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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蚕缚(花椒不浇)


可谁能想,竟然还是叫他又忙碌了一日。
苏绾缡心里只觉得愧疚。
到了夜晚,见萧执聿入了净室里去。
苏绾缡趁着这个功夫,赶紧收拾好美人榻,将自己的被衾放在了榻上。
今日,就要她睡在软榻上吧。
也不知道萧执聿今日在狱门处等了她多久,可别叫他的风寒更严重了。
萧执聿出来时,只着一袭素白里衣,他发尖微湿,几缕黏在青筋分明的脖颈上。
夜色渐浓,萧执聿眼神亦沉沉。
他眸光落在坐在妆奁前的苏绾缡背上,肌肤赛雪,红色丝带挂在她的双肩上,隐入她斜半褪至腰间的白色里衣。
帷幔浮动,分明冬日的夜晚,竟然也如此的燥热。
苏绾缡一向畏寒,沐浴完以后,只想赶紧擦拭好香膏,最好趁着萧执聿出来之前。
可哪曾想到,在镜中瞧见自己肩后处,竟然还有一处淤伤。
想来应该是走出牢房时,心不在焉撞上了墙壁导致的。
苏绾缡只能又拿出药膏擦拭。
药膏微凉,但好在味道清香,不至于浓烈。
苏绾缡涂上,也不会叫萧执聿发现。
她粉白指尖轻匀一点,正要涂上时,却突然感觉到身后似有一道灼热视线。
苏绾缡疑惑回头,眸光还未落定,便陷入了一片昏暗之中。
萧执聿的大手正覆盖在她的眼睛上,另一只手就着她指尖上的药膏,轻轻落在了她的琵琶骨上。
挟着滚烫的指间落在右肩后,灼意从琵琶骨处开始蔓延,像是吹落的蒲公英,迅速引起全身一阵酥麻。
苏绾缡不可抑制得浑身一颤。
羽睫轻轻柔柔得在萧执聿掌心扫动,有些痒。
他眼神暗了下去。
如游蛇一般,从她微曲的脊背上游走,看着她因颤栗撑起的蝴蝶骨,红色鸾丝圈住她的细腰。
许是揉搓淤痕有些痛,她咬着下唇,克制着呼吸。
顺着纤长脖颈向下滑,胸前雪色隐隐绰绰,伴随着她压制的呼吸起起伏伏。
想要欺负她,想要她哭……
这样的想法又一次冒了上来。
像是蚁虫,一股脑涌上了他的头皮,细细麻麻地啃噬他的神智。
静谧的室内,静可闻针,苏绾缡极力放轻着呼吸。
可时间越久,肺腔内的空气便越稀薄,呼吸也就不自觉沉重了起来。
连带着心跳都开始加快。
耳边是一声又一声有力的震动,缠绵着一圈又一圈的呼吸。
她好像进入了云端,头脑有些发昏,一时之间,竟然分辨不清,那滚烫的心跳来自何处。
视觉被剥夺,触觉便越变得敏锐。
右肩后的指尖,挟着滚烫的热意在肩胛骨处流转,轻揉,慢碾。
明明药膏微凉,可指尖却是那样滚烫。
苏绾缡如入冰窖,可又像是被架在了火上烤。
酥酥麻麻的痒意逐渐漫开,携着滚烫的灼意,引起心底深处的某种渴望。
想要他重一点,想要再疼一点……
“大人……”
苏绾缡开口,嗓音干涩得厉害。
恍若喉间滚出一般,瓮声瓮气的软糯。
她瞬间清醒,连忙闭上了嘴,耳尖迅速一红,她声音怎么变成这样了?
萧执聿漆眸里燃起欲色,他垂眼看着她身上缓缓漾开的一层绯红。
不自觉滚了滚喉咙。
第一次,觉得“大人”这个称呼也不是那么刺耳了。
“怎么伤了?”
萧执聿开口,故意引导她说话。
他还想要听她的声音。
“我……狱中太过昏暗,撞上了。”
苏绾缡简单说了一句,显然不想提起。
究竟是太过昏暗,还是太过伤心。
是心不在焉,无暇顾及脚下的路吧。
像是被突然泼了一身冷水,萧执聿瞬间清明。
胸腔内开始生起浓浓的妒意,翻搅着充斥他的五脏六腑,疼得他几乎痉挛。
他讨厌苏绾缡受伤,更讨厌苏绾缡因为别人受伤!
