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苏昭容了,陛下口谕,昭容今日初进宫难免乏累,特许您明日午时再前往景明宫谢恩。”
苏瓷起身看了眼谷雨:“是,谢陛下体恤,有劳庄公公了。”
庄裕也接过谷雨双手递来的荷包,笑呵呵弓腰。
“昭容客气了,那咱家就先告退了。”
“庄公公慢走。”
“……”
严昭仪扫了眼那几盒御赐礼物,脸色冷淡。
“天色不早了,我就不打扰妹妹了。”
其他人也脸色僵硬起身纷纷告辞,走得那叫一个利索。
唯恐怕苏瓷再炫耀时,忍不住掀桌子。
主子荣耀,奴才自然也是受惠的,芍药莲心,福禄福寿齐齐跪下,神色欣喜。
“恭喜昭容!”
“嗯,起来吧,芍药,这些茶点都没动过,收下去给大家吃了吧,烟雨,和福禄福寿把这些放好吧。”
“是。”
谷雨在旁边给苏瓷添了点茶,边低声问道:“主子,您刚进宫不应该先求稳的吗?为何要惹起她们的嫉妒?”
苏瓷悠哉抿了口茶放下,伸手打开秦筝送来的小木盒。
“求稳是没错,可得看情况呀,都打到我鼻尖来了,一旦我今日示了弱,往后她们就蹬鼻子上脸了…”
展开的纸张上,朱红色的字体苍劲有力,矫若惊龙。
【句子尚可,腕力虚浮,笔锋浅顿,字体站立不稳,毫无秩序】
“……”
谷雨不识得几个字,只看到主子僵住的笑脸。
“呃,主子,陛下说什么了?”
“批评。”
臭男人,谁叫你看字了,装不懂是吧…
苏瓷撇嘴把纸张丢回盒子盖上,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只听秦嬷嬷说过严昭仪是汝南侯府的嫡女,宋昭仪是丞相嫡女,卫昭容是陛下太傅的外孙女,但今日在场的其他人我不甚了解,你可跟薛嬷嬷打听过了?”
谷雨点头:“都细细打听清楚了,今日在场的刘修媛,是兵部尚书之女,孙修仪是工部侍郎之女,吴充媛是御史中丞之女,何婕妤是选秀进宫,父亲是地方县丞。”
“嗯,你平日里拿些碎银子多出去走动,多了解一下嫔妃们互相的关系。”
“奴婢记住了。”
“行了,去传晚饭吧,几杯茶下肚都饿了。”
“是。”
苏瓷起身走进收拾好的书房,拿起幅字帖看着,又摸了摸那上好的宣纸,思索着在书案后坐下。
“主子要练字吗?”
“不练字,把我那罐炭笔拿来。”
“哦!”
烟雨兴致勃勃去拿了那装满短短炭块的罐子过来,贴心把灯台搬近了些。
“主子,又是画陛下吗?”
“不,画我自个。”
苏瓷嘴角微扬,铺平裁出来的宣纸,拿了根粗点的炭块扫出基础线条。
她打小就喜欢画画,初中就开始学素描,后来辍学打工学化妆,设计妆容时也派上了用场,常有练手,
不过这古代没彩色画笔…
“烟雨,去摘几朵花回来,深红色,粉红色,唔,还有两片绿叶。”
“是!”
福宁宫。
伺候君王用过晚膳,庄裕走出大殿,有些愁绪叹了口气。
他从玉芙宫宣旨回来,跟陛下说了苏昭容好像被欺负的事,也明明看到陛下皱了眉,暗喜今日估计不用去挨太后娘娘的眼刀了。
可怎么还是没动静呢…
秦筝抬眸:“公公这是怎么了?”
