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瞒着我!”范继海憋不住了,“她居然背着我问兴安府要银子。只这一件事,就足以休了她!”
当年确实是林氏先提的讨要银子,她不想养着余红卿这个拖油瓶,找了婆婆这般那般商量了一番,范母觉得有理,这才写了信。此时她顾不得太多,张嘴将事情揽了过来:“那些银子是我要的,你要怪就怪我,真气狠了,就替你爹就休了我吧。”
范继海:“……”
他脊背都弯了几分,晃晃悠悠站起身,失魂落魄地道:“怪你们做什么?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招惹人家。”
他一个大男人,因为娶过妻,还带着个孩子,堂堂进士及第娶一个商户女,在母亲心里两人还挺相配。那她呢?好好的官家贵女义无反顾和他私奔离京,最后却落得个伤身伤心的下场,没了清白不说,甚至还生了个孩子。
范继海自己就是男人,将心比心,他不觉得哪个男人会不在意妻子的清白。
明面上不在意,私底下肯定也介意。
他……对不起她!
院子里的林月梅见婆婆劝住了男人,松了口气,她大哭着出了院子,带着俩儿子回了娘家。
余红卿的轿子去了城里最好的酒楼。
这间酒楼有客院,客人可以直接包一个院子,院子里怎么住,客人自己说了算。
余红卿住在正房,盛夏的夜,屋中挺凉爽,她转了一圈后发现屋子里点着熏香,房中间还摆了一盘冰。
这种天气,特别富裕的人家才会舍得用冰。
孙娘子让人送热水,又让丫鬟去准备洗漱的帕子和换洗的衣物,亲自端到房中。
“姑娘先洗漱,奴婢给您绞头发,明儿多睡一会儿,中午时启程,姑娘有要道别的人吗?”
“没有!”余红卿袖子里的手紧紧捏着,看似镇定,其实很紧张,她不怕自己规矩不好,反正规矩可以学。
她不知道生母的近况,看孙娘子一行人的排场,母亲的日子应该过得不差,但有些人面上光鲜尊贵,实则处处受限。
如果她生母连自身都护不住,又哪儿有余力照顾她?
“我娘……是个怎样的人?”
孙娘子正在撩床上的帐幔,摸了料子感觉不够细腻,正打算叫人来换,听到这话,笑道:“主子是个很好的人,心地善良,待人宽和包容,性子温婉,一般不发脾气……”
余红卿微微蹙眉,疑惑问:“这样的性子,很容易受委屈吧?”
很少有人能感谢别人的包容,多数是得寸进尺。
越是包容,旁人越爱欺负……反正欺负了也不会被报复。
孙娘子一愣,没想到面前的小姑娘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她忽然就笑了,眼眸弯弯,笑容亲近切了几分:“姑娘也是个很好的人呢。主子若是听见这话,肯定会很欣慰。”
余红卿洗漱完躺到床上时,想起画本子里那些认错孩子,帮别人养多年孩子却发现亲生女儿在外受苦的乌龙事,好奇问:“孙娘子能确定我是你要接的人么?万一接错了呢?”
“不会!”孙娘子语气笃定,她靠在脚踏板上,手中拥着薄被,“姑娘的长相,一看就是主子的女儿。”
林月梅哭着跑回了娘家。
林家人关了铺子后就睡下了。
大晚上的扰人清梦,林家人的脸色都不太好。不过,看林月梅哭得这样伤心,夫妻俩倒不好责备。
林大同好奇问:“姑姑,大晚上的,你们家又吵架了吗?”
之前姑父一家过得还算和睦,从他退亲起,三天两头的吵,还每次都是大吵。
林父打了个哈欠,道:“受委屈了?说来听听,如果范家理亏,哥哥去给你讨公道。”
林月梅哭得更伤心了:“范继海他要休了我。”
“凭什么?”林父嚷嚷,“休你也行,你把两个孩子带着一起。”
人到中年,活的就是儿孙。
虽说范玉华兄弟俩人不成器,好歹也是站住了的男丁,范家也需要男丁传宗接代。
“我今天不想回去了。”实话说,林月梅瞒着枕边人悄悄收了兴安府好几年的银子,心里也很虚,不太敢和范继海单独相处。
怕他揍人。
林父立即道:“那就住下。”
林母有些不乐意,撇了撇嘴,又好奇:“今儿又是为了什么吵?”
