城几秒,忽然一拍脑袋,“还有件事。”
有天汪婉莹到姚雨家玩,刚好电视在放明图湾女尸的新闻。汪婉莹表情很奇怪,说肯定抓不到。
姚雨反驳,说要是到许警官手里,肯定能抓到。汪婉莹听说过姚雨的恩人警官,问他叫什么。
姚雨答:“许城。市公安的队长。”
汪婉莹就失了神,过了会儿,说了句很奇怪的话。
许城问:“什么话?”
“他这人是挺好的。”
许城一从审讯室出来,就跟小湖说,叫余家祥立刻摸排誉城所有蓝色屋顶的别墅豪宅。
小湖纳闷:“这不是个比喻吗?”
许城道:“先查。另外,带人去姚雨的出租屋仔细搜,把任何跟雪花或丝巾有联系的东西带回来。”
“行。”
许城回到办公室,将天湖区送来的陈頔和艾丽的调查报告仔细检查一遍后,做了一大串批注。
两人的背景调查和相关人员走访看上去没有任何问题,也没线索,但许城注意到了几个点。
陈頔的老师提到她“不准备考研了”;有位舍友说她“爱炫耀”。
至于服装店老板艾丽,在开店前没有任何工作记录。
而许城翻看服装店周边地图,发现陈頔大四就搬出去住了,她住的地方离艾丽的店直线距离不到500米。
许城将这部分批注交给小江去立即核实。
随后,他给易柏宇打了个电话,提醒他如果在查思乾的经济犯罪,注意邓坤这个人。
易柏宇愣了下,说他的确关注到了这个线索。
许城将姜家和邓坤曾经的合作方式告知,说很可能思乾也是同样模式。
易柏宇连声说感谢。
除了案子,许城并不想和他聊天,很快以工作忙为由挂断。
公交靠站;下午下过小雨,地面湿滑。姜皙下车时牵起姜添的手。
姜添把手抽回去,一板一眼地说:“姐姐,我是大人了。不用你牵了。”
姜皙一愣,好笑道:“那要是我怕滑倒,想牵你呢?”
姜添想想,手伸过来:“那你把我抓紧点。”
姜皙挽住他:“晚上想吃什么,你可以选一道菜。”
“许城哥哥要来吃饭吗?”
“嗯。不过他今天要加班。”
“许城哥哥每天要抓好多坏人。”
“对呀。”
“姐姐,我怕坏人。”姜添颤抖一下。
姜皙握住他的手:“添添不怕。现在坏人离我们很远。”
姜添摇头:“姐姐,许城哥哥说,要我保护你。”
姜皙愣了下。
“但我,没有保护过你。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做。”姜添说着,脑袋抽搐了下。
姜皙的心猛地像被重石撞击,差点儿没涌出泪。
她没法安慰他说没事,因为她的确怨怪过他。但她早就原谅了。
“都过去了,添添。”
“是吗?”
“嗯。”
“那好吧。那晚上,我想和许城哥哥,一起玩拼图。”
“好呀。”
经过卖小鱼的店,姜添又拖住姐姐的手,眼巴巴看她。
姜皙便让他进去看了会儿鱼。
他喜欢隔着玻璃缸看各色小鱼游弋,但不肯买。说家里没有很大的鱼缸。不喜欢小鱼装在巴掌大的缸里,很可怜。
他隔三差五过来看,有时姚雨陪他一起,一看就是几小时。
好在鱼店老板心善,知道姜添是特殊孩子,对他很温柔。
看完鱼,逛完菜市场,两人进了小区,往家走。
拐过一棵大树,还没到楼道口,姜皙看见了方筱仪,挎着包站在三米开外,目光不友善。
她扫了眼姜皙姜添手里的一堆菜,显然超过了两人的份量。
她不开口,姜皙也不说话,要擦肩而过时,方筱仪哼一声:“难怪刚装修好都不晾晾就搬家了,原来腾地方给你住。你知道天热气味重,他没住新家,跟一帮实习生新警察挤在警局宿舍吗?”
姜添的脑袋左转右转,疑惑地四周望,没找到和方筱仪对话的人。
姜皙把袋子递给姜添,说:“你先上楼,把蔬菜洗一下。水果放冰箱。其余不用你管。不要碰刀哦。”
“噢。”姜添乖乖走了。
姜皙问:“你有什么事吗?”
“你知道我是谁?”
“知道。”
方筱仪咬牙:“那你是不是该跟我说句对不起?”
姜皙身子微微紧绷,两秒后,声音很轻,也诚,说:“对不起。”
方筱仪一愣,狠狠道:“你不要觉得姜成辉他们死了就什么事儿都没了。他这种作恶多端的人,子子孙孙都会有报应!”
姜皙点了下头:“嗯。我知道。”
方筱仪气得不轻,怀疑她在讥讽自己。
她抬了下巴:“你们现在什么关系?”
话题陡转,姜皙有些莫名:“啊?”
“你和许城,什么关系?”
