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道门外,还有一辆马车向他们处驶来,而门内,向他们行去的是顾筹……
今夜,分明是晴夜,然而明月高悬,风却一阵一阵地吹入房内,带着书案上的纸张沙沙作响。
苏尚按了一次又一次。
他看着那没有被按住的纸张角落还在不停地随风飘动,不由得眸光一沉,眼中带上一分寒意,然而他心中亦难以忽视地有了不安。
“郎君!”
“何事!”
面对门外突然传来的呼喊声,苏尚将头猛地往房门处转去,同时开口回应。
“城外传来急报,相爷让您速去书房议事。”
书房内,苏尚第一次见他一向沉稳,喜怒不形于色的父亲发了这么大的火。
地上全是被抛撒下来的书册。
“怎么了父亲,城外传来的是什么急报?”纵是已然猜测到今夜发生的事情不一般,甚至可能是极不利于他们的,但苏尚也仍先缓着声音问道。
事情已经发生,他们作为为首者便一定要冷静。
而不待苏望回答,苏尚便看到了上首位置放着的一张带着军队标志的信纸,他双眸一觑,先问:“可是北方有消息了。”
苏望闭眸深呼了口气:“是,也不是。”他转头向苏尚看去,“北地的乱军,到了京畿以北了。”
“什么?”苏尚恍惚一瞬,瞠大了眼。
太极宫内,羽林卫所守卫的宫门一片混乱,火光滔天,血液横流。
那原本强硬着姿态,不容宫门里外的人靠近的羽林卫中郎将此时被四手钳制,埋首无力跪于地面。
顾筹嫌恶地瞧了几眼之后,抬手示意将人拖了下去。
马车已入了宫,从马车上下来的几人,分列两列,齐齐向身前之人拱手请罪。
顾筹将各宫门传来的羽林卫的情况汇给那人。
上官栩听后点了点头,又抬眼将众人愧疚形态纳入眼底,她坚定的声音宽慰道:“此番祸事非诸位将军之过,实是贼人用心险恶,防不胜防,今冒险请各位将军入宫,也实是眼下形势危急,唯有请诸位将军与我同担危局,勠力同心,将太极宫门守住,将大晋基业守住,直待援军的到来!”
“殿下放心,末将等愿以命护宫门。”
众将单膝砸地,齐声高喝:“与大晋共存亡!”
然而亦有人随之问道:“敢问殿下,援军是何人所率而来?”
上官栩凝眸望去,一字一句:“熙宁,皇帝陛下。”
苏望书房内,苏尚在一阵错愕中回了神。
他压着声,竭力平静道:“怎么可能?成千上万人的队伍怎么可能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潜入到京畿地界?”
说着,他眸光又蓦地一乱:“他们不是普通的乱军么?他们到京畿来做什么?”
“且以兵家作战的惯例来讲,纵是他们有野心,刻意绕开各城的巡查范围至京城脚下,想直接威胁京城,也不可能在孤军的情况下绕后啊,这样岂不是将自己置于腹背受敌的境况中?”
苏尚握住拳,内心的不安愈盛:“那京畿的神策军呢?就让他们直接进来了?不过乌合之众,神策军便可以直接拿下啊。神策军可有动作了?可有策略了?”
苏望还未从刚才的余愠中平复过来,闭眼控制道:“刚才斥候来报我便让他传令回去,让神策军直接应敌,然而霍甘带人出征,到底带出去了不少人,如今神策军中亦缺大将,那乱军又能悄无声息地到京畿,只怕这件事情平复起来不会那么容易。”
霍甘,大将……
苏尚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一般,骤然醒神,连话都没说地转身就往走。
他脚下急速,边走边道:“备马!”
关押那几位羽林卫将领的府门外,苏尚马都尚未勒停就直接抬腿下了马。
他不顾守卫的行礼问候,直接道:“里面的人呢?”
“苏公不是要见人,让上官大人带走了么……”
“废物!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谁允许你听他的话,让他将人带走的!”还未听那人颤巍巍地将话说完,苏尚就一脚将人踹到在地。
那守卫的金吾卫慌忙跪身请罪:“是、是上官大人拿了苏公的令牌,卑、卑职不敢不放……”
“令牌?什么令牌?”