林月梅就开始说晚上发生的事,听说有华美的轿子来接余红卿,林母深觉开了眼:“你说轿子上还镶金嵌玉?真的假的?咱们城里首富丁家,都没这么大的手笔吧?”
见嫂嫂语气惊叹,林月梅有些看不上眼:“丁家那是商户,人家是什么?那可是大官!”
林母好奇:“什么大官?”
林月梅卡了壳,她哪儿知道啊?
范继海从来都不跟他说前头那个媳妇的事,只知道是个高官之女,再嫁后过得不错,也是她从兴安府源源不断送银子这件事情上看出来的。
至于询问范继海这些事……她才不会傻到给自己添堵。
林大同一直站在旁边沉默听着,此时忽然问:“那表妹要走了?”
“已经走了,今晚住客栈,明儿一早就启程。”林月梅不想承认自己的嫉妒,可心里的酸水控制不住地一股一股往外冒。
“人家富贵着呢,用不着咱操心。”
林大同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慌乱:“她住哪间客栈?”
林月梅摆摆手:“不知道,人家也不跟咱说呀。”
林大同坐立难安,趁着全家人没注意,偷偷溜出了门。
大晚上的出门,林家夫妻肯定不放心。不过,想也知道他是去找余红卿了。
夫妻俩心有默契,都没有出言把人叫住。
瞧这样子,余红卿她娘应该是个很厉害的人物。至少不缺银子。
而银子这东西,却是林家最缺的,如果林大同能让人回心转意最好,自家多一个嫁妆丰厚的媳妇,还有一个大官做亲戚,简直是享不完的好处。
林大同不知道人在哪间客栈,但听着姑姑的描述,去城里最贵最好的那几家寻找总没错。
他家住的地方不算繁华,还坐了马车,才到了城里最繁华的地界。
他的思路没错,很快就有了眉目。
城里的喜客楼,也是唯一一家有客院的酒楼,愿意出钱的客
人不用噔噔噔往楼上爬……那出身尊贵的女眷裙摆逶迤,上楼下楼的不方便。
他正打算给几个铜板找伙计打听,就见几个伙计凑在一起小声议论。
“老母鸡多补啊,这家人倒稀奇,要一年以上的公鸡炖汤,难道公鸡更好?”
“肯定还是老母鸡好,只是这些贵人平时有大夫配药膳,兴许那药膳需公鸡来配。”
“想不通。你们看到那管事脚上的鞋没,缀着一颗比我拇指还要大的玉石,前头我娘买个小耳坠,那玉石都快看不见了,跟米粒儿差不多,也要了二两银子。我爹舍不得买,娘说拿来传家……”
林大同厚着脸皮凑了上去:“你们说的可是范夫子家里那个姑娘?”
几个伙计回头,满脸戒备地打量着他。
“你谁呀?”
林大同先递过去了一把铜板:“我是她表哥,听说她明儿就要启程,想来找她道个别。”
“贵人都睡了,多半见不着了。”伙计话是这么说,一点儿都没耽误他收铜板。
“那我就明早上见,她何时起身?”林大同话出口,也知道自己问了傻话。
这些小伙计怎么可能知道客人起身的时辰?
“我在这里等。”林大同殷切地看向几人,“哪位小哥值夜?那边院子有动静了,麻烦告知我一声。”
说着,掏出了一角碎银子。
这一次没人来接,其中一个伙计道:“我只能告知她已经起了,不可能带你进去。”
林大同反应也快:“我住在酒楼,可以么?”
孙娘子在小主子睡熟了之后,悄悄出门,有个小丫鬟已经等在了那处。
小丫鬟是她在入范家之前就派出去的,目的就是为了探听余红卿这些年以来的经历。
知道小主子大概的过往,他们更好伺候。也是想知道姑娘有没有受委屈。
小丫鬟脸色不好,恭敬地小声禀告。
孙娘子听着听着,气得一巴掌拍在柱子上。
“欺人太甚!”
