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凉怎么说,凤知书就怎么听。
他听到这个玉佩价值不够,就连忙说以后会还,生怕晚了一秒她就不高兴了。
——这种性格倒是跟前期的原身挺像的。
不懂拒绝,不知道斤斤计较,自卑到了骨子里。
花凉弯唇,“乖哦~”
凤知书又把脸低了一下,耳尖红红的,同时心里想着宫殿里还有什么东西拿过来会比较好……
他没有银子的,只有那些玉饰银饰,藏着一小盒子,装的满满当当。
等了一会儿,身边这人还是没动静。
他忍不住的侧眸悄悄看了看她,小声问:
“你说的,秘籍……”
“口述。”
凤知书,“……好,好的!”
他一秒钟从地上站了起来,双手笔直的贴在身体两侧,黑眸惊疑不定的看着花凉——期待她说出来,又有点害怕。
花凉还是大大咧咧的坐在地上。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个吃不饱穿不暖每天被宫人虐待的不受宠皇子。”
“……啊?”
凤知书疑惑地眨着眼睛。
——吃不饱穿不暖?
花凉继续说:“你没读过书,没有结交过朋友,在宫殿里除了抄佛经就是跟佛对话。”
“……”
凤知书彻底呆住了。
没有读过书是不可能的。
皇帝再怎么样都不会让自己的儿子胸无点墨,那太丢人了。
凤知书是有一个专门的教书先生,他嫌凤知书天资愚钝,还不像其他皇子那样敢于表达自己,总对凤知书非打即骂。
“你的佛告诉你,你的母亲之死有蹊跷。”
“……”
凤知书本来在看着她的眼睛发呆,忽然提及到他的母亲,凤知书浑身都僵硬了——他眼底溢上了痛苦与绝望。
花凉明白,凤知书一直都认为是自己克死了母亲,对钦天监的话深信不疑。
但可惜了。
花凉笃定,这个世界没有神。
如果真的有,那也是自己本身。
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能凭借自身的努力去获得的,哪怕是神谕。
只要想要,就能有。
“我……”
“我现在就带你去鸣鸢宫。”
凤知书眨眼的功夫,那人就从地上起来。
她身形比凤知书要高一些,修长纤细一些,带着女子独有的秀美与玲珑有致。
她看人时总喜欢夹杂着几分懒散与笑,令凤知书脸上的热度就没褪下去过。
“可是!”
凤知书见她当真就准备这么往前走了,急急上去扯住她的一片衣角:“可是……可是这些……我,我说不出口……”
这里边儿的话真假掺半,如果皇帝真的彻查,是不可能查不出来的!
欺君之罪……
花凉轻笑,“要想获得在鸣鸢宫待着的资格,你就听我说的。”
“……你这是欺骗父皇,是,是要降罪的……”
凤知书怯生生道。
他的扯着花凉的手指上满是青紫,这么看下去没一块好肉。
他的四肢和脸真的很瘦,到了一种快脱形的地步。
宫里确实是没有短了他吃食,却从未有人能治愈他的心病——身体上的病症,心理上的病症。
那些都能压垮他,让他对满桌美食提不起半分兴趣。
“那我再跟你说清楚。”
花凉微扬起下巴,半眯着眼看那圆月。
“你给了本官玉佩,就与本官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不配合也行,本官有的是办法让你现在就以欺君之罪死无全尸。”
“……你!!”
凤知书瞬间收回了手指,跌跌撞撞往后退了几步,震惊的看着眼前口吻轻蔑的人。
——她根本不在意欺君之罪!她根本就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皇子殿下,您该不会真的以为,一个玉佩就能让本官扶持您当皇帝吧?”