庄裕看了眼周围,压低声音:“陛下今晚又宿在福宁宫了,咱家这会还得去给太后娘娘回话呢…”
秦筝有些好笑。
“陛下勤于政务,除了初一十五去皇后宫里,几乎都宿在这福宁宫,你又不是第一次去给太后娘娘回话,愁什么。”
“哎哟,嬷嬷你是不知道,太后娘娘关心陛下,免不了觉得我们这些伺候的人不尽心,咱家也是战战兢兢心有愧疚啊…”
“嬷嬷安好。”
秦筝转头看向台阶下屈膝行礼的烟雨,见到她手上眼熟的木盒子,神色一喜。
“公公先去忙吧,我在这守着陛下。”
庄裕也瞧见那个盒子,顿时亮了眼睛:“呵呵,好好…”
看来这苏昭容是个机灵的…
一身蓝金色常服的玄奕站在书架前,手上拿着个裱起来的画框,上面赫然是他那幅素描画像。
玄奕神色思索,细细端详画中人眼部那勾勒的阴影线条。
他给两个人看过这幅画像,一个是他的太傅,一个是尚书令洪阁老。
两人满腹经纶,见多识广,看到画像之时却大为震惊,表示从没见过这般真实的画像,细看之下发现画笔竟是极为普通的火炭,并一直追问是哪位旷世大家所著。
他没说,但也实在好奇,还特意问过苏衍,得到的回答是苏瓷确实会书画。
可苏瓷这手画过于惊人,那手字却过于吓人。
这是为何呢…
“陛下,奴婢进来了。”
玄奕把画框放进暗格中,转身瞥见秦筝手中的木盒,微挑了眉。
秦筝微笑呈上木盒。
“这是苏昭容送来的。”
“…嗯,下去吧。”
玄奕垂眸看着木盒,鼻尖嗅到一丝花香夹杂着青草的味道,黑眸闪过一丝期待,走到书案坐下。
木盒子打开,花香味扑鼻而来。
只见一卷宣纸上还是绑着红绳,周围随意丢了十几片深红浅红的零落花瓣。
“……”
玄奕剑眉微微挑起,伸手拿起画卷解了红绳,展开时再次瞳孔微张。
这次画的是她自己。
同样的作画手法,但却有了颜色,更显传神真实。
只见半身画中人乌发浓密,发间的翡翠簪微微淡绿,脸庞莹润,脸颊眼尾粉红,那双潋滟秋眸盈着委屈水光,小巧的鼻子微皱,嫣红的唇微微嘟起,脖间的淡绿项链,微敞的繁琐衣领,无一不精细真实。
下方还是配了一行歪扭小字。
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后面还是个小圆圈脸,但三条线往下。
“……”
玄奕指腹抚过自己紧抿的嘴角,黑眸微眯盯着画中委屈嗒嗒的人儿。
这是被人欺负哭了?
还是被他那几句批注给骂哭了?
…他不是送礼补偿了?
玉芙宫。
苏瓷吃过晚饭,悠哉领着烟雨谷雨在花园里溜达消食,边回想着今日所见之事。
除开太后皇后,她今天见了七个嫔妃,注意到她们身上都有一个物件。
红珊瑚首饰。
或项链手链钗环,或耳坠戒指饰品,每人身上都有,而且明言是皇后所赐,说皇后独爱这红珊瑚,平日也喜欢拿来赏赐妃嫔或宫女。
原著里,苏茵被赐死之后不久,一个叫纪芸的低位嫔位当众状告皇后赏赐的根本不是红珊瑚,而是混了大量麝香的朱砂珠子,太后震怒,随即皇后被废位打入冷宫。
但这也正合了苏瓷的意。
揭发皇后是肯定的,但不是现在。
这么好的筹码在手,起码得等到她受了宠,怀了身孕再发作。
烟雨看了眼后头远远跟着福禄等人,压低了声音:“主子,刚才我看偏殿那边门口总有个小内监探头探脑的,应该是卫昭容想找麻烦呢。”
“正常的嘛。”
苏瓷神色淡然:“她背后的主子的皇后,来这就是为了找我把柄的,不过咱们也没什么把柄好给人抓的呀,怕什么。”
宫里只有皇后和两个充仪是潜邸旧人,其他大多都是陛下登基后为拉拢朝臣点进宫的,选秀也只点了寥寥几个而已。
陛下登基后忙于政务很少涉足后宫,如今宫里侍过寝的就严昭仪宋昭仪和卫昭容刘修容这些高官之女,但从无专宠之举。
无专宠就无攀比,无攀比就少纠纷,加上人数不多,那争斗自然就少了,所以除了皇后,苏瓷觉得其他嫔妃都挺单纯的,还没怎么深谙宫斗之术,顶多是争点风吃点醋小打小闹,事事露于表面。
对她这个深度解析过无数部宫斗剧的戏精绿茶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好事…
“主子,秦嬷嬷来了。”
苏瓷惊喜抬眸。
回信来了。
但瞧着秦嬷嬷搬得颇为吃力,苏瓷连忙让烟雨谷雨接过,领着秦筝进了殿内。
“这是什么呀,瞧着很重呢。”
秦筝还是笑眯眯的:“陛下让奴婢送来的,还吩咐您回信让奴婢带回去。”
“哦…”
苏瓷好奇眨眼,伸手打开木盒,差点没亮瞎了她一双瞪大的狗眼。
只见盒子里整齐码放着两排金元宝,还有一张折起的信纸。
黄金谁不爱啊!
