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们都配有武器,也是武力高强的强中之手,然而,面对一只健壮的棕熊,凡人的臂力根本无法刺穿它的要害,熊掌一出,就轻而易举地卸去了他们的手臂和脑袋。红的红,白的白,溅到周围的草地上,血肉横飞。
血溅到了沈公公的腿上,他早已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但这个关头,他居然还记得要带上陆鸢鸢一起跑,惊恐地拨开倒下的箱柜,拽着她爬出了马车,吼道:“公主!快跑!”
两人不管不顾,拼尽全力地在树林里疯跑。无奈,陆鸢鸢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才跑出一百多米,身体已亮起红灯,头晕耳鸣,腿脚发软,不住地大口喘气。
沈公公二话不说,就将她背了起来,声带哭腔:“公主殿下,奴婢背您跑!”
废话了,只有他一个人活着回去可没用。文殊公主是皇帝的掌上明珠,哪怕只是少了根头发丝,皇帝问罪起来,他们这些下人也要跟着遭殃。若她有个三长两短,他是千刀万剐也无法赎罪,还不如死在这里痛快!
然而,沈公公身量本就不高,更远远称不上强壮,负载着她跑出数十米,也跟着上气不接下气起来,两条腿边跑边直打哆嗦。
陆鸢鸢被颠得想口吐白沫,勉强道:“要不……你还是……把我……放下来吧?”
“公主说的什么话!奴婢怎么能……啊!”
杂草中的树根出其不意,将其狠狠一绊。惨叫直入云霄,两人双双失衡。
陆鸢鸢醒来的时候,看见了一片暗下去的天空。
沈公公不见了。
她半边身体都泡在一条浅溪里,衣衫湿透,冷得发抖。
晕倒前的记忆一点点地复苏。看来,掉下来之后,她和沈公公也失散了。
好消息是,那头熊没有追上来吃掉她,她的身体零部件尚完整。
坏消息是,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陆鸢鸢勉强支起身体,才一会儿,就撑不住眩晕,重新躺了回去。
从这里,已经完全看不到白天的官道了。入夜后,林子里一点光线也没有,更分不清东南西北。
陆鸢鸢:“……”
她躺平在溪边,眯着眼,想到了天意弄人这个词。
为什么每一次放生,都会遇到这么倒霉的事情?
这次还叠了个琅琊山的buff。
她怀疑自己和这个地方八字不合。当她是燕国公主时,差点在琅琊山被晒成人干。这一次是快要冻成冰棍了。
还有,她和沈公公的八字也不合,已经间接被他带进阴沟里两次了。
大山里,夜间温度会降得很低。而失温,是最危险的事。
不能继续泡在水里了。陆鸢鸢深吸一口气,咬着牙,翻过身来,用力地爬到了岸上,远离了溪水。这耗尽了这具身体的最后一点力气了,她趴在草地上,眼皮沉重地黏了起来。
迷迷糊糊间,她听见很轻的脚步声。
有什么东西在走近她。
她仿佛掉进了一个遥远的梦里。在梦里,她回到了浮屠谷底,被水冲到浅滩上。殷霄竹拧着他湿漉漉的长发,缓步走向她,面色瘦削,唇若丹枫,阴郁又糜丽,像一只从雾中诞生的艳鬼。
不过很快,陆鸢鸢就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在重温旧梦。因为这次靠近自己的东西很瘦小,压根没法横抱起她。
不是殷霄竹。
对方两条细瘦的手臂穿插过她腋下,勒住她上半身,让她的双腿拖在地上。就这样拖着她,往某个方向缓缓移动,她的鞋子在草地上拖出了两道长长的泥痕。
她还听见一种古怪而清晰的吞咽声,在自己耳根后方响起。
陆鸢鸢的唇动了动,短暂地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她的脑壳又冷又重,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一个狭小而干燥的山洞里,左手搭在腹部,而右手被抓住了,手心朝上。
猩红的舌头在她手腕的伤口处舔舐,发出黏腻的水声。
陆鸢鸢的眼睫颤抖了一下,视野逐渐清晰。只见在月光下,那只小怪物正蹲在她身旁,在她手腕上细细地嗅闻、舔舐、啜吸鲜血,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这件最重要的事。
陆鸢鸢眩晕又茫然。
她不是已经放走这小怪物了吗?它怎么……又跑回来了?
难道是因为看到棕熊袭击他们,一路跟来,发现她不省人事地倒在溪边,所以特地来救她的?
