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恭喜,看来您们二位是好事将近了呢。”
楚如烟面色一红,娇羞地往裴砚舟怀里蹭了蹭,“嗯!”
裴砚舟俊眉微蹙,连忙推开她,“公公,烟儿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在帮我……”
“将军无需多言,老奴明白!”
苏福旺笑呵呵道:“您们想让朝廷重臣之女、且还是身居五品、屡立战功的沈副院判当妾……别说皇上不答应,就连天下百姓听到了都会以为将军在说胡话呢。”
“裴将军和楚小姐可切莫再开玩笑了!”
“正五品?太医院副院判?”楚如烟尖叫出声:“沈语凝何时当上副院判了?她就一个小小的军营医女——”
“这就不用楚小姐操心了,圣上英明着呢!”
苏福旺悄悄翻了个白眼,高高举起手中圣旨,对着沈语凝的方向恭敬道:“玄甲营营医——沈语凝听旨!”
沈语凝疑惑地看了苏公公一眼,规规矩矩地跪下。
让她接旨?难道不是裴砚舟吗?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沉稳又带着威严的声音缓缓在营帐中响起:
“玄甲营营医沈语凝,胸怀大义、心系天下,慷慨捐赠黄金数十万两,且将最新研制的奇药——新式凝血丸无偿赠予朝廷,造福万民、普惠天下。此等胸襟……朕深感佩服!特升沈语凝为太医院副院判,并于三月后履职。”
此言一出,裴砚舟一双幽暗的眸子,深深望了沈语凝一眼。
她的新式凝血丸什么时候研制出来了?还无偿捐献给了朝廷?
那药是她的心血,在战场上用于伤兵治疗有奇效。她本完全可以凭此药获得泼天富贵,可是她却直接让利给了黎明百姓?
沈语凝疯了?
她何时变得如此慷慨、高尚了?
这不是她的风格啊……
她明明是一个心机深重、心狠手辣的人才对!
容不得裴砚舟多想,苏公公又继续宣读圣旨:
“沈家教导女儿有功,且,前太医院院判——沈林聪,一直对朝廷忠心耿耿。救死扶伤、为大禹国立下汗马功劳。特追封沈林聪为孝贤公,赏沈氏一族良田千顷、庄子十座。沈家一族多为忠义之士,凡在朝为官者,均在现有职位上官晋一级……”
“哼!”楚如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孝贤公?沈家一族官晋一级?
呵,就捐赠几颗药丸再添些碎银子就能加官进爵?她沈家也配?
楚如烟恶毒地想:原本以为沈语凝被退婚后,一定会成为被天下人耻笑的弃妇。不想狗皇帝突然来此一出,那岂不是要让沈家神气死了?
如此一来,京城的公子哥,岂不是人人都想着跟沈家结亲?
楚如烟将指甲狠狠嵌入掌心,看来狗皇帝确实是老糊涂了,希望父亲早日夺了帝位,取而代之!
“此外,鉴于前几日沈语凝进宫,一再言明裴砚舟与楚如烟情投意合、海誓山盟,再也不能容下旁人。朕思量再三,认为裴砚舟背信弃义在先,楚如烟插足情感在后,故决定答应沈语凝请求——准予撤销裴沈两家婚约。从此沈语凝婚嫁与否,再与裴砚舟无任何关系,钦此!”
“沈语凝遵旨,谢主隆恩!”
她举起双手,接过圣旨。
还有三个月留在玄甲营,三个月时间,足以让他去还这个男人的恩情了。
苏德旺见任务完成,连忙笑盈盈地拿出两张退婚书:
“裴将军,沈副院判,这是陛下亲拟的退婚书,已经盖了印,即刻生效,您们可要拿好了!”
“是!”沈语凝答得极快,伸手去接。
而在一旁站着的裴砚舟,却僵在原地一动不动,脸色惨白。
退婚书?
沈语凝那日真的是去请旨退婚的?
她来真的?她真的想离开本将了?
裴砚舟不可思议地看着沈语凝,原来她不仅不肯嫁给我,还想离开玄甲营,三个月后便要去太医院履职了?
楚如烟将裴砚舟脸上的失落看在眼里,一股妒恨从心底涌了上来。
舟伤心死了吧?他的如意算盘落空了,再也不能左拥右抱了吧?