苏瓷激动缓过气,拿起信纸展开,扬起的嘴角就瞬间收回。
屋有黄金,行止随心。
“……”
他太奶的,搞半天以为她哭穷呢?
不解风情的臭直男!
“咳…”
秦筝差点被少女怪异复杂的神情给逗笑,掩嘴低咳一声:“昭容,您今日累了一天,回了信早些歇息吧?”
苏瓷哀怨咬唇,转身走到书案前,执笔大气挥毫一番,折好放进木盒,还不忘把金元宝一个个拿出来。
“有劳嬷嬷了。”
秦筝憋着笑拿起木盒:“昭容安歇吧。”
【谢陛下赏,画地成圆,祝君安眠】
玄奕略显嫌弃看着潦草歪倒的字体,但黑眸闪过满意之色。
嗯,果然世间女子都爱黄金。
卯时(5点到7点)
苏瓷就被谷雨叫醒,双眼无神洗漱完任由捯饬一番,脚步漂浮出了门前往昭华宫请安。
皇后一袭正宫明黄衣袍,端坐主位接受嫔妃们行礼问安。
苏瓷困得白眼都快翻出来,低头抿着茶提神,压根没注意皇后和其他人带着嘲讽怜悯的目光。
等她得了势,一定求皇帝免了她请早安的规矩。
明明整天闲得没事干,起那么早抓虫吃啊…
“许是刚进宫第一晚,苏昭容瞧着是没睡好?”
苏瓷柔弱抬眸:“谢皇后娘娘关怀,嫔妾确实有些不习惯。“
皇后微笑点头:“听说昨日陛下赏了苏昭容,本宫身为国母,自然也不能落下了,琉璃,把本宫那套红珊瑚首饰拿上来吧。”
苏瓷可算提了神,目露欣喜看着那一整套红彤彤的首饰。
“好漂亮呀!”
送别人送一件,送她送一整套。
是打算让她当个行走的避孕人流机呢。
“嫔妾,谢皇后娘娘赏赐!”
皇后睥着少女欢喜激动的神色,嘴角缓缓勾起。
“往后大家都是姐妹了,切记这后宫须得和睦安宁,为陛下省心,为天家延绵子嗣。”
苏瓷随众嫔妃起身,盈盈屈膝。
“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给皇后请安完毕,还得跟着皇后去给太后请安。
苏瓷位份不低,和卫昭容并肩跟在严昭仪宋昭仪之后。
卫昭容一袭烟拢琥珀秋菊长裙,明媚优雅,只是脸上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笑意,颇为违和。
“恭喜苏妹妹了,皇后娘娘竟赏赐了你一整套首饰,这是宫里其他姐妹都没有的呢。”
苏瓷挑眉瞟了一眼卫昭容手腕的红珊瑚串。
听这语气似乎是知情呢…
也对,卫昭容和她外家都是倚靠皇后和沈家,就算育有子嗣恐怕也翻不起什么风浪,那她的手串估计是没放麝香的了。
只可惜,卫昭容进宫几年,侍寝的次数五个手指头都掰得过来,也是挺惨。
卫昭容见人没回答,微蹙了眉转头,却见苏瓷一脸同情瞅着她。
“…你为何这么看我?”
“唉,卫姐姐,要是你觉得不忿,妹妹我可以分你一点嘛,毕竟姐姐比我进宫早得多,同为昭容却委屈你住在我宫里的偏殿,不然待会见了太后娘娘,我帮你说说情,让你搬来主殿?”
“……”
苏瓷的声音不小,前后的人都侧目过来。
卫昭容脸色僵硬,却不好发作,憋着气咬牙挤出话:“苏昭容有太后撑腰,是宫里独一份的尊荣了,姐姐哪敢说委屈啊。”
“姐姐真不委屈?”
“不,委,屈!”
“哦…”
苏瓷无辜眨巴大眼:“那就算了,我午时要去给景明宫面圣谢恩,还想着在陛下面前替姐姐说几句话好话呢,既然姐姐不委屈,那我就不说了。”
“……”
卫昭容的脸色可谓五颜六色,憋着一口血再无半个字。
前面皇后微沉了脸,严昭仪宋昭仪神色不屑,而后面的低位妃嫔个个面露思索,不时抬眼看向身姿妖娆脚步轻快的苏瓷。
“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免礼。”
太后一袭暗紫色华贵宫袍端坐主位,待众嫔妃落座才笑眯眯看向苏瓷。
“苏昭容初进后宫,可还住得习惯?”
