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败的洋桔梗(鹿酒粥)

“你等我一起回去呗。”赵玲蓉刚说完就想起云烟明天还要上班，而自己是个无业游民，她玩起来不知道到几点了，又道。
“我送你去坐车。”
说罢她跟着云烟一同出了包厢。
在她们走出去的那一刻，正在喝酒的檀冶掀起眼皮，瞥向门口。
KTV外，几分钟的步行便到了地铁站。
“云小烟，你……”赵玲蓉欲言又止，“你没事吧？”
云烟茫然地看向她，“怎么了？”
赵玲蓉：“你和陈也……”
十一月的寒风吹起云烟的发丝飞扬，风悄悄地从她的衣领灌入，她拉上白色棉服的拉链。
表情淡然，话语也十分简洁干脆，“我和他没什么。”
赵玲蓉也未再多说什么便往返了，走之前嘱咐她到家发消息。
等赵玲蓉走远，云烟看了看时间，走进了地铁站旁边的便利店。
浏览着琳琅满目的货架，她随意选了一袋面包。来到饮品架前，名为“锦香”的奶茶被摆放在了货架最显眼的一层。
云烟盯看了好一会儿。
锦香奶茶的瓶装下方写有“檀冶”的签名字。
刚才相见的画面再次闯入脑海。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走到哪儿，都是视线的焦点。
云烟回过神，拿起旁边的牛奶结账。
地铁最后一班是晚上十一点半，云烟刚好赶上。
坐在回家的地铁上，云烟从包里翻出耳机戴着，她打开音乐软件，在创建的列表里，只有唯一一个分组。
她点进去，右上角显示的播放次数已经达到了7659次。
云烟随机选了一首歌播放。
她闭着眼，脑海里全是那个久别重逢的人儿模样。
少年桀骜不驯的样子早就深深地刻在了她脑袋里，即使时过经年，她也能精准得勾勒出他的模子。
这是他们分开八年后的第一次重逢。
她想起他们最后一次见面，闹的并不愉快。
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相见了，又或者即使偶然遇见，也会像陌生人一样。
谁知，陈也的态度出乎了她的意料。
云烟想出了神。
想起了高中毕业分开时候的场景。
那天的雨很大，天边肆无忌惮的倾泻而下，湿润的雾气笼罩，迷濛一片。
“陈也，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幼稚！”
“你能不能别再来找我了，你这样真的给我带来很多麻烦。”
云烟说完后，站在面前的少年沉默了数秒。
雨水淋湿了他的全身，沿着他的身躯流淌，他眸底连最后一丝光彩也消失了。
良久，他才开口，沙哑的声音没在雨声里。
当时的他只说了一句话。
“云小烟，如果没有我，你能过的更好，那我成全你。”
“列车即将到达云台花园站，请前往云台花园的乘客做好准备……”
地铁的播报，拉回了云烟的思绪，列车到站后，她起身走下车。
云烟第二天为了整理车祸现场的视频素材，在公司一直加班到了晚上八点。
全部整理完毕后，云烟发给了助理陆让。
【明早八点发表。】
离开电视台大楼，赵玲蓉的车就停在楼下，她站在路边，手里的奶茶递给走来的云烟。
“上车。”
云烟坐上副驾驶位，边系安全带边问：“去哪儿？”
赵玲蓉发动车子，“金融商场，陪我去逛逛咯。”
已经过了晚高峰的时间，车子很快就来到了金融商场的地下车库。
两人先去四楼吃了顿火锅，工作日，人不算多，都不需要排号。
吃过晚饭后，两人从四楼慢慢地往下逛。
直至逛到一楼。
商场的一楼均为奢侈品店，光是CH香水专柜就占了大半层，走到CH香水店前，不同类型的香水味扑鼻而来，赵玲蓉随着柜姐进店挑选了起来。
云烟站在门口，盯着店外那巨大的广告发呆，是檀冶的照片和他的签名。
回忆见缝插针的涌现，回想起她第一次送给陈也的生日礼物，便是CH香水。
在十多年前，CH香水不过刚刚上市，那时候的价格还挺便宜的，但是对学生党来说也要攒很久的零花钱。
云烟还记得，她特意挑了一款松木味的。当时送给陈也时，他看上去十分嫌弃。
陈也：“男生喷什么香水。”
