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心柔在听见靖宁侯那声大姑娘确实没规矩时脸色寸寸发白,死死揪着纪景兰的衣服,抽噎道:“母亲,父亲怎能如此说我,我可是他亲生女儿。”
而且母亲连被一个姨娘骑到头上也不开口反驳,一副笨嘴拙舌的样子,更不开口维护她。
她不知道的是纪景兰这会也恼火着,她有心想开口辩驳,可从前柳姨娘发难都是被疏微轻轻松松挡了回去,从不用她费心。
这还是她嫁入侯府这么些年第一次吃亏。
“好了心柔,她们不过是庶出,再怎么也比不过你去。”纪景兰强压下心头火气宽慰,“你如今最紧要的是接手府内中馈还有母亲的那些铺子庄子,不能失了你祖母的欢心,知道吗?”
楚心柔抹了抹眼泪,母女二人饭也没吃就回了各自房间。
琉璃院内,楚心柔看着从前楚疏微留下的珍宝古玩,十指紧攥,命人点了烛火将府里账册找出来。
她楚疏微能做到的事情,她楚心柔一定做的比她更好。
然而这册子才看了半个时辰她就觉得头晕眼花,不得不叫来府里管事询问。
在听见管事回禀府上现下可支取的银子只有八百两时她眼前一花,险些晕过去。
“靖宁侯上下六十多口人,田地庄子数不胜数,怎么就只有八百两的现银,你莫不是打量我初来乍到故意欺瞒我!”楚心柔气的咬牙丢了手里账册。
她方才见那楚明意穿金戴银,晚宴上菜式更是珍鲜野味,一顿下来就要百两银子,账上怎么可能就这点银子。
刘管事大半夜被楚心柔唤来本就不高兴,这会二话不说还对自己劈头盖脸一顿骂,他哪里还能忍。
他可是府上的老人,就是从前疏微姑娘在的时候都不会同自己这样说话,这新来的心柔姑娘真是没规矩。
刘管事话里不免带上几分讥讽,“姑娘莫非不会看账,这账本明明白白每一笔支出收入都记得清楚明白,只稍一看就知道。”
“姑娘没看明白就来质问我,这可真是有意思。”
楚心柔被小小一个管事一顿呛声,气的脸色发白,强忍着没发脾气。
她已经惹了父亲不快,若在半夜责备下人只怕父亲会更恼她。
楚心柔五指紧攥,尖利指甲刺进肉里。
母亲要她筹备自己的认亲宴,届时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过来,这可是她露脸的大好机会。
但公中才八百两银子,这怎够她办一场风风光光的认亲宴!
楚心柔正心烦意乱,余光瞥见账册上打点楚云澜入白鹿书院的费用,整整三百两,“大哥不是已经收到白鹿书院的邀帖,要他明日入学吗,这三百两是做什么用的?”
刘管事扫了眼账册,轻蔑开口:“姑娘有所不知,这是疏微姑娘吩咐的。能就读白鹿书院的可都是权贵,这些银两都是给大公子打点人情用的。”
一听到楚疏微的名字,楚心柔眸底划过不快,不等管事说完就打断他的话,“将这笔开支裁了,大哥能入白鹿书院靠的是他自身才情,才不是靠这些歪门邪道汲汲营营。”
话中颇有一番轻贱看不上银子的高洁姿态。
刘管事愣住了,不可置信看着楚心柔。
大公子哪来的才情,不都是靠着疏微姑娘日夜提点,送银子送珍宝卖脸面才得来的白鹿书院入学机会吗?
这没了银子打点,就大公子那三脚猫功夫还不被白鹿书院赶出去啊!
他张嘴刚要劝楚心柔三思,不曾想楚心柔又接连指了好几处,“还有这里,祖母不过是寻常头疼,老人家都有的毛病。日后由我亲自熬了安神汤送去就好,府中养的大夫就让他们回去,至于灵芝人参更不必了。”
不过是个头疼的小毛病,楚疏微却每月支了近五两银子在这上面,定是她私下昧下了。
以后她每日吩咐厨房熬碗安神汤,再由她亲自送去,不仅能讨祖母欢心,还能省下银子给她办认亲宴。
“柳姨娘和楚明意二人的月俸也减半,如今府中困难,她们这季度的新衣也先不必裁了。”
一想到她们母女二人在晚宴上给自己脸色看,楚心柔就是一阵心口疼。
区区妾室庶女,凭什么吃穿用度要和她这个嫡女比肩。
如今管家的可是她,她要这二人认清自己的身份地位。
刘管事听得眼前直发晕,赶紧捧着账册去纪景兰的院子。
这心柔姑娘岂止是不会看账册,她这简直是胡来啊!