姜皙说:“你去问他吧。”
方筱仪凉笑:“你也心虚,没底气说出口?”
姜皙说:“没事我先走了。”
“他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方筱仪的话拉住了姜皙的脚步,“他喜欢的是我姐姐那种明媚活泼的优秀女生。不是你这种。”她上下打量她,“你都看不见你和他之间各方面的差距吗?”
她目光落到姜皙的左脚上,姜皙平静说:“嗯,我只是个残疾,却让你这个健康人专程跑来宣示。”
“我不是这意思,别给我扣帽子。跟残疾没关系,是各方面不配。”
姜皙看她半刻,问:“有什么配不配?我靠自己养活自己,又不靠他。”
方筱仪发现这人完全不似她想的弱,甚至油盐不进,怒了:“可你害死我姐姐,害死他最爱的人,他恨你!”
“不是我害的。”
“那也是你们家!”
“所以我家人都有了报应惩罚。”
方筱仪说不过她,转而说:“他只是同情你,可怜你,对你有愧疚。他这个人就这样,不愿欠别人的。一点恩或愧,都要成倍地还。”
姜皙淡淡的,说:“是吗?那就让他一直愧疚吧。最好愧疚一辈子,守着我一辈子。”
“你……”方筱仪简直拿她没办法,讥讽,“行。我看你幸福多久。对了,我猜你不知道,他最早去见你,也是因为我姐姐想找线索,他去帮我姐姐的。”
姜皙抿着唇,手指紧紧抠进塑料袋;可,许城说了的,他不记得喜欢过方筱舒,手指又松了点。
但这种话,她说不出口。方筱舒已经死了,她不想伤害她。
过几秒,她缓声说:“方筱仪,我不是姜成辉的亲生女儿,他对我不好。把我关在姜家,没接受过正常教育,也没有社交。姜家倒后,我都不知道怎么生存。这些年我四处漂泊,带着自闭症的弟弟在最底层摸爬滚打,这样,你心里会不会好受点?”
方筱仪吃了一惊,眼睛瞪得铜铃大;她没想到姜皙会突然示弱,更没想到她说的话会对自己起作用。
“你……你说的,真的假的?”
“真的。”姜皙很简单地说了这些年去过的地方、做过的工作。她都不用描述过多,大锅饭、清洁工、保洁、地摊,随便几个字,都够了。
方筱仪听完,又觉得她也可怜,愤恨地说:“姜成辉他还是不是个人啊?他简直是个畜生!他死得太容易了,就该受够一百种酷刑!”
姜皙垂眼,要走;方筱仪这回语气好了点,还有点难为情,但:“许城是警察,可你的身份就是姜家女儿,你们不可能的。”
姜皙头也不回离去。
许城上楼敲门,是姜添开的门。姜皙在厨房炖汤。
许城一进屋就直奔厨房,从背后抱住她的腰,俯身将下巴搭在她肩膀上,笑问:“做什么好吃的?”
姜皙身子微微紧了下,又很快放松,说:“山药玉米排骨汤。”
“好香啊。”他抱着她,轻轻摇了摇。
自从在一起,他任何时候都要黏贴在她身上,仿佛她是块专门吸他的人形磁铁。
许城拿嘴唇碰碰她脖子,她痒得缩了缩。
他松开她,去池边洗了手,切牛肉:“块还是丝?”
姜皙说:“丝。”
刀在砧板上夺夺响:“今天上班累吗?”
“不累啊。客人走得早。你呢?”
“一切都好。”许城想起案子,心里凛了凛。
他很快把肉切好,她将肉丝抓到碗里,放调料腌制。
许城说:“丝瓜怎么弄?”
“鸡蛋汤。”
他将丝瓜从水盆里捞起,刨皮。
姜皙已将牛肉和佐料抓匀,脱了一次性手套扔垃圾桶里。她靠在一旁看他的侧影,长条的绿色丝瓜皮飞旋在水盆中。
“你那新房装修了都没晾过吧?再怎么都得过个夏天。”
夏天温度高,甲醛跑出来了才能住。
许城顿了下,继续刨丝瓜,说了实话:“我住单位宿舍,最近案子忙,还省时间了。”
“你一个刑警队长,跟实习生挤一起不合适吧……”
许城将处理好的丝瓜放砧板上,拿纸巾擦干净了手。他小心瞄一眼客厅里看动画片的姜添,关上厨房门。
电视机的卡通声音隐匿下去,灶台上汤锅汩汩。
他低眸看她,眼睛里笑意闪闪:“你想我搬过来?”
姜皙愣了愣,低头:“亚琪姐的小区里也有房子租,我想要不——”
“你去别的地方我不放心。”
姜皙还要说什么,许城:“我说了你不准走。”
面前的人没声儿了。
许城牵起她的双手,他的手刚在冷水里浸过,微凉。
姜皙抬眸望他。
他表情认真:“姜皙,你到底在别扭什么?”
“我?”
