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的他只能沉默,沉默地看她陷入难过中。
闻雪喝了大半的粥,胃是饱的,心却是空的,她上楼回房洗漱,床头柜上摆着她摘下的手表,她拿起细细地摩挲,打开行李箱,要把手表装进包里。
这只手表表盘后面刻着字——
【17—10000】
再也没有一万年了。
黄金周后,时间好像上了加速键。闻雪将自己的生活安排得很满,室友们的邀约她不再拒绝,有时候双休日也不回筒子楼,贺岩不快地问她,她握着手机,笑得无忧无虑,“越江哥说我都大三了,大四还得实习,他说我跟室友们这辈子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时间不长啦。”
“他知道个——”屁,贺岩改口,“他知道什么。”
闻雪轻笑。
她知道,也看得出来贺岩完全不受影响,他还是像过去那样对她,没有疏远,也没有生分。
但那件事就像一颗地雷存在,她有打火机,他也有。
西城进入十一月份后,也迎来了秋天。
这天贺岩要动身坐飞机去往美国,非常不巧,不是双休日,恰好闻雪也有课,他说不用她来送,她答应得好好的,一下课便直奔学校大门,破天荒地拦了辆出租车。
她很少这样奢侈。
但为了送贺岩,她愿意。
机看她这么心急也很给力,总算顺利地把她送到航站楼。
贺岩特意选工作日,就是不想让手底下这些人来送,这会儿办理了托运拿了登机牌后,他却频频四处张望,来送机的吴越江都懒得拆穿他,完全是自找苦吃,好好的周六不飞,非要周三走,这下尝到望眼欲穿的滋味了吧?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贺岩眼底浮现淡淡笑意,接了起来,对上吴越江那张脸,他扬了扬下巴,示意哥们闪一边去。
“不是说不用你来送?”
贺岩举着手机,眼神巡视,“你别乱跑,就站在原地,我来接你,听到没?别乱跑!”
说着,他大步朝着她说的标志跑去。
吴越江翻了个白眼。
几分钟后,他看着闻雪跟在贺岩身后,笑意盈盈地过来,可能一路也在跑,白净的脸颊微红,头发也有些乱,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三个人站在安检通道那儿,说来说去也都是些废话。
贺岩目不转睛地盯着闻雪,话却是对吴越江说的,“老吴,你——”
“知道,别啰嗦。”吴越江打断他。
什么周五晚上闻雪要是回筒子楼,要他亲自开车去接啊,周日她去补习最好要送啊,手机二十四小时保持畅通啊……
闻雪忍俊不禁,眉眼俱笑。
贺岩抬手看了眼手表,知道不能再拖时间,他得过安检登机了。
他上前一步,抱住吴越江,大力地拍拍肩膀。
吴越江微愣,不自在地想,男人之间整这一出,肉不肉麻啊……
虽然这样想,他也笑了笑,正要感动回抱时,贺岩立刻松开了他,转了个方向,对着在一旁的闻雪张开双臂,下一秒她也上前半步,还未靠近便被他拥入怀中。
他收紧手臂,抬起右手,手掌摸了摸她柔顺的头发。
她怔了怔,迟疑着抱他,鼻间满是他清冽的气息。
他闭眼,深吸一口气,放开她,低声道:“我走了。”
秋风微凉,一转眼贺岩走了快十天了。
搁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响起时,吴越江瞟了眼屏幕,心情无力的同时还很抓狂,星期天公司本来就没人,他也不需要避讳什么,直接接通,开了免提。
那头传来低哑的男声,一听就是刚醒来,或许前一分钟还在睡梦中也不一定,“接到她了吗?”
吴越江忍住骂街的冲动,看向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尽量平静道:“你还真定了闹钟?”
现在美国那边的时间也才早上五点多。
大早上不睡觉,就是为了给他打电话确认他接上补习完的闻雪?
“她在旁边?”贺岩稍稍清醒了些。
吴越江皮笑肉不笑:“你当初该去当典狱长。”
也只有典狱长会掐着点来查岗了。
“她不在。”论起世界上最了解彼此的人,他们一定排在对方列表的前三,贺岩听他叽叽歪歪,就是不肯正面回答问题,便知道有猫腻,语气都冷了下来,“我走之前跟你说好的事,你都给我忘了?”
