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温顺的小女人从来胆怯柔弱,也从不敢直言跟他表明心意。
可今天是第二回说出让他激动的情话了。
“兰儿今日为何格外不同?”
兰姨娘羞红了脸颊埋进他怀里。
“…瓷儿说,说你可怜,十几年的心意从没得到回应,让我,让我以后多疼疼你补偿你…”
“…哈哈!”
苏衍开怀大笑:“不愧是我的好闺女,比她阿娘聪明通透,好好好,那兰儿准备如何补偿可怜的衍郎啊?”
“…老爷你快别说了!”
“哈哈!”
家里多了秦嬷嬷,府里上下的人谨慎得很,走路说话都格外规矩,一片祥和。
至于大发雷霆想闹事的苏茵,被苏蓉带回了伯爵府暂住。
可她自己却每日跟着父母,准时准点来竹韵阁刷脸,问候一下嬷嬷宫人的吃住安好,顺便表现一下和苏瓷的姐妹情深。
苏瓷泰然接受,配合着演戏之余,规规矩矩跟秦嬷嬷学习宫规。
原著提过,嫔妃说好听是人上人,可作用不外乎两样,一是延绵皇家子嗣,二来自然是为了让皇帝高兴的。
不光要学习宫规礼仪,还要懂些插花品茶,唱唱歌跳跳舞等讨好皇帝的小玩意儿。
而且被皇帝选进宫的女子,得由嬷嬷亲手调教房事规矩,以免侍寝时慌张失措冒犯圣颜。
但苏瓷发现,接连五六天,秦嬷嬷就光教她行礼仪式,讲讲后宫一些必须知道的规矩,其他的一点没教也没弄,只是晚间会亲手伺候她洗浴。
也不知道是不是趁机瞧瞧她身材有无疤痕之类的…
屏风后的浴室。
高脚独台上燃着熏香,香味幽幽。
大木桶里,清澈微动的水面浮着艳红花瓣,依稀可见水下一双小巧的玉足晃动。
靠在桶沿的少女笑颜如花,湿润的三千青丝披散,光洁如初雪的肩背被热气染了几分嫣红,冰肌玉骨。
那诱人的玲珑曲线在涟漪水面,若隐若现。
玉葱般的指尖粉嫩,捞起一片花瓣微甩,伴随着娇俏狡黠的轻笑声,水珠滴落在烟雨的袖口。
“姑娘别玩水了呀,嬷嬷您也说说姑娘嘛。”
秦嬷嬷拿着擦身的绒巾过来,笑容随和:“水快凉了,姑娘该起了。”
人家陛下都发话了,她哪敢拘着这小美人呀。
美人自水中起身,晶莹水珠从那凝脂冰肌滑落,不舍停留的花瓣更显艳红夺目。
秦筝在深宫多年,见过无数妃嫔美人,也不得不承认,这苏四姑娘真真是个难得一见的完美佳人。
像一块绝美无瑕的珍贵白玉,青涩下微微展露的媚骨天成。
假以时日不知道会如何的光彩夺目。
加上这纯真无邪的娇俏性子,也难怪连清心寡欲的陛下,都异常出了格。
这下太后那边可算是能放心了。
门外的两个婆子垂首站着,眼神却满是忐忑。
这苏三姑娘天天摔天天闹,二少夫人也时常不在家,万一被府里夫人和大少夫人察觉出来,那她们这些下人都没好果子吃了…
可怕啥来啥。
两个打扮华贵的妇人领着丫鬟婆子浩浩荡荡走来。
两个守门婆子脸色一紧,急忙冲门里说了句话,便快步走出院门行礼。
“夫人,大少夫人。”
伯爵夫人郑氏眉头紧蹙:“你们主子呢?”
“呃,二少夫人今日去,去苏家了…”
“混账!”
郑氏沉了脸:“哪有出嫁的妇人三天两头回娘家的?她还有没有规矩!”
“母亲息怒。”
伯爵府长媳李氏伸手安抚挽着婆母:“也难怪弟妹呀,前些天陛下亲临苏府,这可是莫大的荣幸,弟妹难免要回去看看的。”
“呵,苏家为了攀附皇亲费尽心力,可也跟她一个出嫁女无关。”
郑氏神色鄙夷:“她是打量着娘家得了势,便能压住我们伯爵府一头不成?没见识的小家之气,看到点好处就拼命往上凑。”
李氏掩嘴看了眼安静下来的屋门:“母亲,这些事咱们就管不上了,可这弟妹院里整天吵嚷,下人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传出去还以为伯爵府出什么事了呢。”
“儿媳虽当家,可不好主张弟妹的事,只好劳烦母亲过来给个主意。”
“哼!来人,把门打开!”