凤知书呐呐:“可你不是说,我给你钱,你就——”
“骗你的。”
“……”
凤知书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的眼睛湿润了,泪珠又开始往下掉。
“哭有用的话,乞丐早就家财万贯。”
花凉玩起了垂下来的小穗子。
她将那金色的线绳儿绕在白皙漂亮的手指上,指尖泛着白润的光泽,十分好看。
“生在皇家,能有你这么没出息的样子,我算是见识过了。”
“……呜呜……”
“我现在要去鸣鸢宫,你若是不去,一会儿就有人来将你拿下,打入大牢。你若是去了——”
花凉笑了两声,尽显凉薄,“不按照我说的做,血溅当场;按我说的做,金玉满堂。”
“呜呜……”
“您押在我这里的玉佩是内务府给每个皇子送的佩玉,各宫只有一个。所以说,这个玩意儿要是做证据的话……”
“七皇子殿下,您只会比现在惨一千倍,一万倍。”
“与其那个时候哭出来的都是血,不如现在随着本官去鸣鸢宫瞧一瞧,哭出一点儿珍珠玉石呢?”
“……”
【打脸值+10】
【宿主大大!!!太狠啦!!!】
系统看得瞠目结舌!
它对自己身上贴着的反派标签没有什么概念,以为只是一个人物身份而已……
但,但!!
第一个绑定的宿主大大,就感觉当反派很顺手啊!!
它这么迟钝的人,都能察觉到扑面而来的‘恶毒’之气……呜呜!这个名场面一定要记下来,回头上交系统局,给新来的宿主大大当教材!!!
或许宿主大大一早就盯上了七皇子殿下腰间的玉佩,借此给小可怜设局——因为内务府的物件进出在息网也有详细资料,这种涉及金钱的玩意儿,更加敏感。
系统记得自家宿主大大那时翻来覆去看了不下两遍,还在某处做了笔记。
花凉对系统的激动笑而不语。
身后的七皇子还在小声的抽泣着,像是单纯的在哭,并未思考她的提议。
花凉给了一刻钟,就抬腿走。
——“等,等等!……”
她的衣袖又被扯住了。
花凉不回头,不说话——她说的够多了,要是七皇子殿下连拦在她面前的勇气都没有……她甚至可以考虑,要不要把这份“天大的好事儿”给刚才那个胆子大些的宫女了。
“我,我答应。”
凤知书站在花凉面前的时候,花凉才发现……
这家伙的唇,都咬出血了。
他下巴那血迹斑斑,眼睛哭的又红又肿——
唯独那双仍旧湿漉漉的眼睛里。
带了一点名为坚定与破釜沉舟的疯狂。
花凉满意的笑了,并抬手呼噜了一下他的狗头。
“……”
凤知书垂在身侧的手指在不受控的发抖。
——这个人太云淡风轻了,太无畏皇权了。
欺君之罪啊……株连九族!
她,她怎么还敢这么不放在心上……
凤知书花了很多力气,才艰难的把‘我答应’三个看似简短的三个字说出口。
他被迫赌上自己的身家性命,被迫赌上自己的余生,被迫赌上目前还算安逸的生活……
他不想去这样做。
可现在不得不这样做。
凤知书一直以来,仇恨的人只有一个。
那就是他自己。
现如今……
他对眼前这个人,产生了同样的情绪。
——从遇见到现在,这个人太特别了。
浓墨重彩的在他荒草丛生的生命里画下一笔——这一笔中透着血色,透着癫狂。
花凉不在意他心里多么激荡多么抗拒多么无助。
她忽而温柔一笑,抬指拂去他唇边的血色。
凤知书看见她微微弯下腰,用一种柔到不可思议的声音说:“七皇子殿下,很高兴能与你合作。”
“希望我们能保有基础的信任。”
“您要做的,就是做好你自己。”
“不要干涉我。”
“我心情好了可以救你出来,心情不好……”
“您就老老实实下地狱去吧。”
【打脸值+10】
那双清冷又映照着柔白月光的凤眸里,深深倒映出了凤知书苍白的脸。
鸣鸢宫。
皇帝今日的装扮不亚于登基那日。
在他看来,最宠爱的儿子病好,普天同庆完全没毛病。
殿中金碧辉煌,丝竹声铮铮。
酒过三巡,一旁的文臣喝得诗兴大发,与皇帝即兴做的许多诗句都被一旁的起居郎记录下来。
现任皇后膝下有两个幼子,都没有成年。
她母族在朝堂中势力如日中天,自她入宫后就受到了皇帝的重用。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皇后平日里战战兢兢、谨小慎微,对前皇后留下的太子非常好,同时善待六宫中嫔妃,就怕自己留下了个什么把柄,损害了家族利益。
她温和惯了,见鹤贵人有时刁蛮些,竟也能忍。
不过她能忍,不代表别的嫔妃也能忍。
就比如现在。
鹤贵人桌上摆着两盘卤鸡爪,这玩意儿在皇宫中也算是很受欢迎的一道凉菜了,几乎每个宫每天都要端去一盘解解馋、开开胃。
大概是这几日御膳房供不应求,于是有的嫔妃要了,桌上就摆着,有的嫔妃没开口,桌上就没有。
问题就出现在这里。
那丽妃说她也要了鸡爪,可偏偏鹤贵人桌上两盘子都有了,她就是一只爪子也见不到。
——这是谁的失误?
