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娘,事已至此,咱们两家的亲事……”
林月梅正在帮厨娘端菜,听到这话,暗叫一声糟,将手中的盘子放在灶台上,奔出来阻止:“大嫂!”
林母明白小姑子是不想退亲,可未来儿媳妇还没过人就敢拿剪刀伤人,脾气凶成这般,日后岂不是要提刀砍人?
她早就不满意儿子以前总是讨好余红卿……还没过门呢,儿子卑微成这般,等过了门,儿子心里哪里还有她这个娘?
余红卿率先出声:“婚事退了吧!表哥心里有人,我成全他。”
林父不太想退亲,是被媳妇揪过来的。不过,在妻子和妹妹之间,他更愿意相信妻子,因此,不顾妹妹险些飞出来的眼珠子,道:“妹夫,大同不听话,我们做爹娘的拗不过他,你那侄女性子又烈,动不动拿刀戳人……”
一向斯文的范继海听到这话,气得大声反驳:“她戳人是大同不对在先!活该!”
林母对儿子寄予厚望,看到儿子受伤,心里又是担忧,又是愤怒,见范继海还说活该,她再也客气不起来:“你们家的姑娘我要不起,这亲事必须退!”
“退退退!”范继海强调,“是我们家要退亲!林大同有未婚妻还和其他女人不清不楚,活该被退亲。他娘,算一下这些年收的礼物,折成银子全部退回。”
他脸色涨红,一看就被气得不轻。
林家开着两间铺子,日子过得还行,往日两家来往间,因为林大同全赖范继海指点,一向对范家格外客气,每次登门都不空手。
林父有些尴尬:“礼物就不用退了。”
林月梅眼瞅着自己一心撮合的婚事散了,心里凉了半截。
范继海冷笑:“我们范家不缺你那些东西!”
见他这种态度,林家夫妻慌了,林大同开年科举,还得指望着范继海指点呢。
林母想要说几句好话,又拉不下面子。
范继海余怒未休:“一会儿把林大同带走,那张床劈了当柴烧!”
这明显是气得狠了。
范继海确实不缺钱花,但一家子全凭他一个人养着,平时花销很大,孩子们一个接一个大了,以后要谈婚论嫁。
范继海自己出身贫寒,平时对那些贫寒学子也多有照顾,家中有用不上的东西,会先问那些学子,都不要了才会拿去扔。
林月梅吓一跳,脸色也难看起来:“你这是要和我娘家断亲?”
范继海瞪着她:“断就断了,这种不知廉耻的东西,有什么好来往的?”
林月梅心中更凉,脸色格外难看,用手示意兄嫂赶紧离开。
林家夫妻不敢多纠缠,生怕真断了这门亲,林父来时就带上了下人,很快就将儿子弄上轿子抬走。
他们一走,院子里霎时静了下来。林月梅的哀哀戚戚的哭声格外明显。
“我嫁给你这么多年,为你生儿育女,对你是百依百顺,你就这么对我?今日之事,大同是有错,卿娘就没错吗?一个姑娘家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拿刀子扎了人,不知道的,你以为咱们家不会教孩子。你是夫子啊,她如此作为,将你的脸面置于何地?”
余红卿打开门站到了屋檐下:“林大同就是该扎!借着我未婚夫的名头占尽便宜,又和其他女人不清不楚,事情重来一回,我还要扎他!不对他要害下手,已经是我手下留情!”
“听听!”林月梅尖声道:“我来的时候你才小小的一团,养育你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就这么对我娘家人?在你心里,有你在乎的人吗?”
又是这样,无论何时何地,林月梅总是在暗指余红卿是个白眼狼。
余红卿别开了脸。
林月梅又训:“谁家姑娘像你这么傲?你娘出身好,那是你娘的事,真当自己也是贵女了?”
“林氏!”范继海怒斥,他眼睛血红,满脸的愤怒。
林月梅吓了一跳,又见余红卿看向自己的眼神格外冷漠,这才惊觉自己失言,她往后退了两步,却不想认错:“我……我……我又没说错。她娘改嫁不带她,不然,她想怎么傲都行。”
范继海怒极,一脚踹到了院子里的簸箕上,那是范母晒的干菜,准备晒了冬天吃的。
簸箕翻倒,干菜撒了一地。
范继海怒气冲冲,甩门而去。
他是个文雅之人,很少发这么大的脾气,林月梅心惊之余,下意识就想将错处推到别人身上,她扭头看着屋檐下的女子:“卿娘,看把你舅舅气得,万一跑出去出了事,你后悔不后悔?”
