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沐浴为借口,陆鸢鸢终于得到了独处空间。
她泡在浴桶中,热水没过了肩膀,皮肤烫得发红。但是,只有这样的温度,才能融化那片已经和她的皮肤冻结在一起的冰雪。
陆鸢鸢的睫毛沾着水蒸气,膝盖抵住心脏。
这段隐藏剧情实在太漫长,最终也太痛苦,但她并不后悔进入了它。
若非如此,她永远都会是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傻货,是一个被卖了还在傻乎乎地帮别人数钱的蠢材。
从很早开始,她就隐隐感觉到殷霄竹对她有一种古怪强烈的独占欲。下蜀山之前,她发现殷霄竹的秘密后,他对她的态度更是愈发奇怪。而如今她已明白他的独占欲从何而来——他怎么能够容忍别人沾染他的所有物,抢走他的活命工具?
从相识开始全是谎言,对她的好,全都是血淋淋的欺骗、利用和计算。
熏着热蒸汽,陆鸢鸢的大脑近乎麻痹,指甲也不知不觉地嵌进掌心。
文殊公主是极致的阴命格,外放的鬼见愁,死了十年的骨灰都能镇妖辟邪。而她呢,就没有那么厉害了。只有皮肉深处的血液可辟邪。仿佛罐头食品,只看包装,邪祟会觉得她只是一个有点好吃的普通食物。唯有撕开盖子,才知道里面装着会伤害他们的东西。
在凡人界的时候,她没试过把血喷在妖怪身上。来到修仙界后,经常蹭段阑生的男主光环,每次任务都能有惊无险地完成。偶有受伤,也是隔空打牛式的魔法攻击内伤。种种因素加起来,导致了她现在才发现身体的秘密。
但这样的体质于她而言,只是鸡肋。毕竟,她总不能每次除妖任务都先自捅一刀用血喷妖怪。辟邪的持续效果又不长,这样下去,她得吃多少猪肝才治得好贫血?
但如果她和文殊公主的体质完全一样,或许就活不下来了。
陆鸢鸢死死咬着牙关,控制不住地浑身发抖。
她记得,殷霄竹杀文殊公主时,是穿心饮血,下手极其冷酷,用完就扔掉。而对她下手时,倒是温和一些,没有破开她的皮肉。
她不知道这是因为她和文殊公主的体质有差别,还是因为殷霄竹已经长大了,所以换了种没那么粗暴的手法,她忍过了剧痛,侥幸没死。
但她现在可以肯定,只要殷霄竹有需要,他一定会再利用
她一次,杀她一次。
这一次,她还能挺得过去吗?还能侥幸不死吗?
就算不死,她也不想再承受第三次了,那过程太痛苦了。
陆鸢鸢后颈的骨脊凸起,将脸埋进了双臂之间,唇瓣神经质地动了动。
没关系。
没有人会真心对炮灰,没有人愿意拉炮灰一把,也没关系。
只要她永远不放弃自己,只要她永远努力地拉自己出火海,一定会想到办法,天无绝人之路。
回到原时间线的这一天,陆鸢鸢泡在浴桶里,开始跟进自己落下的进度。
【食婴】的任务已告一段落,让她吃惊的是,雍国竟出现了一个和原著不符的情节转折——太子越歧因犯下不赦之罪被废,将在不日之内,被押到祖地受囚。
曾和太子形影不离的小若,则突然失踪了,没人看见她去了哪里。
这跳脱出原著的发展,更让陆鸢鸢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小若,很可能就是那个知道《魅仙缘》剧情的人。
她不清楚小若了解多少剧情,是原住民还是穿越女,总之,对方暂时从雍国消失了。
《魅仙缘》的凡人界大三角,一死一失踪一被废,就这样碎了个彻底。
任务一完成,他们就要回蜀山了。除了跟进剧情,陆鸢鸢利用在凡人界待着的最后一天,废寝忘食地制作傀儡人偶。
不错,系统承诺的傀儡材料包,已经送到了陆鸢鸢的面板背包里。
出发的前一天深夜,陆鸢鸢悄然离开皇宫,只身前往琅琊山深处,走入了某个隐蔽的山洞里。