吴越江没有糊弄过去,也不气馁,振振有词道:“我没忘,今天我送她去华珺府,她说不用等她,妹妹跟室友约好了吃饭逛街,我死乞白赖跟在后头你说像话吗?”
“怎么不像话?”
贺岩拿他过年那会儿的话回击,嗤笑:“你整天对着她妹妹长妹妹短,是谁说哥就是给妹妹当马仔的?”
吴越江:“……”
他忍了又忍,“行,以后我不叫她妹妹了,我叫她名字行了吧。”
贺岩啪地一下挂了电话。
吴越江吐出一口郁气。
别以为他不知道贺岩严防死守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看闻雪当家教的那家有个相貌英俊的年轻男人?这两回他也碰到过,开着辆黑色奔驰,个高腿长,精英范——说起来,这位也有向典狱长方向发展的趋势,几次碰见,这哥们也是踩着闻雪上课下课的点。
闻雪从小区出来后,并没有进地铁站,站在原地百无聊赖地东看看西看看,很奇怪,她心里很清楚贺岩现在在美国,他不会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可站在街边,看着一模一样的吉普车朝着她开来时,她的心跳还是忍不住加快。
然而这辆车没有减速,直接从她面前驶过。
那就绝不可能是他。
她都觉得自己好笑,笑过之后,抬起头看向天边的晚霞,收回目光时,看到不远处的广场,心念一动,穿过人行道走过去,再次光临那天等他过来的咖啡店。
像那次一样,点了一杯蜜瓜奶昔,坐在靠窗的位子。
林柏舟并没有特意偶遇闻雪,只是那天在这家咖啡店碰到她后,他也养成了经常来这里买咖啡的习惯,从家里出来后,将车停好,脑子里还在梳理着收到的工作邮件。
条理清晰的大脑,在眼睛看到坐在夕阳中的她时,一片空白。
闻雪翻了一页书。
手指在地图上轻轻点了下,她莞尔,这里就是贺岩现在待的地方。
就是不知道那边现在太阳升起来了没有,这样想着,她习惯性地抬眸看向窗外,却对上了林柏舟愣怔的目光,短暂的惊讶后,她对他礼貌微笑。
在林柏舟的眼中,此时此刻的她,周身都被镀上了一层细碎的柔光。
他匆忙移开视线,尚且有一丝理智,脚步一转,推开玻璃门,在她的注视下,一步一步迈向她,“这里有人吗?”
闻雪笑着摇摇头。
他放下心来坐下,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喝的是什么?”
“蜜瓜奶昔。”
“嗯。”
又没话说了,在她面前,他这个本就寡言的人常常词穷。
闻雪扶着吸管喝奶昔,看坐在对面的林柏舟一副绞尽脑汁想话题却又想不到的模样,她被逗笑。
林柏舟却没由来地放松了,他起身去了吧台点了喝的,再次折返,音调低缓地同她解释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晚上有个会,可能得开两个小时,担心会犯困,就……过来买杯咖啡。”
闻雪点了下头,问他:“今天不是星期天吗?”
林柏舟失笑:“所以我同事们都在骂人。”
今年确实称得上流年不利。
公司和万博集团的项目进度推动缓慢,偏偏催也没用,有内部消息称,高总的位置就是个跳板,大概率是周家的公子空降,任命书还没下来,不过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可能明年年初就得上任。
店员端着托盘过来,一杯打包好的咖啡,还有一杯蜜瓜奶昔,放在了林柏舟的手边。
他喝了口奶昔,“还不错,很清爽。”
闻雪也笑,不紧不慢地喝东西。
一杯奶昔见底,她抬起头,看向店里造型别致的挂钟,这会儿不早不晚,六点十分,她该坐地铁回学校了,“你慢慢喝,我先走了。”
林柏舟固然心里不舍,却还是沉静点头:“好,再见。”
闻雪将帆布包挂在肩膀上,对他小幅度地挥挥手,离开咖啡店。
天边的晚霞是粉蓝调,漂亮极了,她仰头看了会儿,心情顿感舒畅,还没走到地铁口,手机振动起来,是贺岩的来电,她并不意外,接通后放在耳边,“喂。”
贺岩结束和吴越江的通话后掀开被子下床。
按捺住给她打电话的心情,进洗手间刷牙洗脸刮胡子,忙完一通后,仍然六点不到。
他只好打开房间的小冰箱,灌了大半瓶冰水。
来到落地窗前,房间位于高空之上,隐约可以看见太阳在慢慢升起。
“是我。”他说,“和室友在一起吗?”