她匆匆追了出去。
没多久,范继海先回来了。
彼时余红卿正在给丫鬟念儿包扎额头上的伤,她嘴唇抿紧,明显不太高兴。
念儿低眉顺眼,不敢看主子神情。
范继海进门,关上了院子门后,站在那处发了一会儿呆,又弯腰去捡地上的干菜。
余红卿看着他背影:“舅舅,婚事一退,我的名声要受影响,不如你书信一封去往兴安府?”
范继海一怔,定定看着她:“你……不想留下?”
余红卿反问:“你觉得我这些年过得好吗?舅母知道我真正的身世,说话夹枪带棒,张嘴就阴阳怪气,虽然你每次都尽力偏袒于我,但你越是偏向我,她就越爱针对我。如今我和她娘家侄子退了亲,她更容不下我了。”
说到底,范继海再护着她,可他大多数的时候都在前院中讲学。和余红卿相处最多的还是林月梅。
“让我想想。”范继海失魂落魄的进了屋。
余红卿收回目光,给念儿头上的布打了个结,终是忍不住训斥:“傻啊你,不痛吗?”
念儿嘿嘿一笑,抓住余红卿的袖子摇啊摇,撒娇道:“姑娘,别生我气了。”
两人说是主仆,但从小一起长大,更像是姐妹。
余红卿白了她一眼,进屋后很快又出来,递过去一个小盒子:“这是去疤的伤药,过两日结痂后记得涂上。姑娘家容貌要紧,头上别留了疤。”
念儿双手捧起盒子,眨眨眼道:“姑娘不生我气了?”
她搞怪的模样让余红卿板不起脸来,咬牙忍笑,又瞪她,“没有下次!”
说话间,门口又有了动静。
念儿听到推门声,神情霎时有些紧张,忙起身拉余红卿袖子,然而已经迟了。
门被推开,范母带着两个孙子进门,她在路上就已经听说了自家今日发生的稀奇事,只觉丢尽了颜面,此时看见余红卿,扑到屋檐下抬手就是一巴掌。
余红卿往后退了一步,躲开她的手。
范母一巴掌挥了个空,怒不可遏:“你敢躲?”
她原先是乡下的农妇,这些年偶尔也还要回村去种菜,手上的力道很大,质问的同时,又是一巴掌甩出。
余红卿这一回退到了屋子里,她抬手要去关门,身形不够利落,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下,瞬间就红肿一片,脸上疼痛传来,她抬眼瞪向范母。
范母见状,气得跳脚:“你个死丫头,你那是什么眼神?对长辈还有没有一点尊重?你学的规矩孝道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她越问越气,又是一巴掌甩出。
边上范家兄弟二人只口中劝着让祖母消气,从头到尾没有上前阻止,眼神里还带着点幸灾乐祸之意。
院子里这么大的动静,范继海匆匆打开门,看到母亲要打人,他立即吼:“娘,别打!”
范母听到了儿子的话,但掌风不减,想到儿子为了这丫头一次次的顶撞她,心头怒火又添一层,手上力道又重几分。
余红卿本来能躲过的,看到奔过来的范继海,她微微偏了头,卸掉了大半的力道,饶是如此,白皙的脸上又浮起了五指印。
两边脸颊都挨了巴掌,都肿了起来,但因为受力不均,一边脸大,一边脸小。她肌肤白皙,这一红肿,更觉肌肤都要被破
皮流血了似的。
范继海终于赶到,看见余红卿脸上的伤,满眼的心疼,余光瞥见母亲又要动手,他两步上前死死摁住母亲的胳膊:“娘,有话好好说。卿娘又不是听不懂,你何必动手?”
范母手臂被儿子摁住,抬不起又抽不回,她猛抽了两下,却还是敌不过儿子的力道,气得大叫:“谁家要是有个被退亲的姑娘,全家都要受连累,你为了她忤逆我就算了,反正我老了惹人嫌。但你总要为你两个儿子考虑啊!继海啊,你不止是她一个人的爹!”