制造傀儡的材料,是像橡皮泥一样的物质,可以随心所欲地捏出人偶的形状。
陆鸢鸢用剑挖了两个深坑,抖了抖储物戒,将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偶并排放入坑底,说:“系统,给我转生花。”
话音刚落,散发着美丽白芒的转生花徐徐落入她手心。陆鸢鸢捏着花茎,鼓腮,朝着左边的人偶,往花蕊上吹了一口气。转生花飞快地转动起来,只听空气里响起了玻璃碎裂的声音,转生花化作一道白光,汇入了人偶的身体里。
随后,陆鸢鸢挪向右边,咬破指尖,往右侧人偶挤下三滴血。血液渗入人偶身体,蓦然发出诡异的红光,又迅速隐没。
埋好以后,陆鸢鸢开始按照挖坑顺序填土,撒上碎沙石,用脚踩得严严实实,直到看不出下面藏了东西。
左边的傀儡人偶,是她给越鸿重塑的身体。右边的傀儡人偶,则是她为自己准备的。
这东西带到蜀山,她不放心,还是留在凡人界更好。
傀儡术有两种流派,一种夺舍活人的身体,另一种就是制造躯体。后者一听就更难,更高端。所以,系统严格控制了材料供应,根本不让她多做几个。
本来,按照计划,傀儡制作包的材料只能捏一个人偶。若干年后,越鸿在这具身体里苏醒,将会是少年人的模样。
但现在,她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委屈一下越鸿,分一半材料给她用。
材料少一半,倒是不会影响越鸿的复活计划。只不过,他复活后,年纪和心智都会缩小一半,变成一个小孩。
傀儡术本来就是给活人用的,流程没有那么复杂。越鸿是因为死无全尸,需要借傀儡人偶复活,才成了特例。陆鸢鸢是活人,所以,她不需要什么额外道具。
别看这个人偶现在没有五官,做工也很粗糙。等她转移过来的那一天,这具人偶身体就会快速生长,变为血肉之躯,破土而出——唯一的要求是她一定要在活着的时候进行跳转。
这是她给自己留的后路。
是壁虎断尾,金蝉脱壳的机会。
陆鸢鸢吮了吮指腹的血珠。
本来,她想着自己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在段阑生即将飞升时,公平地一报还一报。但原来,她还是太乐观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第一次感觉到这么强烈的危机感和紧迫感。
她极有可能根本等不到段阑生飞升那天,就会死在殷霄竹手里。
这两个人,欺骗她,伤害她,杀她。她凭什么宽恕?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段阑生她很熟悉,而殷霄竹……回想起来,小怪物被囚在文殊公主身边那段日子,段阑生已经是蜀山弟子了。要知道,《魅仙缘》明确写过,段阑生被收养时,蜀山宗主的女儿“殷霄竹”曾在众人面前替他说过好话。
也就是说,段阑生加入蜀山时,他见到的、他倾心的,应该是真正的蜀山大师姐,是尚未被掉包的原装货,真女人。
原装货被小怪物掉包,至少是文殊公主死后才发生的事情。
她也亲眼看到,小怪物吸了文殊公主的血后,获得自由,化成人形,其外表与现在的殷霄竹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另一边厢,堂堂蜀山宗主的女儿遭到掉包,蜀山上下却没有一个人发觉,这也说明,殷霄竹和原装大师姐的相貌,应该是一等一的相似,才会连亲生父亲都看不出来自己的女儿换了人。
那问题来了,殷霄竹是怎么知道原装大师姐长什么样子的?