闻雪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谎,“……是,准备去吃小火锅,吃完了逛逛就回宿舍。”
就在这个谎言即将圆过去时,身后毫无预兆地传来一道清润的男声:“闻老师。”
做贼心虚的人总
是会手忙脚乱,她不知道贺岩有没有听见,慌忙用手捂住手机后回头。
林柏舟正匆匆跑过来,他手里提着咖啡袋,白色衬衫的袖子卷到手肘,并不显狼狈,他将那本地图书递给她,“这个,你忘记拿走了。”
闻雪的视线从这本书,挪到他正经认真的脸上,瞬间破功,眉眼弯弯,“这是店里的书,你赶紧还回去。”
不然被人当成偷书贼,店员会追出来。
林柏舟面色一僵,“……”
闻雪轻笑,“赶紧去啊。”
还愣着干什么,跟傻了似的。
林柏舟回过神来,直直地往后退,转身往咖啡店方向跑,哪里还有一点点精英的样子。
他走了,她还有烂摊子要收拾……
闻雪一秒收敛脸上的笑意,抱着侥幸的心理,偷偷地瞄一眼手机屏幕,显示还在通话中。
她好头疼。
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咬咬牙将手机又放回耳边,轻轻地、心虚地喂了声。
贺岩声线没有一丝起伏地问:“怎么回事?”
闻雪只好实话实说:“我真的不好意思麻烦越江哥。”
她不愿意给身边的人带来哪怕一丝丝麻烦。
虽然她早已经给贺岩带来了最大的麻烦,但,贺岩是贺岩,其他人是其他人。
“你都喊他哥了。”
贺岩依然语气不变。
“那……”她无奈,“也不好意思给他添麻烦,不太好。”
“所以你现在到底在哪?”他问。
“地铁口,我口渴,刚去店里买了杯奶昔喝。”
“怎么回学校?”
“坐地铁呀。”
贺岩停顿,平淡地问:“那小孩的哥哥没说送你?”
闻雪摇摇头,觉得他挺莫名其妙的,“没,怎么会呢,我和他又不熟。”
别说林柏舟没提出要送她,就算他说了,他的车她也不能上呀。
几秒后,贺岩缓声道:“知道就好。”
不知不觉,闻雪摆在书桌上的日历,十一月份这一页,已经被划掉了一半。
每过一天,她就拿笔划一天。
这天早上起来,她和往常一样和曼妮她们去食堂买了早餐,急急忙忙去教室上课,老师还没来之前,她看了眼手机里和贺岩的对话框,从洗漱之后左眼皮就开始跳,此时更是莫名的心神不宁。
他知道她一周好几天早八,一般八点不到就会给她发消息。
尽管这个举动在她看来,很像是在那件事后,做出的为关系加固的行为。
但不可否认,也成为了一种习惯。
今天却没有。
她镇定心神,不愿意让自己胡思乱想,努力集中注意力在课本上,直到半个小时过去,一个小时过去,一个半小时,她发出去的消息他也没回,便主动拨通了吴越江的号码,语序错乱地说了这件事。
吴越江在电话里笑:“妹妹,真没事,他啊,肯定是跟人喝多了酒睡了,你想想,那边这会儿是大晚上的呢,总之放一百个心,你哥过去是跟人谈正经生意,又不是去打打杀杀。”
听吴越江这样说,闻雪才渐渐冷静下来,“嗯。那我再等等。”
在滴滴滴的仪器声中,时间空间仿佛错乱。
“大哥,这就是闻雪,我女朋友。”
正值饭点,餐馆几乎坐满了客人,四个人桌靠近厨房通道,更是吵闹。
贺岩平静地看着坐在对面的这对面容青涩的学生情侣,他望向扎着马尾,一脸腼腆的年轻女生,点了下头,倾身将花花绿绿的餐单还有铅笔往她手边一推,“喜欢吃什么就点。”
“谢谢……”她声音很轻很柔,大概害羞,不太敢跟他对视,即便对视上,也飞快垂眸,“大哥。”
“不客气。”
她攥着笔忙活了好一会儿,慢吞吞地点了两道菜,双手递给他,“我点好了。”
他接过扫一眼,瞥她。
磨洋工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做了张卷子,结果点的两道菜价格加起来都没超过四十块。
画面一转。
