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掉了这封邮件,她却兀然想起,白言川送她离开英国时,在机场送给她的那份离别礼物,现在还被她收在抽屉里,没有打开过。
于是,她拉开了抽屉,将那个蓝色的盒子拿了出来,打开盒盖以后,她看到,盒底躺着一幅,有许多蓝色的海伦娜闪蝶的画,她明白,那必然是白言川亲自画出来的。
而在画上面有一堆蓬松的干草,中间躺着一个晶莹剔透的,浅蓝色透明玻璃瓶。
莫非,这是香水吗?桑意纤长的手指,拿起了这个小瓶,向自己面前的空气,摁了下去。
果然,一股淡淡的冷松木香味,立即在空气里发散了出来,钻进她的鼻腔里。
这个味道,桑意当然记得,这是白言川身上的味道,甚至可以令她瞬间想起,他那双总是平静的,不紧不慢,淡然而优雅的浅灰色眸子。
原来,他的分别礼物,是将他身上的味道,送给了自己,这倒是有些令人意想不到。
桑意笑了笑,将香水放回了盒子里,又将盒子再度放回了抽屉,继续望向电脑屏幕,开始了自己专注的工作。
下班后,因为堵车高峰的缘故,当公司里的专车,将她送到了梧州机场时,已经有些晚了,于是她拉着轻便的行李箱,一路奔跑,直接到达了,大排长队的值机台前。
“您好,女士,您不必排队,走这边头等舱VIP专用通道就可以了。”查看了她飞机票的空姐,却朝她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领着她往另一边走去。
头等舱?为什么助理给她订了如此昂贵的机票?
桑意有些意想不到,刚才一路赶来机场的过程中,她也无暇将机票拿出来看,因此并未注意到,她这次独自去京州出差,坐的飞机是什么舱位。
当她半信半疑的,握着手里的机票,跟上空姐引领的脚步,走进了豪华而宽敞的头等舱里,到达了自己的座位时。
正准备坐下来的桑意,却在瞟到邻座,那双放在太空按摩座椅上,握着酒杯,骨节修长,极度好看,堪比艺术品,令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手以后,瞬间明白了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红着耳根,转过脸去,果然迎上了一双,早已牢牢锁住了她的,黑棕色炙热眸子。
对方翘起二郎腿,朝她痞里痞气的勾了勾唇,好整以暇的,欣赏着她的讶异表情:
“怎么?我陪你去,很惊讶吗?”
第67章
明明记得,为了避嫌,自己今天还亲自派助理,发了工作邮件去问陈恣,是不是确定她这次的出差任务,不需要带任何团队里的人去。
陈恣给她的答复很简单,说只是一次实地考察而已,确定室内设计的风格而已,那边会有接应的团队,不需要派那么多人去。
所以她理所当然的认为,去京州出差的人员,集团派出去的只有她一个,而根本不会想到,陈恣竟然会和她一起去,还擅自给她订了头等舱。
这会儿,桑意才回忆了起来,助理拿着机票进门时,神色似乎有些不自然,但自己忙着工作,无暇顾及这种小事,因此才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你不是工作很忙吗?这几天白天,在集团不仅没有看到你的人影,连你的贴身助理,刘纪也没有看到过。”桑意红着脸,回答了目光灼灼,一双黑棕色炙热眸子,牢牢锁在她身上的陈恣一句。
陈恣骨节修长的手指,却晃了晃手里的酒杯,神色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刘纪?他已经离开公司了。”
“离开了?这么突然?他不是待在瀚海集团里,很多年了吗?”桑意听到他的话,瞪大了一双鹿眼,她依稀记得,自陈瀚海还在世时,刘纪就跟在他身边了,显然他是集团里的老臣,怎么会兀然辞职,离开这个公司呢。
陈恣的表情略微有些复杂,目光却又笃定的落在桑意身上,令她有些摸不着头脑:“很快,你就会知道原因了。”
飞机已经启程了,在面对微笑的空姐,蹲在她面前,递给她菜单,让她挑选各类精致的西式晚餐时。
桑意伸出纤长的手指点了餐,却突然注意到,头等舱里竟只有她和陈恣两个人,就没有其他乘客了,安静的有些太过头了。
这更令她觉得有些奇怪,甚至有点怀疑,这简直像是陈恣故意包下了头等舱一般,可转头望去,她却看到陈恣表情如常,闭着眼睛,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一副疲惫的模样。
应该是自己想多了吧?桑意在心里否定了自己的怀疑,这只是一次简单的出差而已。
在飞机上用完了极其丰盛的晚餐,她突然想起,自己带了电脑,上面已经下载好了,她亲自挑选出来的几个艺术馆的室内装修设计方案。
于是她转过脸去,认真看向坐在他身边的陈恣问:“其实关于艺术馆的设计方案,我这里已经有好几个了,你要不要看一看?”