呵呵,人家只是跟他退个亲,他就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比死了亲娘还难受……看来,他对沈语凝也是用情颇深啊。
楚如烟狠狠剜了裴砚舟一眼,看来这个男人也不是那么靠得住,我要和父亲好好合计合计前途了。
苏公公将几个人的表情收在眼底,勾唇一笑,得意洋洋地回去复命了。
一会儿他若把此情此景汇报给萧翊寒,太子殿下指不定要赏什么金银财宝给自己呢。
“沈语凝,你那日进宫是去求退婚圣旨的?”
苏公公走后,裴砚舟紧紧拽住沈语凝的胳膊,也顾不得旁人在不在了:
“你跟本将来真的?你早就想跟本将退亲了,是不是?”
“为了跟我退亲,你连玄甲营的伤兵也不管了吗?”
他直勾勾地看着沈语凝,一双英俊的眸子红得怕人。
“我没说不管!”
沈语凝认真地回道:“我在玄甲营还有三个月时间,届时我的师弟们会过来帮忙。他们个个医术高明,各方面并不逊色于我。”
“而且,我还和陛下强调过,如果战事起,我仍然会第一时间到军营应援。”
“应援?”裴砚舟讥诮一笑,“沈语凝,你自己也知道是应援而不是常驻?”
“那么多伤兵,那么多玄甲营将士,短短三个月时间,你能交接明白吗?”
“你的那些师弟,医术再高明有何用?他们了解玄甲营吗?了解那些士兵们对你的…感情吗?”
沈语凝蹙了蹙眉,甩开裴砚舟的手,并与他拉开距离:
“可以的!”
“我的师弟们经常来营中帮忙,和士兵们大都已经熟识。他们既了解伤兵的病情,也知道他们每个人的特点。”
“而且,有些伤重的士兵,陛下还会安排转到沈氏医馆继续疗养,弟兄们依然可以时时见到我!”
“时时见到?”裴砚舟喃喃,英俊的眸子危险极了,“他们倒是时时能见到你,那本将……?”
他迅速背过身,不让对方看见自己的表情。
“沈语凝,你这样擅作主张,不经我同意便抛弃我…的伤兵,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你当真,要,如此绝情?”
裴砚舟手指微微颤抖,面色铁青,人已经有些语无轮次。
“玄甲医营隶属于太医院,我以后即使身在太医院,依然可以经常过来。我怎么就成了绝情、没有良心之人?”
“而且,我之所以如此,也是为了成全你和楚如烟。曾经有过婚约之人,日日碰见,你不觉得尴尬吗?”
“裴砚舟,我已经把医营的事都安排好,你说话做事……不要太过分了!”
沈语凝同样背过身去,声调也陡然变了,有了颤音。
不知是被他气得,还是别的原因。
“本将过分?”
裴砚舟忽然拔高分贝,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沈语凝,你最好不要后悔!”
“你今日能与本将退婚,明日我就能立刻将烟儿娶回家。从此你我二人,便再无任何可能!”
而此时,立在一旁的楚如烟,“……”
呵,稀奇,他们两人不是在说公事吗?
怎么忽然牵扯到我身上来了?
后悔来后悔去的,这里最后悔的人应该是我吧?
楚如烟冷哼一声,看到裴砚舟那几欲崩溃的模样,心中的鄙夷更甚。
明明是他自己舍不得沈语凝,他还要一直拿伤兵当借口,真是恬不知耻呢。
裴砚舟怕是将我忘了吧?忘记我还在营帐中没走呢?
呵呵,这青天白日的,要不是我还站在这里,裴砚舟肯定要抱沈语凝了吧?
他会吻她,亲她,或者做更多夸张的事情?
啧,那双猩红如血的眼睛,愤怒中带着欲望,像要吃人似的……他可从来没有这样看过我呢!
楚如烟的脸慢慢扭曲起来,指节被她掐得生疼。
如果自己再不出手,就很难保证对面的二人不会旧情复燃了。
思及此,她迅速走到了沈语凝的面前:
“沈语凝,算你识相,知道砚舟哥哥厌恶极了你,居然愿意自动请旨退婚……烟儿实在佩服啊!”
