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招娣心里恼火,我说果子你就拿来吃,这是打谁的脸呢。
 被打脸很多次的林招娣止住话头,决定先要个苹果吃。
 “我说,建军娘啊,你们家有苹果啊。”清了清喉咙,林招娣刻意压着嗓子道:“我嗓子不好,让我吃个苹果清清嗓子呗,不然好要花好多钱吃药。”
 姜韵宜装傻,“啊?啥苹果。”
 “我说,建军娘,你家儿媳妇嘴里可不就是吃着呢。”
 林招娣短粗的手指朝着厨房那边指,眼睛瞪过去,却一个人也没看见。
 姜韵宜还火上浇油,“他婶子,你别是饿坏了,赶紧回家吃饭吧。”
 出师再次未捷,林招娣怎么都要在中间过道种果树,然后占了老郑家的地当过道,旧事重提道:“怎么样?你放心,我们家不会让你们吃亏,等果树结了果给你们送一大筐过来。”
 “放屁,到时候别说果树,就是地都要成他们家的。”
 郑冬梅偷听到这彻底怒了,小声骂林招娣不要脸,却不敢出去让人听见。
 经过刚才郑冬梅和郑森林你一嘴我一嘴的讲解,张翠花知道外边那个人是总来他们家蹭吃蹭喝的隔壁的隔壁的邻居。
 而且这个林招娣吃完不念好,四处和人说老郑家伙食不行,她吃不饱。虽大家伙觉得她厚脸皮,不愿意和她打交道,但是也记下老郑家是冤大头。
 特别是,有一次林招娣说老郑家坏话时被郑森林听到了,还不觉得良心亏。反而问郑森林她说的对不对,郑森林瞪她,她就说老郑家没家教。
 看了看角落拉着脸生气的郑森林,张翠花觉得这不行,这一家子怎么这么窝囊。
 这种情况不打回去就算了,还好声好气的招待?
 “她都敢当着你面骂你,你还跑回来哭!”
 踢了郑森林的屁股一脚,大手一挥,“小的们,跟着俺老孙冲他个片甲不留!”
 说完,不等俩孩子反应,一手一个拎着他俩就出去了。
 姜韵宜听见动静,看过来,一见他们这架势嘴里的话都忘了说。
 “呦!真是笑死人了。怎么还拎着啊,这么大的孩子。哈哈哈。”
 林招娣顺着姜韵宜视线看过去,只见厨房出来的张翠花拎鸡仔似的拎着俩人。心里嘲讽老郑家不讲究。
 把俩人放到最佳观影位置,张翠花抄起扫院子树枝做的大扫把,挥舞着就朝林招娣去了。
 嘴里大骂道:“哈你妈!你个不要脸的,欺负人欺负到俺们家来了!”
 被扫把劈头盖脸的砸过来,林招娣蹦起来想躲,却只来得及用手臂护住头,感觉手背刺拉拉的,估计被枝杈划出血痕。
 她想出声狡辩,反咬老郑家一口,可是不等她放下胳膊,扫把又朝着她屁股去了。
 这一下猛,直接把她抽了个大马趴。
 村里不讲究,昨天结婚人来人往的,不知道谁踩着狗屎就来了,也没人注意。
 直到这时候,林招娣啃了一口泥,才觉得的味道不对劲。
 “呸呸呸,怎么有狗屎!”
 林招娣一个劲吐,那股味却长在她嘴里似的,恶心的她都没心思管别的,直奔井边去了。
 “滚你家去!”
 又是一扫把,挥在她脚腕,疼得她一崴。
 还想污染井边的水,张翠花可不会让她如愿,挥舞着扫把来了个降贼十扫把,把人直接打出院子。
 林招娣气急败坏,却没法,赶紧往家跑,找水漱嘴。
 “喔喔喔!”
 郑森林高兴的蹦起来,“大妖婆赶跑喽!”
 “刚才你怎么不这么骂?”
 张翠花的一句话把人叫醒,让他知道赶走大妖婆的是更厉害的妖怪,还是不可能打过的妖怪。
 “赶紧把院子冲冲,有狗屎都不知道!”虽然林招娣走了,但是别她啃得狗屎还存在。
 “我还没吃完饭呢。”
 “先干活!冬梅你偷着乐啥,和他一块干,他扫地你泼水。”
 “哦。”
 郑爱国一身蛮力毫无用武之地,只能看着媳妇大发神威。
 郑爱国接过张翠花手里的扫把,放回原位。
 去厨房把饭端出来,刚才大家先是被林招娣恶心、防备着她,后来是恨不得叫好,都没吃完饭呢。
 屋外俩孩子干活,屋里仨大人吃的自在。
 “翠花,你刚才太厉害了!”
