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报的羽翼尚未完全抚平前线扬起的尘埃,京城的紫禁城内,李凤遥案头堆积如山的,不再是紧急军报,而是一份份来自厂卫,心腹官员以及新政受益阶层密报的文书。
上面详细记录着宁王起兵前后,各地官员、士绅、乃至军中旧派的异常动向。谁曾与宁王暗通曲款,谁在观望中首鼠两端,谁又曾散布恐慌言论,试图动摇国本。
她缓缓扫过那些名字,指尖在名单上敲击了一下,那上面罗列的多是江南豪族与朝中部分言官的名字。
“闻溪,”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寒意,“将这些,按图索骥,交给有司。证据确凿者,即刻拿问。情节轻微者,记录在案,以观后效。告诉办案的人,要快,要准,要依法办事。”
她特意强调了依法办事四个字,自己作死,知法犯法,就该付出代价。
“是,娘娘。”闻溪心神领会,躬身领命。她知道,娘娘要的不是一场滥杀无辜的冤狱,而是一次精准无比的切除腐肉,震慑宵小,连根拔起。
皇帝的凯旋大军尚未回京,来自京城的缇骑却已四出。
第76章 相信后人智慧
数日之间,南北直隶、江浙、湖广等地,皆有官员或士绅被突然闯入的锦衣卫锁拿带走。罪名清晰明了,附逆、通叛、或于国难时心怀叵测、散播谣言。
京城之中,亦有数名品阶不低的官员在朝会时被当场革职拿下,引得朝堂之上人人自危,尤其是那些曾对皇后指令阳奉阴违或暗中诋毁过的守旧派,更是噤若寒蝉。
这一次的清洗,与以往任何一次党争或皇帝发脾气都不同。它并非源于个人好恶,而是建立在宁王叛乱这块试金石之上,有着无可辩驳的谋逆关联,更有着底层汹涌的民意支持。
那些受益于新政的工匠、商户、农户们,听闻朝廷开始清算宁王余孽,无不拍手称快。他们自发地协助官府指证本地平日欺压百姓,又与宁王有所勾连的劣绅,甚至有人将躲藏的宁王散兵游勇扭送官府。
“皇后娘娘圣明!早就该把这些祸害揪出来了!”
“要不是他们,宁王哪敢造反?还想让咱们回去过苦日子,做梦!”
民意的浪潮成为了李凤遥手中最有力的武器,使得这次清洗行动进行得异常顺利,阻力远小于预期。皇权、军权、民心,以及碾压性的武力胜利,在此刻形成了完美的闭环,将一切反对的声音都压了下去。
月余后,朱厚照率领着缴获无数、士气高昂的大军,押解着包括宁王朱宸濠在内的一干重犯,浩浩荡荡返回京城。
献俘大典隆重举行,曾经的宁王,如今披枷带锁,狼狈不堪地跪在御道之下,接受万民唾骂。
朱厚照高坐銮台,志得意满,享受着胜利者的荣光。他履行了对李凤遥的承诺,将首恶朱宸濠及其核心党羽明正典刑,昭告天下。
然而,对于战争后的政治清算与秩序重建,朱厚照的兴趣显然远不如指挥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他将后续事务大手一挥,全权交给了李凤遥。
反正经过这次亲征,他的威望又提升一截,一个手握兵权,出征无败绩的皇帝,硬要说他被傀儡,说不过去吧?