沈语凝闻言,不屑地看了楚如烟一眼,提步准备离开。
却不想,楚如烟牙一咬、心一横,跑过去直接拦住了她的去路。
拿出杀手锏,高声喊道:“沈语凝,当年你害死了砚舟哥哥的亲妹妹!”
“你说什么?”沈语凝脚步一顿,重新折返了回来。
楚如烟狠戾地说:“沈语凝,你当年害死了裴颜,砚舟哥哥恨毒了你!如今你们顺利退亲,他的心事终于了了!”
“烟儿!”裴砚舟瞳孔猛缩,惊呼出声。
他先是不可置信地看着楚如烟,接着又对她威胁般地摇了摇头,示意她别说。
当年祖母交代过自己,无论如何要保守好秘密,不能让失忆半年的沈语凝再受刺激。
祖母说,她的心疾病这些年全靠沈语凝用药吊着,如果不是她悉心照料,她早就一命呜呼了。
祖母还说,当年沈语凝是因为年岁小、不懂事,才会无意害死了颜颜,并非有心之举。
祖母的临终遗言,裴砚舟曾经一五一十告诉过楚如烟。
按理说,她不会提起,也不应该再提……
“烟儿,不要说!”裴砚舟又重复了一遍。
危险的眸子眯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已经开始凛冽。
楚如烟嘴角勾起一抹讽刺,他不让自己说,她就偏偏要说!
否则,按照现在的势头,裴砚舟迟早会爱上沈语凝!
只有从源头上杜绝了沈语凝的念想,让她自动远离裴砚舟,这段感情才不会死灰复燃!
思及此,楚如烟直勾勾地望着沈语凝,眼睛里似乎要喷出火来:
“沈语凝,你怕是不知道吧?砚舟哥哥的亲妹妹——裴颜,就是被你亲手害死的!”
“当初砚舟哥哥同意你们的婚事,也是为了帮妹妹报仇,并不是真的心悦于你!”
“他恨毒了你,每一天都恨不得让你去死——”
“烟儿!”
裴砚舟眸底寒光四射,手指动了动,身上居然不由自主地起了剑气。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起了杀意。
楚如烟只觉得周身一冷,不由打了个寒颤。
她有些害怕,但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她赌裴砚舟不会真的对自己动手。
于是,楚如烟狠狠瞪了裴砚舟一眼,继续高呼道:
“沈语凝,你悬壶济世,自诩清高,是不是非常得意?”
“我告诉你!其实,你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杀人凶手!而且杀的人还是自己最好的朋友——裴颜!”
“轰——”
一个只用了三成功力的掌风朝她劈了过去。
裴砚舟一时心急,想劈晕楚如烟,不许她再开口了。
然而,沈语凝却反手一拦,生生用后背挡住了那道凛冽的掌风。
“噗!”她吐出一口鲜血。
眸光如血,单手狠狠扼住楚如烟的脖颈:
“楚如烟,我替你挡一道掌风,你把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
“如果胆敢胡说一个字,我当着裴砚舟的面,杀了你!”
她看看裴砚舟,又看看沈语凝,只觉得今天小命悬矣。
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为了自己以后的幸福,她不得不赌上一把。
于是,楚如烟将当年的事情脱口而出:
“沈语凝你听着,你不是有半年记忆缺失吗?今天我就帮你回忆一下——”
“当年,你跟裴颜同游潘园,泛舟于湖。你不幸落水,颜颜为了救你,自己却沉入湖底。”
“但你顺利上岸后,非但不去喊人,还因为害怕,在第一时间躲了起来。”
“等大人们赶到时,颜颜早已被大水冲走,连个尸身都没有找到,只留下了一只绣花鞋!”
“沈语凝,你说你坏不坏?毒不毒?你对自己的救命恩人都能如此残忍,你是不是天生的坏种……啊,沈语凝,你,咳咳,做什么?”
只见沈语凝突然扼住楚如烟的脖颈,慢慢收紧。
此时,楚如烟在她眼里,已经成了一团死物。
“楚如烟,你拿什么事情来骗我都可以,唯独颜颜不行!”
她是她的手帕交,是自己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虽然颜颜已经去世多年,且自己还失了半年记忆。但是,小时候和颜颜在一起的点滴,她是记得的。
裴家对外的说法是:颜颜因病而逝,并非意外!
她每年会去颜颜坟前拜祭,坟头很大,里面又岂会没有尸身?
