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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和宿敌结婚了(白羽摘雕弓)


这下事情迎刃而解,负责制衣的女官来排队挑选旧料,随后朱馥珍则着人取来剪刀,几人把金纸剪成大小不一的片,投入铜盆中等待取用。
群青拿着剪刀,余光瞥见身边几个娘子围坐一处剪纸,倒是一派和谐,不由啼笑皆非,一时间竟有旧日过年节的氛围了。
正想着,群青忽地胸中翻涌,有股酸气直冲喉咙,她停了下来,只听若蝉在耳边道道:“姐姐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没事。”群青感觉好些了,便继续剪。也是奇怪,最近几日她总是食欲不振,总觉胸口淤积沉重的东西,但自切脉又诊不出什么,“听说薛媪的方子比寻常医官的更烈,许是吃药吃的。”
若蝉点点头:“奴婢也听薛媪说了,这么烈的方子,是会有排病反应的,等病排出去就好了。我去给姐姐倒杯热水吧。”
说罢她起了身。她们二人窃窃私语,朱馥珍自是听不见,只瞥过一眼,边剪边酸酸道,“真是神了,群大人不在尚服局,竟比我这个尚衣还熟知后宫的府库。”
群青笑道:“只是耳听八方,会些歪门邪道罢了。”
“可是这样的年景,有再大的本事又有什么用呢?”一个女官道,“我们哪个不是靠着技艺考入六尚的,我在家时习的是整面山河图,秦司衣会单手双面绣,谁知自升平末年开始,一战连着一战,后宫整天裁剪用度,连布料都要紧着穿,要那绣艺又有何用?还不是只能剪金纸。”
“是啊。”那秦司衣叹了口气,“刚过上几日平稳日子,北戎打进来了,云州又有叛军作乱。绫罗织物,本是富贵安平时物,宫中尚且如此,可想边民是如何艰难,真不知何时是个头。”
话语间,数片金纸,飘飘摇摇地落入铜盆中。
“不会一直混乱的。”群青顿了顿,又问,“对了,你们可知道三品以上宫官,可做绯衣使,随军出使?”
“听说过……”几人赧然道,“可是我们都是习刺绣的女官,手无缚鸡之力,去了有何用?”
“若两国停战谈判,交换人质,可以决定人质的人选。”群青道。
如今禅师和昌平精心谋划,南楚反扑这一日终于来到,她距离救回阿娘不过一步之遥。但越到此时,她的心愿越沉重,越需谨慎。
她是想换回阿娘,却不希望南楚联合北戎,点燃大宸的战火,那样便可能有无数个时家,如金纸在她剪下支离破碎,又落入火焰中。
朱馥珍突然皱眉道:“天杀的昭太子南逃时,带走了内闱不少得力女使,若圣人要我去,我就把尚服局的绣娘都换回来,也好过总是无人可用。”
几人登时哄笑,乐不可支。既聊开了,几个司衣也不再拘束,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起进宫前的家事,群青静静听着,忽听有人问及若蝉:“这是群大人的女使吗?似乎从前是废太子妃宫中的?”
若蝉跪在群青袖边,默默帮她剪纸,闻言缩了下身子,应了声是。
她颈上纱布已经取下,但颈上留下了一道蜈蚣的伤痕,嗓音也受了些影响,变得沙哑,自此她的话就变少了。
群青见她日渐消瘦,总是沉默地守在李璋的摇篮边,一日也不说一句话,怕她从此消沉,便引她一同来尚服局帮忙。
“是废太子妃从前的奉衣宫女。”群青看了若蝉一眼,“她的绣工并不在我之下,又会做绒花,做宫女未免可惜,我觉得她可以做宫官。”
“姐姐!”于众人之前的夸赞,令若蝉有些惊惶地扯了扯群青的衣袖,群青不为所动,望着她道,“我已写了荐书,荐你去报明年的选试。”
若蝉望着她,嘴唇动了下,漆黑的眼中,慢慢浮上了一层水雾,又被垂下的睫毛很快敛去。最终她什么也没说,抿住了唇。
好在几名司衣无一人质疑若蝉,只是好奇问:“刚才怎么不见你说,你进宫前是哪里人?父母是做什么的?”