兽类受伤后,会舔舐自己的伤口。它这是在帮她止血吗?
可这一次,她手腕的伤痕有点深。舔舐非但止不住血,还破坏了血痂的凝结,让血流得更快、更多。
陆鸢鸢想阻止它好心办坏事,但没力抽回手来,喉咙也沙哑得可怕。好在,这时,她的余光瞥见,山洞外无边的黑暗里,闪烁过火把的光芒。
黑夜中,一点儿火光都显眼得很,遑论漫山遍野的兵甲之声。察觉到有许多脚步声在靠近山洞时,小怪物终于停下舔舐,似有离开之意。陆鸢鸢下意识地反握住了它的手腕。便是这下无心的挽留,让它迟走了一步。一支箭矢远远射来,射中了它的后腿。
小怪物浑身一抖,忍着痛,更要一瘸一拐地逃走。
不行,这时更不能让它单独撞上外面的人,否则,不明真相的士兵可能会将它射成刺猬。陆鸢鸢咬牙,干脆扣紧
了它的手腕,哑声道:“……别怕。”
被她紧紧拽住,小怪物身体微僵,金绿的眸子微微一凝,似是做出了决断,慢慢蹲了回去,躲到了她身旁。
这个山洞低矮,但不隐蔽,巡山的士兵很快就发现了地上的泥痕,包围了这里。为首之人是一个威仪凛凛的男人。他飞快地钻入山洞,一看到她,便激动地冲了过来:“奉珠!”
此人正是太子,即原主亲哥、越鸿父亲。
陆鸢鸢被他扶坐起来,抱到胸口,低低地叫了声:“皇兄,我没事。”
顺利找到自己妹妹,且她还活着,太子紧绷了一晚上的面皮都放松了,两道锐利的目光转向一旁的小怪物,有了厌恶之意:“这是你豢养的那只妖孽?它怎会在此?”
陆鸢鸢点头,虚弱地说:“皇兄,不要杀它……它救了我。”
交代完这句,她终于可以放心地放任自己的意识沉入昏黑的潮汐中。
当天,陆鸢鸢回到了皇宫。
女医为她清洗、包扎了手腕的伤口。
她浑身上下,也就这里的划伤比较深。主要还是因为泡了水,才发起高烧。
背着她逃跑的沈公公也幸运地捡回了一条命。
此事惊动了皇帝和六宫妃嫔。而不管面对他还是太子的询问,陆鸢鸢都强调自己只是在营地呆着无聊,才想去树林里转转。
原主身体不好,很少出宫玩。偶有机会,行为跳脱乖张些,也说得过去。况且,皇帝本来就对这个女儿千娇百宠,就算她胡闹过了头,也不舍得责打她。
要是实话实说,说自己是为了放生那只小怪物才去林子里的,皇帝和太子一定会迁怒于它。
是夜,陆鸢鸢躺在寝宫的床上,睁开眼,一转头,就看到了远处那只金笼。
小怪物最后又一次跟着她回来了,如今被太子命人锁回了笼子里。
陆鸢鸢的面庞烧得酡红,披上衣服,脚步微微虚浮地走到笼子前。
小怪物的脖子被套上了熟悉的项圈,腿上的箭已经拔掉了,伤口还未完全愈合,瘸着腿,蜷在笼中。
陆鸢鸢扶着笼子,坐下来。
小怪物抬起头。
烛火下,它的眸子倒映着她的轮廓,一片幽深。
“我放你走,你为什么还回来拖我上岸?”陆鸢鸢斟酌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你是因为担心我,所以特地回来救我的?”
“……”
两厢对视,小怪物丑陋的脸庞微微一动,侧对烛火,显得有几分古怪。
它的目光,在她包扎过的手腕上一停。
火光晃动,在它瞳孔里曳出一缕晦暗的光影,像是诡谲的鬼火。
半晌,它垂下眼,似是默认了她的说法。
这进一步肯定了陆鸢鸢的猜想——这小怪物果然听得懂人话。
她的心情很复杂。
原主虐待了它这么久,小怪物应该很恨她才对,看见她倒在溪边,不开香槟庆祝兼落井下石已经很好了,居然还救她?
人常道,打一鞭子给一颗糖。它这是挨了一百鞭,却被一颗糖哄好了……是不是太单纯,太好哄了?