但第二天，他还是喷着来上学了，只不过用力过猛，特别熏人。
陈也一进高二六班的教室，坐在倒数第二排的文松就已经闻到了，等他入了座，文松捏着鼻子回头，“阿也，你好呛人啊。”
陈也瞪了他一眼，“你懂个屁。”
就连早读结束，出去上厕所回来的云烟，一回教室就蹙了下眉头，这味道她格外熟悉，是她亲自挑选的。
“喷香水了？”
陈也应得轻飘，“哦，试试而已。”
文松往鼻子里塞了两块揉成团的纸巾，“你下次还是别试了，我可真是遭老罪了。”
不光文松如此，坐在陈也旁边的云烟，也有些如坐针毡。
“这教室什么味啊，怎么又香又臭的，你们谁喷香水喷这么多，这是想把自己腌入味吗，也不怕熏着自己。靠窗的同学赶紧把窗户打开！”
第一节英语课，英语老师走进来，拿着教科书使劲地扇了扇。
文松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靠着椅背，朝后面趴着睡觉的檀冶，小声道：“我终于知道什么叫百里飘香了，阿也你这味道，确实上头。”
陈也耷拉着眼，语气里满是不耐烦，“滚。”
CH香水店内的大屏幕上放着今天的CH香水新品发布会的直播。
听到檀冶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云烟下意识地抬起头望去。
男人笔直的站着，他一米八五的个子穿着一身精致的深色西装，衬得他矜贵潇洒。他面容清冷，狭长的丹凤眼里有一股凌人的傲气。
而一旁的主持人正拿着话筒，在询问檀冶关于喷香水的小妙招。
檀冶拿着香水，朝众人示范，他先是朝袖口和指尖喷了喷。
云烟再次想起那天放学以后，等班里人都走光了，她才教陈也喷香水的正确方式。
陈也从书包里掏出香水，云烟拿着给他示范了起来，“你可以喷在指尖，锁骨，袖口，脚踝，还有……”
“口罩也可以，香水的气味会带到耳后和头发。”她从书包里翻出一个粉色的口罩，对准两侧的带子喷了两下，“这样喷，留香时间能达到最长。”
此时此刻，电视里也正传出檀冶的声音，他另一只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一个黑色的口罩。
他说：“这样喷，能让留香时间拉长。”

CH新品发布会结束后，檀冶接到了爷爷打来的电话。
“你个小兔崽子，都多久没回来了！今天必须回来吃饭！”
拗不过老人家，发布会过后也没有其他安排了，檀冶索性同意了。
云烟和赵玲蓉逛完街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了。
回到赵玲蓉家时，一向早睡的宋佳莹，今天居然屋里的灯还是亮着的。
“妈。”
云烟敲门进了房间，看到母亲正在行李箱里翻找着什么。
“云烟啊，你有没有看到我那个翡翠镯子啊？”
宋佳莹今早出门出的急，当时就没找到，想着晚上从店里回来再仔细找找，可这都翻了个遍，还是没有。
云烟摇头。
宋佳莹哎呀着：“肯定是落在家里了，我现在去拿。”
宋佳莹火急火燎地拿着手机便要出门，却被云烟拦住了。
翡翠镯子是过世的外公送给母亲的，天色过晚，想着母亲去不大安全，可若等到明天，母亲自然是不愿，很是着急。
“我去拿。”
苍穹幽暗，深夜的兰洲小区寂静无比，清晰可闻树叶野草的婆娑声，空气中弥漫着阴森。
云烟的家住在兰洲小区的6栋，离小区大门口很远，最少都还要走十分钟。
路过五栋，再绕过一个池塘，便就到了。
冷风刺骨，云烟缩了缩脖子，加快脚步想赶紧拿了东西回去。
可才走两步，步伐却不由放慢了，最后停在了家门口的几米外。
此时的家门口正站着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他驼着背，在门口走来走去，时不时地探头往屋里瞅，试图通过阳台的窗户看清屋内的情况。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男人回过头。
他一双眼睛充满了戾气，呲着牙，笑容诡异，“云记者，真是好久不见啊。”