“奴婢是孤儿,自小就在白马观中做女冠。”若蝉飞快地答,“无父母缘,也就不想了。”
“原来是女冠,怪不得擅刺绣。”秦司衣说,“怎么看起来这么小,今年满十五了吧?不满也是不能做宫官的。”
“今年刚满十五。”若蝉垂着脑袋,似是不习惯这么多双眼睛聚焦在她身上。
制衣女官唤人帮忙从库中搬冬衣,她便起身朝那处奔去了:“奴婢先去帮忙了。”
“竟有这样胆小的宫人。”朱馥珍叹道,“你不护着她,怕是寸步难行吧。”
群青没有说话,遥遥地看向若蝉,就看见若蝉抱了一大袋衣裳吃力地走向仓库。
少女身量娇小,那袋中宫衣堆叠得比她的脑袋还高,几乎遮挡了她的视线,走着走着便突然朝一侧歪斜,顶端几乎悬垂在地上。
不知哪件宫衣上的缀珠散了,大大小小的珍珠顺着缝隙洒了一地,群青见状,连忙放下手上的东西,朱馥珍更是抢步而去:“一路走一路洒,竟还往前走!”
耳畔是众人帮忙捡拾的嘈杂。群青有些好笑地弯腰掬起地上的珍珠,却忽然停顿了,望向眼前一路洒落的蜿蜒痕迹。
蓦地,她想起陆华亭曾与她讲过的事。
他说当年清净观中第一个救下她的人是她。但她醒来时,却身在李郎中的医馆。救她的人一定是南楚的人,因为没过两日,他们便找上门来,教她做细作。
是谁从暗卫眼皮下将她转移出宫的,却成了个谜。
只知陆华亭次日回来,望见的只有空荡荡的寺观,地上的干涸的血滴,与拖曳蹭下的血痕,断在门外枯草中,被大雪覆盖,再无痕迹可寻。
陆华亭道:“那人一定是个女子,且体格矮小。”
“为何一定是女子?”当时她问。
“若是男子,便是使用迷香,他事先潜入附近,也不可能不引起暗卫注意。我问过狷素,往来经过的只有宫女与超度做法的小女冠,根本没有可疑之人,这才失了戒心。”陆华亭道,“再者,若她气力强盛,体格健壮,想是不愿留下拖拽的痕迹。地上血痕,很明显是抱不动你,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将你拖拽出去。幸得大雪助她,不然,你出不了宫。”
二三年前,若蝉只有十二三岁,还是孩子面孔,她一定比现在更矮小瘦弱,更加不引人注意。
电光火石之间,群青又感觉胸口那难受的感觉逼近了喉咙,又慢慢沉下去,消弭无形。
珍珠攥紧在手心,群青立直身子,望着若蝉和其他女官在微光下忙碌的身影,感觉后背渗出了一层虚汗。
可能她真的想多了。

第128章
夕照十分, 若蝉会在厨房亲自看火煎药。待药在锅中沸腾,先拿小勺尝一口,再盛入碗中, 用帕子垫着,放上木盘。
一路上, 婢女们见若蝉, 无不屈膝见礼。她们都知道夫人对若蝉的爱重。
若蝉端着木盘进了门,目光却停在了房内多出的木制摇篮上。
群青竹青色的裙角出现在视野中, 一只白皙的手轻轻摇动着摇篮,她望着摇篮,神情温和沉静。
“姐姐怎么把太孙抱来房内?”若蝉跨步过来, 看清摇篮内正是原本养在厢房内、由她照顾的李璋。乳母立在一旁, 讷讷不敢言。
“你日后要经常出入尚服局,不好让稚儿绊住脚。以后在我房内照看,你也能省点心。”群青说。
“那还是抱在厢房吧, 陆大人他……”若蝉迟疑片刻,“若是吵到姐姐和陆大人就不好了。”
群青看向若蝉,她便立即缄口。许是很清楚她的性子一向说一不二,若蝉只用一双纯稚无辜的眼睛小心地望着她, 像是怕她生气了。
群青看了她一会儿, 挪开目光, 捧起碗大口饮了药:“云州叛党还打着废太子的名义攻城, 李璋是废太子唯一的血脉, 若他有半分闪失, 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我亲自看着,若七郎也知道轻重。”
若蝉双手交握,不疑有他地点了点头, 神色凝重信服,实在看不出半分可疑之处。群青打发她下去,望着她瘦小的背影,叹了口气。
群青不想这般殚精竭虑、疑神疑鬼。可她还没有忘记,宫中尚有一个未被揭出的“天”,这个“天”从未正面出现,若此人是禅师埋在宫中、当日救她的人,眼下南楚预备,此人很有可能会被启用,而她必须要小心。
群青倚在案边,药的苦意一直延绵到心底,又化作反胃之感向上涌。身旁武婢似是注意到了她的神色:“夫人不舒服,是否要请医官?要么去叫薛媪。”
群青却摇头。
手指探进袖中,搭自己的脉。脉搏因心跳的加速有些紊乱,但仍足够她做出个判断。
眼下薛媪和李郎中都不在宫中,她不愿惊动他人:“等陆大人下值回来再说。”
婢女们应是,又端上甜果盘和清口茶。
案上的白瓷碗底,剩下些漆黑的药渣。群青忽然问:“我的药一直都是若蝉煎的?”