“光线太暗,只隐约见了上面有一个苏字。”
“苏字……”
苏尚细想片刻,忽而怒笑一声。
苏字,他们苏家儿女中,任谁都有一块带自己名字的玉牌,上官栎拿的当是他姐姐苏凝的玉牌。
倒是把他忘了。
还以为上官栎自那日向上官栩“坦言”之后便心灰意冷,不再参与任何外界之事,更是再无颜面对她,没想到他这一次竟……
不对,他是怎么和她配合上的?在她被软禁之前,他们兄妹之间就已然许久没了联系,他是怎么在这时候知晓她的打算的?而且他不保她了么?他不是以为她中毒了么?
苏尚越想越慌,越想越乱,他转身下阶上马。
“速让今夜在城中值守的中郎君率兵前来,随我入宫!”
急切的马蹄声在街道上交错响起,杂乱打破宁静,马蹄踩过地面,带起震动。
苏尚领先于队伍前,身姿稳而低,俨然一副驭马疾驰之态。
驾马声音不止,直向太极宫中而去。
然而一切希冀终于在那紧闭的宫门外破灭,刚才所想亦终于有了个准确的答案。
他勒马于宫城下,眼底微有泛红,目有不甘地仰脸听那顾筹于城墙上说道:
“苏大人此时携兵马而来,是要闯宫么?”
京畿,神策军主营地。
夜色如墨,寻常时候,营地中,本来除来回巡逻的士兵走路时甲胄碰撞发出的摩擦声,便只有篝火燃烧时干木发出的噼啪声。
然而今夜却在斥候的“京畿有异”四个字的影响下,全营都发生一场巨大的变动。
早在斥候传回消息的那刻,暂领全营的兵马行营将军就派人往京城送了信。
然而却在见到营外的“霍”字帅旗时失了判断。
整座行营已被人控制。
在一场以主将为饵从而诱开营门的战役结束后,“赵”“丰”二字军旗开始入驻大营。
霍甘在被利用完的第一时间就又被控制住,被单独关押在一营帐之中。
丰王周昱骑着高马,神态倨傲地向那被擒住的守营将官处去。
看着眼前那携胜而目有轻佻的人,守营的将官没忍住唾骂:“乱臣贼子。”
周昱闻言轻抬了下颌,也不怒,神色反是愈发轻慢:“乱子贼子?本王奉陛下之命讨贼,名正言顺,何来叛逆之说。”
将官仍旧不屑:“哪个陛下?当今陛下可在太极宫中。”
周昱慢声,眸光却随着出口的字慢慢变沉:“熙宁,皇帝陛下。”
“我若非要见呢!”
话语一出,身下的马儿似感受到了身上人的怒火,脚下不由得踩动了几下,身后的金吾卫亦是做出了拔刀的架势。
“那本将便只有依律行事了。”
话落,宫墙上垛口位置出现一排架好箭,随时准备拉弓的金吾卫。
依大晋律,擅闯宫禁者就地射杀。
苏尚眉眼压得极低,他乜目往上,就像以此能够压制住自己的情绪般,指节因攥紧缰绳的力度过大而泛白,他终是没忍住地从喉中溢出一声怒极的笑。
“好,好一个依律行事。”他唇角噙笑,眼底彻骨而复杂的情绪却不断翻涌。
她竟然能对她狠心到这个地步。
“便是在高墙之上,殿下也不愿见我一面吗?”他抬起脸,执着地再问了一遍。
然而回应他的依旧是顾筹的那冷声:“苏大人要见,便等宫门开启之后再请见吧。”
苏尚几不可闻地哼嗤了声,身下的马匹再度踏了踏脚,他恍若未觉,就算视线渐渐变得模糊却也仍死死地盯着那高墙,眼底生了寒意。
“驾!”