若真由得她这么弄,府上岂不是全乱套了。
第4章 教训刁奴
刘管事急匆匆奔到纪景兰院中,将楚心柔的话同她说了,不想纪景兰听完便头疼,连连打发人赶他走,“不过就是些小事,你按心柔说的办就是。”
从前疏微在时,底下这些人从未拿家中琐事找过她,怎的一换作心柔就连夜将自己叫起来,定是这些管事觉得心柔初来乍到,故意给她难堪。
她得找机会好好敲打敲打他们。
沈疏微见着沈璋行动不便,沈知漾一人又扶不动他,便上前搭把手。
沈疏微心神都挂在沈璋身上,迎面撞上一人,兰雪香气扑鼻而来。
下意识抬眸看去,却只瞥见纯白帷帽下一点凝白如玉的肌肤。
“世子,您没事吧?”乘风忙将人扶住,偏过脸斜了眼沈疏微,小声嘟囔道:“这不是方才我们在小巷上瞧见那个跪求张御史翻案的女郎吗?”
真是好巧不巧,自家主子刚在巷子看过对方热闹,这会进医馆就被对方撞了一下。
赵韫一手攥拳,抵着唇咳嗽,摇头,“无事,拿到信物要紧。”
沈疏微很快就将医馆门口的小变故抛之脑后,主仆几人慢悠悠地回到沈家。
沈家宅子虽小,却胜在干净整洁,门口的砖头缝里连根杂草都没有。
“如今沈家可都在风口浪尖上了,二公子和四姑娘还不消停,巴巴地往外跑,试问这会京中还有哪家人愿意沾上沈家啊。”沈疏微一只脚才迈进门槛,就听得一声阴阳怪气的嘲讽。
“倒不如听我的,将沈家剩下的财物银子都送去梅夫人那,让他们大房代为保管。”
定睛细瞧,原是一穿着下人服饰的嬷嬷,这会袖着手阴阳怪气看着她们几人。
“这位是——”林嬷嬷同样也瞧见沈疏微。
沈疏微眉一抬,露出一个微笑,“青黛。”
青黛应了声,上前几步就是一个响亮耳光扇在她脸上。
林嬷嬷没来的反应,就惨叫一声摔在地上,捂着脸又惊又惧看着沈疏微,“你——你是哪家的人!竟好端端地闯入别人家打人!信不信我去报官抓你!”
沈疏微松开沈璋,好整以暇上前俯视她,“我是沈家的主子,教训你个下人天经地义的事。”
林嬷嬷似是想到什么,瞪圆了眼睛看着沈疏微,“你就是同心柔小姐抱错了的人!”
不等沈疏微使眼色,青黛拎起人又是一巴掌,直打的她侧过脸去,“没规矩的东西!主子跟前也敢你啊我的,信不信拿了你的身契发卖了你。”
林嬷嬷原本一股傲气被青黛这两巴掌全打散了,捂着脸鹌鹑似的缩在原地。
“说说吧,方才在门口大放厥词说些什么呢。”沈疏微坐在云苓搬来的一张圈椅上,笑盈盈看着她。
“我……”林嬷嬷正要开口就被青黛横了一眼,当即缩着脑袋小声改口,“老奴思量着二房左右是要抄家了,不如就按心柔小姐先前说的,将余下的金银财物都送去大房那,流放路上也好让大房替老爷公子他们打点一二。”
沈疏微听着她这话,立时笑了。
昌平伯府大房是什么德性她再清楚不过,当年二房举家流放,他们大房躲得远远生怕沾上关系不说,事后得知她留在侯府竟还腆着脸上门让她看在亲戚份上提携一二。
被她拒绝后在侯府门口大闹,最终被她打断了大房独子一条腿才肯罢休。
“凭什么要把我家的东西给大伯母他们!”沈知漾站不住了,气极叫道,“我家东西就是砸了扔了也不会留给他们那些人!”