李凤遥微微一笑,从容接过了这份权力。她早已不是那个需要小心翼翼在深宫中谋划的皇后,经此一役,她的威望与权柄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她以雷霆手段处理了附逆官员,该夺爵的夺爵,该流放的流放,该抄家的抄家。抄没的大量田产、商铺、金银,则被她毫不犹豫地注入新政的推行之中,用于兴修水利、奖励工商、补贴农具、扩编新军。
同时,她亦下旨褒奖在平叛中立功的将士、以及那些自发抗敌的百姓,进一步收拢人心。对于在动荡中保持忠诚、积极备战的官员,则大力提拔,迅速填补了清洗后的权力空缺。
经此宁王一役,大明被彻底重塑。
试图依靠藩王或士绅特权挑战中央皇权的势力遭到毁灭性打击,再也无力形成气候。皇权空前巩固,尤其是皇帝与皇后共同代表的革新派皇权,拥有了无人能及的权威。
军事上,新式火器与京营新军的威力得到了实战检验,奠定了未来军事改革的方向,也让周边势力为之胆寒。
经济与民生上,新政的推行扫清了最大的障碍,变得更加顺畅,得民心者得天下。
朝堂之上,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于那位端坐坤宁宫,从容布局天下的女子时,只剩下敬畏与服从。
李凤遥站在宫殿的高处,眺望着焕然一新的紫禁城以及更远处的京城景象。战火的硝烟已然散尽,但由她亲手引导的这场烈火,确实如她所愿,烧尽了腐朽,为大明王朝煅烧出了一条崭新的,更加坚韧的筋骨。
紫禁城,乾清宫暖阁。
缕缕檀香自宣德炉中袅袅升起,却化不开杨廷和眉宇间那深深的忧虑。他刚刚呈报完南方几省秋粮入库的数目,一个远超往年的数字,但他脸上却无半分喜色。
朱厚照斜倚在软榻上,把玩着一个精巧玩意,显然心情极佳。战争的碾压式胜利,让他正处于志得意满的顶点。
“陛下,”杨廷和沉吟良久,终于还是开口,声音带着老臣特有的沉缓与凝重,“国库日丰,百姓生计渐舒,此诚可喜。然,老臣近日观之,心中却有隐忧,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他是帝师,皇帝从小的时候他就开始教了,至于为什么成这模样,他也不懂,明明他教皇帝比教儿子还费心。
“哦?”朱厚照抬起眼,略显诧异,“杨先生有何忧虑?莫非是那些清理掉的蠹虫,还有余党?”
“非也。”杨廷和缓缓摇头,目光投向窗外,这京城乃至整个天下正在发生的细微却深刻的变迁,“老臣所虑,乃人心之变,秩序之变。”
他转回头,眼神恳切地望向皇帝,“陛下,皇后娘娘新政,广开工商,轻徭薄赋,百姓得以喘息,仓廪渐实,手中亦有余财。此乃仁政,臣不敢非议。然,长此以往,其患深远。”
“人,一旦能吃饱穿暖,手中有了银钱,便不再安于贫贱,不再甘于被驱使奴役。以往,佃农离了地主便无以活命,工匠离了行会便无处营生,故而尊卑有序,等级森严,此乃维系江山社稷之基石啊!”
杨廷和的语气愈发沉重:“如今,工坊广招人手,农户或可转行为工,长此以往,谁还愿安心为佃农?谁还甘心伺候人?人人皆思富贵,人人皆欲平等,则上下尊卑之序何在?纲常伦理岂不荡然无存?”
他最终抛出了最核心的恐惧,声音压得低,却字字千钧:“陛下,此风一开,最为之动摇的,是皇权根本!若无人再安于其位,若人人皆觉可与天家商量,这江山恐有倾覆之险啊!老臣非为自身禄位,实是为陛下,为大明万世基业而忧!”
暖阁内一时寂静,只有檀香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朱厚照脸上的玩世不恭渐渐收敛了,他坐直了身子,认真地看了看自己这位老成持重的首辅。
他看起来荒唐,但心里门清,他明白,杨廷和这番话,代表着士大夫阶层最深切的恐惧,他们恐惧的不仅仅是利益受损,更是整个他们赖以生存和理解世界的秩序正在崩塌。
大明一直是皇权与士大夫共天下,如今还早,长久下去,士大夫连奴隶都缺,还怎么当士大夫。
手头个个万亩的田地谁去种?
出乎杨廷和意料的是,皇帝并没有勃然变色,也没有深以为
朱厚照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种杨廷和近乎超然的豁达。
“杨先生啊杨先生,”朱厚照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宫墙外那片广阔的天地,“你说的话,有道理。但朕想问先生,若没有凤遥的这些新政,没有这次雷霆手段平定宁王,大明又会如何?”