是御膳房的人失误?还是端菜的宫人失误?鹤贵人存心搞事情?
但甭管是什么原因,在宴会上不能闹。
丽妃跟皇后关系很好,她派人给皇后递了话,意思是让鹤贵人把桌上的鸡爪端回来,她就不计较了。
皇后又去给鹤贵人说了这事儿,鹤贵人却说她本身就有两盘鸡爪,丽妃不见的那盘不关她的事儿。如果丽妃还要纠缠,就跟皇帝告状去,别在这里偷偷摸摸的抹黑皇后与她的交情。
这话一出,皇后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那头丽妃还在绞着帕子等自己的答复,这边鹤贵人悠哉悠哉的吃着鸡爪……
“皇后,怎的心神不宁?”
皇帝很少喝这么多酒了,酒量大不如前。但今日高兴,他面上始终乐呵呵的,看得群臣有感而发,直直吟出几句诗,歌颂皇帝的宽仁。
“……臣妾鸡爪吃腻了,不如给丽妃妹妹送过去吧。”
皇后笑容勉强,想来想去只想了这个办法。
她要是今儿个不让丽妃吃到,明儿个丽妃就得说她偏袒鹤贵人。她要是今儿个强行把鹤贵人的鸡爪端到了丽妃的桌上,明儿个鹤贵人就得在皇帝面前说她偏心丽妃。
里外不是人。
“一盘鸡爪……”皇帝捏了捏眉心,“让御膳房的再端一盘来不就好了?”
“……”
皇后很不想承认,因为这事儿她有一半的错。
最终,皇后为难道:“御膳房……没有鸡爪了。”
本身剁鸡爪就是一件很浪费的事情,那么多鸡吃得完吗?总不能另外花大价钱去宫外买吧?又耗费人力又耗费物力……所以皇后才没有同意。
她以为御膳房的鸡爪应当是够后宫妃嫔享用,没想到鹤贵人这么喜欢吃卤鸡爪,吃出瘾来了都……
“……你是怎么办事的。”
听到这话,皇帝酒醒了些。
“都是臣妾的错,请陛下恕罪。”
皇后不能说都怪鹤贵人喜欢吃鸡爪,吃的那么快才没了的,这明显推卸责任,必定会让皇帝不喜……
她只能先认下罪责,之后再看怎么办。
“你——”
“陛下,花凉求见。”
王福庆抱着佛尘,轻声跟皇帝说。
皇帝呵斥皇后的话一顿。
他坐直了身子,“去请。”
“陛下,花姑姑还说了……她一会儿入殿来是要查一些事儿,可能会冒犯诸位大臣。若是陛下不能给她恩典,花姑姑就在外面等宴会结束了再来求见陛下。”
“……”皇帝不仅不恼,反而笑了。
这花凉,可真是个木头疙瘩!
严纪嬷嬷也说,这孩子认死理,不利于皇家的事情绝不会做,把皇家荣誉看得比自己生命还重。
但她又十分聪慧,东西一读就懂、一点就通,严纪嬷嬷这种大有‘培养接班人’的模样,总令皇帝失笑不已。
“这恩典给了她!朕倒要看看,这小丫头又有什么要事跟朕禀告。”
花凉没说是皇家私事,那就是可以给朝中重臣旁听的。
这点分寸,皇帝还是很相信花凉。
皇帝端起桌上的茶抿了口,眼神清明了些。
不多时,一身锦衣的少女便领着一低头看不见神色的人影儿入殿。
“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花凉单膝下跪,朝上抱拳朗声道。
“平身。”
皇帝笑了几声。
他看着花凉身后的那个小身影,笑问:“花姑姑又有什么事儿啊?”
