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及长辈,他没把话说下去,但表达的意思却是在赞同她的看法。
陆鸢鸢道:“公主身子不好,那从前可有接触过修仙之人?说不定能有办法给她调治一下。”
她这么问,是想旁敲侧击出殷霄竹有没有可能曾经来过雍国。可越鸿反应仍是摇头:“我也不知晓,但姑姑去世后,倒是做了许久的法事。”
问不出更多信息了,陆鸢鸢只好打住话题,说:“好了,我们也别在这里耽搁了,走吧。天黑后变冷了,我是去给谢贵妃拿披风的,她应该也等久了,这就去把东西交给她。”
越鸿立即说:“一起吧。我这趟本来也打算去接走母妃。”
就在这时,陆鸢鸢突然感觉到脚下传来一阵怪异的松动声音。上来后,她一直站在井旁一块平坦的砖上,料想不到年久失修,连她的体重也撑不住,猛地一抖,砖块和着尘土,轰然砸向井底。
说时迟那时快,越鸿迅速出手抓住她,往自己方向带去。力道过大,陆鸢鸢没有摔入枯井,倒是一下子砸到了他身上。两人一起摔了个结实。
不,确切来说摔得结结实实的只有越鸿。因为谢贵妃的披风蒙在他头脸上,一起充当了陆鸢鸢的人肉垫子。
陆鸢鸢清晰地听见披风下传来一声闷哼,心下一凛,担心自己压到他刚愈合的伤口,连忙爬起来。然而,她急于起身,以经验断定位置,手往下一压,压到的却不是预想里坚硬冰冷的石地。与此同时,越鸿突然倒吸了一口气。
陆鸢鸢:“……”
不好。她似乎知道自己压到哪儿了。更遭的是,这时候,一丝微妙的变化发生了。
不是吧,按得这么用力,都不疼的吗?怎么这样都能……
陆鸢鸢僵了三秒,迅速收手,爬起来。几乎是瞬间,越鸿就把蒙住头面的披风扯了下来。他脸庞通红,目光含了醉意似的潋滟,欲盖弥彰地曲起了腿。
三十六计,装傻为上计。陆鸢鸢咳了一声,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还好没有弄脏衣服,我们走。”
“你……”越鸿面红耳赤,唇瓣嗡动,飘着难言的尴尬。一时分不清她是真没发现还是装无事发生。等陆鸢鸢转身,才迅速弓着身,捂住那儿站起来。
好在,在无人掌灯的花园里吹吹冷风,来到暖阁时,异状已经尽数消除。
陆鸢鸢走到灯下,隔着垂帘,突然听见里头传来了说话声,还不止一人。
陆鸢鸢一愣,快步撩起帘子进去,发现齐怅和段阑生竟然都来了,不知在谈什么。见她入内,几人同时望来。段阑生神色一缓,迎向她,道:“你回来了。”
站在一旁的黄莺目睹了他变脸的全程:“……”
“你们怎么来了?”
段阑生道:“布防的事已毕了,听说你在这里,我们就来找你。”
叮叮细响,她身后的帘子再度被掀开,越鸿钻进来。发觉她原来刚才和越鸿一直在一起,段阑生的话音止住,脸色一沉。
见大家怔住,陆鸢鸢赶紧解释道:“娘娘,我的手方才在路上弄脏了。很多灰,不过,好在披风没脏。正好又见到了三皇子殿下。”
段阑生听了这话,当众抓起她的手腕,摊开手心打量,低声问:“怎么弄的?这么多黑灰。”
井里的秘密,陆鸢鸢暂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便说:“蹭到墙壁的灰了,待会儿去洗洗就好。”
越鸿望见这一幕,浓眉微蹙,步子停顿了下,面色不太好看,但他什么也没说,先走到了谢贵妃身前,抖开了抱在怀中的披风,盖到自己母妃肩上。
翠儿蹲下来,帮谢贵妃整理披风上的流苏。目光不经意略过齐平之处,她的手一抖,不受控制地发出了一声惊呼:“殿下,您这里怎么……”
众人闻声,视线齐齐从陆鸢鸢沾满灰尘的手上转开,顺着翠儿视线,投向了越鸿胯|下。
越鸿的袍子底色雪白,在暗处还好,来到光线下,一丁点脏污都分外明显。
此时,一个黑乎乎的灰尘手印,便赫然印在那正中,位置微妙,形状清晰。
越鸿:“……”
众人:“……”
仿佛默契使然,一阵死寂后,大家的视线再度齐齐瞟向陆鸢鸢的手。
陆鸢鸢:“……”
顶着大家的注视,她百口莫辩,登时想找个地洞钻下去。这时,她突然感觉到,手腕被捏紧了。
段阑生盯着那个黑掌印,猛地转向她,一双绀青眸子仿佛燃着火,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还在里头看出了一些难以置信的愤怒和委屈。
突然,段阑生松开了她的手腕,阴沉着脸,咬牙转身走了。
在谢贵妃身边的潜伏行动自第二日起,就有序进行了下去。
参加赏菊宴后,谢贵妃便一直在寝宫内待着,看看书,写写画画,没有出门。作为她贴身侍女,陆鸢鸢也顺势宅着,几乎没有和外面充当护卫的其他蜀山弟子接触。
只有一次隔门交接东西时,她看到了段阑生。只是目光一接触,对方也不说话,就望着她。
陆鸢鸢有一瞬间觉得对方好像在等她开口说话。可她没吭声,交代完事情就关了门。回想起那天最后这家伙的表情,就感到了莫名好笑,和一丝丝的讽刺。
他大概率是生气了,可他在气什么?