“嗯,你说吧。”对方有神的黑棕色的眸子,直视着她,回答了她一句。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桑意总觉得,今天的陈恣,看向她的目光,和平常似乎很不一样,有些说不出的炙热和直白,像是有一团被压抑住的火,在那双黑棕色的眸子里隐隐燃烧一般。
她白皙的耳朵红了一下,但随即迅速摆正了自己的心态,毕竟,从身份上来说,他是自己的上司,自己这一趟出差也完全是为了工作来的。
于是她拿出自己的电脑,摆在桌子上,调出了那几份设计方案,语气认真的像陈恣汇报了起来:
“我认为地板和墙壁的颜色可以统一一些,浅灰色或是克莱因蓝,这种高级而简约的冷色调,会更符合现在年轻人的审美,也利于她们在美术馆里拍照打卡出片……”
桑意说了大半天,却没有听到陈恣,回答她的话,对方只是一言不发的侧耳倾听,骨节修长的手指敲在椅沿上,气场强大到令人不可忽略。
而头等舱里,现在只有他们两人,不知何时,空乘人员的身影也不见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也实在有些近的可怕,令这里的气息,莫名的越发暧昧逼仄了起来。
“陈董,您觉得这个方案怎么样呢?”习惯性的因为他是自己的上司,而脱口像他喊出了这个称呼,桑意望向陈恣,一双睁得圆圆的鹿眼里,多了许多期待。
可陈恣却没有立即回答她的问题,那张轮廓深邃,好看到没有任何缺点的脸,反而离她越来越近,近到她能看到他皮肤上的细腻毛孔,以及感受到他灼热的鼻息,喷在自己耳垂上,令她整张白皙的小脸瞬间涨得通红,往后瑟缩着肩膀,纤长的手指,则紧紧握住自己的电脑,根本不敢动弹。
他又想做什么?现在可是在飞机上,虽然只有他们两人在这头等舱里,但显然,这里是公共场合,是不适合陈恣发疯的地方。
陈恣那张线条极好看的唇,却与她擦脸而过,下一秒,桑意的皮肤上传来一阵微热的触感,令她浑身几乎颤抖了一下,是他伸出骨节修长的手指,抚过了她的脸颊。
他眼尾上扬,朝她痞里痞气的勾唇说道:“桑总监的方案特别好,不过刚才吃点心,吃的太认真,都差点吃到耳朵上去了。”
桑意脸上红的更加厉害了,纤长的手指赶忙抚上自己的脸,原来那里沾了点心屑吗?不过他为什么听自己报告工作的时候,注意力却完全在自己脸上啊?
“这……是小事而已!陈董,请您认真一点!”她抬眼看向陈恣,提醒他道,可迎上他望向自己的眸光深深,又只得转过脸去,红着脸,深吸了一口气,根本不敢和他对视。
陈恣却低低的笑了一下,尾音微扬,似乎勾了点散漫和撒娇的意味在:“桑意,你一口一个陈董的叫我,不会真打算,一辈子都做我的桑总监吧?”
“你……”桑意白皙的耳廓红的厉害,却又不知如何回答他,她自然明白陈恣这番话里有话的意思,从带她回英国之前,陈恣对她语气坚定,说出的那句话开始,自然就不是要和她成为上下级关系的意思。
看着她窘迫的模样,陈恣似乎终于觉得逗够了她,正了正衣襟,高大的身影在座椅上重新坐好:“艺术馆的名字,你想好了吗?”
