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刚到门口,正好看到谢晏从府里出来。
谢晏一身玄色常服,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肉眼可见的虚弱,唇角却带着上挑的弧度。
他气定神闲道:“太尉大人,本王今早在府里遇刺,带领禁军追寻刺客时,发现刺客逃入了太尉府。”
“为了太尉大人的安危,本王只好带人进府搜查。”
“却不想,搜出来一样意想不到的东西。”
孙太尉看清侍卫手中捧着的东西,脸色骤然一变!
御书房内。
沉香袅袅盘绕着鎏金蟠龙柱,身着明黄龙袍的皇帝面容清癯,不怒自威的目光扫视着下方。
孙太尉匍匐在地,见到皇帝立即涕泪纵横道:“皇上,宣王殿下无故带人闯入老臣府邸,还请皇上为老臣做主啊!”
端王也跟着道:“是啊父皇!太尉府中凌晨遭遇盗贼,府中不少仆人和护卫受伤,儿臣得知消息后,立即带领侍卫追查盗贼。谁知,却看到盗贼潜入了宣王府!”
“儿臣想要亲眼确认三弟的安全,谁知三弟府中的总管一直顾左右而言他,推说三弟身体不适,不便见客。”
“却不知为何,‘身体不适’的三弟会带领禁军包围并搜查太尉府,将太尉府闹得人仰马翻!”
皇帝眉头紧锁,龙纹袖口下的手指轻敲扶手:“宣王,孙太尉德高望重,你为何带人强闯太尉府?”
谢晏身姿笔直跪于团花纹地毯上,语气沉稳道:“父皇,天亮时,儿臣在府中遭遇刺客袭击,于是调遣禁军捉拿刺客,谁知刺客狗急跳墙逃入太尉府。”
“为了太尉大人及其亲眷的安危,儿臣带兵入府捉拿刺客,却不想在太尉府的藏书楼,意外找到了镇国侯府被盗的日月同辉玉璧!”
谢晏说罢,命人将日月同辉玉璧呈到皇帝面前。
日月同辉玉璧乃价值连城的宝物,以羊脂白玉为底,璧心鸽血红宝石如日月交汇,转动时流光溢彩,华贵绝伦。
只是现在,洁白无瑕的玉璧却沾满血迹。
阮云笙跪在谢晏身侧,发间步摇微微晃动,声音恳切:“陛下,镇国侯府上下对皇上忠心耿耿,臣女的兄长更是一心为民,却不知何时得罪了太尉大人,大人竟然派人从侯府偷走皇上的御赐之物,陷害兄长大不敬的罪名。”
“如今人证物证俱全,请皇上明察!”
皇帝摩挲着玉璧,深邃的目光让人捉摸不透,沉声道:“如此说来,这玉璧竟一直藏在太尉府中?孙太尉,你对此有何解释?”
孙太尉额头紧贴地面,声音发颤:“皇上明鉴啊!微臣从未见过玉璧,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谢晏冷笑:“太尉大人的意思,难道是本王栽赃你?”
“今日众多禁军亲眼所见,这玉璧是从太尉府中藏书楼搜出来的!”
孙太尉连忙道:“老臣不是这个意思,但老臣府中凌晨进了盗贼,所以老臣以为,这玉璧应该是盗贼趁机放入藏书楼,诬陷老臣!”
“不过,”孙太尉话音一转,“那盗贼左肩中了一剑!”
他眯着阴翳的眼睛看向谢晏,“却不知宣王殿下伤在何处?”
谢晏咳了两声,虚弱道:“说来也巧,本王也中了那刺客一剑,要不是本王躲得快,这一剑险些要了本王的性命。”
阮云笙声音清冷道:“刺伤宣王殿下的刺客逃入太尉府,盗贼也专挑太尉府偷窃,难不成连这些宵小都知道,太尉大人的府邸……有见不得人的东西?”
“这……这分明是欲加之罪!”孙太尉浑浊的老眼满是惶急,转头望向皇帝时几乎要哭出声,“皇上!老臣与镇国侯府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何苦自毁清誉?老臣实在冤枉啊!”
阮云笙螓首低垂,恭声道:“皇上,臣女的兄长更是冤枉,还请皇上明察!”
谢晏也道:“父皇,无论如何,玉璧都是从太尉府搜出,孙太尉断不能置身事外。”
端王高声道:“不如三弟先解释一下,既然王府遭遇刺客袭击,为何府中总管却推说三弟身体不适,而绝口不提刺客一事?”