总不可能是吃醋。上辈子,其实她也见过段阑生这种表情,那是在她误打误撞嫁给他后。
那时她还误会段
阑生是喜欢上她了。可事实证明,段阑生表现出来的在意,只源于他是个边界感很强的洁癖症患者。即使她不是他自个儿愿意娶的妻子,他也会本能地将她划到“自己的东西”的分界之内。
就像一个摆在他房里的花瓶,他不喜欢,不代表他就欢迎别人觊觎,因为那已经是他的东西了。
这很可能和野兽圈地盘的本能有关,领地意识特别强。
上辈子她还为此沾沾自喜过。这辈子,可不会在同一个坑里再踩一次。
况且,这一世段阑生和她连那层强买强卖的夫妻关系也没有,只是朋友而已。
他作此反应,大概也是和上辈子类似的理由——因为他自己的道德水平太高了,眼睛里揉不下沙子,所以格外看不惯身边的友人厮混。
这事儿不是不能解释。可它总是让她想起了自己上辈子丢脸至极的自作多情,总归不是那么地让人愉快,所以,她也不是那么积极地想解释。
而且,转念一想,段阑生这辈子有什么资格管她的私事?
让段阑生不痛快,岂不是更痛快。
陆鸢鸢一哂,自此,每日饭照常吃,日子照常过,刻意不再去管段阑生的反应。
当然,谢贵妃不可能在行宫里宅一辈子。数日后,边关传来了大破燕国军队的捷报,皇帝龙颜大悦。为了缓和近日紧张的气氛,他决定在宫中举办一场马球赛。
第67章
雍国崇尚武人的斯巴达特色这么多年来一直未变,贵族举行骑射、打猎、蹴鞠之类的比赛是家常便饭。马球兼具了骑术与蹴鞠于一身,向来很有看头。历年的马球赛事都会在琅琊山里举行,妃嫔公主、贵族女眷皆会去现场观赛,场面空前盛大。
然而,这一次,由于针对谢贵妃的威胁还没解除,越是开阔的地方就越难顾四方周全。为免,皇帝下令将赛事转到了皇宫的太清宫进行。
比赛那天转眼就到了。
晴空湛湛,秋高气爽。
朝晖洒在巍峨的宫苑上,映亮了屋脊上的琉璃鸱吻。
一大早,陆鸢鸢和黄莺、翠儿就陪着谢贵妃来到太清宫。
这个地方名字后缀是“宫”,实际却是一片平坦开阔的露天场地,粗略估计,面积有五六个足球场那么大。红墙黄瓦的宫苑环绕在四周,可供人歇息换衣。
陆鸢鸢知道,这里是雍国皇子和公主练习骑射和武艺的场地,她附身的原主刚来雍国时,也被送来这里教习过。不过,对她来说,在这里留下的回忆可完全称不上有趣。雍国贵族子弟第一天就逮着她欺负,把原主的衣袖钉在箭靶上,拿她射箭玩乐。
虽然这些贵族子弟知道轻重,射艺过人,最终并未伤到原主,可原主还是发起高烧来,在床上恹恹地躺了半个月。
这天,太清宫被布置为马球赛场地,原本放在校场中央的箭靶都收起来了。粗宽的木围栏圈出了中间一片空地。东侧搭起高台,织锦垂落,布置成观众台,里面已经烧起了暖炉。
为了安全,今天不仅场地换到宫内,来参加的人也被筛了一通。参赛人皆为皇子、勋贵子弟或是年轻的天子近臣,分组则由抽签决定。观赛者则全由后妃与公主组成,没有大臣家的女眷,以免混入陌生人也无人知晓。毕竟,臣子家里的女眷大多深居简出,就算被人顶替,外人也无从发现。
高座上面,皇帝已经到了,正端着杯酒,与一个臣子交谈。见到谢贵妃,他露出微笑:“爱妃来了。”
谢贵妃回以笑容,在皇帝身旁款款落座。虽然封后大典未完成,可她的地位和待遇,已经跟真正的中宫皇后无异。
陆鸢鸢跟着走上去,突然看到一个不速之客——段阑生就在皇帝身后,打扮成普通近卫。宫中近卫的衣裳都是枣红色的,段阑生很少穿这种颜色的衣服。却意外地合适他。他面若美玉,红衣衬得他唇红齿白,熏染出几分往日不见的明艳。