萧执聿撤开了挡住苏绾缡眼睛的手,另一手替她拉拢好坠落的衣衫。
苏绾缡得见光明的一刹那,只见萧执聿已经站在了距离自己三尺之处。
他看着苏绾缡,脸色与平常一般无二,“时辰不早了,早点休息。”
他说罢,转身撩过帷幔往外走去。
苏绾缡知道萧执聿是又要睡在软榻上,赶忙跟了出去。
萧执聿瞧见软榻上属于苏绾缡的被衾,有一瞬间惊异。
他抬眼看向苏绾缡,眸色询问。
“你风寒还没有好。今夜,我睡软榻吧。”
苏绾缡关心道。
萧执聿眼里薄雾荡开,滑过缕缕喜色,知道关心他?
他偏开头,佯装无异,“不必。”
“可是清竹院本就是大人的,大人不居于卧榻,反倒叫我占着。我实在……”
“你我是夫妻。”
苏绾缡话还未说完,就被萧执聿打断。
他声音又变得冷硬,似有些生气。
话落,喉间的痒意涌上,他偏开头右手虚握成拳头咳嗦了几声。
苏绾缡立马上前为他抚背,帮他顺气。
“大人,你风寒好像又严重了些。”苏绾缡更加担忧了。
无论今日说什么,她都不会叫萧执聿睡在这窄窄的美人榻上。
萧执聿看她,他哪里是风寒严重了,分明是被她气的。
苏绾缡,你能不能看看我,能不能再靠近我一点点,一点点……就好……
苏绾缡不知道萧执聿在想什么,只是回看着萧执聿一双比夜色还深的眼睛,想要继续劝说他。
“我去书房。”
终还是萧执聿败下阵来。
至少她担忧自己的身子,这是好的开头。
萧执聿劝说自己道。
转身离开。
今日虽已经出了日头,可是傍晚时分,温度还是降了下来。
如今已是更深夜重。
萧执聿才盥洗好,此刻再出去吹一阵风,岂不是叫风寒更加严重。
眼见萧执聿已经快要走出房门,苏绾缡张嘴,情急之下喊住了他。
“大人今夜不如和我先睡在一处!”
话一出口,不止萧执聿,就连苏绾缡自己也愣了愣。
她慌忙低下了头。
萧执聿停下脚步,转身看她。
本是怀疑自己听错了。
可再看她紧咬着下唇的模样,眼神躲闪,便知,方才说话的就是她。
在萧执聿直白露骨的凝视中,苏绾缡偏开了头,掩住自己发红的脸颊。
她转身,抱起自己的被衾,迅速冲进了里间。
萧执聿笑着看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将方才手上抓起的外衫搭在了一旁的桁架上。
随着她的行迹入了里间。
新婚之夜挂上的红绡帐还没有褪下,轻纱薄缦,缓缓浮动,像是爱人之间的低喃。
萧执聿走近,撩开纱帐,苏绾缡已经裹进被衾里,将自己盖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平素里明亮漂亮的双眸此刻却是紧紧闭着,一眼就能叫人瞧出是在装睡。
萧执聿嘴角勾了勾,明亮的烛火晃进他的眼睛。
他看着这一幕兀得心里生出满足感,盯着苏绾缡看了许久。
才熄灭了房内的烛光,掀开被角躺了进去。
苏绾缡从来没有与人同榻而眠过,尤其是与一个男人。
明明昨日一个人睡时是那么空荡,今日却觉得分外拥挤。
夜,静谧无声。
苏绾缡恍惚中又听见了那道沉稳有力的心跳,一阵一阵,蓬勃地震动。
她又开始辨不清那道心跳来自哪里,是不是自己的。
苏绾缡放缓了呼吸,害怕叫萧执聿发现自己的异常。
于是,呼吸一点点放低,肺部的空气又变得稀薄。
燥热开始蔓延,呼吸又开始不自禁粗重。
愈是压制,就愈是疯狂。
后背渐渐泌出一层薄汗,苏绾缡身子都僵硬的发麻。
黑夜里,耳力格外敏感。
她听见萧执聿平缓的呼吸,感受到身侧人传来的温度。
苏绾缡微微睁开眼,悄悄偏头望了望萧执聿,他似乎已经入眠。
帐子里面,温度一直在上身,方才那股燥热又迅速席卷了苏绾缡全身。