璋眉心紧锁,“心柔几时让你这么做的?你给我一五一十说清楚。”
林嬷嬷生怕再挨巴掌,当即竹筒倒豆子把楚心柔前日托她带去大房几样宝贝换了银票带去靖宁侯府的事全说了。
“这都是心柔姑娘的主意啊,老奴一个奶嬷嬷,主子不点头,就算借我天大的胆子我也不敢啊。”
“你——”沈知漾气的眼睛都红了,指着林嬷嬷气结说不出话。半晌,愤然甩袖进屋察看家中财物。
那可都是他们留着打点狱卒,想让沈父在牢中过的舒坦点的银子。
在看到沈知漾抹着眼睛出来,小声抽噎着说被她藏在床底的箱子都被搬空后,沈璋脸色遽变,咬牙攥拳。
沈疏微将二人反应尽收眼底,勾唇露出一抹讥讽的笑。
楚心柔真是好算计啊,知道二房保不住,拿着二房财物去讨好大房。
沈家这些年就是养条狗也比养她这条白眼狼好。
“好了,为这点小事生气不值当,三姐姐这就带你连本带利讨回来。”沈疏微抽了帕子抬起沈知漾的脸替她擦眼泪,故意逗她,“这般漂亮的眼睛哭肿了可就不好看了。”
沈知漾顿时红了脸,吸了吸鼻子,小声唤道:“三姐姐,大伯他们一家不好相与,落到他们口袋里的东西就拿不回来了。你别去,我怕你受欺负。”
尤其是大伯母和她堂姐那张嘴,一个赛一个难听,什么话都敢往外吐,她先前就被气哭过好几回。
她才不想看到三姐姐被那些人欺负。
沈疏微勾了勾唇,看向云苓,“你扶二哥回屋歇息,青黛带着那个嬷嬷随我去一趟平昌伯府。”
大房二房虽未分家,但沈疏微这一家却是搬出来了。理由也不难猜,受不得府中日日挤兑争吵。
沈知漾被沈疏微牵着踏入平昌伯府,她想着若是一会大伯母出言不逊,她怎么也得忍住眼泪骂回去。
平昌伯府的下人懒散,看到沈知漾几人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还是被青黛喝了一声才如同见鬼一般前去通报。
这二房的人怎么找上门来了,还带了个面生的小娘子。
沈疏微懒得搭理那个让她们在院子里等候通报的管家,带着人一路闯入正厅。
大房的正头夫人梅盈珠才就寝,被丫鬟叫醒后,不快地甩了丫鬟一巴掌,骂了几句小贱蹄子半夜扰人清梦。这才懒懒散散地换上衣服,梳了个发髻过来。
第5章 沈疏微的手段
梅盈珠消息灵通,一早就知道靖宁侯府换女儿一事,这会看到沈疏微眸子虚眯,讥讽出声:“这般大张旗鼓是做什么,刚回府就来我这充你那侯府小姐的架子了?”
不得不说梅盈珠字字像刀子似的,知道往哪捅人最疼,沈疏微才和侯府断绝关系,就上赶着讥讽她。
沈知漾气的牙齿打颤,正要出声就被沈疏微按住,她徐徐起身,朝梅盈珠莞尔一笑,“不知大伯母睡的早,疏微惊扰了。”
梅盈珠冷嗤一声,高傲地仰着下巴在主位落座,一副拿乔做派。
沈疏微也不恼,朝外唤了一声。
很快就有人把林嬷嬷押上来,一脚踹在她膝窝处,扑倒在梅盈珠脚尖。
“只是家里出了个吃里扒外,厚颜无耻的下人,我不得不过来请示大伯母该如何惩戒。”沈疏微笑盈盈开口。
梅盈珠被她这一阵仗吓了一跳,咬牙盯着沈疏微,“你什么意思?要教训下人回你自个院子,问我做什么。”
别以为她听不出来沈疏微那句话是在拐弯抹角骂她。
沈疏微挑了下眉,“既然大伯母让我全权做主,那我就直说了。”
“这人原是楚心柔的奶嬷嬷,一个当下人的竟敢自作主张偷拿主人家的财物另赠于旁人,合该乱棍打死,给底下人一个警告,免得有些人有样学样,乱了大伯母掌家的规矩。”
林嬷嬷嘴被堵住,这会吓的呜呜乱叫,然而没挣扎一会就被一左一右两个小厮架着拖下去,按在院中开始打板子。
梅盈珠听着沈疏微话里话外为自己着想,心头有火不能发作。又被那句乱棍打死惊得心头一跳,强自镇定看向沈疏微,“那是你家的人,要打要杀带回自家处置,在我跟前闹什么?”
