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站里刮起了一阵狂风,外面本就有些乌云的天更加昏暗。
“要下雨了。”克劳斯说。
“嗯,不知道能不能赶回家。”她应道。
正说着,车站里传来广播的声音。
“由于天气变化,铁轨上有倒下的树木,本次XX车将延误二十分钟。”
克劳斯看向她,探询地问:“好像不能及时回家了。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舒识微糊弄道:“我不知道,或许就在这里等车。”
城市快铁车站的顶棚和侧面玻璃挡棚上出现了有些响亮的雨声。
风从快铁穿行的两头灌进车站里。
克劳斯的目光沿着铁轨看向远处,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她:“风有点大,你会冷吗?”
舒识微确实感觉有点冷,但她说:“没有,还好。”
克劳斯抿唇:“哦。”
某地天气无常,上次是冰雹,这次是天降暴雨。
偏偏某地的公共交通系统不争气。
舒识微越待越觉得好冷,如果旁边没有克劳斯的话,她现在会把背包背到身前,这样的话身前稍微暖和一点。
脊背和胸前吹风的感觉是不一样的。不知道是不是中国人的“肚脐眼”理论让她心理上总有过不去的一关,她总觉得只要挡住身前,受凉感冒的几率就大大降低。
但问题是,刚才克劳斯还问她冷不冷。她要是现在把书包背到身前,不是坐实了她有点冷吗?
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她抬头看着列车指示牌上“延误二十分钟”的血红大字,开始想办法。
正在这时,克劳斯身体一侧,从她身边绕到了她的身前。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他却径直抬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固定住她。
他很高大,像一堵安静的墙一样在她身前挡住了风。
“这样会好一点吗?”他低着眉眼看她。
舒识微沉默。
她不想承认:确实风小了一点。
克劳斯的头发被吹得微微翘起,他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他的手隔着衣服布料感觉到了她的温度,这让他心猿意马的。
他有很多问题想问她。
那个亚洲男生,还有图书馆这个金毛男。
但他没有资格问她,他担心挑明之后反而会被她疏远。
如果他要告白,他也不是没想过应该怎么告白,但他到底该怎么说清楚自己对她的真实感受?他喜欢她的气味,喜欢她浑身散发的磁场——这种话,她会当成胡话吧?
他心里乱七八糟的,就像车站里两头灌进来的风一样肆虐。
克劳斯帮她挡风的姿势就像是把她拥进了怀里一样。
除了他搭在她肩膀上的手以外,其余并没有肢体接触,但隐约的热度还是像温柔的网一样弥漫在她四周。
舒识微心里有些混乱,还有些罪恶感,她觉得转移阵地会更好一点:“我们可以去其他风小一点的地方。”
风逐渐小下来。
打在外棚上的雨水也渐渐缓了。
克劳斯微笑起来:“看来不用了。”
舒识微郁闷:这天气真不给她面子。
克劳斯松开按着她肩膀的手,转过头去看向别处。
有很多问题想问她。
那些问题光问GPT是拿不到答案的。
一方面他不知道怎么开口,另一方面保持沉默的话,他又不知道该怎么缓解心里快要冲出来的强烈情绪。
解决生存危机后,舒识微不得不再次思考感情问题。
像诺尔特那种说话说得很明确的小孩,她能明确地拒绝他。
但是克劳斯从来不明说,他像普通的舍友一样,然而他的某些举动确实越过了界限,甚至越过了普通朋友的界限,跨入不明不白的、名为“暧昧”的领地。
她是比他更成熟的大人了,她不可以装糊涂。
但她到底要怎么说,才能把她的意思表达清楚?
舒识微看着风停雨消,忽然小声说:“来得快,所以去得也快。”
克劳斯目光转向她。
他平时沉默寡言,在她面前才偶尔装个开朗的模样,实际上心思细腻,竟也很快领会了她的言外之意。
年少者的喜欢来得快去得也快,她认为他的喜欢只是冲动。
她好像发现他了。
他的心口有些闷,像被针扎了一样的刺痛感爆发出来的同时还有一种令他兴奋的酥麻感。
“我不这么认为,那棵树不是被风刮倒了吗?”