“咔哒”一声,她抬手,打开了笼门的锁。
小怪物一动不动,无声地盯着她。
“你出来吧。”陆鸢鸢低低地说:“我不会再把你关在笼子里了。你先住在这里,其它的事,等你的腿好了再说吧。”
第84章
陆鸢鸢从熊口死里逃生后,皇帝和太子虽然都没舍得责骂她,但皆已发话,之后不允许她再擅自离开皇宫,等于是变相禁了她的足。解禁时间未定。
不过,即使他们不禁她的足,陆鸢鸢也没有精力再出去浪了。
在林子里遇熊受惊,又在冰冷的溪水里泡了那么久,回宫之后,陆鸢鸢大病了一场。
她感觉到,这场大病后,自己的身体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像一朵被寒霜打伤、无可阻挡地步向颓败的花。
皇帝忧心如焚,又怒又急,责令御医治好她。但是,不管施下多少银针、熬制多少珍稀的补药,也只能略微减缓这具身体的生命力被蚕食的速度。
原主是年底出生的,现在,距离她下个生日还有四个多月时间。
陆鸢鸢有种明确的预感,这具身体应该活不过下个生日了。这也对上了文殊公主早逝的历史记载。
好在,虽然天天都要宅在宫里,但在她的地盘中,所有事情都是她说了算,没有条条框框的规矩管束,日子过得还算舒坦。
养病期间,只要一有精神,陆鸢鸢就会起床伏案学习。两个月时间,她就把傀儡术的理论知识读得滚瓜烂熟。可惜手边没有实践材料,背了那么多,也是纸上谈兵。她迫不及待地想回去,早点实践一下。
小怪物腿上的箭伤早就痊愈了。
鉴于陆鸢鸢出不了宫,放生计划暂时搁置了下来,它只能留在她身边。
这两个月,小怪物都住在她寝宫的内殿。以熊袭事件为拐点,陆鸢鸢说到做到,让宫人把笼子收进了库房。不过,这里毕竟是皇宫,还是不能一点限制也不加,国师送的镇妖圈正好派上用场。
她和小怪物没有言语交流,更不是主人和宠物那般亲密的关系,他们只是淡淡地、和平地共处在同一屋檐下,河水不犯井水。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怪物似乎已经接受了留在她身边的安排,不再有想逃跑的迹象。
久而久之,宫人们也都习惯了公主养的这只丑兮兮的宠物了。
一转眼,中秋节便到了。
往年,每逢中秋,皇帝都会带着妃嫔子女前往登天山赏月。但今年,陆鸢鸢身体衰弱已是半公开的秘密。为了迁就她,赏月宴特意改在皇宫举办。
消息一传出,所有人都忍不住嘀咕:文殊公主已经这么久没露面了,受宠程度看起来却分毫不减。恐怕所有公主加起来,也没有她一个人的面子大。
赏月宴当夜,月朗风清。
陆鸢鸢胃口不佳,在宴席上吃得不多。欣赏歌舞时,她的视线穿过厅中十几个翩翩起舞的舞姬,无意间发现,在隔厅相望的地方,坐在谢贵妃旁边的越鸿一直在偷偷打量她。
陆鸢鸢怔了怔,心下了然,冲他一眨眼,就放下杯子,找借口说自己累了,想回去休息。
皇帝没有勉强她,点点头:“那你便回去早些歇了吧。”
陆鸢鸢回到寝宫。这个时辰,那小怪物还没睡觉,正坐在内殿的毯子上,下巴搁着膝盖,面前摊开了一本书。
一听见脚步声,它就有些警惕地看了过来。发现是她,又镇静下来,将书合上。
陆鸢鸢一挑眉。
最初出笼的半个月,这只小怪物非常谨慎,大部分时间,都通过观察她的表情,来决定自己走几步、做什么。
后来,确定了她不会出尔反尔地将它锁回笼子里,小怪物的胆量似乎大了一点。它开始尝试着探索这座寝宫,也在隐晦地观察、试探她的底线。
而反过来,它似乎不想让陆鸢鸢看穿它,包括它的作息和爱好。
直到有一回,陆鸢鸢撞见了它在悄悄看书。四目相对的那一刻,陆鸢鸢停顿了一下,便不甚在意转开了眼,什么也没说。
感知到她的放任态度,小怪物才终于不再掩饰这个爱好。
今天又在看了。
它真的很喜欢看书。
虽然它应该并不识字。
陆鸢鸢没有干涉它。既不教学,也不阻止。
说实话,她真的有点好奇,凭这小怪物的智商和模仿能力,能不能在文化学习上有所建树。
两名宫人迎上来:“公主殿下,奴婢侍奉您更衣。”