余红卿用手捂着受伤较重的那边脸,听到这话,看了一眼范继海。
她是范继海的亲生女儿。
这些年一直以范继海姐姐女儿的身份住在范家,明明是那兄弟俩同父异母的亲姐姐,却做了他们的表姐。
也正因为此,余红卿能在这不大的小院子独自一人住一间屋子,因为她不是寄人篱下的亲戚,而是正经的主人。无论林月梅有多讨厌她,也只能含沙射影阴阳怪气,根本赶不走她。
范母老泪纵横,用手一拳一拳捶着胸口,大张着嘴好像缓不过气似的,身子晃了晃后摔坐在了地上,好在旁边两个孙子扶了她一把,不然,她非得结实地摔一跤不可。
范继海见了,忙焦急地上前询问:“娘,您没事吧?要不要喝点水?”
一边询问,一边用眼神示意儿子去倒水。
余红卿冷眼看着,老人家每次有拗不过儿子的事,就会做出这副随时会被气死的模样。范继海再疼女儿,他也是个孝子,最后都会退让。
“舅舅,我在这个家里,全家人都不高兴。”
范继海面色微僵,良久,整个人都软了:“我写信!”
此话一出,范母焦急问:“写什么信?”她眼睛一瞪,“卿娘,你这是要走?去哪儿啊?”
余红卿没解释,转身回房。
“这就是你对长辈的态度?”范母气得浑身发抖,“我们书香世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孽女?养你这么多年,还不如养条狗,白眼狼啊……”
院子里范母的声音又尖又利,余红卿坐在桌旁倒了一杯茶。
茶水已凉,她感觉心头燥热难耐,一大团火几乎将她烤焦了。她一仰脖子,接连灌了三杯凉茶,杯子太小,还准备喝第四杯时,念儿扑上前将她拦住。
“姑娘……姑娘……别喝了,喝多了伤身。”
余红卿不喝了,用手撑着额头,没多久,外头有人敲门,紧接着范继海的声音响了起来:“卿娘,信我写好了,你要不要看看?”
她还没来得及起身,院子里又响起了范母尖利的声音:“继海,这信不许送,她哪里也不许去!我们养了她这么多年,难道是白养的?”
范继海面对母亲撒泼,一脸的无可奈何。
这周围住的都是书院的夫子,因为院子太多,有两个院子还住的是学子。每个夫子和学子都带着其家人,十几个院子里安顿了近百个人。院子和院子之间靠得太紧密,几乎没有秘密。
平日里范继海没少嘱咐母亲不要在院子里发脾气。
真吵起来,丢的是他的颜面。
一个连家事都摆弄不好的人,如何能为人师?
这些道理他又掰开了揉碎了给母亲讲,母亲从来都听不进去。
范继海压低了声音:“卿娘是我女儿,既然我生下了她,那我就该养她。养她是我心甘情愿,我从来没想过要她还这份养恩!”
“你不要她还,她就好意思不还吗?”范母瞪着孙女所住的屋子,刻意拔高声音,“知恩不报的都是混账,不会有好下场的。”
“娘!”范继海心情格外烦躁,“你想让她怎么还?我可做不出拿女儿换好处的事来。”
“她这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了。”范母厉声强调,“卿娘是你和太傅府之间的那条线,她如果走了,这条线就断了!”
范继海常常吐了一口气,一脸的怅然:“留下卿娘这么多年,我们和太傅府也没有来往。”
他腿断了,入不了仕途,哪怕是去小地方做个县令也不行。
不走仕途,他又能自己养活妻儿老小,还真没必要非得靠着太傅府……过去十多年,他和太傅府一直没有来往过,日子不也过来了?
