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谢晏的事情,他才懒得理会。
苏慕言十指修长,手持玉箫垂眸吹奏。
箫声起时,初如寒梅破雪,几转之后渐趋清越,像山涧冰泉叮咚流淌,铺展出一片澄澈意境。
方才因白若薇歌声而起的喧闹彻底消弭,宾客们或抬眸凝神,或侧耳细听。
一曲终了,安王率先抚掌,满座响起雷鸣般的赞叹!
自家表弟如此出类拔萃,安王妃也觉得自豪,小声对阮云笙道:“笙笙,你觉得阿言怎么样?”
阮云笙这才明白过来,安王妃竟是想给她和苏慕言牵线。
虽然五年过去,苏慕言已经褪去少年的青涩,长成了青年模样。
但在她眼里,她对苏慕言的最深印象,还是那个眼睛通红的小弟弟……
阮云笙低声道:“王妃,我的年龄比苏公子大。”
虽然她的真实年龄才十五岁,但别人不会相信,这种事情也不方便往外说。
所以她只能接受,自己眼一睁一闭,已经二十岁的事实。
安王妃连忙道:“才大一岁而已,有什么要紧?而且阿言根本不介意,只要你不嫌弃他就好!”
“如果你觉得阿言的官职不够高,只要你开口,他一定会努力上进的!”
谢晏看着安王妃劝说阮云笙,将手中的白玉杯越捏越紧,杯子已经出现裂纹。
他的目光一直若有似无地落在阮云笙身上,苏慕言吹箫的时候,笙笙就看了他好几眼!
苏慕言有什么好?不就是会吹箫吗?
吹箫有什么了不起?
他会的,苏慕言一定也不会!
不行,他不能被苏慕言比下去!
安王素爱风雅,也向来欣赏王妃的这位表弟。
他含笑道:“今日各位风采都十分不俗,但本王觉得这最佳……”
话未说尽,谢晏忽然开口打断他:“皇兄,臣弟可否献丑一番?”
安王微怔:“三弟也想登台演奏?”
他这位三皇弟年纪轻轻却性情端方清冷,往年连宴会都懒怠参加,今日竟难得有此兴致,不仅来了别苑,还要亲自展露才艺,真是让人意外。
端王轻嗤一声,不冷不热的嘲讽:“为兄怎么不知道,三弟竟然也通音律?”
连阮云笙也诧异地看向谢晏,谢晏这个小古板,竟然要主动登台?
他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体了吧?
谢晏察觉到阮云笙看他,兴奋地手指都在微微发抖。
笙笙终于看他了!
今日,就算这白玉台上有刀子,他也非上不可!
谢晏并非要吹奏乐器,而是要舞剑。
他褪下玄色大氅,银白锦袍裹着修长挺拔的身形,束腰勾勒出劲窄腰身,足尖轻点,直接跃上白玉台。
手中利剑寒气四溢,衣袂翻飞如流雪,旋身时锦袍猎猎作响,清贵无双的姿容与森寒剑气相映,既凌厉又夺目,教人移不开眼。
贵女们看得目不转睛,凑在一起小声议论:“以前只知道宣王殿下温润如玉,没想到殿下的武功也这么好!”
“是啊,今日不仅亲耳听到了苏公子的箫声,竟然还有幸看到宣王殿下舞剑,这趟真是没有白来!”
“可惜,宣王殿下身体不好,要不然呀……”
阮云笙的目光忍不住在谢晏的细腰多停了两瞬,忽而撇撇嘴移开视线。
五年光阴,果然什么都变了!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连谢晏这种从前板正得像块玉的小古板,如今也学会招蜂引蝶了!
不过,他这是在勾引谁呢?
阮云笙看向周围的贵女们,视线最终停在姚碧梧身上。
姚碧梧正眼也不眨地看着谢晏,目光中的柔情简直能滴出水来。
阮云笙若有所思。
她记得那天在宫里的流霞水榭,这位姚小姐就对谢晏受伤的手特别关心。
难道,谢晏上台舞剑,是给姚碧梧看的?
姚碧梧眉清目秀,倒也是位美人,可惜了,好好一个花容月貌的姑娘,年纪轻轻就眼神不好,竟然看上谢晏那种小古板。
嫁给谢晏,那是给自己找夫君吗?
那分明是给自己找夫子!