桌上的菜吃得差不多了,年轻女生离席去了洗手间,只剩下面容有些相似的两个男人,十八岁的贺恒穿着白色短袖,提起女朋友时,满眼都是掩饰不了的真心和喜欢,“哥,我和闻雪商量好了,要一起上西大,以后我俩毕业了就留在西城,工作,结婚,怎么样——”
似乎是提到了未来,意气风发的少年也会脸红。
他只是太高兴了,今天是很特别的日子,在这个世界上他最最最喜欢的女生,和他最亲最亲的哥哥见面了。
“不。”
贺岩听着自己回答。
对面的少年微怔,不解地看着他,眼里浮现难过,痛恨,最后面无表情,漠然地质问,“为什么,哥哥。”
为什么,哥哥。
为什么。
“因为她是我的。”
躺在病床上的贺岩猛地睁开眼睛。
入眼处全是一片白。
有那么一个瞬间,贺岩以为自己死了,直到麻药的效果褪去,他迟钝地感觉到肩膀传来的胀痛,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是医院,他躺在病床上,而旁边是监护他生命体征的各种仪器。
他的苏醒,也惊动了护士。
顿时,一些人围在床边,为他做着各种检查。
谁也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快醒来,毕竟他受伤的部位虽然不至于危及生命,但也不算轻。
一系列检查后,医生们不约而同舒了口气,渐渐病房里人越来越少,只剩贺岩跟一位华人护工,他缓过那阵钻心的疼意后,哑着嗓子开口,“几点了?”
护工忙道:“九点了。”
想了想,他又补充一句:“早上。”
贺岩混沌的大脑开始恢复清明。
她那边是晚上九点。
他继续道:“我的手机呢?麻烦给我。”
“手机?”护工难掩惊愕,搞没搞错,捡回半条命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手机?
“您等等,我现在去找。”护工连忙去找贺岩被送到医院时的衣物,十来分钟后,他拿着手机回到病床前,“是这支手机吗?”
贺岩看了眼,有些艰难地出声回道:“是,给我。”
护工欲言又止,还是将手机放在了他的手上。
贺岩很困难地举起手机,疼得都在发抖,仍然熟练地输入1220这四个数字解锁手机,他手指微颤地点开和闻雪的对话框,打字都很难,几乎快支撑不住。
护工忙道:“是想联系您的家人吗?如果您不介意,我来帮您打电话,或者发消息,您口述就好。”
“不用。”
贺岩摇了下头,继续打字,确定没有因为手指不稳有错别字后发送消息:【晚上跟朋友喝多了酒,睡着了,才醒】
与此同时。
闻雪心不在焉地吹干了头发,坐在书桌前,用梳子梳着发尾,心却总是飘到熄屏的手机上。
虽然有吴越江的安慰,但她还是没法控制自己,一整个白天心情很乱,有些糟糕。
她克制着不去想不好的事。
手机振动了一声,屏幕亮起,弹出一条消息,她慌忙拿起一看,悬在半空中的心,此时终于平安降落。
事情还真的像越江哥猜测的那样,她唇角翘起,快速回复:【国外的酒更烈吗?少喝点[转圈圈]】
喝醉了确实很难受吧。
他是过了近十分钟后才回的消息:【洋酒就那
样,你那边不早了,快睡】
闻雪盯着最后那两个字,都能想象到他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她笑了下,回他:【好的。】
将头发梳顺后,她心满意足地拧开笔帽,在日历上郑重其事地划了一笔。
一天又要过去了。
做完这件事,她爬上上铺,拉好被子盖上,从枕头边摸到耳机戴上,不由自主地点开了手机里的一段听了很多遍的音频,尤其是最后他突然说的那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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