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他以后还怎么嚣张,跟我抢男人。
 楚相府,另一处院子,书房。
 一位身着浅色锦袍的中年男子,正对着一副画像发呆。
 他皮肤白皙,气质儒雅,年龄约摸三十六七岁。
 修长的手指握着笔,正在给画像上的女人添妆。
 几年前,他途径灾区,感染了时疫。若不是一位貌美的医女出手相救,自己恐难活到现在。
 那医女只是例行公事,救了一众人,甚至在诊脉时都没有与他对视一眼。
 但,女子越是对她不理不睬,他的征服欲便越大。
 这些年,那名医女倾国倾城的样貌,以及她身上淡淡的药香,始终萦绕在他的心头。
 “等本相找到你,我就把王氏杀了!”
 “一生一世一双人,我绝对舍不得让你争风吃醋。”
 “主母的位置让给你,你一定当得起……”
 楚临渊明明是一副文官的模样,但是他身上的剑气却冷得怕人。
 武功极高,绝对在裴砚舟之上。但他又掩饰得极好,一般人轻易发现不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楚如烟战战兢兢地进来,向他汇报最近的进展。
 “父亲,一切顺利,就是那个沈语凝太碍事了。”
 “裴砚舟对她还有感情,舍不得跟她真的退亲。”
 楚临渊将桌上的画像悄无声息地收起来,一双眸子暗得可怕。
 “找机会杀了,不要拖泥带水。”
 “可是沈语凝她武功高强……”
 “那本相就亲手解决!”
 楚临渊端起茶盏,云淡风轻地喝了一口,然后再狠狠捏碎。
 沈语凝?营医?裴砚舟未婚妻?
 “啧,她的死期到了!”
 近日,沈语凝一连几天都避着裴砚舟,只想安静地等着退亲圣旨到来。
 裴砚舟看见一反常态的沈语凝,心中烦闷不已。
 他会在营帐里来回踱步,又或者立在窗口久久不动。细细地听着营帐外的脚步声,总觉得沈语凝会从某个角落突然冲出来,然后一把拽住他,再将他死死地压在墙角……
 每每此刻,他的心里都狂跳不已,故意将自己挺阔的后背对着门口,设想着沈语凝会跑过来抱住自己……这样,他就又有理由羞辱她了。
 可是,沈语凝非但没出现,就连每日必来请平安脉的医女都换了人。
 这让裴砚舟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他喊来夜枫倾吐:
 “沈语凝是做贼心虚了?所以才故意避着本将?”
 “她知道赐婚书就要下来了,也知道本将不可能违抗圣旨,所以她心里得意了?”
 他这几天已经想好了,等圣旨下来,就和烟儿摊牌——到时候他会勉为其难,在同一天将楚如烟和沈语凝同时娶进门!楚如烟为妻,沈语凝为妾,二者一大一小,互不干涉。
 当然,他也不是薄情寡义之人,他对楚如烟的承诺依旧作数——所以成婚后,他绝不会进入沈语凝的寝屋!
 “本将只要不碰沈语凝,就是对得住烟儿!”
 “而且,舅舅是君,我是臣,他的旨意我也不能不遵!”
 “我不是不愿意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是沈语凝太过狡猾,本将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裴砚舟滔滔不绝,但眼神闪烁,甚至连嘴角都有些几不可查的兴奋。
 夜枫连连点点头,恭恭敬敬地将茶盏端到裴砚舟面前,“主子,您娶沈小姐,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成千上万的玄甲营将士在做牺牲!”
 “她捐了那么多黄金嫁给玄甲营,您作为主帅,完全是不得已而为之!”
 “而且,楚小姐贤惠纯善,她从此以后只会更加敬您、爱您,绝不会怪罪于您!”
 裴砚舟意味深长地看了夜枫一眼,从未觉得自己的下属是如此善解人意。
 他很为难地长叹一口气,蹙眉道:“夜枫所言,深得吾心!”
 说着,连忙从袖子里掏出一大叠银票,塞到夜枫手里:“拿去买酒喝,再添几件衣裳,这是本将赏你的。”
 夜枫摸着沉甸甸的银票,并没有急于坦露任何情绪,只继续道:
 “主子即使跟沈小姐圆了房,也是被逼无奈……皇命难违,您是在给圣上交代!”
 裴砚舟端茶的手一顿,再次深深望了夜枫一
眼,认真地说:“本将绝不可能跟沈语凝圆房!我不是那种见异思迁之人!”