紫灵手忙脚乱收拾着地上的茶盏碎片。
苏茵脸上的疹子已经消退许多,但还是能看出些留下的点点疤痕,唯恐被人看见,连在屋里都戴着帷帽。
见姐姐的婆母妯娌气势冲冲进来,有些懊恼上前行礼。
“伯爵夫人,少夫人。”
“哎呀,这地上怎么还有碎瓷片呢?”
李氏故作惊讶说着伸手扶住婆母:“母亲小心脚下,别踩着了。”
郑氏瞥见那丫头慌忙抱着个布包:“你拿的什么?”
“呃,没,没什么…”
两个婆子上前抢了紫灵的布包打开,里面全是些杯盏花瓶的碎片。
“放肆!”
郑氏勃然大怒:“这些都是我伯爵府的物件,谁给你的胆子砸的?来人,把她的帷帽给我摘下来!”
“别过来,你们干什么!”
李氏盯着被婆子拉扯的苏茵,幸灾乐祸抿嘴:“呀,母亲,这是苏家三姑娘吧,怎么姐姐不在,妹妹倒自个待在姐姐夫家的院里了。”
苏茵被摘了帷帽,只能抬袖掩着半脸:“我,我受了风寒,脸色难看,不便见人…”
“哎呀!”
李氏突然拉着婆母后退,语气惊慌:“你,你脸上长得什么?是,是麻子还是水痘啊?”
“不是!”
苏茵急忙抬头,露出一张斑斑点点的脸:“我就是受风寒而已,不是麻子水痘…”
“你们好大的胆子!”
郑氏愕然掩嘴,气急败坏扇着手:“敢情你们是把我伯爵府当成养病的宅子吗!”
“好毒的心思啊!她苏蓉没生个一儿半女,但大房还有孩子呢,她成心要害死我孙儿不成!”
“来人!把她给我轰出去!立刻叫苏蓉回来见我!”
“是!”
“我不是,哎,你们干什么,别碰我…”
竹韵阁里,苏蓉正笑容满面陪着秦嬷嬷说话,见身边的丫鬟急匆匆在门口冲她招手,眉头微蹙。
“嬷嬷,我就不打扰您教导四妹妹了。”
“大姑娘慢走。”
秦嬷嬷笑容淡淡,等苏蓉出了门才开口。
“四姑娘,老身不日就要回宫了,有句话不知应不应讲。”
苏瓷慢悠悠抬手给她添了点茶:“嬷嬷有话直说,我都会记着的好好学的。”
“倒不是教习的事。”
秦嬷嬷有点无奈摇头:“恕老身直言,这些天府里的夫人和大姑娘,都对姑娘你尊重亲近,可却不达内心,颇有点表面巴结之意。”
“老身不是背后论人是非,只是想让姑娘明白,这如何分辨人心,也是姑娘要学的本领。”
“……”
苏瓷微愣,垂眸抿嘴:“嬷嬷多虑了,嫡母嫡姐对我,还有我姨娘,一直都挺好的…”
秦嬷嬷如何看不出来,也明白苏瓷为了苏家不能说什么。
“姑娘不必忧心,如今你即将进宫,身份贵重,日后你姨娘也有后福的。”
“多谢嬷嬷教导。”
苏瓷又抛了愁容,绽开笑颜:“嬷嬷,我能问问,陛下喜欢画画吗?”
秦嬷嬷惊讶点头:“陛下才学超群,自然是喜欢的。”
“那陛下喜欢什么样的画像,风景还是人物?”
“唔,这个老身不甚清楚,不过南巡路上听苏侍郎和陛下闲谈,说起过前朝的人物画像。”
“哦…”
苏瓷思索着点头,然后羞涩捧着脸蛋,大眼睛眨巴:“嬷嬷,陛下送了我礼物,我也想给他回礼,您回宫的时候能帮我带幅画给陛下吗?”