“若蝉娘子不放心,一定要亲自看火尝药才行。”
群青颔首,并未多言,只是收碗之前,把药渣倒出来,包在素帕中。
待婢女关门离开,群青打开窗户,递出药渣,低声道:“去帮我验一下这碗药。”
窗外的狷素惊了一跳,只见花枝纵横的阴影下,群青披散头发,神情平静,仿佛她使唤陆华亭的属下是再自然不过的事。然而身为暗卫的素养,已让他两手捧住碗,点头无声去了。
群青关窗闭户,感觉身上没有力气,便在床上蜷缩起来,盖上了被子。半晌,手在被子下,慢慢地移到了小腹处。
心绪复杂,半梦半醒之间,一段童年记忆倏忽涌入脑海。
那时她还不记事,时玉鸣闯进房内,抓着坐在床上的她摇晃,小小的包子脸写满愤怒:“你不是我妹妹!我有自己的亲娘,我是不会忘记她的。你娘装得再好,也休想取代我的娘!”
侍女们阻拦不及,惊骇地跑出去告状。
“我讨厌你,不止我,你阿娘也讨厌你,我看见她用鼓锤重重地敲自己的肚子,说你来的不是时候。”似乎还是不够解恨,小小的时玉鸣一边说着,一边挤眉弄眼,故意做出鬼脸。
孩童不解这话中的恶意,却因这丑陋的鬼脸皱了脸,大哭起来。下一刻,便是时余破门而入的责骂声,时玉鸣被拖出去的叫嚷,朱英和婢女们焦急劝阻的声音……
耳边喧闹声像海潮一般褪去,群青被人唤醒,定了定神。
房内银炭已经点起来,陆华亭轻轻撩开帘子,他想拭她额上汗珠,意识到自己手凉,便攥紧手指,眼中霜色更重:“娘子,哪里不舒服?”
群青扯住他袖子坐了起来,摸到了一手的寒霜:“我没事。”
这数日临战,陆华亭原本每日下值都很晚,听闻婢女传信,从紫宸殿内折身便走,不消一刻钟便走了回来。他望着群青的脸,语气不容置喙:“你脸色如此,如何没事?我已传信请薛媪入宫城。”
“不用着急,我自己亦会诊脉,大概率是喜脉。”群青道。
话音未落,却见陆华亭的脸色蓦地变了,半晌才道:“为何会有孕?”不知是在问她,还是自问。
群青心中不免涌起几分愠怒,笑道:“万事皆有意外,你自己为谋士,不会连这也不知道吧。”
静默之中,侍女捧进热腾腾的汤药,陆华亭接过,望着汤药,面色复杂。药中酸苦气味飘来,群青不由问:“什么东西?”
“薛媪说你此时不宜生养,否则气血亏损,影响寿命,给你开的汤药中本也有避子药物。”陆华亭道,“我问过,一个月以内,几不伤身。”
牛膝汤,乃是给身体虚弱、气血枯竭的妇人流产用的。
群青本已接过碗来研究,闻言难以置信,抬手拍在陆华亭脸上。
大战在即,二人已专门用过羊肠衣避孕,她也觉得此时有孕并不合适。但事已如此,毕竟是血脉之亲,怎么忍心割舍。没想到陆华亭的决断做得如此狠辣。
她含怒未收力,陆华亭玉白的脸上登时显出几道绯痕,他一言未发,生生受了,转头望着她,眼眸黑如浓墨,隐隐有几分偏执意味。剑拔弩张中,竹素急促的声音传来:“夫人,属下并非为大人说情,当年大人的母亲是在大人眼前难产身故,连同诞下的小妹……”
“退下。”陆华亭道。
房内静了下来,群青也想到此处,冷静了片刻:“何不与我商量?”
“你本就不该此时有孕有孕。”
他如此笃定,倒是奇怪,群青顿了顿:“你给自己吃了什么东西?”