“娘,您别劝了,儿子心里有数。”
“我看你是读书太多,人都读傻了。”范母气急败坏,“反正我不许她走。”
她摔门回了房。
范继海一脸无奈,走到了女儿的窗户边,递进去了一张纸:“你看看,若是没有要改的,一会儿我就让人把信送往兴安府去。”
余红卿伸手接过,入目就是潇洒飘逸的字迹。
信上没有叙旧,只言简意赅说余念卿今年十五,该谈婚论嫁,这小地方没有合适的人选,又说他不会选人,希望收到信后将人接走安顿。
从头到尾,没有提余红卿定亲又退亲的事。
信上的念卿,是夫妻俩原先在孩子还没有生下来时就取好的名。
念卿……心里一直念着卿卿。
如今看这名字,更像是讽刺。
余红卿将信纸还了回去:“差不多。”又忐忑地问,“她会让人来接我吗?”
范继海心情复杂:“不知!”
余红卿低下头:“送去试试吧。”
林月梅出门后跑回了娘家。
林家夫妻看到她,脸色都不太好。
林母又开始说余红卿不懂规矩云云,言下之意,小姑子乱点鸳鸯谱,要害了她儿子。
“那丫头是妹夫的外甥女,这么多年,就没听说她爹娘给她送过东西……”
林月梅气道:“她的娘家是我们夫妻,大同娶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那丫头还没过门就敢对着大同动刀,哪里好了?”林母翻了个白眼,“随便去街上找一个姑娘,都比她要来得温柔贤惠。”
林月梅咬牙:“大同娶了她,就能得到孩子他爹倾力指点!”
林母一脸不信。
看见嫂嫂这样,林月梅再也憋不住了,脱口道:“亲儿子读书不成器,肯定就只能指望亲女婿……”
此话一出,院子里所有人都望了过来。
邻家夫妻面面相觑,就连林大同的屋子里都传来了一些动静,好像是有东西落在了地上。
“你这话是何意?”林母一把抓住小姑子的胳膊,“那卿娘真是妹夫亲生的?他敢对不起你?”
当下的女子出嫁后在婆家受了委屈,都是要娘家人出面讨公道,林大同他爹见妹妹没反驳,眼圈还瞬间就红了,当即开始撸袖子。
“这个混账,你都不嫌弃他成过亲,他居然还敢做对不起你的事……”
林月梅眼看哥哥要跑,急忙擦干眼泪,一把抓住。
“就是那女人生的。”
林父愣住,“啊?不是说前头没孩子吗?”
也不怪林家夫妻一点没怀疑余红卿的身世,当年范继海独自一人回来后,一开始不愿意说亲,还说他娶过妻。
在奉贤书院做了夫子,又有不少人上门说亲,范继海一直都不愿意见,有段时间还说自己一辈子不娶……后来是范母作主给他定的亲事。
亲事定下,林月梅还没有嫁过去,范继海身边就多了个孩子,当时说的是他那个嫁到外地去的姐姐生的女儿不得婆家喜欢,孩子留在那边遭罪,所以送回来养。
林家当时还闹过……任何女子都不希望一过门就带个孩子。
但是范继海坚决不将孩子送走,范母也是这个意思,当时范继海说了,这孩子他一定会视如己出将其养大成人。若林家接受不了,那可以退亲,不光之前送到林家的礼物不用退,他还会给林家一些补偿。
林月梅不愿意退亲,她对范继海是一见钟情……年轻时的范继海长得是真好,又文采斐然,如果不是腿瘸了,根本就不可能娶她一个出身小商户的女子。
林母跳了起来:“如果是亲生女儿,那他这是骗婚。不行,范家把你害成这样,必须要给赔偿。”
她拔腿往外奔,林月梅将人拽住:“当年他跟我说了实话,还让我回来告诉你们,是我瞒下了这件事。”
林母:“……”
林父面色复杂。
“你后悔了吗?”
林月梅有点后悔,但如果事情重来一
次,她还是会选择嫁给范继海。
“大同,听我的,赶紧去求卿娘原谅你。如果娶了她,你岳父是奉贤书院的夫子,岳母……那更是咱们伸手垫脚都摸不到的人家。”
林母好奇:“都说妹夫前头的那个女人出身很高,到底有多高?”
林月梅摇头。
她只知道余红卿是范继海的亲生女儿,曾经也大着胆子问过前头那个女人,范继海要么转移话题,要么干脆发脾气。久而久之,林月梅不想影响了夫妻感情,便也不问了。
“总之,是京城大官府邸中养出来的大家闺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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