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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珍珠耳环的少女(海盐年糕)


海风卷着咸腥的浪花,拍打在船身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松开了她。
两人额头相抵,呼吸都带着滚烫的潮气。江愿的眼角泛红,嘴唇被吻得发麻,她喘息着,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鸢色眼睛,那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幽微暗流。
她缺氧的大脑晕乎乎地,但直觉依然在叫嚣着不对劲。
“你……你这样……”她艰难地组织着语言,“你……为什么还要和我分手?”
太宰治凝视着那双含着水光的琥珀色眼睛,捧着脸颊的手没有移开,他的拇指指腹有意无意地压在她被吻得饱满的唇瓣上,暧昧地碾过。
然后,他眯着眼低笑一声:“抱歉,我可能没特意说过,江愿小姐的脸,也是我非常喜欢的类型。”
“你主动的话,我不会拒绝的。”
“……”
几分钟前还在讨论分手,但是男女之间一旦产生奸情,再冷淡的气氛都会瞬间升温。
江愿没听懂也没理解,但她不想再研究这颗玲珑心肠在想些什么,只是本能地鼻子一酸,整个人从高处扑进他怀里,声音闷闷地,有些委屈:“你这几天去干什么了……”
“已经解决了。”他轻轻叹息。
“累不累?”
“……别问了,好吗?”
江愿从他怀里抬起头,定定地看了他几秒:“你来这里,是想看烟花吗?”
太宰治露出一丝困惑的神情。
江愿擦了擦还挂在睫毛上的泪珠,她退开半步,从口袋里拿出一根仙女棒,又在随身小包里找到一只火柴盒。
“唰”地一声,夜风中擦亮了一簇小小的火焰。她用手护着微弱的火苗,凑近仙女棒的顶端。
“滋啦——”
一声轻响,细碎而温暖的金色火星从仙女棒顶端争先恐后地迸发,在深沉夜色中跳动飞舞,于两人之间炸开一圈明亮的小小光晕。
“……”
太宰治仿佛看到了什么绝无可能出现在此地的事物。
“为什么……会有这个?”
他像是在寻求答案,但更多地是自言自语。
江愿低下头,被那小小的烟花映得脸颊发烫,她也用极低的声音嘟囔:“我不是在追求你吗?”
“……”
太宰治没有说话。那根烟花棒在他沉静的注视下,燃烧着它短暂的生命,纷飞的光屑在少女湿漉漉的眼眸里跳动。
但江愿没有给他时间反应,举着那点脆弱的光亮,又一次靠近他怀里,几乎是依偎着他,她仰着头,固执地继续刚才的话题。
“累不累?”她又问了一遍。
这一次,他沉默了很久,久到仙女棒都燃烧了近一半。然后,他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还好。”
得到回应的江愿,胆子大了一点,继续盘问。
“那你有好好吃饭吗?”
“……嗯。”
“那……”
“别问了。”
他终于出声打断她,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
烟花的光芒在他眼前燃尽了最后一丝,坠入黑暗。江愿有些遗憾地看着手中那根变黑的铁丝,想去掏口袋里备用的另一根。
手还没动,就被太宰治轻轻按住了。
“还有一根也不行。”

海与天的边际线渐渐泛起一层朦胧的鱼肚白,长夜将尽。
宽大的风衣将两人一并裹住,抵御着拂晓前最沉重的凉意。江愿的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他闲聊,从慈善拍卖会上被富婆包养的俄罗斯青年,一直聊到港口黑手党新换的保镖小姐。
太宰的声音很低,带着宿夜未眠的沙哑。远处,是轮船遥远的引擎低鸣,如同来自海底的鼓声,桅杆与缆绳偶尔轻响,海鸥低掠过水面,扑翅声划破雾气。
江愿几乎要在这种奇异的安心感里睡着了,直到一缕金色的光刺破云层,顷刻间洒满了整片海域。她从未觉得一夜可以如此短暂,仿佛只是几次呼吸与心跳的间隙,天就要完全亮了。
“日出。”她轻声说。
万千碎金在蔚蓝的绸缎上跳跃翻滚,远方的天际被烧成一片壮丽的橘红。这是一场盛大而沉默的献祭,美得惊心动魄。
太宰治没有说话,只是将风衣裹得更紧了些,两人一同静默地见证了长夜的终结。
“有点冷了,”太宰治轻声说,“小姐的游艇上,应该有可以取暖的房间吧?”