他没等杨廷和回答,便自顾自说了下去:“宁王为何能一呼百应?那些士绅豪强为何敢与他勾结?不就是因为以前的大明,看似等级森严,实则上下不通,官逼民反,豪强割据,国库空虚,军备废弛吗?朕的父皇在位时,那局面,先生比朕更清楚。”
“朕想改变,难如登天,天子政令也难出紫禁城。”
他目光灼灼,一点也不慌,“天下没有不亡之国,杨先生。强如汉唐,不也灰飞烟灭?朕读史书,明白一个道理。这江山,不是死在百姓想过好日子上,而是死在百姓活不下去的时候!”
“百姓活不下去了,才会不管不顾,揭竿而起,把那金銮殿都给你掀个底朝天!就像宁王,他若真得了势,会跟朕讲君臣纲常吗?他不会,他只会把朕和先生你们的头都砍了,换他自己的人来。”
朱厚照的语气变得平静却充满力量:“可现在呢?百姓们日子刚有点盼头,听说有人要造反,要毁了他们这好日子,他们自己就组织起来打宁王的散兵游勇,就往官府送逆贼!他们愿意保住这个能让他们过好日子的朝廷和皇帝!”
“至于后人?”朱厚照一摆手,脸上又浮现出那种混不吝的神态,“后人自有后人的办法。江山打理得强盛富足,百姓安居乐业,后人的办法自然就多,底气就足。朕要是把个烂摊子留给后人,那才是真的对不起祖宗!”
“朕觉得现在挺好。”他最后总结,“凤遥做的对。大明的筋骨,就得用新的法子来锻造。至于杨先生担心的那些,等真到了那一天,朕的子孙若是有本事,自然能想出新的规矩来跟天下人商量。若是没本事,守不住这江山,那便是气数已尽,合该如此。”
很明显此次中兴后,国运还能撑百年,那后世关他什么事,不亡在他手里就行,他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
杨廷和怔怔地看着皇帝,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引经据典的道理在皇帝这番务实甚至略带颓废的豁达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这位老臣。他最终只是深深一揖,嗓音干涩:“陛下圣虑深远,老臣…拜服。”
杨廷和退出了乾清宫,脚步竟有些虚浮。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金砖地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一如他此刻纷乱的心绪。
皇帝的话语,像一把生锈却沉重的钥匙,强行撬动了他恪守一生的观念枷锁,露出里面他从未敢直视的空洞与恐惧。
气数已尽,合该如此…
这些话语在他耳边嗡嗡作响,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的轻松与漠然。
这哪里是一个受命于天的天子该说的话?这分明是市井浪荡子的混账话!
可偏偏,又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反驳的现实逻辑。
第77章 中宫有喜
他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圣贤道理,要劝谏君王重纲常、惜名器、防微杜渐,可皇帝轻飘飘几句,“百姓活不下去才会掀桌”、“过得下去就会商量”,便将他所有的忧患都击得粉碎。
他一路沉默地走回文渊阁值房,同僚们见他面色沉郁,只当是为政务劳神,并未多问。杨廷和坐在案后,摊开一份奏疏,目光却无法聚焦。
他想起江南来的家书,族中子弟抱怨田租难收,佃户多有转投工坊或嚷嚷着要减租的。想起朝中一些寒门出身的官员,如今腰板似乎挺得更直,言语间对皇后新政的推崇毫不掩饰。
想起京城街市上那些衣着光鲜,谈论着工钱和行情的工匠和商户,他们脸上那种对未来的期盼,是过去那些谨小慎微、面有菜色的顺民脸上从未有过的。
那是一种生机,也是一种不安定的力量。
皇帝看到了这力量可以用来稳固江山,甚至乐见其成。
而他,以及他身后的整个士大夫阶层,却本能地感到了这力量对现有秩序的侵蚀和威胁。
若在以前,他会毫不犹豫地斥之为荒谬。但如今,皇帝用一番歪理,将这个问题赤裸裸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前方是深渊还是天空?
杨廷和无法断言。
若这新秩序真能换来百年强盛,国泰民安,那他今日的忧虑岂非成了杞人忧天,成了阻碍中兴的绊脚石?史笔如铁,会如何书写?
可若这新秩序最终真的吞噬了尊卑上下,使得皇权旁落,礼崩乐坏。那他又岂不成了目睹巨轮倾覆却无言以对的千古罪人?