下一瞬,他猛地勒转马头,纵然手上隐痛,掌心都感觉被缰绳勒出了红痕,他也毫无停顿,亦毫无留恋地率随行的金吾卫纵马离去。
马蹄声因远渐小,上官栩站在宫门往里几步的广场上。
“娘娘,人走了。”
刚才,宫门外传进的声音她听得一清二楚,若打开那道宫门,其实她与那人相隔的距离也不过几丈。
可是她听了他全盘的话,从强硬到恳求,期间她都没有任何想要见他的想法。
她听了顾筹向她禀报的话,轻轻嗯了声,颔首道:“此番他到太极宫来,无疑是因为他意识到太极宫中生了变,能让他这样惊慌失措,力求马上得到答案的……”
上官栩眼神变得坚定:“他们到京城外了。”
苏尚回府后,脸色比刚才出府前还要差,径直去了苏望的书房,不待苏望开口,苏尚便直接道:“太极宫,脱离控制了。”
纵是早已有预料,苏望眉眼间还是有一瞬染上了怔忡。
苏尚将现下太极宫中的情况说出:“金吾卫中郎将的顾安策,是她的人,那几个被关起来的羽林卫将领也被上官明樾带走了。”
苏望眸色虽冷厉,但声音并没有太大起伏的:“他不是萎靡不振,甚至想求死了么,他怎么还参与到了太极宫的事中去?”
苏尚:“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联系上的,不过现在想来,她在金吾卫中竟然都有顾安策那样的内应,那这京城内多半也还有她的其它桩子。”
苏望哂笑:“倒还真沉得住气,想那顾安策去金吾卫以来一向听从安排,从无他言,还以为他真是条好狗呢,没想到是别人养的好狗。”说着,苏望又蓦地一滞,若有所思,“上官明樾怎么会参与到这事情中去,他不想要解药了?”
苏尚搭在食指上的拇指蓦地一扣。
苏望看着他。
苏尚转过头回看过去,凝眸片刻后方才蠕动了唇瓣,开口道:“不知道,我也不明白,他为何完全不考虑那解药了。”
虽然她并未中毒,然而其中内情上官栎却是并不知晓的。
苏望心中的戾气愈来愈盛:“那便不管了,距离她下次服解药的日子也不过十日,她只要一月不用解药就会立刻毒发而亡,我已一再给他们机会,既然他们不识好歹,那我也不必手下留情了。”
说完,苏望看向了静静垂着眸,一言不发的苏尚。
他其实对苏尚的反应有些惊讶,亦有些奇怪。
要知道以前说到解药的事时,苏尚反应虽不算强烈,但却也总是坚持着要保下宫里的那位,要求解药每月都按时送给上官栎。
可是今天,当苏望说到不再给解药,就要让那人毒发时,苏尚却良久没有反应。
二人目光交汇在一处,屋中安静了许久。
苏尚终是开了口:“她没有中毒,毒药早就被我换下了。”
宫城内,那将几个羽林卫将领带入宫的马车还停在广场上,旁边站了个略显萧条的身影。
那人气质本该是如玉如竹的,然而短短不到两月时间,他的肩膀就似被重物压过、风雨摧残过了一般。
顾筹再与上官栩说完话后,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了马车旁的那人,见那人也望着他们,他收回了目光,对上官栩再道:“娘娘,羽林卫能够安定下来,多亏了由上官大人带进宫的那几位将军,上官大人今日也是冒了极大的风险……”
顾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便垂了眸直接道:“上官大人可能有话想与您说。”
上官栩转过身看去,上官栎垂下了眸。
他看着身前几步位置的地面,长睫飞颤几许,抬头再看一眼,脚下迈出了步子。
顾筹见人过来,识趣地告了退。
上官栩站在原地看着。
“阿栩……”
“阿兄。”
话语出口的那一瞬,耳中还同时听到了那一声熟悉的“阿兄”,上官栎抬起眸,不由得怔忡一瞬。
上官栩见了他的反应,神色自若如常,轻声道:“多余的话阿兄不必说,我想当时阿筝去找你时,她便已将许多事情告诉了你——”
“我没有中毒,我也知道你不是当年之事的元凶,你更没有参与其中。虽然后面你到底帮他们促成了一些事情,但我亦知你是因为我,因为被人蒙骗才被卷入其中,那些犯下的错误自是不能逃避,但只要我们兄妹二人还是同心,便可一起去承担。”
上官栎眼眶酸了酸,他扬了扬眉头,将那反应忍下,声音微颤着说:“阿栩,阿兄只希望你能好好的,如今又知你无恙,又知你还愿与我同心,便已然很知足了,至于阿兄的错,阿兄自己承担就好,其余的,便随你的心,这几年你当真已经够苦了。”
上官栩眼帘轻眨,唇间挤着笑道:“不管怎样,都快过去了,你我也永远都是血脉相连的亲人。”
上官栎回笑着,点点了头。
“没有下毒?!”书房内,苏望因苏尚刚才的那番话而震惊、愕然。
其实对于苏尚做这件事的理由,苏望并不惊讶,反而一再觉得这就是苏尚对宫里那位一贯的风格,只是真听到他做成时,他还是控制不住那股火气翻涌上心头。
他竭力平息着,现将事情问清楚道:“所以上官明樾今夜敢参与到太极宫的事中就是因为他知道太后根本就没有中毒?”