苏瓷起身回话,笑容纯真:“谢太后娘娘体恤,有您这么疼爱嫔妾,嫔妾睡得可香了呢。”
这话听着十分亲昵,但放到此时的场合不免有些过了。
但却正中了太后下怀。
“呵呵,这就好。”
太后笑呵呵瞥了眼皇后,微抬了手:“后宫也许久没新人了,你到底是个昭容,如花般的年纪,打扮不可过于素简了,哀家赏你一套首饰,待会好好打扮一番再去景明宫谢恩吧。”
薛嬷嬷端着一个红木匣子走到苏瓷面前,里面放着一整套以石榴葡萄为主题的华贵首饰。
石榴葡萄涵义何在,是个人都明白。
众嫔妃目露惊羡,神色各异。
苏瓷接过木匣子交给谷雨,盈盈下跪。
“嫔妾,谢太后娘娘恩赏。”
请安完毕,皇后脸色不怎么好,带着卫昭容快步离开,苏瓷却被几个低位嫔妃围着。
“苏昭容姐姐安好,妹妹是涧水阁的钱修仪。”
“苏姐姐好,妹妹是玉翠轩的梁婉容。”
“苏姐姐安好,妹妹是凝香亭的陈美人…”
进宫的女子都是在十五到十七岁之间,陛下登基了好几年,这会宫里年纪最小的嫔妃也都有十九了,对着才十六岁的苏瓷,姐姐叫得那叫一个亲热自然。
苏瓷笑眯眯照单全收。
“各位姐姐别折煞我了,我才刚进宫,以后还需姐姐们多多关照才是。”
“哪里的话,苏姐姐身份贵重,又有太后娘娘疼爱,我等都望尘不及呢。”
“是呀,苏姐姐,妹妹刚来宫里不熟悉,不如妹妹带你到处走走熟悉一下?”
“苏姐姐,妹妹的玉翠轩刚开了一批粉菊,姐姐可愿移步前去观赏一二?”
“多谢各位姐姐盛请了。”
苏瓷歉意笑着:“不过我还得回去准备谢恩的事了,钱修仪,梁婉容,陈美人,我都记住了。”
三人神色一喜。
“那我们就不打扰苏姐姐了,日后姐姐闲闷了,随时可以唤我们去说话解闷。”
好一通姐妹情深客套完,苏瓷才领着谷雨福禄往回走。
谷雨神色思索靠近主子身边:“主子,这三位都是没侍过寝的,瞧着她们是想让您在陛下说句好话而已…”
“这很平常呀。”
苏瓷欣赏着沿途的花草树木,惬意感受初升的暖阳:“身为宫嫔,争宠是职责所在呀,我对卫昭容说的那番话,就是提醒她们,我不像皇后和两个昭仪那般护食。”
谷雨想了想:“主子是想拉拢帮手?”
“帮手算不上,但站队还是必须有的,咱们还未站稳脚跟,碰上啥事,总得有外人帮着说句话的嘛,陛下是天子,不是一个人的丈夫,咱们这皇后娘娘是永远不可能明白这个道理了。”
“…主子聪慧,奴婢望尘莫及。”
谷雨舒了口气:“那主子,咱们现在还要去哪?要去别的宫里跟嫔妃打好交道吗?”
“现在你主子我只想睡个回笼觉,不然顶着两个黑眼圈去见陛下,那才是大损失呢。”
苏瓷掩嘴优雅打了个哈欠:“啊,还有件事,福禄你过来。”
捧着两个盒子的福禄连忙上前:“主子有何吩咐?”
“你去帮我办一件事,若是办得好了,你以后就是我身边的掌事内监。”
苏瓷连早饭都吃两口,直接倒床睡了一个多时辰,才懒洋洋起身洗漱。
“还有半个时辰就午时了,主子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烟雨做了牛乳糕呢。”
“嗯。”
苏瓷抿了口清茶放下,夹起一块牛乳糕咬了口。
“不错嘛,烟雨的手艺越来越像我阿娘了。”
烟雨嘻嘻一笑:“姨娘可是教了奴婢许久呢,就怕主子进宫后馋这一口。”
苏瓷细细嚼着香甜的软糕:“才进宫第二天,我便思念阿娘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她一面。”
“主子别担心,姨娘如今是贵妾,又有您撑腰,日子过得肯定比以前好的。”
谷雨说着转移话题:“主子,待会要戴上太后娘娘赏赐的石榴首饰,该配件什么衣裳呢,那件胭粉轻纱缎裙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