这只有两个可能,要么就是殷霄竹在被文殊公主囚禁前,就已经见过原装大师姐,他专门照着对方的脸来变的。要么就是,他们二者有着兄妹、姐弟之类的亲缘关系。
蜀山宗主、宗主夫人都是人类,按理说,不可能生出一个怪物。但陆鸢鸢记得书里说过,蜀山宗主夫人怀孕时,曾被妖怪掳走,并死在了妖界。蜀山宗主只找回了一个女婴,就是后来的原装大师姐。
怪物,真假大师姐,一模一样的长相……秘密,很可能就藏在宗主夫人当年在妖界的经历里。
它或许永远都会是一个谜了。
但是,这也并不是那么重要。
重要的是,殷霄竹是男人,这一点绝对经不起推敲和验证。
她或许没有力量杀死他,但想报复他,让他身败名裂,并不需要她亲自动手。只要将他的秘密曝光,所有人就会知道他是顶替了大师姐的妖人。
但是,她暂时不会曝光殷霄竹这个秘密。
因为在段阑生飞升前,她很可能随便哪天就会死在殷霄竹手里了。
所以,在毁掉殷霄竹之前,她要先将他物尽其用。
她要利用殷霄竹对她这个工具人的在意,让不受限制的他成为她这个受系统限制的穿书者的一把刀,成为她的嘴,她的手,她的足,去斩断段阑生飞升的青云路,让段阑生提前出局。
先解决一个,再解决下一个。
她不要再傻愣愣地对照前世,一报还一报了。
再卑鄙无耻、再不择手段的方法,她都愿意去试试。
只要快,抢在殷霄竹杀她之前,越快越好。
第88章
蜀山弟子离开雍国当天,皇帝以宫宴款待了众人。在那之前,陆鸢鸢私下找到三娘道了别。
小姑娘收到越鸿的死讯后,哭得眼睛都肿成了核桃,知她要走,依依不舍。陆鸢鸢温言细语安抚她,但始终没有告诉她傀儡术的事儿。
傀儡术和人偶的存在,越少人知道越稳妥。连越鸿的母亲谢贵妃,她也没透露一点风声。
挥别三娘,也到入宴时间了。
这场宫宴在花园举办。蜀山的修士来雍国后,就一直低调地假扮成侍卫或宫女,这还是他们第一次以座上宾身份公开赴宴。
雍国特意为众人准备了入宴的服饰。宫廷着装跟蜀山宗袍完全是相反的风格,繁复讲究,里外足足有五六层。云锦裁衣,绫罗为裳,男子白玉带钩,女子环佩叮当。那精湛的缝绣工艺,拿到修仙界也属上上乘。
如今已贵为皇后的谢贵妃出席了这次宫宴,宴上皇帝一直拉着她的手。看起来,她已经稍微从丧子的打击中收拾好了悲痛。丈夫和腹中的胎儿应该给予了她很多力量。
宴上,宫人端来宫廷的莲花酒,把莲子泡入清酒里,闻着很香,陆鸢鸢也喝了两三杯。到宴席落下帷幕时,众人各自去换回来时的宗服。毕竟赴宴的衣裳虽好看,可拖着这一身行头上路并不方便。
幽静的宫苑一角,树荫在石地上拢合又散开。段阑生听见一阵敲门声时,刚解下外袍。
他回头:“谁?”
“我。”
段阑生一怔,疾步走去开门。门扉一敞开,一个人就突然头重脚轻似的,往前一栽,额头顶住了他的胸口。同时扑入他鼻腔的,还有一阵暖暖的酒香。
段阑生喉结一动,抓住了她的肩,稳住她的身体:“你……鸢鸢?你喝醉了?”
陆鸢鸢的身体被他微微推开,头却还黏在他怀里,说话声也带了鼻音,闷闷的:“没有
,我有事问你,我们进去说。”
后方是静悄悄的无人花园,一个陪她来的人也没有。段阑生一手揽住她,一手掩上门,带到窗下的美人椅上。
陆鸢鸢的步子有点不稳,迈过门槛,她主动伸臂抱住他的腰。
即便已经成了最要好的朋友,她也很少这样对他。那只手环在他腰上,像一只轻软的蝴蝶落在他衣衫上。
他不想惊跑这只蝴蝶。
段阑生抱紧了她一些,扶着她坐下,静静地看着她。
怀里的少女大概醉了,反应有点迟缓,乖巧地窝在他怀里,没有丝毫抗拒——不像前天一样,醒来一看见他,就惊惧地伸手将他推开。
这么想着,段阑生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这么轻的力气,她就醒了,缓慢地眨了眨眼,和他对视。
段阑生如梦初醒,坐直身,伸手碰了碰她的额头,说:“你先待在这里,我去找人给你拿杯醒酒茶来。”
他正要起来,袖子就被紧紧抓住了:“等等,你坐回来,我有事和你说。”
她没使什么劲儿,不,确切来说是她都还没开始发力去拽他,段阑生就重新坐了回来:“什么事?”
陆鸢鸢撑着椅子,坐起来,颇有些垂头丧气的歉意:“前天醒来的时候,我做了一个噩梦,醒来有点没分清现实和做梦,我是不是推了你一下?好像还踢了你几下。”
她抬起眼,手也攀上他的手臂,有点惴惴不安的模样:“你有没有生气?”