他看向她,微笑着反驳道。
明明只是在谈论天气,但两人都能领会对方是在谈论另一场狂风暴雨。
舒识微感觉到他的眼神有些不一样。
他直视着她,并没有以往的小心翼翼和轻微讨好感,眸光温柔却不失锋芒,带着一点年少者的挑衅和傲气。
舒识微没有发起下一轮反驳。
尤其因为她使用的并不是她的母语,真要辩论也吵不过他,只能自认嘴笨。
克劳斯见她沉默,便主动转移话题,他刻意放轻放软了语气:
“你觉得我们可以去坐公交车吗?他们处理那棵轨道上的树速度不会那么快。”
她想正好:“你可以去公交车站,但我就不去了,外面太冷了。”
克劳斯侧着头看她,抿了抿唇,语气轻得几乎要被风吹走:“你在生我的气吗?”
反驳一句一时爽,冷静下来却慌了神。
他的手抬起来,想去触碰她垂在身边的手,想了想有点冒昧,于是只能在空气里隔空轻轻扒拉了一下她的手。
舒识微忍不住补刀:“没有啊,我们还没有熟到能吵架生气的程度。”
克劳斯刚才被风吹得翘起来的卷发此刻耷拉下去,他露出了无奈无措的表情。
隔空扒拉的手也只能垂下去。
完蛋啦。
舒识微本来想把事情摊开来说。
但两人都隐晦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后,不知怎么的,她居然觉得好像莫名其妙关系更亲近了一点。
克劳斯不再像以前那样只把开心的一面给她看,而是把沮丧、无措、反击一股脑地展露在了她面前。
而她也开始无视礼貌措辞界限,把讽刺、暗示、郁闷都坦诚地说出来。
适得其反了。
舒识微回宿舍后,深刻反省自己。到底是哪一个环节出错了?
检讨自己过后,她得出结论:不是她出错了,是克劳斯太难搞了。
她只能选择走一步看一步。或许有一天小孩哥自己就想通了,放弃无谓的挣扎了。
她并不讨厌他,但她觉得谈恋爱太累了,她宁可一个人待着。
舒识微现在就算在房间里看到蜘蛛也心如止水了。
蜘蛛停在墙上。
她懒得起身消灭虫子,对再次出现在墙上的蜘蛛道:“我们互不打扰,你走你的,我过我的,就这么说好了。”
协议达成。
她打开whatsapp,这才看到有一条一个多小时前的私人消息淹没在了群消息中。
宿舍群里又是一堆关于厨房卫生问题和丢物问题的争论。
而与此同时,交际花哥给她发了一条私人消息。
【费鲁乔】:嗨,你有一个快递,我帮你签收了。
说实话,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舒识微这个社恐人有点惶恐。
因为以前大家都是直接把代签的快递放在公共厨房里,拍个照发在大群上@一下当事人就了事,很少会这样私人聊天。
【舒识微】:谢谢你,你现在在家吗?
【费鲁乔】:是的,我在家!(笑)我来找你,还是你来找我?
舒识微真的慌了。
对方是个可怕的超级e人,本来这种情况只要放在厨房就好了,他非要“你来找我我来找你”。
【舒识微】:我来找你好了,麻烦你了。
【费鲁乔】:好的我等你!
舒识微深呼吸几口气走出房间,在信箱处一个个看贴着的名字,确认了费鲁乔的房间号码后,视死如归地前往。
费鲁乔的房间开着门,他的房间很暗,没有开灯,拉着窗帘,只有电脑屏幕亮着。
他正戴着耳机剪视频。
察觉到门外她的到来,费鲁乔摘下耳机顺势挂在脖子上,他起身从柜子上拿起那个快递纸箱。
“识微,你名字的这个声调是怎么读的?”他笑着把快递纸箱递给她。
为了给洋人降低发音难度,她通常都只介绍自己为“舒”,因此也很少从洋人口中听到她的名字。
现在她猛然听到这个显得有些亲昵的称呼,头毛都炸起来了。
他还知道声调之分。
她糊弄道:“其实已经差不多了。”
费鲁乔偏了一点视线,目光落在她的唇上,笑道:“我要听你念一遍,因为我知道我念得不太准确。”
舒识微给他念了一遍:“识、微,就是这样。谢谢你帮我收快递。”
她说完就转身走。
费鲁乔靠在门框上,双手抱臂,姿态慵懒地目送她走开,轻声说了一句:“你和克劳斯……”
舒识微停下来,转过身看向他。
费鲁乔的眼神收紧,探究地看着她,嘴角的弧度缓慢拉起来:“和克劳斯无关,那只是我骗你回头的诱饵——识微,你会念我的名字吗?”