 姜韵宜憋不住话,等张翠花坐下就开始吹捧,什么‘大展神威、单手擒贼’随口就来。
 郑爱国听着这话,总算知道他妈给他写的信为什么那么浮夸了。轰人都这么夸张,那猎了野猪不吹上天才怪了。
 张翠花厉害了,姜韵宜比她还得意,看到儿子的眼神,立刻警惕的瞪过去,难得训斥道:“怎么,你不服气!”
 郑爱国不吱声,闷头吃饭。
 “哼,翠花,咱不理他,觉得自己升了职位可厉害了呢。”
 姜韵宜激动坏了,压在头上的恶势力一朝被打,她恨不得蹦起来庆祝。
 张翠花谁也不
 想理,要不是这是婆婆,她都想堵上她的嘴。
 但没办法,人这么高兴,就让她再乐呵乐呵吧。
 吃了饭,姜韵宜这个包子性子难得出去溜达,目测是去地里找郑大明,顺便炫耀翠花。
 怀里还揣着个张翠花塞的大苹果。
 张翠花啃着郑冬梅洗的苹果,在井边看郑爱国洗碗,“洗干净点。”
 “我洗的很干净。”
 “呦,你还会反驳呢?”
 “……”
 站的累了,张翠花蹲下来,她力气大,想把苹果掰多大就掰多大。
 掰下一块可以入嘴的大小,问郑爱国,“你想吃不?”
 还有这种好事?
 郑爱国狐疑的看了看她,刚点头,就被塞了一嘴,挺甜。
 这不是不害臊吗?那昨天不和他睡觉。
 郑爱国叫住准备离开的张翠花,“翠花你想的咋样了,今晚让我去那屋不?”
 “不让,和你儿子睡一块多好,还能增加感情。”
 和儿子整什么感情?谁娶了媳妇还和儿子睡呢。况且他没结婚的时候都是自个一屋,结了婚反而要承受儿子的臭脚攻击。
 沉默几秒,郑爱国觉得自己还能挽救一下,尝试开口,“那,那我也不想和森林睡。”
 张翠花诧异回头,“一共就四个屋子,不然你还想去哪?睡草垛还是睡猪圈?”
 这话说得毫不犹豫,本来郑爱国听得都不想搭理她了。
 结果看到她也是有点后悔的样子,忍不住心生期寄,眼巴巴的等着她说话。
 张翠花恍然大悟,一敲手掌。
 “也对,现在晚上那么冷,睡猪圈再把你冻病了,还要花钱治病。要不你睡我屋,我去和森林睡。”
 这个家没法呆了。
 郑森林怒气冲冲的站起来,冲屋里叫到:“冬梅!出来洗碗。”
 喊完就走了,剩下听到喊声出来的郑冬梅一脸懵逼。大哥啥时候还有这一嗓子了?
 张翠花毫不影响,还朝郑冬梅笑了笑,道:“冬梅吃完了苹果自己拿,就在厨房橱柜里呢。”
 说完也走了,留下郑冬梅原地高兴转圈圈,苹果,又好吃又变美!
 哼。张翠花心里笑话郑爱国,还想和她睡一屋,下辈子吧。
 自从张翠花赶走了林招娣,姜韵宜看她的眼神简直充满了崇拜,吃饭也不忘殷勤。
 “翠花,你喝水不?”
 “翠花,够吃不?娘再去给你窝个鸡蛋。”
 吃的香喷喷的郑建军顿时停住筷子,觉得手上细细的白面做的长长的散发着热气的面条,都不好吃了。
 不满的朝他娘望去,难道我不是娘最喜欢的小儿子了?
 “娘?为啥我没有鸡蛋?”
 “你哥你姐他们也没有。”
 姜韵宜只看了他一眼,就把刚烫熟的鸡蛋放到张翠花碗里,还补了句,“翠花你不够吃,娘再给你下。”
 更不高兴了。凭啥我不够吃只能吃野菜饼子?
 郑建军把筷子一放,敲在碗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刚想闹,却引来张翠花一瞥。
 升到喉咙里的怒气打了个滚,又咽回去,“我再拿个野菜饼子。”
 看着小儿子瞬间蔫吧的样,姜韵宜偷笑,安抚的把剩下的一点蛋白沫倒进他碗里,“吃吧吃吧,你爹也没有呢。”
 默默吃饼子的郑大明,觉得自己好像被拉到小辈一个阶级。不过,这两天家里是不是吃的太实着了,粮食还能顶到秋收吗?