不过,姚碧梧的姐姐丽妃,明显站在惠贵妃和端王那边。
如果姚碧梧以后真的和谢晏在一起,丽妃会不会倒戈谢晏呢?
白玉台上,谢晏一心二用,余光始终注意着阮云笙。
笙笙不看自己,看别的女人干什么?
谢晏不悦地瞥了姚碧梧一眼,暗道这女子长得还没有他好看,笙笙为什么不看他?
姚碧梧见宣王向她看来,脸颊瞬间红了。
阮云笙端起茶盏抿了口茶,又往台上看了一眼。
谢晏那病殃殃的身子,不好好养病,大冷天还要上台招摇,也不怕把腰扭了。
不过,谢晏扭了腰也是自找的,关她什么事?
阮云笙收回目光,不再往台上看。
谢晏见阮云笙移开目光,指尖微顿后压下眼底失落,剑势骤然收束。
宾客席中轰然赞叹:
“宣王殿下这剑招,当真是游龙入海!”
“这哪里是舞剑!分明是银龙破云,直上九霄!”
“往年只闻殿下清贵端方,不想殿下的剑术竟这般凌厉,简直惊才绝艳!”
在场中除了阮云笙,就只有端王和阮云箔对此不以为然。
阮云箔自不必说,他看谢晏处处不顺眼。谢晏就算把剑舞出花来,他也能找到挑刺的理由。
端王更加视谢晏为生死仇敌,恨不得将其大卸八块,剁碎了喂狗。
刚刚谢晏在台上舞剑,这些贵女们看得眼睛都不眨,他心中满是不服。
谢晏这种病秧子舞剑有什么看头?
他这就好好上台露一手,让所有人看清楚,什么才是真男人!
想到这里,端王大手一挥,吩咐侍卫:“取本王的宝剑来!”
安王惊讶道:“二弟也要舞剑吗?”
今天倒是奇了怪了,往常宣王根本不参加宴会,端王即使赴宴,也从不参与这些活动。
就连苏慕言,虽然箫声名扬盛京,但也极少在这种场合演奏。
端王笑了笑,“难得今日有兴致。”
他看着向座位席走来的谢晏,阴阳怪气道:“三弟这身子还是柔弱了些,该好好养病为主,舞剑这种事,还是本王更擅长。”
虽然上台演奏乃风雅之事,但他这种身份向来不屑做这种事。
可他气不过谢晏这么出风头,准备大展身手一番,将谢晏比下去!
他的武功虽然不如谢晏,但舞剑又不看内力,凭他英俊的长相,往台上一站,不就直接把谢晏比下去了?
安王只当他们今天心情好,含笑道:“难得二弟有雅兴,请吧。”
端王挺胸抬头地站起身来。
刚要迈步,他忽然感到肚子一阵难受,紧接着,毫无预兆放了一个巨臭无比的响屁!
安王离他最近,第一个遭殃,想捂住鼻子,又怕端王没面子,只能憋气。
坐在端王旁边的几位宾客也全都憋着气,连笑都不敢笑。
这时,侍卫将剑拿来了,“王爷,您的宝剑。”
端王刚才出了丑,但好在没人开口,打算装作无事发生继续登台舞剑。
谁知他刚要接过宝剑,又控制不住放了一连串的响屁!
这下,连坐得稍微远一些的宾客也察觉到了,纷纷扭头看过来。
白若薇眼睛闪了闪,若无其事地垂下目光。
安王修养再好,也实在忍不住了,“二弟可是身体不适?”
端王捂着肚子,表情带着几分痛苦:“本王……确实有些不适,先去更衣了。”
安王生怕端王再用臭屁攻击他,连忙道:“二弟快去吧!”
众目睽睽出了这么大的丑,端王脸色十分难看,但腹部传来的异样感受让他没空多想,夹着屁股一溜烟离开了院子。
周围几个宾客齐齐松了口气。
谢晏收剑后回到座位,墨影连忙将大氅给王爷披上,谢晏压抑地轻咳了几声。
安王对谢晏的剑术赞叹不绝,只是面上却露出为难之色。
今日宴会彩头既定一人,可苏慕言箫声绕梁,谢晏剑舞如银龙破海,二者相较竟似璞玉对精金,实在难分高下。
安王环视众人道:“刚才台上二位的才艺皆惊才绝艳,依诸位之见,这彩头该落谁家?”
话音未落,席间便炸开争论。
“自然是宣王殿下!那剑舞气势如虹,当得第一!”