她几乎有点不知所措了:“抱歉。”
这个家伙简直天克社恐人。
他走到她身后,语气低柔,带着意大利语特有的卷舌音,每个音节都慢下来:“Fer……ru……ccio.”
舒识微生硬地说:“谢谢,我记住了。”
费鲁乔的笑容一顿,他想起昨天晚上那句让他思考了很久的道谢了。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嘴角扬起:“你从刚才到现在已经和我说三次谢谢了。”
此地不宜久留,舒识微随便说了几句就逃走了。
费鲁乔回到房间,关上门,他脸上的微笑收起来,垂下视线。
他回想起刚才她听到“克劳斯”时的表情。她对克劳斯的反应这么直接,对他却警惕又防备。他的个人魅力已经衰落到这种程度了吗?
他每次对上她都有一种无从发力的感觉,好像每一拳都打到棉花上。她外表是海绵,里面扎满了刺。
这让他自乱阵脚。
或许他应该远离这个可怕的女人。
回到房间后,舒识微还心有余悸。
她忍不住拿起宿舍的租房合同重新确认了一遍时间:很好,还有七个月就结束了。
等她搬出这个宿舍,就不用和魅魔e人哥打交道了。
次日,舒识微在宿舍附近的超市里遇到克劳斯,她都觉得自在多了。
现在她也察觉到克劳斯是和她差不多的i人了。两个人相处的时候都在拼命搜寻话题,找不到就只能沉默。
“昨天的事……我问了GPT,它说我应该向你道歉。”
克劳斯看起来有点紧张,抬手作拳虚虚地拢在唇边。
舒识微诧异又好笑,小孩哥怎么会问GPT这种问题,还怪可爱的。
她忍不住笑道:“真的吗?我觉得不需要,它一定是在坑你。”
两人穿过超市货架之间的过道。
克劳斯看向她:“我也觉得GPT在坑我,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舒识微正想回答,转头却看到了站在货架另一端的费鲁乔。
费鲁乔的五官十分清晰俊秀,即使在超市有些杂乱的人群里,就算舒识微对洋人脸盲,也很快就能认出来。
他站在货架边,那张原本应该带着温柔开朗表情的脸此刻面无表情。
他看到了她,却没有打招呼,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用不带情绪的眼睛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和克劳斯。
因为这个亲和力高情商高的家伙平时不会这样。
“我们去买牛奶吧。”克劳斯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示意她。
舒识微朝不远处的费鲁乔礼貌地点了点头,和克劳斯一起走开了。
费鲁乔的眼神没有明显波动,他转过头看向货架上的商品,心不在焉地注视了好一会儿价格标签。
克劳斯正在给舒识微倾情推荐甜点零食:“这个焦糖布丁好吃,我推荐给你。”
虽然他是诚心诚意地推荐的,但舒识微有点不太相信白人对“甜”的定义。
中国人对甜点的最高评价是不甜。舒识微是中国人,齁甜的东西会让她感觉到头疼。
尽管如此,出于礼貌她还是把那个布丁放进购物篮里:“谢谢,我试一下。”
克劳斯突然想起了什么,伸手去阻止她:“抱歉,请把这个给我,这样万一你不喜欢的话就可以给我吃。”
“还是算了。”她试图提出她的观点,握紧手里的布丁玻璃瓶。
克劳斯这才想起来他正在说什么话。
一起吃同一块布丁,他想得有点太美了。
他的耳朵慢慢地红了,目光不稳定地飘向其他地方,但依然坚持道:“请给我。”
舒识微坚持认为这是越过界限的事情,就算是一个布丁也不能让他结账,就像不能收下那个小学时男生的企鹅黄钻一样。
她说:“不。”
他也坚持道:“因为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这个味道,万一你不喜欢的话,你会讨厌我的。”
这是什么奇怪的逻辑。
她澄清道:“我不会因为一个布丁讨厌你的。”
克劳斯抿了抿唇:“不,难吃的食物具有攻击性,我不希望在你想起我的时候,想起我推荐给你的会殴打你的布丁。”
舒识微愣了一下,忍俊不禁:“那行。”
小孩哥对自己喜欢的口味信心值未免太低了,居然提心吊胆到这种程度。
结账排队的时候,好巧不巧的,费鲁乔就排在她前面。
如果是往常,费鲁乔一定会转过身来笑眯眯地大说特说,但今天他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沉静冷然。他无意中转过头和她对视了一眼后,便把目光转过去,只给她看脊背和后脑勺。
舒识微反正不在意。
克劳斯却看出了点什么,他默默往前靠近了一些,让排在前面的她更能注意到他的存在。
结完账出了超市后,克劳斯问起来:“费鲁乔今天有点奇怪,对吧?”