“楚如烟,这个男人我已经让给你了,也退婚了,你还想怎么样?”
“还要拿颜颜的事,说谎骗人?”
“你用意何为?想把我逼到什么地步?”
她爱了裴砚舟多年,最后只换来一纸退婚书,她忍了。
可是颜颜,那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不允许任何人玷污她们的感情。
“什么说谎骗人?”
楚如烟癫狂地笑了起来,“明明裴颜就是被你害死的,你这个杀人凶人自己却不肯承认?哈哈。”
“烟儿!”
裴砚舟再次提醒,“烟儿,不许再说了,这件事情我答应过祖母不许再提!”
回忆起亲妹妹的死,他的脸上立刻出现一抹戾气。
说不怪沈语凝是不可能的,毕竟颜颜确实是因为她而殒命。
楚如烟抓迅速取到了裴砚舟脸上的表情,乘胜追击:“砚舟哥哥,你不要我说我偏要说!”
“沈家与裴家有交情,但跟我们楚家可没有半点关系。砚舟哥哥,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沈语凝嚣张了这么多年,也该让她知道自己的罪行了!”
“沈语凝,你听着,是你害死了裴颜,你也是因为愧疚才会失去记忆!”
“你虚伪、自私、胆小、没有担当,你害死了自己最好的朋友——”
“住口!”
沈语凝手指微微颤抖,表情难得失控,“楚如烟,你不要以为我不敢伤你?”
“前几日采花大盗的事情我放过了你,完全是看在裴砚舟的面上。”
“但是你为了一己之私,拿裴颜的死来说事。颠倒黑白,我是不可能放过你的。”
“以前我几乎没有动过你,是我对你太善良了……”
楚如烟面色发白,但仍然反唇相讥道:“你没有动过我吗?”
“哈哈,沈大夫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你有多少次将我的脖颈掐住,又将我扔在地上……你都忘了吗?”
她撸起袖子,愤愤不平道:“我现在身上还有伤呢,你可不要把自己说的有多无辜……啊,疼——”
话音刚落,只见沈语凝忽然聚起一个掌风,直接打在了楚如烟的脸上。
楚如烟痛呼一声,便以抛物线的姿势,飞了出去。
倒在桌角旁,吐出一颗槽牙来。
她的腰快要断了,脸上火辣辣地疼,肿得老高。
“啊啊啊啊啊!疼疼疼疼疼!”
“砚舟哥哥,我疼!疼死我了!”
楚如烟呜咽出声,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直到现在,她才知道,沈语凝之前对她……确实不算动手。
原来,她们武功高强之人,打人是这般凶残啊?
楚如烟倒在地上呜呜哭泣。
裴砚舟却愣在原地,一时失神。
不应该啊,当年在虎啸山时,明明烟儿是那么能打。
她身强体壮,还把他背出了荒山。
怎么现在一看,如此孱弱?
只轻轻一掌,她就能飞出如此老远?
楚如烟见裴砚舟并没有来扶自己,心里失望极了。
这个男人不行了,是彻底靠不住了。
自己方才之所以敢咄咄逼人、口出狂言,完全是以为裴砚舟会护着她。
没想到他还是让沈语凝得了手、顺利伤到了她。
裴砚舟在关键时刻不仅无法保护她,甚至在她摔倒的时候,都没有第一时间来搀扶……可见有多么不顶用!
楚如烟气红了眼,自己必须要重新寻一个可靠的男子了,裴砚舟只适合当一个备位!
她只好故技重施,故意扯开自己胸口的衣襟,露出了那道粉色的疤痕:
“啊,好疼,我的胸口好疼!”
果然,裴砚舟几乎在看到那道疤痕的第一时间便慌了心神,连忙跑上前搀她。
“该死,本将刚刚在想什么?”
烟儿就是因为当年救我时受了伤,现在身体才会这么弱。
她明明是因为我而体虚,我又岂能借此怀疑她?
楚如烟眼看再次得了势,又再次逼近沈语凝:
“怎么?不愿接受事实,恼羞成怒了?”
“你不信可以去问潘园的老板,可以问砚舟哥哥啊?”
“沈语凝,颜颜尸骨下落不明,你却打着悬壶济世的旗号,当着高高在上、人人敬仰的医女,你凭什么如此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