沈疏微瞧着梅盈珠一副死不承认的样子,勾了勾唇,好整以暇端起茶盏喝起茶来。
这会林嬷嬷堵嘴的布被扯了,杀猪似的惨叫一声高过一声传进来,偏还有个青黛在旁边指桑骂槐,“不要脸的下作东西,主子待你好是你的福分,你却贪图他人财物,也不怕烂心烂肝!”
“打盆水照照自己模样,你是多大的脸敢拿姑娘家的东西!真不怕报应落到自己儿孙头上!”
梅盈珠听不下去了,阴着脸道:“沈疏微你到底想干什么?怎么说我也是你的长辈,你大半夜让人在我这教训下人,闹得这样大的阵仗,是存心给我找晦气吗?”
“这儿可不是靖宁侯府,你也不是什么侯府小姐了,少在我这耍威风。”
沈疏微慢悠悠搁下茶盏,依旧笑盈盈看向梅盈珠,“正是因着这不是侯府,不然就这等里外勾结不分好坏的下人我早早地命人打死了。”
似是追忆往事,沈疏微多言了句,“大伯母有所不知,靖宁侯府人多口杂,多的是金贵主子,这惩罚人的手段也就多了,一盏茶内将人杖毙的事我都做过呢。”
沈疏微弯了弯眉眼,看着脸色灰白的梅盈珠,目光落在她腕上的佛珠上,“大伯母是个心善向佛的,难怪见不得这些。”
“罢了,青黛,将人带进来吧,我有话问她。”
青黛应了一声,两个小厮架着下半身被打烂了,浑身是血的林嬷嬷进来,随手丢在堂下。
好死不死这会林嬷嬷抬起脸,凌乱苍白的脸死死盯着梅盈珠,张嘴吐出口血沫。
正巧外间划过一道闪电,白光映着林嬷嬷那张老脸,像是从阴司爬出来的鬼,梅盈珠吓得险些从凳子上蹦起来。
“你——你到底要做什么!”梅盈珠尖声叫着。
她虽掌管伯府,下人时不时也有犯错的,她最多也就是命人掌嘴,气极了就是叫人拿了身契卖了,哪见过这等血淋淋的场面。
这沈疏微不愧是侯府那种地方出来的,手段狠辣至极!
沈疏微朝青黛使了个眼色,青黛一把拎起林嬷嬷的脑袋,正好直冲着梅盈珠,“将你拿走的那些东西一五一十给我交代出来,若有半个差错就将你嘴缝起来,不必再开口说话了。”
缝……缝起来!
梅盈珠单是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就恨不得昏过去。
但是想到她从二房顺走的那么多财物,她还是不舍得就这么还回去,咬着牙强撑着坐回去。
“你们二房如今没个主事的,我身为你们长辈,生怕你们几个小的被人骗了财物,好心替你们保管,你就这样急匆匆地带人打上门,喊打喊杀闹得鸡犬不宁!”
“不过在侯府待了几年,还真把自己当成侯府小姐了?”梅盈珠白着脸狠狠一拍桌子,“明日我就奏请老夫人,让她寻人好好教教你规矩!”
沈疏微见她不见黄河心不死,便好心提醒,“我即便不是侯府小姐,可与衡阳郡主、永宁县主她们的交情做不得假。”
“永宁县主的兄长可是在衙门供事的,大伯母不妨猜猜强占他人财物可判几年流刑。”
“若我有心运作,大伯母可就是下一个林嬷嬷。”沈疏微朝林嬷嬷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示意梅盈珠去看,“可要是大伯母这会将东西还回来,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日后你我两家还可以相互扶持。”
沈疏微这话说的明白,是要和她为敌,还是站在她这一边。
梅盈珠的脸彻底白了,尤其是在看过林嬷嬷被打烂的下半身后险些吐出来。
她死死攥着裙衫,眸底神色复杂。
不得不说沈疏微是会攻心的,为了一箱金银毁了和郡主县主打交道的可能可划不来。
好半晌她咬着牙,从牙缝里逼出句话,“来人,把我房间的那个漆木箱子抬出来。”
左右二房流放就在这几日了,等他们流放了,二房的钱财不还是她的。
若是二房有幸脱罪,那按着沈疏微和郡主她们的交情,她也可以分一杯羹。
梅盈珠强
撑着这口气看着沈疏微和沈知漾清点箱子里的财物。
“要数带回你们院里数,我要歇息了。”
说完,梅盈珠在婢女搀扶下就要离开。
“等等,还少了一支金簪和一只玉镯。”沈知漾喊住她。
梅盈珠狠狠剐了眼沈知漾,后知后觉想起来这两样东西被她女儿沈宛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