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没准顾斐斐真的猜对了,他昨天晚上为了照顾自己,一夜未眠,才会困到这样的地步。
这可怎么办?桑意有些恍了神,果然,台上一脸严肃的蒋老虎已经变了脸,目光如炬,盯着陈恣,敲了敲黑板,大声说道:“有些同学,看来是已经飘了,上课宝贵的40分钟时间都能拿来睡觉!”
听到这声响,陈恣终于醒了,他直起腰身,慵懒的揉了揉眼睛,站了起来。
蒋老虎的耐心此刻却已经全无了,怒气值到达了最大,朝他骂了一句:“陈恣!带着你的数学卷子和笔,给我站到教室外面去!”
“yessir!”陈恣明白,自己也改变不了什么了,他痞里痞气的应了一声,去讲台拿了卷子,朝蒋春来敬了个礼,高大的身影,大步往教室外面走去了。
教室内,许多女生的感叹声接连响起:“怎么回事啊?咱们校草大人,平时课堂上基本不打瞌睡的吧?真是完蛋了,现在外面风还吹那么大呢,大冬天的,多冷?是啊,我下课都不想离开教室,不想去没空调的地方!不敢想象!”
桑意将那些讨论全部听进了耳朵里,心内的愧疚和自责到达了最高点,她现在已经无法听进去任何上课内容了,时不时望向窗外陈恣的身影,连白言川看向她的表情,都多了些疑惑。
在心内纠结,打架了好几分钟后,桑意下定了决心,她一把放下了手里的卷子,将抽屉里自己的几个暖宝宝塞进了自己校服口袋里,扔下了笔,趴在桌子上,枕着手臂,佯装起了打瞌睡来。
“桑意,你怎么了?困了?还是不舒服?”第一次见到每节课都认真无比,必做笔记的桑意,会有这种情况,白言川语气惊讶,朝身旁的桑意小声问了好几句,对方却没有回答他。
蒋春来写完数学公式,一转身,比老鹰还厉害的眼睛,迅速捕捉到了趴在桌子上睡觉的桑意,他表情愤怒,望向桑意,只觉得今天像是踩到了什么雷一般,如此不顺,怎么第一名和第三名,都相继睡起了觉来。
他一把扔掉了手里的粉笔,再次敲了敲黑板,班上所有人的视线瞬间落在了桑意身上,议论声瞬间在班里,再次炸开了锅:“我去,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怎么桑意也睡着了?她可是卷王之王,不应该啊!这次蒋老虎该发疯了吧?”
听到这些议论,第一次这样做,伏在课桌上的桑意,心内虽然有些慌,却扬了扬唇角。
果然,下一秒,蒋春来的怒吼震耳欲聋,几乎震碎教室里的窗户:“桑意,你也给我拿上卷子和笔,去外面站着!”
第26章
“好的,蒋老师。”桑意站起身来,低着头回答了蒋春来一句,拿着自己的卷子和笔,在众人的视线里,缓缓走到了教室外。
蒋春来敲了敲黑板,将所有人的目光成功吸引回去后,继续开始了他的试卷讲解。
与喧闹的教室没不同,教室门外安静的走廊上,少年高大的身影,正倚着身后白色的墙壁站着,漆黑立体的眉骨下,眼睛微微闭着,似乎在闭目养神,长睫下方投下了一片小小的阴影,连她的脚步声都未曾吵醒他。
桑意抬头望了他一眼,一步步走向他身畔,耳廓上泛起一阵微热,这是她第一次做出在课堂上假装睡觉,这样叛逆的事情来,这也是她人生中,头一次被老师赶出教室罚站。
在那一刻,她只知道,她不想让陈恣一个人承受这种惩罚,她想与他共同分担。
在她靠近他的最后一步,陈恣终于睁开了眼睛,在看到她的一瞬间,他瞳孔放大了一下,表情疑惑,似乎没弄明白眼前的状况,朝她问:“你怎么出来了?你昨天晚上才退了烧,不怕又感冒上?”