“先不用了,帮我把这些都摘了吧。”陆鸢鸢无奈地点了点头上叮铃哐啷的簪子。出席宫宴就是这么麻烦,她倒是想洗把脸就去,但这不合礼仪,无论如何,都跳不开打扮的流程。
陆鸢鸢坐到梳妆镜前,两名宫人为她卸下全部头饰,解开发髻,让头发自然披下来。又盛了一盆温水来,让陆鸢鸢洗掉脸上的胭脂水粉,这下总算清爽多了。
做完这些,陆鸢鸢坐到窗边。刚吃了个橘子,她等的人就来了。
沈公公走进来,压低声音道:“公主,三皇孙殿下在外求见。”
陆鸢鸢精神一振,擦了擦手,说:“快请他进来。”
自从琅琊山一别,她的精神就时好时坏。皇帝和太子不让别人来扰她养病,越鸿就算想找她,也进不了门。所以,这么长时间以来,这还是陆鸢鸢第一次见到越鸿。
殿门敞开,越鸿梳着发髻,穿了一身雪白的锦袍,身边没有宫人跟随,看样子,是偷偷从宴上溜出来的。
今日夜空晴朗,圆月高悬,像一个白色的大玉盘。陆鸢鸢坐在月下,笑眯眯地冲他招了招手:“等你半天了,怎么,找姑姑什么事?”
大病以后,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手指骨节凸起。眉目如在寒潭水洗过一般,清淡而黑,那种渺渺虚无的鬼气更浓郁了。
或许是知道自己貌丑,小怪物从不在有客人的时候主动出现,只会藏在内殿。所以,陆鸢鸢很放心地让越鸿进来了。
越鸿慢慢走近她:“你怎么知道我要找你的?”
陆鸢鸢噗嗤一笑,忍不住抬手,捏了一把他的脸颊肉:“你在想什么,都写在脸上了。”
小子以后总是捏她的脸来欺负她。风水轮流转,现在就先让她提前报复报复好了。
软绵绵的,手感真不错。
他长大后就没有这么好捏的婴儿肥了。
越鸿微微蹙眉,没有拨开自己脸上的手,因为这只手,又冷又没力气。月光拂在他稚气俊俏的小脸上,显现出几分难得一见的严肃与凝重:“姑姑,听说你这两个月一直在养病,你是病得很重吗?”
陆鸢鸢微微惊讶。不过一想,她这个状态,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不对劲,想了想,就说:“不用担心,我还是老样子。”
她总不能说自己年底就要嗝屁了吧。
越鸿的眉头又动了动,似乎不信。但最后,他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低头,从袖子里摸出一个东西,递给她:“我来是因为,有个礼物想送给你。”
那是一个平安符。浅黄的丝质小包,朱砂色的刺绣纹路,捏一捏,里头似乎还装了一些手感像纸张的东西。
“母妃上个月去了飞马寺礼佛,这是在庙中求来的平安符,说可以保佑佩戴者身体健康,无病无灾。我把它给你了。”
陆鸢鸢怔住了。
是了,谢贵妃确实一直都有礼佛习惯。几年后,她还是靠着从谢贵妃那里借来的天竺佛经孤本《妙法莲华经》,才闯过了第一个难关的。
一种过去与未来从未断裂、首尾相连的玄妙感觉,渐渐涌了上来。
陆鸢鸢的心脏仿佛有个地方软了一下,收紧五指,握紧平安符,感动地说:“多谢,姑姑很喜欢你这个礼物,我一定会好好收着的。”
既然收了礼物,是不是最好回个礼?
陆鸢鸢勾了勾食指,神秘道:“其实,姑姑也有礼物要送给你。”
“什么?”
陆鸢鸢笑而不语,将桌子上的一个小瓷碟推到了他面前。
她现在的身份,连剥橘子这样的小事都有人代劳。宫人剥橘皮的手法纯熟巧妙,去掉果肉后,橘子皮也没有碎裂成一小块一小块,而是完整的一片,像一朵盛开的花。
越鸿一噘嘴,嫌弃地说:“这算什么礼物?”
“你等着,我马上就变个魔法给你看。”
陆鸢鸢跟沈公公耳语几句,不一会儿,宫人就送来了一个木盘,盘上有细绳和竹枝。陆鸢鸢双手把橘子皮拢起来,用针线穿过,以竹枝固形。很快,一盏粗糙的小橘子灯笼,就出现在了她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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