众人一时间争论不休,各说各话。
皇帝抬手揉了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都给朕住口!”
御书房瞬间鸦雀无声,唯有铜鹤香炉吐出的青烟袅袅盘旋。
皇帝沉默片刻,看向阮云笙,语气稍缓:“明宜啊,你兄长博学多才,于政务上殚精竭虑,朕心中有数。之前玉璧失窃,虽非其本心,但终究是看护不力。朕命他暂赴苍梧县,也是想让他深入民间,将治世之学化作惠民之策。”
“如今玉璧完璧归赵,阮爱卿的清名亦当昭雪。朕明日便着翰林院拟旨,调他回京,官复原职。”
阮云笙立刻恭声道,“陛下仁心如海,臣女代侯府满门谢主隆恩!”
第57章 郡主,谢晏这是苦肉计!
皇帝又看向孙太尉,“至于孙太尉……太尉劳苦功高,与镇国侯曾是多年同僚,彼此之间并无龌龊。”
“朕觉得,今日这件事,都怪那些宵小在背后作祟!你们两府若因此生了嫌隙,反倒让小人得意。”
他抬手示意欲开口的谢晏噤声。
“此事定是奸人从中作梗,朕会敕令大理寺彻查盗贼,还孙太尉清白。”
孙太尉立即叩首,“老臣多谢皇上!”
端王急声道:“可是父皇,这盗贼怎么会这么巧,逃跑时偏偏逃入了宣王府?还有谢晏受伤的位置,分明和那盗贼受伤的位置一模一样!”
“这种种巧合,儿臣觉得,谢晏应该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谢晏睨他一眼,“皇兄自己都说是巧合了,还要臣弟给出什么解释?”
端王立即道:“我当然是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皇帝不耐道:“行了,都别吵了。”
“刺客和盗贼太过猖狂,朕自会命大理寺一并彻查。”皇帝摆摆手,“朕乏了,你们先退下吧。”
他点了点孙太尉,“太尉留下,朕还有话要说。”
孙太尉立即道:“是,皇上。”
阮云笙看得出来,皇帝明显偏袒孙太尉,根本无意细究真相。
但不管怎么样,大哥能从苍梧县回来并且官复原职,已经是很好的结果。
如果她现在抓着孙太尉不放,万一惹怒皇帝,只怕大哥回京一事又生波折。
孙太尉被皇帝留下,端王、谢晏、阮云笙则退出御书房,一起往宫外走去。
端王白忙活一早上,什么都没捞到,心里本就有气。
此刻看着谢晏十分自然地和阮云笙走在一起,更是气得脸色发黑。
以前,只有他才有资格约阮云笙一起出门,谢晏只有躲在暗处偷窥的份。
没想到风水轮流转,谢晏凭着他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死皮赖脸的赖在了阮云笙旁边。
端王看着阮云笙明艳娇美的脸庞,心底涌起一阵不甘心。
这明明该是他的王妃!
他们从小就定下婚约,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结果因为谢晏一封信,害得阮云笙坠湖,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娶孙太尉的长女为妻。
现在可倒好,阮云笙平安回来,反倒给了谢晏登堂入室的机会!
端王阴阳怪气:“郡主,你可别忘了自己当初坠湖的原因,有些人害你一次,就可能害你第二次!”
阮云笙淡声道:“臣女的私事,不劳王爷费心。”
她扫了端王两眼,忽然话锋一转,“听闻王爷最近纳了好几位侍妾?”
端王看起来虽然红光满面,但眼圈发黑,一副放纵过度的模样。
她之前在醒世楼,对端王用了毒针,按理说,端王应该不举才对。
最近却听说端王夜夜笙歌,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邪门的偏方。
不过,端王若是修身养性,那毒针对他的伤害其实不大,但他越是放纵,反而极大的加重了对身体的损耗。
原本她还担心端王会发现什么,看来她真是多虑了。
端王听到阮云笙这么说,还以为她是在吃醋。
他心中得意起来,暗道阮云笙果然嘴硬,心里肯定还是有他的!
他刚要说话,谢晏却忽然咳嗽起来,脚步也随之踉跄了一下。
之前在御书房,谢晏脊背笔直,说话条理分明,这会儿却虚弱得好似随时都能倒下。
阮云笙将注意力从端王身上移开,眼底压着几分担心:“谢晏,你没事吧?”