“还在想,暂时还没有思路,不过我考虑到,既然是瀚海集团的第一家艺术馆,那么或许名字,可以根据集团名称去想,比如浩瀚的大海。”桑意忙转头看向他,认真的回答他道。
陈恣听到她的话,却没有什么反应,一双炙热的眸子紧紧锁住她,多了些桑意不明白的意味。
难道是这个取名的方向不好吗?她忍不住这样想。
陈恣低沉的嗓音,却在她耳边再度想起:“桑意,这栋艺术馆,其实并不是为了集团而建造的。它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是你的作品,也
会是我们的见证,所以你可以把名字,往我们俩的方向去想。”
桑意瞪大了一双鹿眼,白皙的耳廓已然完全红了,根本没想到,陈恣会如此直白的,对她说出这番,令她完全没有预料到的话来。
如果说这栋艺术馆,真的是陈恣,专门为她准备的礼物的话,那以艺术馆选址,动工,并建造的时间来推测计算,那至少在陈恣大四,也就是刚刚接手了公司不过两三年的时间,他就已经在策划这件事情了。
也就是说,这四年来,无论他表面如何与自己断联,行为上,他对于寻回自己这件事情,其实是笃定至极的。
“那……我想想吧。”陈恣的目光实在过分炙热,紧紧锁住她,似乎不会放弃她脸上,一分一毫的表情变化。桑意回答他道。
知道这件事情,实在太过突然,她的心跳越发乱了节奏,抚了抚鬓边的长发,在有些混乱的脑海里,思考着艺术馆的名称,她和陈恣的名字,到底可以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被组合放在一起呢?
陈恣看出了她脸上的慌乱,放缓了语气:“没事,你慢慢想吧,不着急。”
听到他的话,桑意心里松了一口气,其实她比谁都清楚,无论是陈恣,还是她自己,那份愈燃愈烈的感情,就如同吞噬纸张的青色焰火,总有完全遮盖不住的那一天到来。
“你刚才,晚餐吃的东西很少,是不太舒服吗?”桑意转头看向陈恣,转移话题,向他追问了一句。
听了她的话,陈恣的表情却多了些复杂,墨眉拧了一下,点了点头:“胃疼的时候,就吃不下多少东西。”
“胃疼?怎么会这样?我记得你高中的时候,胃还非常好的!”桑意听了他的话,却瞬间瞪大了眼睛,向他反问道。
她还记得以前在陈家别墅里,陈恣说她太瘦,劝她多吃些肉的回忆,而现在,怎么反倒是他胃变得不好了,还得上了胃病,与高中时期,那个在她心里无坚不摧,身体好到不行的陈恣,变得很不一样了。
怪不得,自上了飞机以来,她就看到他脸色不是很好,略微有些苍白,她还以为,他是忙于工作才这样,原来是因为胃不舒服。
陈恣却满不在乎:“不碍事,小问题。集团里事情忙的时候,就顾不上准时吃饭了,应酬,谈合作的时候,也免不了喝酒。”
原来如此,桑意皱了皱眉,表情有些复杂,心内有些抽疼的厉害。
这就是他付出的代价吧,接下瀚海集团这副重重的担子,让年轻的自己在商场上火速成长,迅速站稳脚跟,以远超他父亲的速度,攀上权力的顶峰,他付出的代价自然不会小,不仅精神上的自由,还包括肉/体上,患上胃病这样无法避免的事情。
“那你刚才还喝红酒,以后都不要再喝酒了!多喝点热水!”目光落在他面前的桌板上,桑意一把将放在陈恣面前的红酒杯收走,又将自己从不离身的,盛着热水的保温杯拧开,放到了他面前。
陈恣看着这一幕,却朝她痞里痞气的扬了扬唇:“桑总监,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桑意脸上无法抑制的红了一下,反驳了他一句,假装伸手去拿自己的杯子:“那你不喝就把保温杯还给我!”
陈恣却早她一步,骨节修长的手指迅速握住了她的保温杯,好看的唇,刻意沿着她留在杯圈上,那抹淡淡的浅红色口红痕迹,喝了一大口水。
看到他这样无赖痞气的行为,桑意耳廓完全红了,目光落在他上下滑动,形状明显的喉结上,却莫名觉得浑身多了些燥热。
于是,她抚了抚鬓边的发丝,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你现在,是不是很少击剑,骑机车,或者去蒋亮那里玩赛车了?”