两种念头在他脑中激烈交锋,让他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和茫然。
他一生读的是圣贤书,守的是祖宗法,从未想过有一天,维系天下的根基,可能不再是孔孟之道,不再是君臣父子,而是能让多少人吃饱饭,能让多少人有钱赚。
这太实际,太粗糙,甚至太庸俗了。却偏偏,又如此有力。
他最终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提起朱笔,却在那份关于鼓励北直隶地区仿效南方兴办新式工坊的奏疏上,缓缓地写下一个“可”字。
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细微却清晰,仿佛是他内心某种坚持悄然断裂的声音。
他知道,有些东西,确实再也回不去了。
李凤遥看着系统给她放的现场直播,从商周到清末,特权阶段永远是,哪怕自己几辈子都花不完,他们也冷眼看着百姓在生死挣扎,一点利益也不从指缝流下。
永远都得等百姓活不下去,集体暴乱,用暴力去夺取,周而复始。
他们害怕很正常,奴隶主当然害怕奴隶反抗。
「宿主,你干的不是好事吗?国库赚钱的同时还提供工作岗位。」
李凤遥抱着元宝,这虚拟熊猫早就兑换成了实体熊猫,且一直保持幼崽最可爱的汤圆模样。
之前养的那个食铁兽已经太大了,李凤遥干脆圈了个地办动物园,卖门票让人进去玩,用来养这些吞金兽。
李凤遥指尖漫不经心地梳理着元宝柔软的黑白毛发,小家伙发出舒适的咕噜声,在她膝上团成毛球。
“好事?”她目光却投向窗外,越过宫墙,“系统,你可知在这大明,好事往往最是难做。”
“国库丰盈,百姓有工可做,有饭可食,这自然是好事。但在这好事之下,涌动的却是能掀翻巨船的暗流。”她声音平静,却带着洞悉一切的冷冽,“我提供的不仅仅是银钱和饭碗,我给的,是选择。”
“女子原本只能靠嫁人生存,佃户原本除了租种地主田地,无处可去,生死操于人手。工匠离了行会,便寸步难行。商贾若无官面庇护,更是举步维艰。他们被牢牢锁在各自的阶层里,如同提线木偶。”她的手指微微收紧,元宝不满地扭动了一下,“而我,正在一根一根地,剪断那些线。”
“工坊广招人手,佃户可以去务工,收入或许比交完租子剩下的还多。工匠可以凭手艺进入官办工坊,不再完全受行会盘剥。商贾有了新的货品来源和更通畅的销售渠道,对传统权贵的依附便会减弱。”
“选择,意味着比较,意味着议价的能力,意味着……不再甘心永远被踩在脚下。”
李凤遥说着笑了起来,“杨廷和恐惧的正是这个。他们害怕的不是穷人,而是有了盼头、有了底气的新人。这些人不会轻易再对权贵弯腰,不会再将尊卑有序视为天经地义。”
李凤遥看得明白,她知道她的阶层,她能成为皇后,是她自己坚持,“我是士农工商的底层商女出身,指望士大夫阶层发善心让利,无异于与虎谋皮。他们的特权、他们的优渥、他们引以为傲的体面,哪一
样不是建立在农工商的艰辛劳作与人身依附之上?我示弱?我即便跪下去,他们也只会觉得理所当然,然后更狠地踩上来,将我啃得骨头都不剩。”
“所以,我只能走另一条路。”李凤遥的语气变得坚定,“我必须让农、工、商看到实实在在的好处,让他们意识到,跟着我的新政走,能活得更好,更有尊严。我要让他们结成利益共同体,一捆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当他们的力量足够大时,士大夫阶层才不得不坐下来,商量着办事。”
“这个过程,就是杨廷和眼中的‘礼崩乐坏’,却是无数人眼中的‘生机勃勃’。”她轻轻点了点元宝湿润的鼻头,“至于皇权……”
李凤遥顿了顿,“陛下现在觉得新奇有趣,又能充实内帑,自然支持。但总有一天,他会发现,这股力量一旦释放,就不会再完全听从紫禁城的号令。皇权,终究也要在新的格局中找到它的位置。要么适应,要么……”
她没有说下去,但未尽之语已足够清晰。
但根本不会这么快,那也是百年之后的事了,他们开放海禁,等百年后新思想开始,这边也会交流出新的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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