谢晏语气虚弱:“伤口好像裂开了,浑身无力……能不能劳烦郡主,扶我一把?”
谢晏是为了寻回玉璧才受这么严重的伤,阮云笙自然不好拒绝。
她小心扶着谢晏的手臂,“你慢点走。”
端王气得瞪大眼珠子,“郡主,你难道看不出来他是装的吗?他刚才在御书房还中气十足地和本王争论!”
谢晏看他一眼,叹声道:“让二皇兄见笑了,臣弟原本就有病在身,今日又被刺客刺伤,实在虚弱得很。”
端王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道:“一个大男人,还需要女子扶着走路,要不要脸……”
阮云笙忍不住道:“端王殿下既是兄长,不如你来扶?”
端王梗了梗,他才不扶!
他现在只想踹死谢晏!
“郡主,二皇兄说得有道理,我确实不该这么麻烦郡主,我还是自己走吧……”谢晏声音虚弱,脸色苍白,将手搭在阮云笙的手上,作势要推开她。
只是那修长如玉的手,却冷冰冰、软绵绵的,半点力气都没有。
阮云笙嗅觉灵敏,隐隐闻到谢晏身上传来的血腥味,无端让人心烦。
她绷着脸轻斥:“别人爱说什么就说什么,你逞什么强?”
端王气得咬紧了后槽牙,“郡主,你我之间好歹有多年情分在,本王怎么就成了别人了?还有,你不是最讨厌谢晏吗?”
谢晏轻咳几声,满脸失落:“二皇兄说得对。我向来不讨人喜欢……”
他愧疚地看着阮云笙,“郡主如果讨厌我,也不必勉强,我可以一个人慢慢走出去。”
阮云笙没好气,“等你慢慢走出去,天都要黑了。”
端王手指颤抖地指着谢晏,“郡主,你知道苦肉计吧?他这是以退为进!你可别上当了!”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谢晏这么无耻!
谢晏以前虽然心思龌龊,但好歹表面还知道还装装样子,现在真是装都不装了!
虽然他不敢直接挑破谢晏那些龌龊心思,但谢晏使用这么明显的苦肉计,难道阮云笙一点都看不出来吗?
阮云笙不耐烦道:“王爷,谢晏好歹是你的亲弟弟,他这人是有很多缺点,但他现在虚弱成这样,你至于这么说他吗?”
“还苦肉计?端王殿下现在往自己身上捅几个窟窿,让臣女开开眼界,看看什么叫苦肉计。”
她拉着谢晏走到宫道另一边,“我们走这边,离某些冷血的人远一点。”
“多谢郡主。”
谢晏语气虚弱。
但端王分明看到谢晏侧过头,冲他挑衅地勾起唇角!
端王:“!!!”
阮云笙几人离开后,皇帝脸上最后一丝平和便褪得干干净净。
他猛地扬手,桌上的白玉杯盏“哐当”一声砸在孙太尉脚边!
“你不是跟朕说,日月同辉玉璧早已销毁?”
皇帝手指重重戳在沾着血的玉璧上,“你告诉朕,这是什么?!”
孙太尉额头抵着地面,连声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啊!这玉璧是下官吩咐府中一个门客偷的!老臣命他偷到玉璧后就地销毁,谁知这刁奴阳奉阴违,竟偷偷藏了起来!”
“阳奉阴违?”皇帝冷笑一声,“那宣王为何会在你太尉府的阁楼里搜出此物?”
孙太尉身子一哆嗦,后背的官袍已被冷汗浸得透湿,“皇上明鉴!老臣绝不敢欺瞒陛下!宣王殿下强行入府搜查,他说在阁楼便是在阁楼,老臣纵有百口,也难辩啊!”
皇帝眼皮一抬,“你的意思是,宣王诬陷你?”
孙太尉连忙膝行几步,声音越发急切:“皇上明察!数日前宣王就为了明宜郡主,带着人硬闯老臣府邸;今日又为了帮侯府大公子脱罪,直接带兵搜府。”
“王爷这分明是一心向着镇国侯府啊!”
“朕岂能看不出来!”皇帝猛地一拍紫檀桌案。
他脸色铁青,冷声道:“当年朕托阮崇山照拂谢晏,是信他忠谨。可他倒好,还真把谢晏养成了他的好‘义子’,一心向着镇国侯府!”