恰在此时,收拾行李的念儿和盼春来了。
孙娘子深呼吸好几下,跑过去打开那几个箱子,如果余红卿的行李多,收拾贴身小衣和帕子之类就行。
盼春小声道:“姑娘从小到大所有留下来的东西都在此处了,念儿说,如果不带走,可能会被范家拿去送给其他人。恰巧东西不多,奴婢做主全装了带上了。”
箱子里的衣物都很陈旧,只有两身是新的,料子都很一般,花样更是好几年前的纹路。
孙娘子冷笑:“主子怕范家高调,所以每年送百两银子,想着他们不愿意让小主子一人过得好,其余几个孩子一起做新衣也足够了,结果就这?”
她闭了闭眼,庆幸自己将那个匣子接了过来。
不然,气也要气死了。
她气的不是范家节省,而是恨他们拿了银子不办事。
“罢了,回去让主子定夺。”
天亮后,余红卿起身,孙娘子已经带着丫鬟等着了,先是让她更衣,然后送来了早膳。
吃饱喝足,确定余红卿没有要道别的人,一行人上了门外的马车。
余红卿的马车分里外两间,里间有床,还有个小巧的梳妆台,像是一个套房,加起来跟她在范家住的屋子一般大。
马车不知道怎么造的,走起来并不颠簸,只微微的摇晃。
出了酒楼,马车往大街上去。
还没有转到正街上,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唤:“表妹!表妹,是我!”
孙娘子眼神一厉:“姑娘要见么?”
余红卿摇头。
林大同看着那华美的马车走远,铃铛声也越来越遥远。他一路狂奔,拼了命的追,后来累倒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马车走远。
城里来了华美的马车,有个书生跟在后面狂追,虽说看到的人不多,但这消息还是在书院内传开了。
与此同时,书院内还在传范夫子家借住的那个姑娘被家人接走的事。
苏芸儿听到这两个消息,莫名就觉得追着马车跑的那个人是林大同,再一寻找,发现林大同的位置空着,坐他旁边的人说,他今儿都没来。
一时间,苏芸儿特别慌,告了假跑去林家。
林月梅还在,看见苏芸儿进门,莫名就觉得两人同命相连。
“大同哥在吗?”
林母看到儿子失魂落魄回来,不用问也知道是没能如愿,她本也没抱多大的希望,那天上的云彩可以肖想,胆子大再伸手够一够,但既然够不着,还是得务实一些。
不过,她不太喜欢这姓苏的丫头,出身太差,给儿子没有助力,心眼子还多。
她不相信两人在假山处亲密被人发现的事情和苏芸儿无关。
即便真的是意外,苏芸儿一个姑娘家在成亲之前就和男人宽衣解带,明显不是个好东西。
“在,昨夜没睡好,早上起来说头痛,就没去书院。你找他有何事?”
两人那样都关系,寻找对方还要什么理由么?
苏芸儿张了张口,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关于她和林大同之间的二三事,书院内早已闹得沸沸扬扬,她就不相信林家人没听说过。听说了还是这样的态度,明显是不喜欢她。
她知道自己和余红卿之间的差距,有余红卿珠玉在前,林家看不上她,实在是太正常了。
不过,她若是肯知难而退,也不会站在这里:“伯母,我听说大同哥没去书院,很担心他,特意来探望。”
她递上了手里的点心。
林母扯着嗓子喊:“大同,有人来找你。”
她很看不上苏芸儿,但儿子因为她在书院那一片名声尽毁,在这个城里,儿子估计是定不下什么好姑娘了。
如今就指望着儿子往上考,日后去府城,去京城,定下比余红卿家世更好的姑娘,至于现在……先应付着,这也算是一条退路。
林大同脸色很难看:“你怎么来了?”
苏芸儿一脸的受伤。他娘这么说就算了,他也这么说。
“我很担心你。是不是因为余姑娘走了你才……”
林大同强调:“我只拿她当表妹。”
语气太急,更像是为了说服苏芸儿。
余红卿马车顺利出了城,往官道上行去。
她掀开了后窗,看向越来越远的城门,问:“我们这一去要走几日?”