 “不过,以你的才华,你的例银也是时候涨涨了。”
 “另外,本将在城郊有处私宅,也一并赏给你了……”
 夜枫脚步一晃,险些没有站稳。
 连忙将喜悦之情藏于心底,拱手道:
 “夜枫不才,但,一切听主子安排!”
 萧晟几日都未见沈语凝过来撤回请命,只能在声声叹息下,终于拟好了退婚书,交给了苏福旺。
 苏福旺喜上眉梢,先是差人去东宫给萧翊寒报了信、领了赏银,才兴冲冲地拿着圣旨出了宫。
 一路上,马蹄哒哒,苏福旺欢天喜地。
 沈家姑娘以后要有好日子过了,他可得上赶子巴结着点呢。
 与此同时,玄甲营主帅营帐内——
 裴砚舟正搂着楚如烟,将她的头按在自己怀里小声小声地哄着:
 “烟儿,君命不可违!”
 “皇上虽是我的亲舅舅,但他是君,我是臣,他的圣旨我又岂能不从?”
 “如今国难当头,沈语凝用二十万两黄金作为交换条件,我身为玄甲营主帅,岂能置身事外?”
 “你放心,本将此举只是为了稳住局面,在本将心里,你永远是我的唯一……”
 楚如烟眼泪一颗一颗往下落,险些要哭晕过去。
 前几日才说只会娶她,现在竟要将沈语凝一同迎进门?
 她以后还能相信男人吗?
 果然,郎君都是虚伪无情的东西,裴砚舟也不比父亲和弟弟高尚多少!
 裴砚舟见楚如烟迟迟未松开,急忙信誓旦旦道:
 “烟儿,我虽然允她进门,但绝不会碰她!”
 “沈语凝只是我名义上的妾,是搪塞皇上的棋子,我向你保证:绝不会跟她发生肌肤之亲!”
 楚如烟讥诮一笑,“说什么同时进门、一大一小?又说什么不进寝屋,绝不碰她……怕砚舟哥哥是在诓骗我吧?”
 “沈语凝生性狡猾,又惯用狐媚手段,你与她朝夕相处后,又岂能把持得住?”
 她将心中的鄙夷藏于眼底,只故意表现出一个女人最原始的醋意来。
 真盼着父亲早日夺得大禹江山,待到登基那日,我就是大禹国公主了,到时候又何愁找不到真心的郎君?
 “烟儿!”
 裴砚舟心里矛盾极了,“烟儿,本将岂会不要你?我现在的所作所为,都是在为我俩的将来做打算!”
 “既如此,那我跟沈语凝谁穿红,谁穿粉?”
 “谁住东苑,谁栖西苑?”
 “以后又谁出门迎客敬茶,谁只能躲在后屋做活儿?“
 楚如烟一口气连问几个问题,明明心里知道答案,却还要装作心痛不已。
 她想用自己的不自信,换取裴砚舟的同情和内疚。
 果然,裴砚舟迅速握住了她的手,丹凤眼里生出疼惜:
 “她穿粉,你穿红。她住西屋,你陪我息在东苑。”
 “她安分守己,你出门见客。她当妾,你为妻!”
 “皇上还要靠我领兵打仗,我这点小要求,舅舅一定会答应!”
 楚如烟面色总算缓和下来,她眸光微动,仿佛已经看到了沈语凝被困在后宅的悲惨模样。
 “那她自己愿意吗?”
 像是在提醒:“沈语凝那般心高气傲,可愿屈居为妾…?”
 “不愿也得愿!”
 裴砚舟冷声道:“这是她嫁进我家的唯一条件!”
 楚如烟悬着的心总算落下,“那,那当家主母的位置……?”
 “自然是你!”
 “也只能是你!”裴砚舟斩钉截铁地回答。
 “那只有我是将军夫人吗?”楚如烟又做惊恐状,又明知故问。
 “这是自然!”
 裴砚舟实在不忍心看楚如烟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他十分自责。
 “烟儿,当年如果不是你救我,我活不到现在。”
 “你放心,大丈夫说话一言九鼎,我以前给你的每一句承诺都会作数!”
 他再次将楚如烟揽入怀里,深情道:“等战争结束了,一切安定了,我就会找个由头将沈语凝打发了,不会再让你伤心了。”
 “砚舟哥哥——”
 楚如烟娇呼一声,再次落下泪来:“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就只有你对我最好了!”