“此言差矣!苏公子箫声空灵,这般风雅才配绿萼梅!”
“剑为百兵之君,舞出这般凌厉风姿,放眼盛京谁能匹敌?”
“箫声方显文人风骨,苏公子一曲作罢余音绕梁!”
两方各执一词,争得面红耳赤。
安王摇头失笑,看向王妃:“王妃觉得如何?”
“妾身也难分高下呢。”安王妃浅浅一笑,忽而转头看向身旁的阮云笙,“郡主可有主意?”
这话一出,满席目光霎时聚向阮云笙。
谢晏原本对这种“才艺之争”全无兴致,更不会在意输赢。
他上台舞剑,只是不甘心苏慕言用箫声吸引阮云笙的目光。
不过,他此时却分外在意阮云笙的看法,他不想在她眼里,输给任何人。
谢晏看似平静的面容下,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连呼吸都放轻了些,只等阮云笙开口。
阮云笙觉得自己还算了解谢晏,他既然放下身段上台舞剑,一定在意极了比试结果。
甚至,谢晏应该还想在姚碧梧面前出风头。
可她偏不如谢晏的意。
她要让谢晏知道——什么叫人心险恶!
于是,阮云笙莞尔一笑:“臣女觉得,苏公子的箫声更胜一筹。”
此言一出,苏慕言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唇角忍不住上扬。
谢晏眸色黯然,却仍然保持着君子风度道:“郡主说得有理,本王心服口服。”
他不是对输给苏慕言这件事心服口服。
而是,笙笙说什么都是对的。
既然谢晏都这么说了,安王便不再犹豫,着人将绿萼梅端到苏慕言的面前。
这场以才艺会友的比试,便在此处落了尾声。
时辰尚早,宾客们仍可留下游园赏景。
安王妃对阮云笙笑道:“方才瞧着王爷似有些乏了,我先送他回暖阁歇片刻。”
“这别苑的后花园特别美,虽然现在这时节没有百花盛开,却另有一番韵味。笙笙若无事,可前去赏玩一番。”
安王妃说完走向安王,二人先一步离开了砚池园。
紧接着,宾客们也三三两两地离开,准备游园赏景,或找一处花厅对弈闲谈。
阮云笙注意到,白若薇也拉着孙蔓英离开了。她想了想,准备跟过去看看。
谁知这时,苏慕言捧着那盆绿萼梅,向女宾席走来。
还未散开的宾客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苏慕言年方十九,正是议亲的年纪。
其父身为御史中丞,他本人更是才名远播,京中不少高门想与苏家结亲,却都被他以“暂无意成家”为由婉拒。
从未听闻他与哪家姑娘走得近,苏慕言忽然走向女宾席,这举动倒叫人猜不透了。
有人低声道:“莫不是今日哪位演奏的贵女,凭才华入了苏公子的眼?”
旁边人连忙附和:“能让苏公子这般倾心,那女子定是才高咏絮、风华绝代。”
“但今天……好像没有哪位小姐的演奏特别出彩呀?”
谢晏漆眸微眯,目光沉沉落在苏慕言身上。
见他一步步走向阮云笙,垂在身侧的手指悄然攥得发白,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青。
苏慕言端着绿萼梅来到阮云笙面前,“晚生苏慕言,不知郡主还记得我吗?”
阮云笙原本正要离席,没想到刚走两步就被苏慕言拦下。
看在苏慕言曾为她祈福的份上,她客气道:“当然记得,苏公子的箫吹得很好。”
苏慕言没想到阮云笙会夸他,耳尖忍不住泛红,“郡主谬赞。”
他紧张地看着阮云笙,“这绿萼梅送给郡主,希望郡主不要嫌弃。”
阮云笙有些惊讶:“为何送我?”
苏慕言垂眸一笑,声线温和:“从前家中总嫌我耽于音律,唯有郡主当年鼓励我吹箫,还将珍藏的玉箫相赠。这份情意,慕言始终记在心里。”
这时,谢晏忽然走过来,“苏公子,郡主不喜欢绿色,这绿萼梅,苏公子还是自己带回府中欣赏吧。”
姚碧梧望着谢晏走近阮云笙的身影,指尖无意识绞着帕子,轻轻咬了咬唇。
阮云笙腹诽:怎么哪儿都有谢晏?
