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雪见他不说话,歪头想了想,懂了,“你还是继续笑我吧。”
她知道他在转移话题。
她也知道他二十一岁时想的是什么。
她偷偷在心里说,你比我还土。
下午两点四十,飞机准时降落。
贺岩解开安全带的时候,耳畔传来闻雪含着笑意的声音:“平安落地了,所以要相信书上说的,飞机是最安全的交通工具。”
“书上说没说,它一旦出事基本就无人生还了?”
“你小点声!”
他们两个完全不怕死的人,窃窃私语讨论这件事实在很喜感。
西城飘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而落地时,风和日丽。
两人跟在其他乘客后面去拿托运的行李,闻雪更好奇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行李转盘,脑海里浮现很有意思的念头,迫不及待想和身边的人分享,对着贺岩悄声道:“你觉不觉得,它很像旋转寿司。”
一个又一个颜色不一的行李箱就是寿司。
贺岩刚开始没听懂,“什么旋转寿司?”
闻雪记起他在生活中比起同龄人略显“落后”的行为习惯,他似乎没有娱乐活动,也没有什么喜好,不爱逛街购物看电影,不爱打游戏,不爱看书,不爱上网,他对衣食住行都不讲究。
别人常说,做大事的人都有一股藏不住的野心。
可她在贺岩的眼里看不到野心。
她甚至觉得他努力赚钱的原因里,没有一个是为了他自己。
“好吃的。”她莞尔,“我知道有一家人气很高,我室友说味道还不错,等回西城了,我请你去吃。”说到这,她强调,“我请。”
赚钱的感觉确实很好,她给方令微当家教赚的钱不止可以覆盖她每个月的生活支出,还能攒下来一点,起码一个月能请他吃顿还不错的饭。
贺岩沉默。
他刚想说他知道什么是旋转寿司,虽然他没吃过那玩意儿。
行李转盘上运来闻雪的行李箱,她不等它传送到面前,已经抬腿轻快地走过去,直接用行动打断了他欲脱口而出地“我知道”。
“……”
在大多数情况下,贺岩都不是一个喜欢浪费时间的人,这次也是,在省会落地,他没急着带闻雪坐车回海城,而是选择在这里住一个晚上,既是休息,也是要找人商量正事。
从机场出来,第一站是市中心的一家酒店。
办理入住时贺岩特意交待前台,要两间相邻的房间,闻雪坐在稍远的大厅沙发上东张西望,今天经历的“第一次”不少,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住这么贵的酒店。
她仰着头,目光从华丽的吊灯上挪开,飘啊飘,不经意地飘到了贺岩那宽阔的背影上。
四月份天已经暖和起来,连她都换下了厚棉袄,更不要说完全不畏惧寒冷的贺岩,他穿得更单薄,挺拔地站在那儿,不知道前台给了他什么东西,他正低着脑袋在填写资料。
她默默地看着。
正要收回视线时,他突然转过头来,看向了她这边。
四目交汇,她愣了下,他也是。
几秒后他朝她随意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闻雪以为也要她填资料,赶紧起身,小跑着来到他身旁,问道:“怎么啦?”
“好了。”贺岩手里拿着两张房卡,他也不确定哪个房间光线好她更喜欢,都塞给她,“上去,两间房你自己挑。”
说完两人往电梯厅走去,他又问,“真不跟我一起出去?”
闻雪心里直打鼓。
她其实不确定,他究竟是不想过生日,还是如吴越江猜测的那样忘了。
怎么会有人连自己的生日都忘了?
她给他手机设置的密码是生日啊,他这两天,解锁多少次了,难道就一点没想起来?