 她语气轻柔,眼底却露出恨意来。
 目前自己人微言轻,还不是发作的时候。
 裴砚舟也不要高兴得太早,等父亲杀了沈语凝,你的妾就没有了!
 那厢楚如烟已经起了杀意,这厢裴砚舟却喜出望外:
 “烟儿,你这是答应了吗?你答应我娶凝…娶沈语凝进门了?”
 “嗯!”
 楚如烟万般委屈地点点头,叹道:“如今国难当头,沈语凝的手段又那么卑劣,我即使再不愿,也要为了天下百姓考虑。”
 “不过——”她突然话锋一转,认真地说:“既然我是将军府的主母,那就在身份地位上比沈语凝高上一等。有些规矩,是一定要帮沈语凝上上的!”
 “你去把沈语凝叫来,有几件事,我一定要在她进门前交代清楚!”
 裴砚舟抿了抿唇,面露难色。
 让沈语凝学习侍妾的规矩?
 她怕不会将他的将军府翻了!
 “烟儿,其实这些事情你不需要操心的……”
 他想拒绝楚如烟,但又担心惹她不快了,她再哭闹变卦,于是只能点头应道:
 “好,辛苦烟儿了,本将这就命人将她传来!”
 亲卫领命而去时,裴砚舟的内心还在纠结:
 沈语凝傲气,又与他先有婚约,不知道她是否肯自降身份甘心当妾?
 若她不肯,又要大闹,他又该如何是好?
 不过,裴砚舟很快又自我安慰地想:我同意将她娶进门,已经做了最大的让步。如果沈语凝真心喜欢我,就不应该计较这些表面的东西。
 大不了以后我在吃穿用度上,给她和烟儿同样的待遇便是!
 很快,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沈语凝便出现在了裴砚舟面前。
 夕阳几许,余晖透过窗楞照了进来。
 落在她倾城绝世的脸蛋上,瞬间令满是兵器的主帅营也变得夺目起来。
 沈语凝就像一名天上下凡的仙子,美丽、灵动,即使随便往哪处一站,也是一道不可多见的风景。
 裴砚舟心头莫名一痛,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涌入脑海,手心也出了汗。
 为何沈语凝…总有一种非常特别的熟悉感呢?
 她难道和我还有其他交集?
 这时楚如烟已经大踏步走到了他的面前,“砚舟哥哥,你先同沈氏说事,我后面再做补充!”
 她挽住裴砚舟的胳膊,一种盛气凌人的自豪感扑面而来。
 真好,沈语凝终于低我一等了,她以后就彻底栽在我手里了。
 哎呀,可惜父亲马上就要杀死她了,不然我还真想再玩两天。
 裴砚舟听了楚如烟的话,稳了稳心神,视线才敢再次望向沈语凝。“沈语凝,今日本将宣你过来,是为了前几日你进宫逼婚之事。”
 未等她开口,他又道:
 “你用二十万两黄金作为条件逼迫我娶你,此举虽然不光彩,但为了玄甲营的战士,我可以牺牲自己的幸福,允了这门亲事。”
 “不过,你也不要高兴太早。我只是答应舅舅迎你进门,并未明言要以何种身份迎娶你。”
 “本将心中唯有烟儿一人,故而成亲当日,她自当一同进门!且——烟儿于我有救命之恩,此恩情重于泰山,因此她为妻,你为妾!”
 裴砚舟凛眉,居高临下道:“此举,你意下如何?”
 屋内有一瞬的冷寂。
 再然后,就是一声不屑的轻笑。
 “裴砚舟,我再说一遍,那不是请旨赐婚,是请旨退婚!”
 沈语凝朝门外看了看,按照日子,圣旨今日便能下来了。想必苏公公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吧?
 她不慌不忙,只说了一句便不愿多言。
 面对这双男女,她连多解释几句的意愿都没有,只想等着苏公公宣旨,好省去没必要的口舌。
 “砚舟哥哥,你快看,都已经到这种节骨眼了,她还在狡辩?”
 楚如烟急道:“她就是故意拖延时间,好让我们放松警惕呢。”
 她仰起头高傲地走到沈
语凝跟前,端起将军夫人的姿态:
 “沈氏,沈语凝,沈姐姐……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姐姐了!”