秦嬷嬷被她可爱的模样逗笑。
“自是可以的。”
午休时分,苏瓷拿着灶台找来一盆子炭笔,在一张普通白纸上涂涂抹抹。
烟雨推开门缝悄步进来。
“姑娘,三姑娘回来了,在主院那里哭闹呢,伯爵府的婆子怒气冲冲把大姑娘叫走了,瞧着是没什么好事…”
“耶?姑娘你怎么玩黑炭呀。”
“我画画呢。”
苏瓷头都没抬,语气嘲讽:“我倒是高看这苏蓉了,苏茵那样不消停的惹事精,她居然也敢随意放在伯爵府,她那妯娌是个有心计的,怎么可能放过这样的好机会,这下回去指定没好果子吃了。”
烟雨凑头狐疑看着纸上的一团黑。
“可不是,那伯爵府的人说三姑娘在伯爵府也敢摔杯砸碗的,还说大姑娘黑心,放个长水痘的病人祸害伯爵府,自己倒机灵跑回娘家躲着。”
“这会大公子怕惊动我们这边,和老爷在商量把三姑娘先送去庄子上养病呢。”
“哈,真是蠢得可以了。”
打好轮廓,苏瓷换了块小点的炭开始描绘线条。
“这下好了,不用我出手,唯一闹事的人走了,我也能顺心些,姨娘那边怎样了?”
烟雨好奇盯着那逐渐出现的人脸。
“老爷说姑娘如今身份不同,就给姨娘身边添了个婆子和丫头,都是新买的人,让姑娘不必担心。”
“姑娘,你画的是人吗?”
“嗯呐。”
苏瓷嘴角微扬:“这可是我送给陛下的礼物哦,秦嬷嬷后日就回宫了,我得赶紧画出来,请她带给陛下。”
苏府后院门外,苏茵挣扎哭叫着被塞上马车。
“哥哥,我可是你亲妹妹啊,你为了讨好苏瓷那个贱人,居然这么对我!”
“父亲也是,难道我就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吗,为什么只对那个小贱人好…”
“捂住她的嘴!”
“我唔,呜呜…”
苏励看了眼周围,眉头紧皱掀开帘子,冷冷看着被婆子丫鬟按住的妹妹。
“往日里你胡闹都算了,现在是什么紧要关头?你是要把全家都害死吗,给我去庄子上好好反省你的无知!”
“你们几个好好看住三姑娘,要是让她跑回来闹事,你们以后也不用回来了。”
“是,大公子。”
“趁现在出城吧,机灵点别让她闹出什么动静。”
“是。”
“唔唔!呜!”
苏励目送马车走远,才转身进门就见妻子匆匆走来。
“夫君,莲儿方才来报信,说她家夫人被伯爵府夫人禁足跪祠堂了,母亲在院里正发脾气呢,父亲和同僚应酬也还没回来。”
“…我过去一趟吧。”
苏励头疼吐了口气:“现在苏府就等着陛下的圣旨了,在这之前你管好府里下人的嘴,一个字都不许漏出去。”
“嗯,我知道了。”
陆氏微微点头跟上丈夫,眼中透出一丝解气。
她出身不高,父亲只是个六品小官,自打她嫁进苏家,受婆母的气不说,强势的苏蓉天天跑回娘家作威作福,跋扈的苏茵压根没把她放眼里。
唯有懦弱寡言的苏蕙,漂亮可爱的苏瓷,对她很是尊重。
如今她也恨不得苏瓷立刻能进宫,这样她和娘家也能沾上点好处。
赵玉被儿子说服,终于消停下来。
府里没了搅事的苏蓉,闹事的苏茵,安静多了。
秦嬷嬷今日便要回宫,一大家子送到门口,十分隆重。
“多谢嬷嬷这些日的费心了,苏衍铭记。”
“苏侍郎不必多礼,令千金是个有福气的姑娘,老身能亲自教导也是荣幸了。”
苏衍连忙颔首:“不敢不敢。”
秦嬷嬷意味深长看了眼笑眯眯的小姑娘。
“那老身先告辞了。”
“嬷嬷慢走。”
目送马车消失在街尾,苏衍才松了口气,赞赏看着小闺女。
“瓷儿,随为父去给你祖母说说话吧。”
“是,父亲。”
秦嬷嬷刚才那一眼,足以告知众人事情已经定了。
赵玉尽管肉疼憋着一口气,还是谨记苏蓉的话,挤出笑脸。
“是啊,去陪你祖母好好说说话,她老人家昨日还问起你呢。”
“是。”
苏瓷也举止恭敬,跟着父亲进了门,一路往老夫人的院子走去。
“爹爹,据说秦嬷嬷是太后娘娘宫里的人,为什么会在陛下身边伺候呢?”