陆华亭面色不改:“我服过朱砂散。”
“是不是疯了?”群青一时无言。此物男子服了可以避孕,但于身体有损,“服药过量日后不育,用多了,可能中毒而死。”
“那又如何,我陆华亭无需有后。”陆华亭无谓道,脸色却略显苍白。
他在无数个梦魇中亲历未曾救活母亲的恐惧。那绯色的血腥若与群青有半点干系,单是想想,就感觉要疯了。
只是片刻,终究冷静下来。想来群青重视亲情,一定难以接受,陆华亭道:“我毕竟不是医者,该等薛媪来再说。该如何决定,你来做主。”
“还不知是不是,就算真的是,未必没有转圜余地。”群青心中亦不好受,只是暂不能说服自己,冷道,“你先出去。”
陆华亭起身去偏殿,只是走了两步,突然折回,自袖中取出一物,轻轻放在她枕边。随后快步离去。
群青望着这枚金灿灿的柑橘。
是前几日,她反胃不适,说想吃柑橘,可冬日柑橘难寻。
陆华亭天不亮便上朝去,群青注意到屋外又添了两名守卫,想来是陆华亭调来保护李璋的。
白日,她照旧带着若蝉去尚服局准备礼服。若蝉道:“姐姐与陆大人吵架了?是因为太孙吗?还是奴婢来看着太孙吧。”
“与太孙无关。”群青发现若蝉眼下也有几分乌青,“怎么晚上不用照看太孙,反而睡不好了?”
若蝉一顿,笑道:“奴婢是看了废太子妃昨日送到的信,她和揽月已跟着德坞法师到了王家的修行之处,所见奇景描述得绘声绘色的,想着想着就睡不着了。”
群青的神情却有些凝重。
郑知意已平安到达琉璃国,而德坞正是琉璃国的皇室之子。若蝉不知道,李焕容许郑知意离开,是因郑知意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便是说服琉璃国皇室站在大宸这处,反对南楚再度挑起战事。
西域诸国本以琉璃国为核心,一旦琉璃国愿与大宸结盟,其他小国便会纷纷附和,如此孤立南楚,便能给南楚施压。
至于如何劝说,群青已写在信上,在送别之时交给了郑知意。
而今随郑知意的信一并当做贺喜快马加鞭送来的,还有琉璃、高昌两国与大宸的盟书,愿与大宸通商结盟,免战三十年。
南楚一直想要借西域诸国瓦解大宸,攻打云州之前还向各国派送战书,如今除了北戎开战,响应者寥寥,算是幻梦破灭。
倘若若蝉真的是南楚的人,此时的确该着急上火。
下值回到府中,群青接过云雀送来的蜡丸。这次纸笺并不是蔚然的问候,语气也急促得多,面对最不利南楚的战况,看来芳歇和禅师也急了,要动用她这枚棋子,给云州战场添一把火。
“将太孙抱至西市,有人接应。”
群青把纸笺无声湮灭于火盆,旋即唤了武婢来,让她将这句话转述给陆华亭。
“夫人。”这时,狷素自窗外翻进来,将一张纸递给群青,“先前夫人让属下验的药渣,已拿给李郎中核验过。”
群青接过药方细看。
“里面药材皆是按薛媪开的方准备,并未多或少。毕竟府中人多眼杂,想要下毒实在太显眼;但李郎中当场煎药复原,这味道确实与正常熬煮的药物有异,有点像多了一种东西,叫做……”
“金鳞粉。”群青已先一步说出了名字。
“夫人怎么知道?”
群青笑了笑:“此物其实是做新砂锅时陶土中未去掉的杂质,只要用这种砂锅煮药,此物便会渗入汤药中。时日长久,可令人衰弱血虚,只是至少五年,才可以杀死一个人。你去厨房,看看她用的是新砂锅还是旧砂锅。”
狷素神色凝重,向另一名武婢使了个眼色。
夕阳如残血般照进来,武婢无声地走到若蝉身边,拿走了几样糕点。若蝉仍像往日一般守火打扇,她小巧的脸略几分虚浮苍白,目不转睛地盯着砂锅,就好像完全没注意到身边的婢女。
“夫人。若蝉娘子确实用的是一盏未曾见过的新砂锅,不是咱们府册中采买的。”回来时,武婢的脸色也白了几分,请罪道,“是厨房奴婢失职,只留心药材,竟未曾留意煮药的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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