“不了。”她摇摇头,透过宛如镜子的电梯门偷瞄他一眼,“我在房间休息就好。”
他跟人谈正事,她跟过去感觉不太好。
贺岩皱眉深思,虽然不想勉强,但放她一个人孤零零在酒店,总觉得亏欠了什么似的。
电梯门开了,除了他们还有别的住客,几人走进轿厢,闻雪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其中一个年轻女人吸引,对方拿着房卡刷了下感应区,电梯的数字键亮起。
是12楼。
闻雪心念微动,也拿着房卡刷了一下。
15这个数字键亮了。
她今天的一举一动,她的眼神变化,贺岩都看在眼里,现在的闻雪只是个二十岁的学生,看什么
都稀奇,酒店门廊前的喷泉池她都要回头多看两眼,因为从某个角度看过去,可以见到水雾中的彩虹。
上辈子他见到的二十八岁的闻雪,拥有令很多人艳羡的财势与地位,被人簇拥着奉承着,目光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15楼到了。
门被打开的那一刹那,闻雪都不由自主地抬起眼眸,映入眼帘的是一面水晶墙,走出轿厢,陈列摆放着造型别致的艺术品,她眼睛都快看不过来,后知后觉发现贺岩还没跟上,下意识地回头寻他。
她在门外。
他在门内。
两种不同的光线照在他们身上。
“贺岩?”她出声叫他。
轿厢的光线骗暗些,她却能够看清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像是在隐忍着什么情绪,下颌紧绷,对视时,如果不是知道他是贺岩,她都会被那种晦暗的眼神吓到,他迅速收敛好,仿佛刚才她看到的只是幻觉。
“你怎么了?”他跟着出来后,她有些不安地问道。
贺岩:“没事。”
闻雪想问,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装着房卡的纸套上写着房间号,1513跟1514,曲折的走廊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踩在上面都没有半点声音。
贺岩已经按捺住那些会吞噬理智的情绪,再次看向她时,脸上浮现笑意,“两间你都看看,喜欢哪间就住哪间。”
闻雪见他笑了,心里也松快了许多,用房卡刷开1513房间,放轻脚步走进去,房间很大,空气中还有股淡淡的香味,她快速晃了一圈出来,顶着他的注视,又开了隔壁的房间。
一分钟后,她跑出来,抬眼看他:“我再看看。”
很奇怪,她跑来跑去,来回穿梭时像一阵轻柔的风扫过,把他那些突如其来的怒意也扫走了,他颔首,笑了下,“去吧。”
闻雪来回看了两三次后,选择了1514房间,这家酒店的地理位置优越,她刚进房间时发现站在落地窗前居然可以看到城市的地标建筑,经过对比后她发现1513房间的视野更好,能够更完整地看到漂亮恢弘的地标。
贺岩跟一位许久不见的朋友约在咖啡厅见面。
毫无疑问,在这个时代白手起家的人,背后都有一个或者多个贵人在帮忙,贺岩也不例外,他和这个朋友意外结缘,那时他才二十出头,某天晚上在国道跑短途单,碰到有车打着双闪,他便放慢车速,对方车主知道后面有车过来,赶忙挥舞双手吸引他的注意。
那会儿寒冬腊月,晚上更是冰寒刺骨。
师傅教他,碰上这样的事,别大发善心,能不管就不管,谁知道向你求助的是人还是鬼。
碰上不要命的,一车货搞不好就被抢了。
他犹豫片刻,还是选择停车,降下车窗问需不需要帮忙,原来是车主的发动机出了问题,打电话让人来拖车,估计都得好久,人受不住冻,还有急事赶着回市区。
他略一思索,捎上这人到容易打车的地方。
不算长的一段路,他话少,架不住对方话多,交换了联系方式,对方还特别热情说以后给他介绍生意,上辈子也有这一出,被他婉拒了,但后来在法务方面,对方还是帮了他很多忙。
“怎么突然想通了?”崔烨喝了口咖啡,兴味盎然地问道。
贺岩笑笑:“也不算想通,只是去试试,能不能成,听天由命。”
他只是想要有个合理的理由出现在美国。
一个以后无论谁想查,都天衣无缝的理由。
重生以来的每一天晚上,他的脑子都没歇下来过,他想到了崔烨,崔烨上辈子有向提过几次,想为他跟一个华侨富商牵线搭桥,助力他的生意能够尽快转型。