“跟你一样……因为睡觉。”桑意耳尖热了一下,低着头,站到他身旁,一边折叠手里的数学卷子,一边局促的回答他道,她本就不擅长说谎,所以根本就不敢看他。
陈恣果然发现了她这句话有多么荒谬,仿佛瞬间来了精神,那双黑棕色的眸子锁住她,走近了她一步,朝她扬了扬眉反问:“你上课睡觉?怎么可能?让我相信你上课会睡觉,还不如让我相信鱼会上街骑自行车。”
“这不重要,你把暖宝宝贴上吧。”桑意脸上红了一下,躲开他穿透性极强的恣意目光,向后退了一步,迅速转移话题,纤长的手指掏出了自己校服口袋里,特意装的几个暖宝宝贴,递向了陈恣。
她其实不太懂,为什么陈恣那么耐冻,不怕冷的样子,与她完全不同。明明这样寒冷的初冬,衣服也穿的那么少,只有一件薄薄的冬季校服外套,和内里一件看起来质感很良好的灰色羊毛针织衫。
而自己却早已经裹上了,衣柜里为数不多的那几件棉袄中的一件,此刻站在走廊上的冷风里,却仍然还觉得透心凉。
“暖宝宝?”陈恣表情有些意外,一掀眼皮,伸手接过来一个,那是个粉色卡通包装的,上面还画着一只白色的呆头鹅,样子萌极了。
他忍不住扬唇笑了一下:“你还用这个?这只架着眼镜的呆头鹅,倒是挺符合你风格的。”
“在公交站等车的时候,站在那里等车来很冷,所以我会经常用。”桑意抬头看了他一眼,如是回答他。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她总觉得她和陈恣之间的感情和联系,似乎又加深了一个层次。
或许是因为昨天,母亲背着她捅下那么大的娄子,并且不负责任的抛下她,独自离开了,而自己体弱,却又在那样下雪天的夜里,发了烧。
而陈恣照顾了那样孤立无助的她,并且在床榻前守了她一夜。
这令她对他除了感激以外,以往那种朦朦胧胧的喜欢又加深了一个层次,还多了种无法言说的依赖感,就如同寻到了一个相依为命的人,或是灵魂有着相似之处的同类。
更关键的是,这一切都是只有她们两个人知道的秘密,学校里其他所有人都不曾知晓,也无法体会。
陈恣却径直撕开了那个暖宝宝贴的包装袋,伸出骨节修长的手指,在她讶异的目光里,将它利落的贴在了她的羽绒服外套上。
他朝她痞里痞气的勾了勾唇:“我用不着这个,你自己都用上就可以了,别让我一晚上的照顾,变成一场空就行。”
“好吧……”知道不好反驳他,桑意点了点头,攥紧衣兜里剩下的那几个暖宝宝贴,脸上却红的更加厉害了几分。
此时,蒋春来富有激情的声音兀然透过窗缝,传到了桑意的耳朵里,他似乎刚好讲到了她卷子上丢了两分的那道最难解的大题。
桑意立即竖起了耳朵,转过身去,一手拿着卷子,一手拿着笔做笔记,贴在透明的窗玻璃上,专注的听起了讲解来。
可冷风却一阵又一阵的自她身后吹来,时不时吹起她压在手掌下的卷子,将纸张吹的哗啦作响,而她的手指也已经冻得红肿僵硬了起来,这严重干扰了她做题和做笔记的速度。
下一秒,一阵脚步声伴随薄荷清香的味道传来,桑意身后的风声突然停止了,她手里的卷子也安静了下来,她有些疑惑,回头看去,却瞬间涨红了脸。
陈恣高大的身影站在她身后,他的卷子和笔压在了她头顶
的玻璃窗上记笔记,却将本就比她矮了许多的自己,整个人都笼罩住了,风现在根本吹不到她了,因为有了一个身体造就的掩体,为她挡风。
“干嘛?你快抓紧时间记啊,不想拿第一名了?我数学可就只低你六分而已,别小看了别人。”感受到了桑意目光的注视,陈恣低头看了她一眼,用下巴点了点她试卷上的分数,神情淡然,如是提醒她道。
桑意红着耳朵,不再说什么,但又怕被教室里的同学看到他们看起来如此亲密的模样,于是她微微曲了曲膝盖,尽量只露出一个头,在陈恣的掩护下,透过玻璃窗,望着黑板,在窗台上安心的记起了笔记来,比起坐在教室里的自己,还要专心了许多倍。
下课铃马上就要响起了,桑瑜看了眼腕上的手表,她身旁已经更换过的同桌王珊珊,却骤然用手肘推了推她胳膊:“桑瑜,你有没有觉得桑意和陈恣,他们那两个人气氛有点怪怪的啊?为什么偏偏是一起受罚呢。”
桑瑜却嗤笑了一下,对此不以为然,继续做着试卷上的笔记,她心里很清楚的明白,作为班上唯一知道,桑意作为拖油瓶,住在陈家,在陈家苟且生存这件事的人。
她比谁都知道,桑意是陈恣最讨厌的存在,也因此,她绝对是这个班上,最不可能得到陈恣青睐的那一个人。
“你不是喜欢咱们校草大人的嘛,你看看窗外。”王珊珊却不依不饶,接着提醒桑瑜,她是整个班里最爱八卦的女生,也是学校里远近闻名的大喇叭。