她原本确实想拒绝,但死对头这么说,她的逆反心理瞬间就上来了。
她转身看向谢晏,故意道:“王爷怎知本郡主不喜绿色?本郡主觉得这绿萼梅十分雅致。”
谢晏垂了垂眸,笙笙果然还是那么讨厌他。
苏慕言则开心起来,连忙将花盆递过来。
谁知在阮云笙伸手之前,谢晏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横插进来,稳稳接过花盆。
“这花是给郡主的。”苏慕言急道。
谢晏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瓷盆,语气淡淡:“苏公子心意,本王替郡主心领了。只是这花盆沉,郡主手劲小,还是本王代劳吧。”
阮云笙撇嘴:谁用谢晏帮她代劳?
他以什么身份说这种话啊?
这时,阮云箔也走过来了。
他走到谢晏面前,直接伸手接过花盆,冲苏慕言笑道:“这花我先替妹妹收着,回府定当好生养护,不辜负苏公子一番心意。”
苏慕言霎时红了耳根,“郡主喜欢就好。”
阮云笙故意和谢晏对着干,现在看到苏慕言脸红,心里瞬间涌起几分后悔。
她刚才应该婉拒的,收下这盆花,不知道苏慕言会不会误会。
眼前这少年虽已长成温润公子,可苏慕言留给她的最深印象,还是那个哭红眼睛的小少年。
阮云箔想起妹妹曾以他的名义送给苏慕言玉箫,刚才妹妹又破天荒收下苏慕言送的花,以为妹妹当真对苏慕言有意。
虽然他觉得苏慕言配她妹妹还是差了一截,但如果妹妹真的喜欢,那他这个做兄长的,总要提前帮妹妹把把关。
于是阮云箔笑着道:“苏公子若有空,不如我们一起聊聊?”
苏慕言自然受宠若惊,“当然有空。”
阮云笙无奈喊了声,“三哥……”
阮云箔笑着眨了下眼,给了她一个“包在哥身上,你就放心吧”的眼神。
当着几人的面儿,阮云笙也不好说什么,而且她还有别的事要做,只能说:“那你们聊吧,我去别的地方逛逛。”
后花园。
白若薇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地看着孙蔓英。
孙蔓英以为她是在自卑,连忙安慰:“若薇可是还为刚才弹琵琶出丑而难过?你放心,这种事情过不了几天就没人记得了。”
“你想想,端王殿下刚才不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出丑?但根本没人敢说出来。”
白若薇梗了梗,叹气道:“我不是为自己难过,是为端王妃感到气愤啊!”
孙蔓英面露疑惑:“关我姐姐什么事?”
这个时节,荷花池里自然没有荷花盛开。
残荷断茎支棱在结了薄冰的水面上,偶有麻雀掠过,落在残蓬上啄食。
孙蔓英看着白若薇,不解道:“到底什么事呀,神神秘秘的。”
白若薇又往周围扫了一眼,确定附近没人,才小声道:“我看见明宜郡主纠缠端王殿下!”
孙蔓英一听这话当即眉头紧皱,“竟有这种事?”
“怪不得,我今天一看到那个阮云笙,就不喜欢她。打扮的那么招摇,一看就不是个安分的!”
“不过,你确定此事属实吗?”
“是我亲眼看见的。”白若薇正色道:“这种说出来会得罪人的事情,要不是你我关系情如姐妹,我是不会透露半个字的。”
“而且,刚才在席间,阮云笙一直偷看端王殿下,你没发现吗?”
孙蔓英确实没留意,但她一直很相信白若薇,而且白若薇也没必要骗她,她连忙道,“我当然相信你。”
白若薇接着道:“我还亲耳听见,郡主让端王殿下休了端王妃,娶她做正妃!”
“你也知道,明宜郡主和端王殿下以前有过婚约,她失踪五年,回来后见王爷已经另娶,自然不甘心!”
孙蔓英作为端王妃的妹妹,平时出门也会被人高看一眼。
而且端王极大可能成为储君,那么将来,她甚至可能成为皇后的妹妹。
如果端王和她姐姐和离,那她这个妹妹不也跟着丢脸?
孙蔓英气得脸色发黑,“这个阮云笙,真是不知羞耻!她和端王殿下的婚约早在四年前就取消了,她怎么还有脸纠缠王爷?”
她越想越气,“不行,我现在就去端王府,得把这事儿告诉我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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