“阮云笙失踪后,侯府四兄弟处处与谢晏作对,谢晏却不计前嫌,为了阮云简甘愿冒这么大的风险!”
孙太尉忙不迭接话,声音里添了几分刻意的愤然:“正是!王爷重情重义,这镇国侯府正是利用了王爷这一点,实在可恶!”
他偷觑了一眼皇帝的神色,压低声音,语气越发阴恻,“皇上,您被逼无奈答应阮大人官复原职是小事,可侯府势力过大,这才是心腹大患啊!”
“您想想,侯府大公子阮云简年纪轻轻已是三品翰林学士;
二公子阮云策身为昭武大将军,沙场屡立奇功,回京后少不得再加官进爵;
三公子阮云箔富可敌国,据说他拥有的财富连国库都比不上;
四公子阮云竺凭借出神入化的医术游历各国,连番邦君王都敬他三分。”
孙太尉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老臣自然信侯府公子们忠君,可万一……万一哪日哪位公子起了异心?他们要兵有兵,要权有权,要钱有钱……”
他长长叹了口气,话未说完,却像根毒刺扎进皇帝心里。
御书房里霎时死寂,皇帝指尖攥着龙椅扶手,指节泛白。
他正是忌惮镇国侯府功高盖主,才会默许孙太尉构陷阮云简,将其贬去千里之外的苍梧县。
谁曾想,被谢晏这一搅,全盘乱了!
想到此处,皇帝胸中怒火又窜了上来,狠狠瞪着孙太尉:“还不是你办事不力!若那玉璧早按朕的意思销毁,何至于闹到今日这步田地?!”
孙太尉连忙磕头,“皇上息怒!老臣该死!老臣罪该万死!”
过了片刻,他才敢抬起头,声音带着几分试探:“皇上,老臣……倒还有一计。”
皇帝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闻言不耐烦地抬了抬眼皮:“说。”
孙太尉膝行半步,声音压得更低:“皇上,明宜郡主是镇国侯府的心尖子,若能拿捏住郡主,还怕牵制不住侯府那四位公子?”
“朕岂会不知?”皇帝冷哼一声,眼底闪过一丝烦躁,“不然朕怎会早早给她和端王定下婚约?谁知那丫头竟坠湖失踪,婚事也已经作废!”
孙太尉脸上立刻堆起谄媚的笑:“皇上圣明!依老臣看,不如皇上再给郡主赐一门‘好’婚事,既全了陛下的皇恩浩荡,也能……”
他故意顿住,目光瞟向皇帝。
皇帝何等精明,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沉吟道:“那这赐婚的人选,朕可得好好想想了……”
走出宫门,阮云箔以及宣王府的总管、府医、侍卫全都在外面等着。
府医一见到谢晏,就急声道:“快!快把王爷扶上马车,王爷伤势严重,折腾这半日,也不知道伤口有没有裂开!”
他说着,掀开谢晏的玄色外袍看了一眼,“哎呀!伤口果然崩开了!赶紧回府止血换药!”
阮云笙目光看过去,谢晏月白色里衣果然已经被鲜血染透,难怪他刚才路都走不稳。
阮云箔也跟着吓了一跳,询问府医:“他这没事吧?要不要顺便请个太医回去?”
府医道,“三公子放心,这些年王爷的身体,都是老夫照料的。”
他的医术虽然比不上神医,但也不比太医差。
他家王爷身中寒疾,平日还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要不是有他精心调理,王爷早就缠绵病榻了。
谢晏拂开府医的手,冲阮云笙淡淡一笑:“我没事。郡主早些回府休息。”
府医唉声叹气:“这还没事呢!王爷您也太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了……”
阮云箔跟着叹了口气,对谢晏道:“你回去好好养伤,侯府有不少珍贵补品,回头我派人给你送过去。”
谢晏勉强笑了笑,被侍卫们小心翼翼扶上马车,马车很快驶向王府。
阮云箔也和阮云笙坐上回府的马车。
“笙笙,事情如何了?”
他没有官职在身,无召不得入宫,心急也只能在宫外等着。
阮云笙轻声道:“皇上已同意大哥回京,官复原职。”
阮云箔连忙道:“太好了!等官府的文书传到苍梧县,大哥很快就能回家了!”
阮云笙露出一抹浅笑,“是啊,大哥很快就能回家了。”
不枉费她折腾这么久,总算没有白忙一场。
只是谢晏受这么重的伤,实在出乎她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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