她很明白那些恣意的爱好背后,代表着极大的自由,而管理庞大的集团公司,必然会让陈恣失去这种自由。
事实上,她仍然有些不理解,他为什么可以如此洒脱,放下一切,去接手他父亲的公司,过上他曾经拼命抗拒,并且与之对立,完全不喜欢的总裁生活。
这似乎,并不是她印象里,属于陈恣的那个作风。
“对,很少去做那些了。”陈恣看向她,那双黑棕色的眸子里隐隐闪烁着光,那张轮廓深邃的脸,在窗外高空万里的昏暗灯光下,忽明忽暗。
桑瑜嗫嚅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张了张唇,一双清亮的眸子,直视着他,问出了口:“你为什么放弃这些呢?毕竟在我眼里,曾经你就是最自由的鸟,整个梧州实验高中,乃至整个世界,我都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人,能够像你一样。”
这是她的肺腑之言,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陈恣在她眼里,就是能这样轻易飞上万里高空,自由翱翔的鸟,是万千人群里,最独特,最耀眼的那一个。
她永远不能忘记,他穿着白色击剑服,汗水滚落脸颊,站在她面前的样子,也不能忘记,他教她打篮球,在夕阳下奔跑投篮时,那自由恣意的背影,更不能忘记,他穿着黑色皮夹克,开着重型机车,载着她一路飞驰,去看他和高手们赛车比赛,轻松夺冠的意气模样。
而他的选择,却如同亲手折断了他自己的那副羽翼。
此时,一阵带着暖意的触感,却兀然出现在她头顶和脸颊,因为自己问出这个问题,迎来了短暂沉默,便陷入曾经画面里的桑意,立即回过了神来,白皙的耳垂后知后觉,逐渐红了起来。
是陈恣骨节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发丝和脸,略显粗糙的指腹,动作温柔而缓慢,仿佛带着不尽的柔情。
他那双炙热的黑棕色眸子锁住她,张了张好看的唇,一字一顿,沉声回答了她的问题:“因为,这四年来,我早就下定了决心,要把这份自由留给你——桑意。”
留给自己?桑意愣了一下,清澈的鹿眼微睁,望着陈恣,疑惑不解,有些不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因为,我要亲手给你构建一个最安全稳定的家,我要成为,你此生最牢固不破的后盾,我要终结你一切的漂泊和流浪,让你拥有往后余生的幸福与温暖。”
“所以,我愿意牺牲,自己的那份自由,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为你撑起一切,桑意。”
陈恣那双有神的眸子,望着她,继续往下,认真说出了这样一番话来。
他的这番话,令桑意内心受到的震荡极大,她眼圈红了一下,迅速低下了头去,弥漫的水雾和热气,充斥了她的心房,酸胀的厉害,泛起的泪水,充盈了她的眼眶,令她说不出任何话来。
陈恣还是那个陈恣,如此轻易,就能看透藏在她背后的一切。
他明白她是什么样的桑意。
是那个从小跟着母亲到处奔波,四处寄人篱下,狼狈生存的桑意。
是那个从未有一刻,得到过心安,从未拥有过港湾保障,内心却极度渴望着家与温暖的桑意。
而他如此坚定的告诉她,他要亲手为她实现一切,哪怕代价,是奉上他那份年少时,便引以为傲的自由。
陈恣那双炙热而深情的眸子,仍然牢牢落在她脸上,似乎已经敏锐捕捉到了,她一切的表情变化。
他骨节修长的手指,轻轻抬起她小巧的下巴,一个吻缓缓落在桑意白皙的耳畔,沿着她滚落的,咸涩热烫的泪珠一路往上,停留在她颤抖着长睫,泛红的眼尾处。
张了张唇,低沉而好听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令桑意肿着眼睛,恍惚到以为自己身处一本残酷世界里,却专为她一人开启的童话书中:
“没有你的存在,我的自由毫无意义,桑意。”
第68章
晚上十一点,航班在京州机场落了地,他们刚走机场,早已有身穿西装,戴着白手套的司机,站在一辆白色加长版劳斯莱斯前,打开了车门,等待着他们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