 郑大明心里操心着这事,嘴里嚼饼子的速度就慢了。
 回过神来,只有他和小儿子还吃,其他人已经下了桌。
 想夹筷子菜,猛然发现炒的菜连菜汤都没留下,野菜饼子也全都没了,只剩下几根贴在盘子底的咸菜拨不下来,孤零零的贴着。
 下意识的转头看向小儿子,果然,全在他碗里。
 “建军啊,你吃的完吗?”
 郑建军一手拿俩,心里纷纷不平,面条不让吃,饼子还不给吃够?
 “当然吃得完。”
 路过的张翠花看了全程,冷笑着说道:“你有几个肚子,吃六个饼子,这是不想吃面条了?”
 说着,上手端起郑建军面前满当当的碗,要往唯一受害者郑大明碗里倒。
 郑建军着急,饼子又舍不得放下,只能干嚎,“吃吃吃,我都吃!”
 张翠花无情拒绝,碗举过头顶不让他有够到的机会,“不行,选一个,不把饼子放回去就别吃了。”
 饭桌小霸王还从没受过这种苦头,顿时大喊一声,“我放回去还不行吗!”
 除了啃了一圈牙印的俩,其他都乖乖放回中间的盘子。
 可张翠花还是不把碗给他,夺过郑建军的筷子,把菜拨到盘子里,又在碗里翻了翻,翻出一碗底的咸菜。
 “咸不死你。”
 把咸菜也拨回盘子里,这才把碗筷给他放回去,做出最后指挥:“吃一口夹一筷子,你全拨碗里别人还吃不吃?”
 你吃了鸡蛋,还不让我多吃点青菜?
 郑建军不敢说出来,老实拿起筷子夹面条,不再作妖。
 其他人吃的快,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只有吃饭愣神的郑大明和愤愤不平的郑建军吃的慢。
 现在还有个监督员在旁边坐着。
 终于吃了个饱饭,郑大明觉得媳妇说的有几分道理,果然翠花来了,家里就安生了。
 感慨完,郑大明又背着锄头去地里了。
 瞅着人出去,张翠花‘噗噗’吐出瓜子皮,凑过去问郑建军,“你爹怎么总呆在地里?”
 刚吃完饭就下地干活,也不见其他村民这么勤快。而且晚上待到很晚,要不是昨天她为了烧纸等人全睡着,都不一定能知道郑大明回来。
 “那也是你爹。”
 小孩还挺敏锐,一下听出张翠花话里歧义,赶紧挑刺。
 可惜张翠花就不是讲理的人,啪的打了他后脑勺一下,“问你话呢,打什么岔。”
 有理没理都要挨打,这是什么世道!
 “不去地里呆着,菜长成了还不如种子吃的久。”郑建军声音越来越闷,说着话,又把头埋饭碗里往嘴里扒面条。
 “啊?”
 张翠花听着他话音不对,捏着人后脖颈,把他脑袋瓜抬起来,“咋回事说清楚……你咋还哭上了。”
 郑建军长得随娘,长眉细目眉清目秀的,还不爱出去,脸是村里难得的白皮肤。巴掌大的小脸上挂着两行泪,鼓着腮帮子默默流,还真有几分我见犹怜的样。
 “哭个屁,说话。”
 张翠花没经过这个仗势,无论前世的张森林,还是现在的老郑一家,哪怕胆子小嗓门也大。这怎么还哭起来了。
 嘴上吼人,却塞了一把糖给郑建军。
 情绪上来了心里委屈,看到糖又高兴,郑建军一时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吸了吸鼻子,把嘴里的面条咽下去,说道:“就是,总有人拔咱家的菜嘛。”
 “哪个那么缺德!”张翠花一下怒了。
 现在才春天,新种下去的菜刚长出个小苗,又不是拔一两颗就能炒个菜的时候。现在拔一垄也不过打个牙祭。
 干嘛对着我凶。
 缩缩脖子,郑建军小声说:“就是不知道是哪个啊,要不然大哥回来了,就该让大哥去跟他们讲道理了。”
 之前就是,他们受了气就等郑爱国休假回来去讲道理。因为有郑爱国偶尔震慑着,到如今才没被欺负死。
 张翠花还从没受过这种气,她嫁过来了那菜收割了肯定得归她,现在被人薅羊毛,这是在老虎兜里掏肉吃啊。
 猛地站起来,骂道:“讲个屁的道理!不知道哪个拔的,你就没碰见过一家?”