桑瑜经不住她这样兴奋的语气,只得摇了摇头,暂时停下手里的动作,在专心致志做着笔记的所有人里,转头看了一眼窗户外。
这一眼,却令她脸上的笑容完全僵住了,桑意记笔记是记得十分认真,可是陈恣却离她极近,几乎笼罩住了她,似乎是在为她挡教室外的寒风。
他们看起来非常自然而亲密,那种熟悉感,是她从未在陈恣身上见到和其他女生会有的,哪怕是与他从小一块玩,一起长大,令她时常觉得碍眼至极的顾斐斐也没有。
这一瞬间,桑瑜突然明白了过来,或许她真正的敌人,根本就不是顾斐斐。
叮铃铃,下课铃声已经响了,终于能进教室里去了,桑意松了口气,抖了抖站得僵硬的腿,索性蒋老虎似乎没有找他们俩麻烦的意思,下了课后已经径直往他办公室里走去了。
许多人已经跑出了教室,直奔陈恣而去,有桑瑜,顾斐斐,顾逸飞和蒋亮,他们团团围着他,脸上的表情急切,都很关心他在外面站了一节课,情况怎么样。
他人缘真好,桑意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了一句,回头看了她们一眼,陈恣的睡意显然已经完全消失了,与他们开着玩笑,说着话。
桑瑜站得离陈恣极近,几乎整只胳膊都快贴到了他身上去,那张精致的瓷娃娃一般的脸,时不时掩唇而笑,显得十分开心的样子,身上糖果色的名牌羽绒服在新出来的太阳下,微微闪着光。
来来往往,许多人的目光都放在他们这群人身上,仿佛他们天生就是人群里的焦点。
有几个女生还帮桑瑜将陈恣的水壶拿去接了些热水,她将自己带来的花茶倒进了他的水杯里,随即脸上挂着娇羞的笑容,将那杯热茶递向了陈恣,他并没有拒绝她,而是握着那杯茶,喝了一口。
站在不远处的桑意,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昨夜的事情使得她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她或许是和陈恣相似,甚至相依为命的两个人。
但她却忘记了,陈恣跟她完全不同,虽然她不相信命运,也不相信所谓的阶级,但她不得不承认,她们两人之间的差距本来就是天差地别,极其巨大。
作为陈瀚海的独子,他含着金汤匙,一出生就是瀚海集团,那个庞大商业帝国的掌舵者和继承人。
更不必提他还是学校里的校草,篮球队的队长,个子高挑,容貌如此出众突出,仿佛天生就是人群里的天之骄子,最闪闪发光的那一类型。
所以,他当然可以儿戏感情,也可以对任何投射给他爱意与喜欢的女生,来者不拒,因为他拥有太多选择的资本和机会了。
或许,他对待自己的这些好,也同样如此,并没什么特别的呢?她忍不住这样猜测。
回到教室里,桑意的心里,莫名有些堵的慌,坐回自己的课桌时,她却看到自己的桌面上,被放上了一张字迹极其工整,被分门别类,记录的十分详细的数学笔记纸。
她拿起来看了一眼,竟然全部是刚才数学课上,最关键的知识点和内容,有些地方,甚至是她在风声中,未曾听到的,或者被忽略掉的地方,对她来说用处极大。
这到底是谁给她的?桑意视线下移没找到名字,却在转过那张纸的背面时,看到了一只用浅蓝色圆珠笔,画出来的蝴蝶。
看到那只蝴蝶的一瞬间,她立刻明白了过来,这是白言川特意留给她的。
钟声响起,放学的时间很快就到了,最后一节晚自习下课,已经到了晚上九点半,天色完全黑了下来,隐隐约约的似乎又要飘雪了。
桑意背上自己的书包,推开教室的后门,走了出去,去搭回家的末班车,到了校门口,她顺着那条熟悉的路往前才走了几百米,四下无人之时,一道汽车的亮光,却又在她身后亮了起来。
她回头看了一眼,果然又是陈恣的司机开来的车,不过这次不是黑色的加长林肯了,而是一辆墨绿色的宾利欧陆,径直停在了她身侧的路边。
桑意只得上了那辆车,陈恣果然已经坐在上面了,这次不是坐在对面,而是在后排座位上坐好,坐在车上,她们两个人倒难得的,距离又被拉近了。
这次,和往常心里什么也不装,一心只想看书的自己不同,她心里多了个问题。
虽然这个问题在此前她从未真正想过,虽然问出来或许会让陈恣惊讶,或许也完全超出了,自己作为他“妹妹”的这个身份。
但在这一瞬间,她心内还是有一种,想要知道答案的,莫名其妙的冲动。
于是,桑意转过脸去,抬头看了一眼,车内昏黄灯光下,正闭目养神的陈恣,那张忽明忽暗的脸一眼。
兀然张了张唇,朝他问出了口:“陈恣,你……相信爱情吗?”