苏衍挥手让身后的下人退下,微低了声音。
“陛下不喜宫女近身伺候,身边大多都是内监,太后娘娘不好说什么,又怕内监不够细心,便派了贴身的秦嬷嬷到陛下身边打理。”
苏瓷恍然大悟:“哦…明白了。”
因为苏茵是推进剧情的重要女配,宫里的戏份挺多。
苏瓷敢改剧本投奔男配,也不是全出于懒惰,因为她偏爱宫斗剧,对宫里的戏份看得挺仔细,对里面的一些有台词对白的角色也记得很清楚,所以才决定进宫,避开女主在宫外经历的劫难。
这秦嬷嬷也有几场戏份,几乎每次都是帮太后传话。
最重要的是,秦嬷嬷是太后和陛下的人。
而太后和皇后非常不对头,陛下对皇后更是毫无感情。
她改道进宫,最大的敌人就是皇后。
所以她要狐媚陛下之余,还要傍上太后那座大靠山才行。
老夫人的院子很是简朴,父女俩给老人家行了礼才坐下。
“母亲,秦嬷嬷回宫了。”
“嗯。”
老夫人长年茹素,身形消瘦但精神却很好,一双清明的眼睛打量着孙女,颇为满意。
“到底是宫里的老嬷嬷,才教导了你十日功夫,便能看出点气派来了。”
苏瓷起身,垂眸微微屈膝。
“多谢祖母夸奖。”
原著里提过,苏家老夫人一直知道女主藏拙的事,对女主也颇为欣赏。
后来兰姨娘被赵玉逼死,苏衍伤极病倒,还是老夫人出面才令兰姨娘有个像样的葬礼,没被赵玉随意卷了席子丢出去。
“坐下吧。”
老夫人抿了口清茶:“我们苏家不是什么世家大户,你父亲靠着科举中榜入仕,从一个七品县令,勤勤恳恳才走到如今的位置,家世清白干净,也不是那等卖女求荣之流。”
“你是个机灵的,你得以进宫为妃,是苏家的荣耀,也是你的福分,日后须得谨记苏家家训,谨言慎行,切不可丢了你父兄的脸面。”
苏瓷颔首:“孙女谨遵祖母教诲。”
“好,你先回去吧,我和你父亲说说话。”
“是,孙女告退。”
待苏瓷离开,老夫人看向儿子。
“这两日你把几位族老请来,开祠堂把瓷儿她亲娘升为贵妾,写进族谱吧。”
苏衍诧异:“母亲,您说什么?”
兰姨娘虽是他心尖上的人,可因为只生育一女,加上赵玉联合赵家从中阻挠,十几年都没能把兰姨娘的名字写进苏家族谱。
老夫人端起茶杯吹了吹:“秦嬷嬷昨日午后来给我见了礼,好意提醒了我几句话,可见宫里对瓷儿是十分满意的,我们苏家也不能失了体统。”
“她也是个可怜人,性子也本份,教养了一个好闺女,如今也该熬出头了。”
苏衍很是激动欣喜,起身作揖。
“儿子替她们母女,多谢母亲!”
秦筝进宫便去了福宁殿。
“陛下,奴婢回来了。”
玄奕从折子中抬眸,看了眼她手上捧着的长方盒子。
“嗯,这是何物?”
秦筝上前放到书案上,认真回话:“四姑娘说多谢陛下的礼物,这是她给您的回礼,请奴婢务必亲手交给您。”
“……”
玄奕眸中闪过一丝惊讶好奇,微微点头重新垂眸看折子。
“那奴婢去给太后娘娘回话了。”
秦筝悄步退出大殿,脸上才露了揶揄笑意。
她是看着陛下长大的,怎么会瞧不出陛下好奇的小心思。
年轻真好呀,萌动萌动的。
玄奕批注完放下笔,才伸手打开盒子。
一卷普通粗糙的纸张,中央绑着一圈红绳,红绳末端还系了两个小银铃铛。
玄奕解开红绳端详那对小银铃,眸色微闪。
这是那日她系在腰带上的饰品。
她可知赠人红绳,是何寓意…
玄奕放下红绳,展开纸张之际,瞳孔紧缩直起了背。
整幅画只有黑白两种颜色。
只见慵懒坐在椅子上的人,从发冠发丝鬓角,面容阴影神态,微垂的眼睫,撑额的手掌,再到衣领肩宽,坐姿光影,刻画得极为细致清晰,立体真实。
如同真人跃然于纸上。
她把那日看到的他,画下来了。
玄奕细细看着画中的自己,惊叹之余,心口翻涌出一股难以形容的感觉。
他都未必能这么详细把自己给画出来,可小姑娘却画得这般细致入微。
可见她当时盯得有多专注,记得有多深刻…
门边站着的庄裕快速瞄了眼,诧异发现陛下露出罕见的怔愣神情,定定看着手中的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