“如果顺利,天气也好,五日之后就能入彭府。”
彭大人是她继父,也是兴安府的知府大人。
余红卿的母亲白如意,年轻时是京城中有名的财貌双绝的姑娘。双亲对她很是疼爱,未出阁时,她就有诗集在外流传,得许多年轻俊杰爱慕。
她容貌绝世,娴静优雅,风姿绰约,气质高华,爱慕者众,虽然很少出门,但每次出门都有年轻俊杰想要与之偶遇。因为她身边伺候的人多,大多数人靠近不了她,只远远看上一眼,已然满足。
十五岁了还没定亲,求亲者几乎踏平了太傅府的门槛。
她祖父乃是当朝太傅,教导过两任帝王,父亲年纪轻轻已是户部侍郎,得皇上信任。整个白府在朝堂中无人敢小觑。
可以说,只要白如意愿意,她可以入宫为妃。
但她不愿,从来不对京城的年轻俊杰另眼相待,后来更是看上一个小地方的新科进士,从来就很听话的她将那个新科进士带到了长辈们面前,想要与之定亲。
白家长辈不愿意,他们觉得那新科进士除了长相好点,没有任何优点。虽说新科进士靠着白府,绝对不敢给她委屈受。可这世上婆婆磋磨儿媳妇的多了去,连理由都不用找。
越是出身微贱的人,越是做事粗糙又粗鲁。
白如意一生从未违逆过长辈,第一回是想与一个小地方的新科进士定亲,然后,在家人不答应这门婚事,将新科进士一杆子支到江南做县令……举人捐官,一般是去偏远地方做县令,同进士去的位置能稍微好点,但进士一般不做县令。
在白如意看来,这是家里人对她心上人的警告。
她义无反顾,和他一起离京。
出京不久,范继海断了腿,便也丢了官,但她还是和他一起回乡了。
孙娘子没有说太细,看余红卿听得认真,笑道:“这些事情奴婢不太清楚,只知道个大概。彭大人是个温和之人,此时奴
婢启程,彭大人还嘱咐奴婢在路上务必要照顾好您。”
第13章 客栈惊魂
听孙娘子的话,继父似乎是个不错的人,但到底好不好相处,还得再看看,余红卿并没有就此松懈。
余红卿所坐的马车比一般的马车要宽些,比较占路,不过,拉车的三匹马儿神俊,似乎要机灵些,一路走得飞快,除非前面有马车挡路,不然,马车后面都不会堵。
天黑时,到了知行县。
这县城不大,像余红卿这样的马车很少,不太繁华,天黑后,街上亮着烛火的院落不多。
孙娘子并没有打算让她低调,直接去了城里最好的酒楼。
他们来时也在知行县住宿过,好像还让东家留屋子了。
这个县城里没有客院。
若不想上楼,就没地方住。
余红卿无所谓,她从小过得节俭,也没在外住过,这客房已经比她的屋子豪华太多。而且孙娘子很贴心,将被褥枕头全部换过,瞧那架势,恨不能把桌椅板凳都换掉。
东家和伙计们被使唤得团团转,但却没有半分不悦,脸上笑容始终没有落下过。
孙娘子解释:“接待我们这一行客人,赚的银子比他们往常一年的盈利还要多。”
东家为了感谢孙娘子,特意给她准备了一间上房,就在余红卿的隔壁。
孙娘子不想去住,出门在外,她得贴身守着小主子。
夜已深,余红卿白天睡得太多,有些失眠,孙娘子见她睡不着,便去厨房给她拿安神汤。
余红卿又不是失眠,是睡多了,忙出言拦了,却根本拦不住。
孙娘子是很贴心,就是不太听她的吩咐。
余红卿坐在窗边,吹着微风,感觉挺惬意,隐约听到后巷之中似乎有追逐训斥之声,夜太黑,看不清那边的情形,就是杂乱声越来越近。
她微微皱眉,想着自己住在客栈之中,此处还是二楼,身边有丫鬟,门口有人守着,外头再乱,也和她无关。
想着这些,她喝了口茶,一口茶没咽下去,一抹黑影从窗上翻了进来,她霍然起身后退,却已迟了。一把带着血腥气的匕首放在了她的脖颈之间,紧紧贴着她的肌肤,与此同时,她身边的盼春满眼惊骇,张嘴要喊,口张到一半,软软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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