人常道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他是穿成侍卫也不像龙套。
才站了一会儿,就已经有不少视线明里暗里地扫了过来。公主们以镶嵌明珠的薄扇遮面,窃窃私语,议论这个以前没见过的小侍卫是从哪里被提拔上去的。
段阑生耳力过人,肯定听见了。但他似乎并不在意别人的声音,微微垂着头,面无表情。
陆鸢鸢:“……”
不熟悉段阑生的人,估计要被他这副严肃的样子唬住,夸上一句认真专心、不受外界影响啥的。不像她,好歹和这厮同床共枕过,一眼就看穿了,这厮正在发呆。
罕见地在发呆。
听见上台阶的声音,段阑生蓦地侧眸望过来。也许是织锦篷布下的阴影遮挡了阳光,他眼下覆了淡淡的青痕,像是有心事。
陆鸢鸢与他视线微一接触,就若无其事地在谢贵妃斜下方落座,内心升起一个问号。
按照她和黄莺所知的安排,今天装暗卫的应该是另一个蜀山弟子,怎么临时换人了?
不得不说,还真是艺术来源于生活,难怪警匪片里的卧底总是要找那种混进人堆就找不到的普通面孔。长得太吸睛,想低调地干点什么都有难度。
陆鸢鸢定了定神,看向下方,坐在这个位置,正可以将全场都收入眼底。
木栏外的两支人马已经抽好签并集结完毕了。少年们一队穿着红色圆领猎装,另一队穿着一样款式的深蓝猎装,热身后,纷纷翻身上马。陆鸢鸢不出意料地在其中看见了越鸿,他似乎是红队的领头人,少年人对他马首是瞻。蓝队队长是一个年轻的华服男子,身材高胖,骑着的马和别人格外不同,四蹄踏雪,马鬃很长。
这人容貌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陆鸢鸢疑惑地辨认了一会儿,猛地将这个人和记忆里的二皇子的脸对上号。
陆鸢鸢:“……”
是伙食太好了么?短短三年,这位仁兄居然发胖成plus版本了。
这么不注重身材管理,怪不得只能当杂鱼,当不上备选男主啊喂!
一旁翠儿见她一直盯着二皇子,小声和她说起八卦:“听说,二皇子殿下的坐骑是从草原套到的野马,性子特别烈,除殿下之外的人,都不能上它的背,连摸都不能摸一下。”
陆鸢鸢干笑几声,耳边莫名地幻听到“套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的歌声。
随着撞铃声,比赛正式开始。
今天自然不会出现蜀山弟子参与进去并大抢风头的狗血情节。一来他们在干活。二来是,修士参赛也太欺负凡人了。人家挥月杖是打球,修士挥月杖,击飞出去的球恐怕能把球门都铲起来。陆鸢鸢今天舒舒服服地当个观众就行了。
今天的参赛选手都是弓马娴熟之人,不仅要驭马,还得兼顾击球得分,比赛激烈而惊险,让人肾上腺素狂飙,完全移不开目光。陆鸢鸢现在可以理解为什么王公贵族都喜欢凑热闹来当观众了。
最让陆鸢鸢意外的是二皇子骑着那匹马,颠得肚子晃动,居然也冲得颇为勇猛。
打球和行军打仗一样,都讲究战术。坐在上方,陆鸢鸢隐隐看出了越鸿那一队不是横冲直撞,采用了某种战术,配合得很好。也因此,两队的比分胶着片刻,红队开始领先。
越紧张的关头越容易出事,就在所有人都为比分捏了一把汗时,意外突然发生——越鸿与二皇子撞到了一起,情急之下,不知谁的月杖勾住了围栏。大家还没看清过程,就见越鸿就势一滚,落至地上。
一时周围惊叫起来:“殿下!”