“也许吧。”苏尚并不确认,“但是按照我最先的安排,他并不知晓太后没有中毒,相反,他对太后中毒一事深信不疑。”
苏尚并不在意苏望在得知上官栩没中毒之后的那股按捺的火气,只继续道:“所以,结合城里城外的事来看,这极有可能是一场早就谋划好的阴谋。”
他眼眸倏然抬定:“难道是想要里应外合?!”
“阿爹,神策军那边有消息了么?”苏尚眼底如寒潭般幽深,气质深冷。
苏望觑眸:“暂时还未有新的消息传来。”
苏尚眸光骤然一凛:“速让分散在京畿各处的神策军和其他守军回京!”
“立马集合现下京城所有可动用之兵力!”
“太极宫一定要尽快夺回来!”
一阵又一阵的重甲碰撞声和马蹄震地声终于将长安城中所有在睡梦中的人都唤醒。
兵士们近乎人手一支火把,火光熏天,长安城的整个上空被映照出一片灼人的橘红色。
可是所有人亦只能在家中透过窗户看这一变局。
喧嚣声全都往一个地方赶去。
宫城下,苏尚带着大批士兵卷土重来,他亦是穿上软甲,双袖束起配着护腕。
宫墙下的部队蓄势待发。
守于阙楼之上的顾筹,手握紧剑柄,沉眸,全神贯注地望着下方的军队。
苏尚高声:“顾安策,你竟敢借金吾卫中郎将的身份与其它贼人狼狈为奸,发动宫变软禁陛下和太后殿下!”
“你应知,犯上作乱为十恶之罪,为首者,当处极刑,灭九族,你怎么还敢如此大逆不道!”
“你若现在回头,我还可想法保你一命,否则无人能再帮你!”
顾筹站于城墙上,俯眼往下看,神色毫无波动,亦无言回应。
苏尚压着火:“顾筹!……”
话一出口,他含怒的双眸便倏然带上一片震愕。
只见顾筹微微侧身,朝旁一退,上官栩从他身后走
上官栩神色从容,姿态端方,她声音沉而稳:“苏大人刚才说的什么?”
苏尚眸中的流光因宫墙上突然出现的人而滞了滞,在城上城下所有人的注视之下,他过了许久才开口道:“殿下现在倒愿意出来见我了?”
上官栩笑意淡淡,了然中带了一抹讥讽:“我若再不出来,苏大人是不是就要带人攻城了?”
“臣也不过是担心您的安危。”
“我现在一切都好。”
“倒是苏大人,”上官栩补充道,“深夜两次率兵至宫门外,实在是让我安歇不得,疲乏困顿。”
“殿下是在怪臣了?”
“回去罢,夜太深了。”
夜色本如墨,然而因那城上城下高点的火把,二人都能将对方的目光辨得清晰。
上官栩将界限划得分明,但是苏尚却也依旧毫无动作。
他的眼神逐渐变寒便狠:“殿下是被威胁了罢,没关系,只要臣在一天,臣便一定会护住殿下一天,将那些不轨之人全部从殿下身边铲除。”
“苏尚!”
眼见着他就要挥手下令,上官栩立马高声喝道。
“你带兵逼宫还不够,就是亲眼见了我,亲耳听到我说我无事,你也要堂而皇之地给你的不臣之举编造理由吗?你行此事,可问过你府中那位相公的意思!”
话语一落,不待苏尚给出反应,他身边的将领便也连忙开口劝了他:“苏大人,出兵之前苏公曾一再强调,如今在京城之中,四面八方许多人的眼睛都看着,所以万事行事之前务必不能留下口舌,必须要讲究师出有名,如今太后已经出面强调她没有被威胁,恐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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