第27章
“不相信。”陈恣微微睁开了眼眸,上挑的眼尾处那颗细小的黑痣,令他那张深邃的脸,在车窗外时不时闪过的亮光下,更加缱绻含情。
他的语气却如此冰冷,说出的三个字,甚至连一丝犹豫也没有。
桑意攥紧发白的指尖,在心底深吸了一口气,尽量稳定心神,望向他轮廓分明的侧脸,追问了一句:“你知道桑瑜和顾斐斐,她们都很喜欢你吗?”
心底一点小小的希翼在燃烧,她不自觉的幻想,或许他不相信,只是因为他未曾察觉,别人对他的喜欢呢?
“呵,她们喜欢我,所以呢?喜欢我的人,在梧州实验实在太多了。”
陈恣却低低嗤笑了一声,宽大粗糙的手指骨节,扯松了一把脖颈上的校服领带。
这倒确实是实话,桑意不得不承认他在学校很受欢迎,是个万人迷这件事情,但也能看出来,他不相信爱情,这句话也是发自于他肺腑。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那玩意,它就不会变得那么廉价,一点点消失破碎,最后一点痕迹都不留。”
陈恣指骨按下了银质古董打火机,一道赤红的火焰在车厢里燃起,他嘲讽般笑了一下,垂眸点了一根烟。
桑意目光望向他手里那道火焰,望着它绽放,暂时照亮了周围的黑暗,直到枯萎重新陷入死寂。
她突然想起,那天陈恣说起,他母亲最喜欢和他讲,她和陈瀚海如何相知,相恋的事。
她突然明白了过来,陈恣这句话里的意思,他不相信爱情,或许正是因为他母亲和父亲呢?
一个少年,
一轮初升的朝阳,竟然能说出这样暮气沉沉的话来,陈瀚海带给他的伤害,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深重。
“我相信爱情。”沉默了几秒钟,桑意攥紧自己的衣袖,骤然张了张有些发白的唇,如是坚定的说道。
陈恣转脸看向桑意那张苍白的小脸,指缝间青灰色的烟雾,在微冷的车厢里弥漫,带来一阵淡淡的薄荷香味。
她的表情有些倔强,带着一种笃定。
他反问了她一句:“哦?为什么?你爸去世以后,在你妈在来陈家之前,她就已经跟过好几个男人了吧?”
明知道这样的话,或许会伤害到桑意,但是他就是想知道,比起自己,她会有什么特别的。
毕竟某种程度上来说,他那滥交的爸和她那好逸恶劳,流转于各色男人之间的妈,本质上是同一类人。
桑意呼吸一滞,不明白陈恣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但她却再次抬眼,黑色的眸子径直对上陈恣那双带了几分戏谑的黑棕色眸子:
“她是她,我是我,她的人生与我无关,我相信爱情,最向往那种橡树般的爱。”
“橡树般的爱?”这几个字似乎令陈恣觉得耳目一新,并不理解。
桑意一字一顿的向他解释:“不攀缘,不炫耀,不衬托,彼此独立,终身相依。”
陈恣望着她那双黑色的,如同墨染一般的眸子,那里面仿佛有一朵生机勃勃的,专属于春天的花朵,在这样寒冷的初冬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