他拇指肚来回轻抚她手背:“在一起后,我总觉得你有时,有点不自在。”
姜皙自觉挺克制的,没有表现出来过,但他还是察觉了。
她瓮声:“我不喜欢你对我觉得亏欠。”
他不想应付地答好,叉开腿站着,让视线降低,直视她的眼:“这事我们不是早讨论过吗?姜皙,喜欢本身,就是常觉亏欠啊。”
她哑口了下,说:“我是说以前的事,许城,你不欠我的。其实,是姜家欠你的。”
“我知道。你都说过。其实,那些都过去了。”他想了下,挑出问题的根本所在,“你觉得我不喜欢你?”
姜皙不吭声。
也不是这意思,可她没法和他说,因为她也对肖谦亏欠过。
许城则默然。
他想起她原先那对谁都毫不设防、坦然赤诚的样子,尤其对他。她是把她世界里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地捧给他的。
是他的欺骗,摧毁了她整个的信任和纯真。
他握紧她的手,一字一句:“姜皙,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你。”
姜皙心霎时漏了一拍,目光像只小手一样抓紧了他。
过两秒,她轻掀开他的手,走去水池边:“反正你嘴巴最会哄人。”
这话说得,有点儿她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撒娇了。
许城无声笑开,跟过去,探头问:“那要怎么样才是喜欢?”
姜皙问:“你喜欢我什么?”
许城反问:“那你喜欢我什么?”
姜皙微怒:“我先问的!”
许城看她半晌,笑容愈发漾开了,忍不住要抱她。
“又抱!”她扭身,“不许抱。”
许城才不管,面对面把她抱紧了,飞快亲了下她鼻子:“喜欢你刚要咬人的样子;喜欢你现在被我亲了有点恼羞成怒的样子;每一秒的样子,不管怎么变,都喜欢,这够吗?不够我再想想。”
她的脸愈发红,推开他:“谁跟你说这些?”
“姜皙,喜欢你,哪里需要什么理由?又不是买菜,生菜就喜欢,甘蓝就不喜欢。也不是挑西瓜,非得选敲起来脆脆响的。”许城说着,拿手指咚地敲了敲她脑门。
她伸手打他,他捞住她手臂,再次将她带到怀里抱住。
姜皙趴在他胸膛上,未来得及说什么,许城牵起她右手,摁在他心口的位置。掌心下,男人的心跳蓬勃而有力,仿佛每次搏动都诉说着深情。
她的心忽地就安静了。
玉米汤的香味在小小的厨房里扩散,温度也在一方室内蒸腾升高。
她小声:“许城。”
“嗯?”
“我还是觉得,你住在宿舍不好。”
许城刚要说什么,她抬头,目色清润:“住这儿吧。”
他一愣,笑容放大,猛地亲上她的唇,亲了三分钟。
要不是玉米汤溢出来,他想亲十分钟。
晚上,许城陪姜添在茶几边玩拼图,姜皙在餐桌边写作业。
快十点,拼图完成。姜添去洗漱,姜皙也收了课本,回房间收拾衣物。
许城跟她进去,关上房门。姜皙站在衣柜边挂衣服,见是他进来,继续手上的事。
许城坐到床边,追望着她的身影,看她关上柜门,去梳妆台边收拾零碎物件。她的护肤品很简单,就那几样。
他想,等哪个周末不加班了陪她去逛商场,多买点。要换季了,她夏天的衣服也该买了。
她收好又去拉窗帘,他目光自然就又追着走,她回头:“你总看我干什么?”
许城眼睛清亮:“就觉得,挺好的。”
能坐在她卧室的床上,静静看着她捣鼓着琐碎的生活碎片。
姜皙亦懂了,静然望着他。
卧室里的灯光是温馨的暖黄,照得他的黑眼睛乌清清的。
许城朝她伸手,她将手递过去,人顺势被牵引到他怀里,坐到他一条腿上。
他手指轻抚着她的腰,说:“怎么一直不见你画画了?”他其实注意到了她准备文化考试的书。
“我一般白天画,你在上班,就没看到。”她垂眸。
“准备考美院吗?”许城说,“我一直觉得你画画很好,以后能做画师,甚至画家。”
姜皙直视他,问:“你希望我是画家,而不是餐厅服务生?”
许城说:“你做什么都可以。我就希望你能做你喜欢的事。画画不是你喜欢的吗?就当让自己开心,也行。”
“嗯,好吧。”
许城没说话了,静望着她,眼睛里情欲弥漫。她被他炙热的目光看得心跳加速,垂下眼去,他的唇已贴覆到她嘴唇上,轻含辗转。
姜皙瑟瑟地缩起脖子,腰肢被他一手圈紧,紧贴去他腹部。他另一手握住她后脑勺,沿着脖颈抚摸到她脸颊边,捧着她的脸,忘情地亲吻,舌尖扫着她的贝齿,紧吮着她的唇舌。
姜皙被他吻得头晕目眩,血液开始滋滋沸腾,男人的气息像漫天的雨扑向她。她的身体轻而易举地就有了强烈的反应,像湿透的软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