她索性假意翻身,借着这个空挡将双手从被衾里拿出,好让自己凉快一点。
可下一秒,萧执聿的大手伸来,在黑夜中稳稳抓住了苏绾缡的手。
苏绾缡心猛得跳了一拍,耳边传来萧执聿低缓的声音。
“小心着凉。”
声音里似乎裹着笑意。
萧执聿将苏绾缡的手放进被衾里,并替她捏好了被角。
苏绾缡脸又烫了起来,听话得陷进柔软的被窝里。
她想了想道,“明日我会让连枝为我收拾好一处院子。”
话落,空气中似乎又静默了下来。
久等不到萧执聿的回答,苏绾缡以为他睡着了。
正要闭上眼睛,耳边又传来了萧执聿简短的一声回复,“嗯。”
辨不清情绪。
苏绾缡没有多想,他同意,想来也是愿意的。
苏绾缡裹紧了紧身上的棉被,沉沉睡去。

阳光来得比昨日更加耀眼。
苏绾缡坐在廊下看书,日头透过枝干投射在书卷上,将字迹晃得斑驳。
她一袭水绿色长裙,将肌肤衬托得更加雪白,波光粼粼的缎面在阳光下似闪烁着五彩的光芒。
整个人美好的似一副画卷一般,叫人不敢轻易打搅。
连枝静静站在苏绾缡身后,连呼吸都慢了下来。
突然,苏绾缡从手中的书卷上抬头,微微侧了侧身子,吩咐道,“连枝,昨日那身衣裙染上了血迹,你记得叫人分开浣洗。”
血渍融水,别叫到时候染上了其他衣物,叫浣衣的婢子增加了清洗难度。
话落,连枝身子一僵,方才还一脸痴迷地盯着苏绾缡背影的双眼忙不迭转了几个圈。
她呐呐点头,“是,夫人。”
听出她声音的不对劲,苏绾缡转过身来,仔细瞧着连枝。
问道,“怎么了?”
连枝慌忙跪下,“回夫人的话,夫人昨日的衣物……”
连枝咬了咬唇,将头埋得更低了些,“大人叫奴婢烧了!”
今日连枝本是收拾着苏绾缡褪下的衣衫,准备交给下面的人送去浣洗。
可谁知,碰巧撞上萧执聿出门的步子。
冲撞了大人,连枝慌忙跪下。
若是平常,萧执聿根本不会将这些当回事,大步一跨,旁若无人地离开。
可是今日,萧执聿却站在原地一直没走,眼神似有实质一般落在连枝身上。
盯得连枝心惊胆战,一直在回想自己近日可是做错了事情。
外界都言,首辅大人光风霁月,温润雅致。
可是侍奉他的人,也知道,大人藏于骨子低下的冷漠疏离。
平素里不说话的模样,更是不怒自威。
连枝心跳达到了顶峰。
“拿去烧了。”
意外的,萧执聿只不痛不痒地撂下这句话,径直离开。
连枝困惑极了。
大人是叫他把夫人的衣服烧了吗?
连枝想不明白,可是大人的命令却是一定要遵守。
可没有想到,这么快,夫人就问了起来。
苏绾缡有些惊异。
萧执聿好端端烧她衣服干什么?
转而又想到,那衣服上沾染上了血迹,萧执聿一大早撞上,恐怕是觉得不吉利吧。
他们这些位高权重者,尤其是到了萧执聿这个位置上,最是忌讳这些了。
苏绾缡也理解。
她叫连枝起身,“我知道了。无事,你不必如此小心,动辄下跪。”
苏绾缡宽慰道。
连枝点头。
话刚一落,院门处传来动静。
主仆二人皆是闻声望去。
院中的常青树长势良好,枝干葱茂。
苏绾缡借着葱茏绿荫的缝隙,瞧见一片皦玉色的衣衫飘过。
微风拂过,晃动的枝叶簌簌作响,将阳光也切割得隐隐绰绰。
追随着那片皦玉,那道身影逐渐变得明晰,在穿过长廊之后慢慢停在了自己面前。
苏绾缡看着突然回来的萧执聿,将书卷放到了美人靠上,站起了身子。
“大人。”
她屈膝,刚要行礼,就被萧执聿扶住了双臂。
“你一定要与我如此生疏?”萧执聿垂眼看她。
方才分明走近时,眼中细碎的阳光此刻却是骤然消散,雾霭沉沉。
“我……”
苏绾缡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索性萧执聿也没有非要她一个答案,眼神复又落到她身后放在美人靠上的书册上。
“在看什么?”