‘花姑姑’三个字一出,本来各做各事儿的妃嫔就不约而同朝花凉看去。
——这位……就是令天女差点死在牢中的花凉?那个一跃成了女官的宫女?!
看起来……
也没有她们想象的三头六臂啊……!怎么就有那么大的能耐,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把天女堂而皇之的拉下水?!
殿内的金柱上盘旋着龙,两条龙刻画的栩栩如生,瞪着眼睛看向下座,仿佛在替皇帝无声的监督众人一言一行。
对比外边儿,鸣鸢宫才叫是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宫殿内以金砖为主,再加上这明晃晃的烛火一照……
看久了有一种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的错觉。
那单膝下跪的女子身上不见半分谄媚,背挺得比桌腿儿都直,不卑不亢的直视圣颜,胆子大得很。
宫妃们看着那张脸,羡慕嫉妒恨。
原以为那些场上跳舞的舞女更应该防范,谁知道防范来防范去,陛下身边就有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官成天在他老人家面前晃悠!
——她们忽然明白自己这些天不受宠的缘由了!!
多半是陛下看这小贱人看久了,嫌弃她们人老珠黄了……
“启禀陛下,臣来路上差点走错路,碰巧遇到一宫女指了路。”
花凉说了一半,就停下了,似是在想如何把下一半话说出口。
——她说的这半截话实在是一点儿都听不出来什么‘有事儿启奏’的样子,重要的话多半在下半句。
皇帝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他想听听下半句是如何的‘惊心动魄’,才让这小丫头迫不及待的就得堵着他上报。
“哦?”
“那宫女指路的方式颇为奇怪……拼命拦着臣,不让臣去另外一条路。”
“……”
皇帝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眼神变了变——花凉身上的官服可真是太过明显,什么宫女胆大妄为,敢拦她?
“后来还恐吓臣,说另外一条路通往冷宫,冷宫中有鬼……臣从来都不信神鬼之说,当即决定改路,去那冷宫里看看,是何人装神弄鬼,扰乱后宫安宁。”
“……”
这说话的脾气,倒是蛮符合皇帝心中对于花凉的印象。
她是真的不信鬼,不信神,见到外人传的神乎其神的天女,也是丝毫不畏惧的将道理明明白白的说出来,打得秦婉清只能跪地求饶。
虽然皇帝是追求长生之道数十载,但不能光明正大的说——毕竟他是天子,做一件事情太过沉迷,会被人骂昏君。
他一生奋斗那么久,不就是想在青史上留芳名吗?
这些东西不能搬到明面上来,所以在他的臣子面前,他就算不赞同花凉说的‘不信鬼神’,也得说一句‘你说的对’。
但皇帝今日喝了酒,上了头,有点小脾气,不太想搭这个话了。
他烦躁的倒在椅子上,不耐的看着花凉。
这人好是好,就是老不相信他信的东西!他是觉着这人称职,能担大任,但着实……
在这方面也忒不讨喜了!
——皇帝真的是世界上最难懂的生物,上一秒和和气气,下一秒提刀杀人。
不过他不说话,花凉也不继续。
宫殿内乐声也停了,一时之间那些大臣也不敢喝酒了。
宫妃们面面相觑,眼中带着得意——哼,谁人不知陛下追求长生信奉神灵!你还敢在他面前说这种话……活了该!
正当场面尴尬,无人应答时。
左边座位靠前的一个年轻男人开口问:
“然后呢。”
说话的是当今太子,凤宏宇。
他跟皇帝的模样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皇帝是老年版的,太子是青年版的。
不过太子看起来有一种温和的气息,皇帝比较威严。
可能是后者掌握生杀大权久了的缘故。
凤宏宇说话很斯文,安静的看着她,音量不大不小,在能听到的一个度里边儿。
花凉看了一眼就把目光移开了,她继续道:“臣去冷宫彻查此事,在冷宫遇到了这位皇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