江愿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意识到他们真的在甲板上待了整整一夜。她点点头,随即又想到一个问题:“我没有带钥匙。”
太宰治闻言,鸢色的眼眸里掠过一丝狡黠的笑意。他松开她,从风衣的口袋里摸索了片刻,最终拈出一根细细的铁丝。
他走到一扇紧闭的舱门前,将铁丝探入锁孔,微微侧耳,像是在聆听一首秘密的乐曲。
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那扇曾被认为固若金汤的门便应声而开。玻尔塞福涅号搭载着造价350万欧元的军规级智能安保系统,联通全球卫星网络,入侵预警覆盖全艇,但此刻却静默如常。
江愿看得有些怔愣,而太宰治只是回过头,对她露出一个“请”的姿势,仿佛他不是撬锁的贼,而是打开城堡大门的绅士。
这艘崭新的游艇设施齐全,温暖静谧,宛如一栋浮动的海上别墅。
安保系统对每个空间都是独立控制,太宰治又撬开了二楼视野最好的主卧卧舱套房,正中央的大床正对着一整面弧形的落地舷窗,窗外是180度的无垠海景和恒温泳池。
江愿从浴室里走出来时,太宰治已经斜斜地靠在床头睡着了,柔软的埃及棉包裹着他。
晨曦微光透过舷窗,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一片柔和的阴影。他的呼吸很轻,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垂着,总是搅人心神的眼眸紧闭着,让他看起来褪去了一切伪装,只余下一种近乎无害的、破碎的俊美。
江愿的目光无声滑过他的脸,定格在他交叠的手上。手背上一道颇深的划伤,只用纱布潦草地缠着,边缘渗着血色。她凑近了些,才发现他脸上、脖颈绷带下,也都有着或新或旧的伤痕。
这消失的十几天,并非如他口中那般轻松。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执拗地揪了一下。江愿屏住呼吸,在船舱的储物间里找到应急医疗包,小心翼翼地解开他手上粗糙的纱布,为他清理伤口,再换上干净的止血棉和绷带。
他的手指在睡梦中轻轻颤动了一下,却没有醒。
做完这一切,窗外的天光已经大亮。倦意如潮水般涌来,江愿挨着床沿,也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一点。
江愿睁开眼,第一眼便再次对上了太宰治的睡颜。他睡得很沉,呼吸均匀,正午的港口阳光将他柔软的褐发染成了温暖的金色。她能看清他皮肤的纹理,和他眼下那道浅浅的青色。
——他真好看。黑眼圈也好看。
这不是第一次见色起意。但人嘛,总归会有趁人之危的小心思。就像看到一颗熟透的柿子,自己探进了窗子,不咬一口,好像说不过去。
何况,这是一只牙尖嘴利、难得温顺的柿子。
心理建设越做越觉得有理,江愿支起身子,凑过去,轻轻地在柿子微凉的嘴唇上,印下了一个一触即分的吻。
心跳如擂鼓。她刚想若无其事地躺回去,却发现那双鸢色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睁开,正毫无波澜地盯着她。
江愿被受害者玻璃珠般清亮的眼,审判得一阵心虚,滚烫的红晕迅速从脸颊蔓延至耳尖,那点偷吻得逞的窃喜,瞬间变成了被抓包的窘迫。
她恍惚间觉得自己是闯入柿子林的窃贼,被满树的果实团团包围。但这难道都是她的错吗?不尽然吧。柿子自己也是有责任的,为什么要熟得通红,香气甜腻?
因此,她本应结结巴巴地解释,却憋出一声恼羞成怒又慌不择路的威胁:“看什么看!亲你一口怎么了?整艘船都是我的,我想亲你就亲你!”
空气凝滞了片刻。
太宰治的嘴角非常细微地,缓慢向上弯了一下,沉静的眸底也终于漾开一点笑意,他懒洋洋地拖长了调子:“啊……我好害怕呀,大小姐请饶了我吧。”
他的语气夸张又欠揍,江愿那点虚张声势的勇气顿时泄了个干净,破罐破摔地呜咽一声,翻身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
被子里的黑暗和闷热,反而让江愿脸上的温度变本加厉地燃烧。她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失控的心跳,也能听见被子外那人带着笑意的、不疾不徐的呼吸声。
然后,肚子也很争气地叫了一声。
“……”
好的,不活了。
太宰在外头慢悠悠地开口,手指戳了戳那团包得更紧的被子:“慷慨的小姐,如果还觉得满意的话,你愿意赏我一份午餐吗?”