他走向她身后,弯腰轻轻一勾,那书卷就落到了萧执聿手上。
清白素手,指骨分明,勾起书卷时,手背上浮起的青色筋脉蜿蜒,与近乎冷白的肌肤相得益彰,像是扬州最好瓷窑烧就的上等瓷釉。
叫人挪不开眼睛。
“闲来无事,不过一些杂书罢了。”
苏绾缡移开眼神,对上萧执聿的眼。
萧执聿轻勾了勾嘴角,他点头,随意望了一眼院内的风景,状似无意道,“今日天气不错,出去走走?”
苏绾缡想了想,昨日因为自己的缘故,没有去成梨园,反而叫萧执聿又劳累了一日。
她心里本就是愧疚,又不敢轻易打扰,害怕自己误了他的正事。
如今萧执聿主动说要出去走走,苏绾缡自然却之不恭。
况且今日阳光实在不错,若是一直待在府里,也实在无趣。
苏绾缡点了点头。
见她这样听话,萧执聿轻挑了挑眉梢。
“不问去哪?”
“大人想要去哪?”
苏绾缡问。
“金玉楼如何?”萧执聿给了她一个提议。
“大人要买什么东西吗?”
“嗯。”
萧执聿不置可否。
他看着苏绾缡,院中枝叶打碎的阳光似乎落进了他的眼里一般。
金玉楼是上京城中最大的一处商楼,里间奇货百居,琳琅满目。
钗环罗裙,胭脂水粉,文房四宝,鞍鞯辔头……
一应俱全。
是上京城中豪掷千金的存在。
达官贵人,商贾名流,往来不息。
能在金玉楼消费的人,皆是非富即贵的存在。
门上的牌匾砸下来,一准拉一个起身,都是五品官员往上。
人们早已经见惯不惯。
可是当萧府的马车稳稳停靠在金玉楼门外时,还是迅速引起了周围人的关注。
车帘被掀开,萧执聿率先走出。
谁能想到,一向深居简出的首辅大人,有一天竟然会亲自入金玉楼采买。
众人惊异。
接着又见萧执聿没有立马下马,而是转身,扶住了帘后伸出的一双柔荑。
众人屏住了呼吸,待瞧清了帘后女子容貌时,才恍觉。
喔,首辅大人成亲了。
苏绾缡没有想到萧执聿竟然亲自扶自己下车,她本以为外面站着的是连枝。
可是手已经覆上去了,只能任由着他牵着自己下车。
金玉楼掌事早已经在此处等候,就待首辅大人与夫人亲至,引领他们入厢房。
二人正要踏入,忽的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清丽的声音,带着女儿家的娇俏。
“执聿哥哥!”
苏绾缡回头,只见不远处的一辆马车上正站着一位少女。
她一手牵着罗裙,一手拿着绢帕在空中奋力挥舞着。
似乎生怕萧执聿瞧不见她似的。
待瞧见萧执聿转过了身,那女子立马兴奋得下了马车,直直奔了过来。
女子身着一袭鹅黄色长裙,同色系的发带绾在她的少女髻上,随着她散在肩上的长发纷飞。
阳光洒在她的身上,似乎连风都格外偏爱她一般,扬起的衣衫勾勒出少女身形的曲线。
明艳动人。
她眉眼间含着浓烈的笑意,远远看来,像是一朵蝴蝶一般。
“执聿哥哥,好巧,你也来了金玉楼。”
女子唇边扬着一抹欣喜的弧度,看着萧执聿的眼睛都亮晶晶的。
“郡主。”
眼看女子要冲到萧执聿面前,拉上他的衣袖。
萧执聿不着痕迹后退了一步,态度有礼却分外疏离。
苏绾缡听见萧执聿对那女子的称呼,转眼落到了方才女子下来的马车。
只见那檐盖上挂着的旌旗上分明刻着“程”之一字。
再看那图腾,苏绾缡了然。
原来是程伯侯府的姑娘。
再瞧这女子与萧执聿的亲密劲儿,不难猜想,眼前这位应该就是程伯侯的嫡出女儿,程清渺。
程伯侯早年战功赫赫,程清渺不过刚一出生,先皇就特别嘉赏,封程清渺为安宁郡主。
侯爷的女儿被封郡主,这在胤朝是头一份的存在。
因而程清渺可以说是携着万千宠爱而降生。
苏绾缡还在闺阁时,便听说了程清渺与萧执聿的事迹。
听说当年萧执聿高中状元,跨马游街时,程清渺就对其一见钟情。
而后无论是朝臣私宴,还是皇家廷宴,有萧执聿的地方就一定有程清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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