段阑生缓缓眨了一下眼。
原来,她醒来时那么惊惧排斥的眼神,并非因他而起,只是噩梦的延续。而且,她还特意来找他解释。
一刹那,在胸中酝酿了两日的阴郁、嗔怒、自我怀疑与惶然,皆一扫而空,欢喜在心底翻涌起浪潮。他的面容也多了几分柔和,认真地说:“我不会生你的气。”
他听见怀中少女的喉咙咕哝了一声:“那、那就好,我怕你生气不理我。”
段阑生没答,给她捋了捋右脸的头发,注视着她:“那个噩梦,你现在还害怕吗?”
出乎意料,他突然有此一问。
陆鸢鸢的表情几不可见地微微一滞。
这不是她来这里的目的。
不能让话题被岔开。
“噩梦是假的,我已经不记得了。”陆鸢鸢支起身体来,没有看他的眼睛,视线在他的胸膛和手臂上逡巡,手也跟着动了起来,担忧地问:“对了,我那天醒来,有没有打到你什么地方?你这些地方有没有疼?”
彼此一拉近,空气里的酒香也变得有些微不同,那是混合了体息的气味。段阑生的呼吸频率微微一变,身子动了动,似乎想握住她的手,谁知道陆鸢鸢因为身体前探太过,膝盖突然压空了,整个人往前一倒。好在,段阑生眼疾手快地捞住了她。
紧接着,他就感觉到她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一咕噜爬起来,缩到了椅子最里面,结巴着道:“你、你先出去等我,我那个松了。”
“什么?”
“就是那个……小衣带子。”
两两对视,段阑生终于明白过来,面容染上不易察觉的薄红,指节蜷缩,短促地“嗯”了一声,声音好像比平时要低哑一点:“那我先去外面守着,你有事就叫我。”
“你顺便让人把我的宗服送来,我一并换了吧。”
段阑生应了一声,才出了门。他走得极快,姿态也不像平时那么从容。
房门关上,陆鸢鸢别开头,有些厌烦地用力搓了几下右脸。环顾四周,这个不大的房间里,椅子上放了一件云锦外袍,还有一些刚解下来的配饰。
干净的宗服则搭在屏风上。
陆鸢鸢盯了那些衣裳一会儿,才低头,拉开自己的袖子。她的小臂是湿的,一股浓郁的酒味涌了出来,
为了让自己身上有明显的酒气,她往袖里倒了三杯酒,多亏了这层层叠叠的宫装,即便中衣湿了,也没有洇湿外衣,让人发现。
她反思过,自己前天推开段阑生的反应太生硬,兴许会让他心有芥蒂。
今天这一趟,除了消除芥蒂,也是为了在他换衣途中进来,做一些事。
上辈子,段阑生和殷霄竹的关系是相当不错的。
他们既是互相信赖的“师姐弟”,也是投契的伙伴。她和段阑生结为道侣之后,这两人也还是会时不时一起出任务。段阑生在修炼上遇到难题,从不向她倾诉,而会与殷霄竹讨论,就像学霸遇到麻烦不会找学渣探讨一样。他们有一个她进入不了的世界。
到了这辈子,或许是因为她横插一脚,这两人的关系并没有上辈子那般亲近。但她永远不会忘记,在浮屠谷底,危险来临的那一秒,段阑生不假思索地选择了保护殷霄竹。而磨得两脚血泡的她,在那晚被湍急的河水冲走,差点淹死。
那个时候,他们的关系看起来也是淡淡的。
但这个结局证明,有些事情,不能光从表面看。
如今过了三四年,在段阑生的天平上,不知道她和殷霄竹的分量有没有变化。她也不在乎了。
如果这两个人是坚不可摧的联盟,她要离间他们。如果他们只是泛泛之交,她更要制造矛盾。最最重要的一步棋,就是让他们对彼此产生不满。
在明面上,她和殷霄竹就只有师姐与师妹、亲传弟子与仆役的联系,连劳动合同都没有签订过。比道侣、亲人这一类坚不可摧的关系差得远了。
这就是为什么殷霄竹要屈尊降贵,攻略她这个小人物的心。
他对她打感情牌,图谋变为她心里的第一顺位,皆是出于把她拴在身边的目的。以便在有需要时,可以直接取用她的生命。
所以,殷霄竹绝不可能忍受她这颗心的游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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