云烟惊得汗毛竖起，她话不多说，拔腿就跑。
男人立马追了上去，他的声音在她的背后响起，“跑什么，我们聊聊啊！”
云烟咬着牙，拼尽全力地往前跑。
想要求救，可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只要跑出小区……
“买两包烟上来，记得要硬中。”
关门的一瞬间，屋里的人还在叮嘱。
檀冶戴上黑色的鸭舌帽和口罩，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出了门。
在小区外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好烟折返，很近，几分钟便又走回了家楼下。
然，檀冶并没有上楼的打算，他毫不犹豫地径直往前走，路过了单元楼大门。
几道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在寂寥的小区内听得格外清楚。
檀冶放眼望去，云烟正拼了命地往前跑，却被紧随其后的男人一把抓住了胳膊。
“跑啊，你个小贱人，还想往哪跑！”
云烟使劲挣扎，刚想开口喊救命，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云小烟？”
云烟来不及反应，对方已经走过来了。
檀冶低眸，见她浑身都在发抖，脸色苍白，檀冶心里一颤，他如薄刀的目光从拽着她的那只粗糙的手上掠过，最后落在男人的脸上。
“放开她。”
男人死死的抓着云烟，凶光毕露，“你是这婊子什么人啊，少在这里多管闲事！”
男人刚话落，猝不及防，檀冶抬腿就是一脚狠狠地揣在他的腹部上，力道极重。
男人的身子瞬间撞在后身的树干上，摇晃的树枝落下无数枯叶。
檀冶面无表情地俯视他，狭长的眼底尽是阴鹜，让人背脊发冷。
男人一声惨叫，撑起身子，撂下狠话，“臭婊子，你给老子等着！”
见男人落荒而逃，云烟心里堪堪松了一口气。
怕他们真的打起来。
檀冶回首，上下打量着云烟，确认她没有受伤，他脸色才缓和了不少。
云烟被盯得有些不自在，轻声开口：“谢谢。”
檀冶没说话。
云烟又道：“先走了。”
母亲的东西还没有拿到，她得赶紧去。
刚才逃跑几乎用尽了云烟全身的力气，双腿现在有些酸疼，她咬紧牙，还是快步往家走。
走到家门口，云烟张望了下，发现没有旁人，才卸下防备。
但是……
“你……”云烟停下脚步，回头看身后的檀冶，想问他为什么跟了她一路，但到嘴话却变成：“你很闲吗？”
檀冶：“？”
都没给对方回话的机会，云烟便进了屋。
去到母亲宋佳莹的房间，果然，那装有翡翠镯的盒子，落在了床脚的地板上。
云烟打开检查了一下是否完好，随后装进包里。
准备离开，她走到客厅时忽地顿住脚步，来到窗边，拉开窗帘露出一小个缝隙，视线跃过窗外的花园。
家门口，男人双手插兜站在路灯下，他戴着口罩，鸭舌帽也压的很低，看不到任何神情，唯有露出的一双眼眸，深邃冷然。
也不知道那个男人会不会埋伏在周围，檀冶在门口等了半晌，瞧着屋里的灯一直没开，算着时间，估摸她也睡下了，檀冶准备离开。
然，刚走没两步，身后就响起了关门声。
“这么晚还出去？”
他低沉的声音没有起伏，像是随口一问。
云烟只是淡淡地“嗯”了声。
檀冶随着云烟到了小区大门口，两人这一路一句话都没说过。
云烟站在路边打车，出租车预计还有3分钟左右到，她回头一瞧，檀冶还站在她身后。
“干嘛跟着我？”
檀冶目光鄙睨地睇了她一眼，微露讥嘲，“别自恋，我只是出来买东西。”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今天谢谢你。”
听起来很生硬，云烟客套的随口一句：“改天请你吃饭。”
檀冶毫不犹豫地接了话，“行，哪天？”
“……”
她只是客套一下。
但是他都这么问了，她也不好说什么，敷衍了句：“等我有空。”
约的出租车恰好开到了，看云烟上了车，檀冶的视线瞥向车牌号，盐A 7Y276.