 郑建军使劲想了想,想起一个人。
 “我看见过林婶子在咱家地里拔了几颗,但是远远的瞧见,没看真切。”
 说着又委屈上了,掉了几滴泪,哭着对张翠花道:“她瞅见我张望,还跟我说是帮咱家拔了几棵草。说我站在地边站岗,心里鬼,竟然还敢防着她,要叫她家大狗咬我。”
 骗鬼呢,郑大明恨不得住在地里,地里能有草?还敢威胁人!
 心里冒火之于,张翠花下意识就觉得,这个林婶子是早上吃狗屎的林招娣。
 为了以防万一,还是确认了一下,“哪个林婶子?”
 “就是东边那个,隔了一家的。二姐说她早上还来闹过呢,嘿嘿,嫂子你还把她打出去了。”
 又哭又笑,郑建军才十二岁,这样副表情
 整个一个小可怜样。
 摸摸孩子头,张翠花都不想骂他没出息了,塞他手里两分钱,“去吧,再买个新本子。”
 说完,自己站起来,朝大门走去。
 郑建军看着手里的两分钱,再看看另一个手里的一把糖,心里美得冒泡。
 看见张翠花走还有点舍不得,冲着她道:“嫂子你干啥去啊。”
 “把肉抢回来。”
 张翠花头也不回,留下一句话就走出大门,还不忘顺上那个大扫把。
 “抢肉?”
 长期遭受压迫,郑建军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要去算账。毕竟怎么算账呢,骂又骂不过,打又打不不过。
 还琢磨着自己什么时候去买新作业本呢。
 直到听到不远处一声哀嚎,这才猛地明白过来,赶紧蹦起来往那边跑。
 张翠花出门直接朝着林招娣家去了,现在他们家还没吃完饭,趁着天气正好,把饭桌摆在了院子里。
 这可方便了张翠花,一扫把下去把饭桌给他们掀了。也便宜了大黄狗,摇着尾巴窜过去,猛吃落在地上的饭菜。
 林家人都没反应过来,还是林招娣一声尖锐的哀嚎,这才唤回他们的意识。
 “啊!!!杀千刀的,敢掀俺们家饭桌!啊!俺跟你拼了!”
 林招娣为了今早的蹭饭,昨晚就没吃,刻意做给老婆婆看她如何能耐,是林家的好儿媳,比妯娌强百倍。
 可谁知道老郑家娶了个蛮子,让她吃了口狗屎还把她赶出来。回来了受婆婆冷言,妯娌奚落,还没饭吃。
 现在好不容易等到中午吃饭,她!她!她竟然直接把老林家饭桌掀了!
 张翠花一把推开拿脑袋朝她顶撞过来的林招娣,大刀阔马的一站,朝着院子里的一大家子瞪去。
 “说!我家的的小白菜进了哪个狗肚子!”
 大黄狗浑然不觉自己成了侮辱词,正狠命的埋头干饭,糊涂的脑子还觉得张翠花是个好人呐。
 至于小白菜进了谁的肚子,那还不好说?嫩嫩的小芽炒的菜那么香,七零八碎的一人一筷子就夹完了。当然是进了林家一大家子的肚子。
 要不是郑大明往地里跑的勤快,林招娣还想再薅点呢。
 但现在明显谁吃谁是枪头鸟,干脆没人吱声。
 别看他们拿捏儿媳妇、软性子之类的是个好手,遇见脾气爆的,一家子凑一块也不够看。
 “没人说话是吧。”
 张翠花环视一圈,看他们一个个含胸低头的,觉得没劲,“那就是都吃了,赔钱!”
 听见‘赔钱’,林家老婆婆坐不住了,赶紧从后边跑出来。
 垫着小脚要凑到张翠花跟前去,嘴里说着:“这是爱国媳妇吧,昨天我刚看着你进门的,还随了礼呢。这结结实实的好体格,一看见就记住了。”
 “你眼瞎?我过来多半天了,才看见?”
 张翠花不理她那一套,把她往回一推,翻来覆去就是一句话,“赔钱!”
 大门那站了好几个过来看热闹的邻居,有的还端着碗,边吃边看热闹下饭。郑建军就躲在这堆人群的最角落,扒着大门看。
 他笑的最欢实,小尖牙都呲出来,嘴角咧到脑后,却最不敢出声。
 本来他过来是为了帮嫂子,嫂子打不过,他还能帮着挡挡拳打脚踢,或者见势不好去喊他大哥。
 但是这势头也太好了,嫂子这么威武,他就不进去添乱了。
 老林家当然不能认下偷菜的罪。背里干没人计较,囫囵就过去了,可拿出来说就不好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