她漫不经心地道:“不知道,大概吧。”
他短暂沉默了一下,憋着一口气后又轻呼出来:“如果我能帮上什么,请你一定要告诉我。”
她道谢:“谢谢你,暂时没有。”
舒识微发现费鲁乔确实变得有些怪。
接下来的两天。
她走进有好几个舍友忙碌的厨房时,正和其他舍友聊得热火朝天的费鲁乔看到她,瞬间把微笑收起来,朝她点一下头以示打招呼,然后继续和其他舍友说笑。
她在走廊上遇到费鲁乔,两人一前一后,他先推开门,并没有松开手,礼貌地给她撑着门,等待她先走过,但他看向她的眼神有种说不出的冷意。
宿舍外,费鲁乔坐在阳台椅上眯着眼睛晒太阳,手里握着一瓶能量饮料,见到她走过,他便闭上眼睛假装没看到。
舒识微回到房间,关上门。
她有些纳闷地皱了皱眉。
与其说费鲁乔是“变得有点怪”,应该说他是在刻意冷淡、用区别对待报复她。他甚至有意地在其他人面前展现出区分。
然而,契机是什么?
她本来打算无视这个家伙的,毕竟在国外遇到过不少种族歧视者,她没有精力管这些疯子。
但费鲁乔毕竟是接下来要和她一起生活七个月的舍友,而且他之前的表现也很正常。
舒识微思考了片刻,决定找时间和费鲁乔谈谈。
傍晚,舒识微从洗衣房走出来时,费鲁乔迎面而来,他正提着脏衣篓往洗衣房内走。
她看到他,便给他撑着门,他瞥了她一眼,脸上不带一丝表情地道谢“谢谢”,走进洗衣房内。
她目送着他进入洗衣房内:“费鲁乔,我们需要谈谈。”
费鲁乔背对着她,他浑身僵了一下,秀气的眉毛皱起来:“不,没什么好谈的。”
她松开手。
洗衣房的门缓缓碰上。
费鲁乔走到另一台空着的洗衣机边,蹲下来把脏衣服放进滚筒里。
等放好衣服,设置好程序,刷学生卡付款结束后,他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她靠在门后,双臂交叉抱着,既是防御的姿态又有进攻的意味。
“关于你这几天对我的态度:我没有做错什么,我也不需要改正什么,我认为我今天和你谈话是对你有益处。我不希望你因为我毁了好心情,我更不希望你因为自己的不快毁掉我的好心情。”
她的直白让费鲁乔吃了一惊,他露出有些迷茫无措的神色,随后很快恢复过来。
“我以为你会无视我呢。”他的唇角抽动了一下,有些嘲讽之意。
她直视着他:“我想知道为什么。”
费鲁乔眼神闪烁了一下,他转过视线看向别处,在洗衣房天花板的斜坡上停留。
他的声音很平,没有波澜:“没有为什么。”
舒识微收回目光:“那好,既然这样你别给我惹麻烦,我不希望遭受一些额外的困扰。打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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