但上辈子这时候的他没有心思,委婉拒绝。
“打算什么时候去?”崔烨问。
“十一月份。”贺岩拿起杯子喝了口水,“先办签证。”
崔烨欣慰不已:“行,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直说。”
人和人之间的磁场很玄妙,第一次见到贺岩,他就打从心里觉得这个人可以深交,值得信赖。
“你也是。”贺岩也是真心实意感谢他。
两人又因为这件事聊了一个多小时,假期崔烨忙,贺岩也记挂在酒店的闻雪,匆匆结束这场谈话。
回到酒店的时候,贺岩特意看了眼时间,刚过六点,他在离开时有和她说过,会回来带她去吃晚饭,也不知道她现在饿不饿,他乘坐电梯上了十五楼。
叩叩叩——
闻雪拿到蛋糕都没多久,用手机拍照给吴越江看,他们两个人现在密谋过生日这件事的样子的确称得上鬼鬼祟祟。
敲门声突然传来,吓得她差点没拿稳手机。
照片也糊了。
这也是她第一次偷偷摸摸给人过生日,有种做坏事的错觉,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她陷入天人交战中,有两道声音在拉扯。
一道在说,别惹贺岩生气,他也许并不想过生日。
另一道在说,请让贺岩高兴,今天是他的生日,这是很特殊的一天。
她在犹豫。
她在不知所措。
紧张得鼻尖都沁出了汗。
这哪是敲门声,是引线噼里啪啦作响的声音。
一开门,有可能是轰隆隆的爆炸,也有可能是砰砰砰的烟花。
贺岩眼里闪过一丝疑惑,难道没在房间?他不是叮嘱过她不要到处乱跑?还是说她在睡觉?
他放下敲门的右手,从口袋摸出手机,垂眸给她发了条消息:【去哪了?】
一分钟,两分钟……
咔哒一声门开了,闻雪从厚重的门里探出上半身,神情慌乱心虚,“回来啦?”
贺岩蹙紧眉头,目光在她脸上巡视,略抬起眼眸看向房间里,她虚掩着,依稀可见廊道的穿衣落地镜折射的暗光。此情此景,要不是站在他面前的人是闻雪,他都怀疑对方是不是在屋子里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怎么这么迟开门?”他狐疑问道。
闻雪难得支支吾吾。
她更纠结了,扶在门上的手在收紧,指甲因为用力在泛白,“我……”
“说。”
贺岩沉默地跟她对视。
他不知道,他在不说话,又很严肃地看向她时带着很强的压迫感。
闻雪心一横,选择破罐子破摔,蛋糕买都买了,她一个人也吃不完,思及此,她往后退了半步,抿着唇,将门完全敞开。
房间很大,光线也通透。
傍晚六点天还未黑,夕阳的余晖穿过落地窗,斜斜地照在靠边的桌子上。
即便贺岩只是站在门口,隔着稍远的距离也看到了桌上的漂亮的生日蛋糕。
短短几秒钟,他的目光由锐利到茫然,再到愣怔。
察觉到这是给他准备的生日蛋糕后,他错愕地看向她,她仿佛担心他会生气,别开眼回避和他对视,小声说:“你别生气好不好……”
贺岩身躯不由得绷着,喉结不自在地滚了滚,“我忘了。”
他说的是实话。
他确实忘记今天是他的生日。
从很多年前开始,这一天就不再重要了,他也不觉得这一天有什么特殊。
闻雪惊了,“真的忘了?”
不是不想过?
贺岩肩膀微松:“真的忘了。”
他顿了顿,看向她,眼神柔和了许多,“你买的?”
“嗯……”闻雪察觉到气氛有些些尴尬。她完全能理解他的别扭,他的不自在,以及他的“忘了”,因为曾经贺恒和她说过,他们兄弟在失去父母后,也失去了很多重要日子。
其中有一天就是生日。
她笑着转移话题:“你等一下,越江哥拜托我转交礼物,我去拿!”
说着,她转身往里走,脚步轻盈的同时,也有些急乱。
贺岩并没有进来,还是站在门口。在她转身后,他抬手捏捏眉心,兀自平息着突然涌上来的莫名情绪,还没等他恢复如常,她又哒哒哒地过来,双手递给他一个天鹅绒盒子。
盒子上是眼熟的logo。
很有质感,也很有分量。
他迟疑几秒,接了过来,当着她的面打开盒子。
闻雪明明早就知道是手表,还是
为了渲染气氛“哇”了一声。
贺岩失笑,为老吴的心意,也为她这跟哄孩子似的夸张语气,他垂下眼帘,拿出那只腕表,随手卷起左手衣袖,露出腕骨,在她好奇的目光中,缓缓戴上。
“好看!”