“三皇子殿下!”
“鸿儿!”
与宫中训练的马匹相比,二皇子的马显然还没有完全臣服于新主人,相撞激起了它的野性,只见其嘶鸣一声,猛然跃过栏杆,撒开四蹄,就朝着人群跑了过去,冲向皇帝所在的高台。一时间,人群大乱,宫女四散奔逃,侍卫们拿着长矛,试图将马逼退在半路。
之中,二皇子抱紧马脖子,看见矛尖,竟白着脸,大吼一句:“都不要伤了我的爱驹!”
皇帝站起来,大声道:“快来人,快把马拦住!”
一阵风掠过二皇子的鬓角,他眼睛一花,甚至没看清对方是怎么上来的,就感觉到马背上已多了一人。他惊吓中回头,就看见段阑生微皱眉,坐在自己身后,双腿夹紧马腹,手精确无比抓住缰绳一勒,马嘶鸣一声后改道冲向了球门。
“你带我下马,别伤到它——啊啊啊!”
马匹疾驰步子一缓,段阑生快准稳地拎住他的衣领,趁此机会,带着二皇子从马背下来了。在冲势下,两人不可避免地滚成一团,轰一下撞上球门。但这冲击比二皇子自己摔下来要减缓很多,遑论他身下还有个肉垫子。
惊呼声和脚步声此起彼伏地再次响起:“二皇子殿下!”
“快召御医!”
这一切都发生在顷刻之间,谢贵妃着急地站起来,伸长脖子要看越鸿的状况。黄莺和翠儿傍着她。
陆鸢鸢快步跑下高台。说也是那么巧,她所在的地方正卡在中间。往左边走,是被宫人围得水泄不通、情况不明的越鸿。往右前方看去,二皇子像只笨重的青蛙,四脚朝天,哎哟哎哟地被几个宫人拉住手臂。
段阑生此时对外宣称的身份不过是侍卫,这时自然入不了任何人的眼,被忽视在一旁。他似乎也不喜与二皇子靠得那么近,抽回自己的手,就坐了起来。但很快,他的身影就被宫人淹没。
陆鸢鸢步子一停,在轻微的犹豫后,就快步走向了越鸿所在的位置。她拨开人群,钻到最里面,一看,就松了口气。
越鸿没有摔断胳膊腿,他惯了骑马,临急滚下来知道如何借力,此刻已经缓过了坠马的冲击。陆鸢鸢只担心他刚愈合的伤口,忙蹲下来,问:“你还好吧?这儿疼不疼?”
越鸿捊了捊散下的额发,无所谓地说:“不疼,应该没事。”
发生了这样的意外,马球赛自是只能暂停。雍国最尊贵的皇子坠马,自然不是他说没事就没事的。谢贵妃嗔怪又心疼,催促太医给他检查身体,又暗暗捏住陆鸢鸢的手,请她一起去看看。
好在,太医在太清宫旁边的宫室给越鸿检查后,再次给出没有问题的结论。另一边厢的二皇子也无碍。
宫人们打来热水,服侍他们换下在地上蹭脏的衣物和靴子。女眷不便留下,陆鸢鸢见这里也没有自己的事了,想起刚才段阑生也坠马。虽然那个高度肯定伤不了他半分,但顶着他“好友”的身份,还是去看看吧。
周围的眼睛太多,演戏要演全套,段阑生刚才去的是宫人更衣的地方。宫人更衣歇息的地方,和皇子们梳洗的明亮宫室有天壤之别,安静且偏于昏暗。
陆鸢鸢走到门外,却什么都听不见。她提了口气,以指关节敲敲门:“阑生,你在里面吗?”
段阑生褪了外衣,站在水盆前,拧干了手帕,冷着脸擦自己蹭脏了的脖子。水盆中涟漪晃动,但他的心思早已不在这上面,胸口拧得闷胀。
他总是习惯于剖析自己的心绪,他厌恶所有超出控制和计划的事情。但这一次,他的烦躁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一切,都是从那个叫越鸿的人出现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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