等车子融进了黑暗，他才折返回了爷爷家。
刚一开门，里面雄厚的声音响起。
“你个小兔崽子，让你买烟，你买到那儿去了，这么久！是不是在外面偷偷抽烟！”
檀冶换鞋进屋，边打着哈欠，困意来袭，无精打采道：“没有抽。”
“你要是背着我偷偷抽烟，看我不打断你的腿！”陈雄伟拆开烟盒，抽出一支香烟点燃，“去，再买包盐回来。”
檀冶正在脱外套的动作突然僵住，“您刚才怎么不说，而且大晚上要盐做什么。”
“你让我说了吗？我话还没说完你个小兔崽子就跑没影了，别磨磨唧唧的，赶紧去，明早给你煮面吃。”
檀冶不情不愿的出了门。
“小兔崽子，平常买东西不是很积极吗。”
云烟第二天上班，刚到公司就被经理王华找去了办公室。
办公室内坐着一位陌生的女人。
云烟走进去的那一刻，办公室外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何葭的经纪人为什么会来？”
“你们没看微博吗？前几天那场连环车祸，何葭也在，都进医院了，还上了热搜。”
“看了看了，而且还是云烟报出来的。”
“怪不得，这经纪人肯定是来追责的咯。”
听着同事议论纷纷，陆让坐在自己的办公位上，紧盯着那关闭的办公室门。
云烟进去已经有一个钟的时间才出来。王华去送何葭的经纪人，两人一路走一路说。
陆让跟在云烟身后来到茶水间，小心翼翼地问：“姐，他们都说什么了？”
云烟冲着咖啡，她语调平缓，“何葭的视频是你剪进去的？”
陆让眼睛不敢看云烟，他吞吞吐吐道：“对不起，姐，我，我……”
陆让也是在整理素材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他拍到了明星何葭，当时云烟给他全部编辑好的新闻，直接发表即可。
可自己那时鬼迷心窍，想博点眼球，自作主张的把何葭的画面剪了进去。
今早刚发出去的文章，短短一个小时就在网上发酵了。陆让本来还沾沾自喜，谁知道何葭经纪人动作这么快，马上就“登门拜访”了。
云烟想起刚才的谈话。
她并没有说陆让的事，只是承认是她自己失职，现在首当其冲的是要想的是解决办法。
好在，何葭的经纪人也是通情达理的人，并不打算追究，不过她提出了些利益上的往来，和经理王华详细的谈了谈。
云烟：“我们是记者，不是狗仔。”
酒吧灯光耀眼，音乐声重到让人耳朵发麻。
云烟和赵玲蓉两人静静地坐在角落的位置。
“你那个小助理也真是的，做事怎么那么不经脑子。”赵玲蓉吐槽，“而且啊，你这被罚了一个月的绩效也太亏了吧！”
云烟撑着头，望着舞动的人群，心里也是郁闷，但事已至此，在意也没什么用。
她喝着果汁，轻描淡写道：“已经这样了。”
“你啊，总是这样不争不抢还不解释，会让自己吃亏的。”
赵玲蓉摇了摇头，目光不经意看到不远处，拍了拍云烟示意她看，“你看他们，像不像高中毕业第一次来酒吧的我们？”
邻桌几位少男少女，年纪不大，似乎是刚上大学。他们正在跟服务员说些什么，表情动作都十分拘谨，看上去像是第一次来。
还时不时地东张西望，眼里是兴奋，是新鲜，还有点惶恐。
赵玲蓉又说：“那个蓝头发的男生，挺帅啊，还挺像陈也的，都喜欢染花花绿绿的头发。”
随着赵玲蓉的话，云烟发起了呆。
确实，在他们高中的众多校规中，禁止染发便是其中一条。
而那时候的陈也，从云烟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就是一头银发——
“这位是我们新转来的同学，云烟。”
老师介绍完后，班里唯一的空位就是那靠窗的最后一排，云烟从小个子也比较高，自然而然地被安排在了那里。
从云烟走进教室的那一刻，班里男生的眼睛都亮了。
云烟不顾别人对她的交谈，规矩地坐在座位上。
外面位置的抽屉里堆满了书，黑色的书包斜斜的挂在椅背上，一眼看出是个男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