 “事到如今,我也不跟你废话了。总之,以后你进了裴家门后,我为主母,你当妾婢,你务必要安分守己,尽心配合我料理家中事务!”
 “我是宽厚之人,自不会亏待于你。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所以在你进门前,有几件事我必须跟你说清楚!”
 沈语凝:“……”
 她又朝门外看了看,头一次发现,等一个人是如此煎熬的事情——苏公公怎么还不来?
 而此时站在高位的楚如烟,她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果然是不一样了,曾经那么嚣张跋扈的沈营医,气势还有如此弱的时候?
 她清了清嗓子,拔高分贝:
 “沈氏你听着!”
 “……好,你说!”沈语凝扬了扬眉,此时她反而不生气了。
 对面的两个人此时在她眼里成了名副其实的跳梁小丑。
 楚如烟命人端了一把椅子过来,端端正正地坐在堂屋中央,声音老练:
 “大禹国虽民风开放,但也讲究长幼尊卑顺序。因此成亲那天,我穿红色,你穿粉色;我走正门,你走侧门。至于成亲礼仪,比如拜天地、合卺酒这些,你那边自然是没有的。”
 “当然,我也希望你不要介意,毕竟你只是一个没有身份的妾室!”
 “另外,裴家之前送过去的聘礼,当时是按正妻规格安排的,你得还回来!”
 “还有,皇上因为这桩婚事御赐给沈家的物件,你也不能私吞。需要一样不少地带到沈家,再交由我保管……”
 “烟儿!”
 裴砚舟打断了她,连他一个大男人都有点听不下去了,“烟儿,我们裴家不在乎那点东西!”
 他有些尴尬地看了看沈语凝,“沈语凝,聘礼你可以不用还……”
 “砚舟哥哥!”楚如烟急道:“我不是计较那些东西,而是在给沈氏立规矩,她连二十万两黄金都能随意捐赠,还会在意那点聘礼吗?”
 楚如烟知道当年裴家和沈家结亲,官家赏了沈语凝不少宝物,听说很多宝物都是市面上没有的。
 她眼馋得很,想占为己有,好弥补自己幼时被继母怠慢的空缺。
 “报,圣旨到——”
 一名士兵急匆匆地冲了进来,“将军,苏公公来了!”
 沈语凝吐出一口浊气,苏公公终于来了。
 楚如烟挑了挑眉,讥诮一笑。“这圣旨总算是到了。沈语凝,我看你接下来还有什么话可说。”
 她走过去拉住裴砚舟的手,“砚舟哥哥,一会儿等苏公公宣读完圣旨,你一定要在第一时间将纳沈语凝为妾的事情告诉他,让苏公公今日务必传达给皇上。”
 裴砚舟沉吟片刻,颔首:“本将知道,此事本将已经做了最大的让步,我相信舅舅会理解我……”
 他们两个人一唱一和时,苏公公已经拿着圣旨笑意盈盈地走了进来。
 “将军,恭喜您了,今日您要得偿所愿了!”
 苏福旺被人簇拥着进来,一进门就报喜。
 裴砚舟将上扬的嘴角悄悄压住,冷哼一声。“本将何喜之有?苏公公要恭喜的人,应该是沈大夫吧?”
 他看着立在自己不远处的沈语凝,体态婀娜、肤如凝脂,不由地心神荡漾。
 本将虽纳她为妾,也说过不进她的寝屋,但是,本将相信,以沈语凝这种泼辣的性子,只要她想要,在书房她都能狠狠地强迫我……
 裴砚舟俊脸一红,幻想起未来婚后的生活,情不自禁地期待起来。
 本将以后要怎样避着凝儿呢?
 她会不会当着下人的面…非礼我?
 这时,楚如烟尖利的嗓音打破了他的幻想:
 “苏公公,砚舟哥哥大义,他为了军中弟兄不得不委身于沈语凝,接受圣上赐婚!”
 “但堂堂玄甲营统领、武安侯府的世子爷,岂能没有几分气节?”
 楚如烟仰起头高声喊道:“烦请公公帮忙传达给陛下——砚舟哥哥领旨谢恩,但绝不会受一个女人的胁迫!因此沈语凝虽能入裴家,但只能当妾,且永远为妾!”
 “妾?”
 苏福旺吃了一惊,转而又开玩笑似地叹道:“哟,老奴都不知道玄甲营现下已是楚姑娘做主了,裴将军还没有发话呢,楚小姐就已经着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