闻雪很捧场,但说的也是真心话,吴越江果然是现在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贺岩的人,他选的这只腕表很适合贺岩。
贺岩感慨:“老吴这次放血了。”
是感慨,也是感动。
他都猜得到这手表花了吴越江现在卡上所有的流动资金。
这辈子有这样一个朋友,他值了。
“对的,超级贵!”闻雪小心地观察他的表情,应该是特别喜欢吧?
她顿时更不确定了,因为比起越江哥的手表,她准备的礼物价格就太便宜了。
“你的呢?”
贺岩显然也很珍惜这只腕表,戴了一会儿便摘下重新放回盒子里。
闻雪觉得很有必要给他打预防针,“我的礼物不贵。”
“给我。”
“真的不贵,但是是我自己赚钱买的。”
“赶紧拿来。”
闻雪早就准备好了,不管什么时候,送礼物这个环节都会让她紧张,她至今为止,送出去的每一份礼物都是她精心挑选,但她还是会担心别人不喜欢。
一颗心怦怦直跳,她都能听到咚咚咚的心跳声。
她将精致的包装盒递给他,又强调:“虽然但是,是我买过的最贵的礼物……”
它或许对于他而言,不贵,便宜。
却是她这二十年以来,送过最贵的礼物。
贺岩好笑地看她一眼,她怎么想的,以为他会用价值来衡量心意?
他接过包装盒,上面还系着蝴蝶结。
不知怎的,他想起车上的香薰挂件,该不会是男士香水?
他没有喷香水的习惯,过去没有,现在也没有。
要是喷了被刘总他们闻到,估计得笑话他一整年。
不过她都说了,是她自己赚钱买的礼物,那他还是意思意思喷几次吧。
贺岩脸上的笑意在打开盒子,看到里面是一只金属质地的打火机时滞住,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确定是打火机,又一脸古怪地看向她,“不是说我生活不健康?”
话音刚落,他无语地闭了闭眼睛。
什么体检,看来都是老吴这个狗东西胡编乱造的。
闻雪正紧张着呢,听到他这样说,愣了愣,“我说过这话吗?”
“不说这个。”贺岩拿出打手机握在掌心,平心而论,他很喜欢,但这礼物是她送的,他五味杂陈,“送我打火机?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什么意思?”她不懂。
“鼓励我抽烟。”贺岩说,“我不是说过,我以后会戒?”
闻雪怔住:“啊?”
她想起他好像是说过,惊讶地看着他:“真的假的?我以为你说着玩的。”
贺岩面无表情:“……”
是,他承认当时他是顺嘴一说,实际上没有这个打算,但她就这么说出来?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闻雪扑哧一笑,打破沉寂,“真的会戒吗?”
贺岩不置可否。
就算以前没有计划也没有打算,从今天开始,也得慢慢戒了。
不然她当他是说话跟放屁一样的人了。
“那就,太好了。”她真心实意地说,“我不知道你缺什么,上次过年放烟花,你的打火机很便宜,万年的打火机比你好,我就想给你买个好的。”
贺岩绷着的神色开始舒缓。
他面上很无奈,心里很受用,却还要说她:“点个火而已,你还攀比上了。”
这句话提醒闻雪了,她向他伸出掌心,“打火机给我下。”
“送给我了,还要收回去?”贺岩嘴上这样说,还是把带有他体温的打火机给了她。
闻雪没有反驳,握着掌心转身,快步走到落地窗前的桌旁,三下两下将细细的蜡烛插在蛋糕上,咔哒一声,打火机盖弹开,一簇火苗燃起,她一一点燃。
贺岩是一个很守规矩也很有分寸的“哥哥”。
即便这是酒店,他也不会轻易踏进她的房间。
闻雪双手托着这个六寸小蛋糕,在落地窗外的漫天晚霞下,笑意盈盈一步一步地朝门口的贺岩走去,烛光映着她白净的脸,她在他面前站定,仰起脸隔着烛光对上他幽邃的眼眸,“谁说打火机是用来点烟的?它也有别的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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