两人走进游艇一层的开放式厨房时,江愿放在餐边柜上充电的手机正不安分地震动着。
屏幕亮起,熄灭,再亮起,在光洁的大理石台面上映出短促的光斑。来电、Line、邮件、短信纷沓密涌现,而在所有提醒的顶端,最具分量的,无疑是她父亲和兄长的来电显示。
心里“咯噔”一声,她下意识停住脚步,一种难以言喻的不祥感,从胸口扩散开来。
太宰治的目光同样落在了那部手机上。他没有说话,只是走到吧台边,自顾自地拉开冰箱。他在冷轧杏仁奶和意大利绵羊奶之间挑挑拣拣,又慢条斯理地在橱柜里找到麦片,从透明罐中捻出几颗烘烤过的碧根果,姿态闲适得仿佛在自己家里。
江愿深吸了一口气,走过去拿起手机。指尖滑开屏幕的瞬间,无数条新闻推送、社交媒体提醒、通讯软件消息像失控的海潮一样扑进她眼底——
【财阀千金深夜密会男友,独家吻照曝光】
【目击!两人共赴游艇爱巢,疑似同居!】
【横滨啊,今夜不眠!】
标题之下,是媒体编辑们连夜加班的产物,从不同角度深挖出的亲吻照,清晰得惊心动魄。一览无余的码头,为这组照片提供了得天独厚的视角,构图完整,曝光准确,甚至都不能被称之为“偷拍”,像某部文艺片的截图。
主图背景是一片漆黑的海,只有远海夜渔的微光,勾勒出彼此靠近时,发丝纠缠的轮廓和模糊而暧昧的下颌线侧影。横滨媒体专业的长焦镜头,用克制的镜头语言精准捕捉并放大了那份隐秘的亲昵与沉沦,仿佛要隔着照片,将港口那种咸湿、潮意、昏黄的暧昧气息吹送到眼前。
“拍得不错,”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太宰治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低头端详着屏幕上的照片,语气像是在点评一幅与他无关的艺术品,“光线、构图都恰到好处,把小姐拍得很美。”
“完了……”
江愿听见自己的声音在不受控制地发抖,手中的手机还在持续振动:“我爸爸会打死我的。”
“嗯?为什么?”太宰治用勺子舀起一勺麦片,送进嘴里。
“和男人接吻,和男人在外面过夜……”江愿垮着肩,掰着手指头细数罪状,“他还讨厌你……”
“诶~”太宰治拖长了语调,嘴角上扬的弧度里满是恶劣的趣味,“那你真的很坏了。”
空气陷入沉默,许久,江愿幽幽的声音传来:
“太宰先生,如果有人连直升机都会开,我可以认为他也会开船吗?”
太宰治的眼睛快速眨了一下。
“……不要。”他干脆地拒绝,“要被打死的又不是我。”
“被拍到你多少也有责任吧?身为异能者,怎么连狗仔都没躲过去呢?”江愿捂住脸,“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横滨对我来说已经和地狱没有差别了……”
太宰治微微眯起眼,认真辨认了一番这话几分真几分演。许久,他唇角缓缓勾起,笑意意味不明,带着一丝难得的兴味。
“哦呀,其实我早就发现,你不是一般的疯呢。”
江愿轻飘飘的目光投向舷窗外的海天交界处,继续暗示:“如果现在出发,明天这时候就已经在冲绳外海了……海水会变成更纯粹的蓝色。再往南,是菲律宾群岛,一路穿越苏拉威西海后,空气会变得滚热、潮湿,带着赤道特有的、香料和腐植质混合的气息。到了晚上,南十字星会升起来,那是北半球看不到的星座。”
“嗯……”太宰治思考了片刻,幽幽道,“这么走的话,差不多快到珊瑚海了吧……”
他的声音似乎给了她力量,江愿爬上沙发:
“是的,然后进入珊瑚海,绕过巴布亚新几内亚,会看见大堡礁那片上帝打翻了调色盘才有的斑斓。我们会去塔希提,高更画里的那个世界,那里的女人裹着纱笼,头发上别着栀子花,空气里都是甜腻的果香。说不定还能找到史蒂文森在萨摩亚留下的痕迹,去看看他笔下那些海盗与冒险家曾经驰骋的海洋。”
“然后我们一直向东,横跨整个南太平洋,那是地球上最孤独的航路,几千海里都看不到一块陆地,只有信天翁跟着我们。直到我们绕过合恩角——那个所有水手都闻之色变的海岬。”
“最终,我们会抵达乌斯怀亚。”
江愿顿了顿,仿佛已经嗅到了那里的冷风。
“太宰先生,你知道乌斯怀亚吗?在阿根廷的火地岛,世界最南端的城市。儒勒·凡尔纳写过一本小说,叫《世界尽头的灯塔》,说的就是那里。港口停泊着要去南极探险的破冰船,风里永远带着冰川的味道。那里有全世界最孤独的灯塔,也有可以听见鲸鱼在深海里歌唱的黑沙海岸。”
“旅行杂志上说,那是离南极最近、离所有大陆最远的地方。只要到了那里,就好像把前半生的一切,都彻彻底底地、永远地留在了世界的另一头。”
“你现在回侦探社,要处理的麻烦事一定堆积如山。国木田老师肯定已经气疯了。”她慢慢说,声音里带着一丝蛊惑,造谣道,“我昨天去侦探社的时候,听他说这次一定会像逼小学生写作业一样逼着你写报告,写啊写啊写,写到凌晨三点,最后还要重新修改三遍,连标点符号都不放过……”
太宰治听得笑意盈盈,托着下巴:“怎么会这样?国木田君太可怕了。”
“对吧?”
“嗯,那就去吧。”
江愿怔住了,一时之间竟没反应过来。
“听着不错,” 太宰懒洋洋地换了个姿势,修长的手指点了点下颌,“比写报告好多了。”

一切都顺利得像一场不愿醒来的梦境。
江愿靠在游艇的栏杆上,海风将她柔软的长发拂到脸颊,带来微痒的触感。她侧头看着身旁单手掌舵的漂亮青年。前一天,她还在为这个闹别扭、玩消失、几乎就在分手边缘的男人辗转反侧,今天竟然就同谋了一场离经叛道的私奔。
当然,这场旅途的终点并非世界的尽头乌斯怀亚。
大小姐的想象力只负责勾勒最美好的航线愿景,而现实是没有护照,船舱里的物资只有提神的咖啡,助眠的牛奶,满柜只适合庆生而非求生的昂贵红酒,冷藏储药柜里的口服抗生素和狂犬疫苗。
最关键的是,这本就是一艘为近岸巡航、岛屿跳跃而设计的轻型游艇,最大航程不过五百海里——燃油容量和淡水储量别说远航南太平洋,连驶离本州岛都得计算天气和潮汐的脸色。
当江愿有些沮丧地发现这一切时,太宰治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意外。他只是懒散地倚在驾驶舱的门边,看着她苦恼的样子,鸢色的眼眸里甚至还带着一点促狭的笑意。
“江愿小姐,真是个宏伟的构想,”他友好地提醒道,“不过,它通常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偷渡。”
他几乎没有怎么思考,在导航系统里输入了九州的某个城市,那是九州的最南端,大概是这个国家离横滨最远的地方之一。
“决定去九州吗?” 江愿有点意外。
“嗯……因为突然想吃柚子胡椒。”他回答得漫不经心,指尖在屏幕上轻点,语气像是在决定一顿随便的晚餐。
江愿看着他流畅的动作,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是对于她来说,是否去往乌斯怀亚这件事,远没有航行本身那么重要。
旅途上的意外,也来得恰如其分。
就在游艇即将靠近本州南部某个港口时,引擎突然发出了几声不祥的呛咳,随即毫无征兆地彻底熄火。船身在惯性的推动下又滑行了一段,最终孤零零地停在离泊位仅一步之遥的海面上。
那抛锚的时间点,精准得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精心计算过。江愿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若是这一幕发生在远海,唯一的选择,恐怕就只有跳海求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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