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送的第一家是谭家,因为离得最近,敲开门后,谭郎君挑了一只,见他真的找来了,额外给了五六文的赏钱:“小郎君要是能有个机会读书的,前程不可限量啊。”
沈持只道谢并未多说。
后面有个姓张的大概是反悔不想买他的蝈蝈了,沈持敲了很久的门都没敲开,他只好去魏秀才家送,魏家有个老太太慈眉善目的,见到他喜欢得紧,叫进屋子里给装了一兜糖果点心才放沈持走,又抓了一把赏钱,叮叮咚咚的一数恰好十个铜板,算是遇到大户人家了。
余下的几家送得很顺利,到了最后一位主顾,看他手里还剩四只没卖出去,呼朋唤友,又来买,最后沈持手里只剩下孤单单一只,揣着一兜子铜板和各家送的点心糖果,打道回府。
走在路上蝈蝈憨叫起劲儿,又招引不少路人围观,只是他们觉得沈持的蝈蝈卖的贵,叫好不叫座,全是看的没有人买。
沈持不急着做买卖,他担忧的是兜里的铜板,毕竟来到这个朝代后他还没拿过这么多巨资呢,两百多文钱,得赶紧拿回家中:“让让,我要回家了,明日再来和各位伯伯叔叔们听叫儿。”
沈煌一年到头风里来雨里去才六两银子,他一天挣了大半个月的,搁谁谁不眼红。
人群闪开一条路,沈持快速钻出去,往城门口走的时候,果然有几个癞子不远不近地跟着他,大概是盯上了他鼓囊囊的钱袋子,又看他是个小孩子好下手,或许是县城巡逻的太多,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地偷,只是眼馋地跟着。
第14章
不过很快有人一道目光扫过来,两个乞丐慌乱逃开了,沈持往远处一瞟,看见沈煌正看着他,本来威严的目光变成了温和,不过并没有和他说话,而是大步往城门外走去。
等出了城门,沈煌一下把沈持抱上马,父子二人以最快的速度奔驰在林荫道上。
沈煌一路上跑得春风得意:“好儿子。”
他的情绪一直很内敛,很少有说得直白的时候。
沈持:“爹,今天生意好。”他也不是话多的人。
就这样父子二人一路上没说几句话便到了家门口,沈煌去拴马喂料,沈持径直回了屋中,他把赚来的铜板收起来,点心和糖果交给朱氏:“阿娘,这是别人送我的。”
朱氏小心翼翼地拿了一块儿给沈月尝:“我看你爷早上带你去捉蝈蝈了是不是?”
沈持点点头:“蝈蝈是我爷给捉的,笼子也是他给我编的。”
朱氏:“去吧这些东西拿给你爷。”
沈持原本也是这样打算的,赶紧去了。
到了沈山的院子,见门口栓了一只小黄狗,卷毛,眼睛有些发碧,长的还怪洋气,大概两三个月大的模样,他正想摸上一摸狗头,老刘氏出来气呼呼地说道:“你爷从路边捡的,拿回来当个宝,你呀赶紧叫它小叔吧。”
沈持:“奶,小叔好像不是本地人?”土狗不长这样,这好像是个黄毛哈巴狗?
沈山大嗓门嚷嚷:“老婆子你胡说什么?”他不就想养条小狗嘛,跟他吵了一天架了。
“奶,”沈持解开装点心糖果的布兜:“有富香斋的饽饽,新鲜的,快尝尝。”
老刘氏何尝见过一下子买这么一大兜点心的阵仗,怒气转向沈持:“一天天往县城跑,嘴馋,花钱败家,不吃,你拿走。”
沈持笑道:“奶,是别人给的。”
老刘氏一听更不得了了:“你干什么了别人给你这么多好东西?”她想到是不是县城哪家的富户没孙子,想要买个孩子续香火,看上沈持了……
沈持只好简洁地跟她说了给人家送蝈蝈上门的事情。
沈山听到舒口气:“老婆子你罗嗦什么,不爱吃就分给孙子,去把阿大阿二和阿秋叫来?”
他没提到阿月。也没提大房的沈莹和三房的沈知朵。
别人他不管,不把沈月当回事,叫沈持心中多少有点不快。
不过他到底是没说什么,拿了两块揣兜里,对沈山说道:“爷,明儿一早不去地里抓蝈蝈了,我歇一天。”
他当然并不是真歇,点药没了,他要买一些朱砂、松香和蜂蜡重新配制,这一天大抵不能去县城卖蝈蝈了。
杨氏带着阿大和阿二来了,一进门眼睛盯着点心上:“不过年不过节的,爹娘怎么舍得买这么多好东西来吃?”
沈山说道:“是阿池在县城卖蝈蝈,有老夫人看他年纪小赏的。”
沈持竟去卖蝈蝈赚银子了,怪不得一天天的往县城跑。
杨氏震惊之余看了眼阿大和阿二,又酸又自满地说道:“阿大阿二没这个本事,他俩呀只会念书呢。”
老刘氏满眼宠溺地搂着两个孙子:“念书费头脑,快坐下来好好吃些点心补补。”
张氏带着沈知秋也来了:“阿秋这孩子才将在屋里温书呢,我叫了好几遍才肯出来,你说说怎么就这么迷书本……”
沈持:“……”
他瞧着沈知秋不像沉迷学习不能自拔的学霸啊。
他们抢着吃点心去了,沈持回自己屋中。
次日早晨他睡了个懒觉,起来吃了水煮蛋和菜粥,而后揣着铜板去村头的药铺买松香和朱砂,还有蜂蜡,上次与掌柜打过交道,算是熟人,因而他很顺利地采买到药材。
买到之后当然要回家配药。
到了黄昏时分,阿大阿二还是阿秋蔫头耷脑地回来,进门就舀起从井里汲出来的水猛喝,可见在私塾渴坏了。
杨氏满面笑容地问:“今儿念书这么刻苦啊,连口水都没喝上?”三人一言不发。
她看见阿二的手肿了,上前一把拉住问他:“阿二你的手怎么了?摔了?还是被谁欺负了?娘找他去。”
阿二抹了一把通红的眼,咬着嘴唇不说话。
“哟,阿秋,”杨氏瞥见阿秋也哭了:“你怎么也哭了?你们哥仨被人欺负了是不是?”她气势汹汹地要去找人算账。
阿大突然大声哭起来,他伸出同样高高肿胀的手掌:“是被先生打的,我们被打手板了……”
“怎么会被打手板?”杨氏愣怔着问。
“背不出书来。”阿大委屈地说道。
杨氏心里打着鼓,没底气地说道:“许是沈家的祖坟才开始冒青烟,哪有这么快呢,你们多背不就背出来了吗……”
说着安慰了两个儿子一番,让他们回屋歇着去。
朱氏在屋里听见了,忧心忡忡地问沈持:“阿池,读书院比私塾更难吧?”阿池入学后会不会也被先生打手板。
沈持状态松弛:“阿娘,不会的啦。”他附在朱氏耳边说道:“阿娘记性好,我像阿娘,记性也好,背书没问题的。”
朱氏被他说得心里跟灌了蜜水一样。
沈知秋涨红着脸回到屋中,被张氏劈头盖脸骂了一通。骂完儿子犹觉得不解气,又阴阳怪气地说道:“被打手板也比不念书的强,当学生哪有不被打手板的呢,秀才举人老爷也都是被打出来的。”
沈持想被打手板都没机会呢。
她很快不把沈知秋被打手板的事当回事:“你勤奋些,早日考上秀才,到那会儿出头了,谁还敢打你。”
沈知秋一下子哭得更凶了,好半天才小声说道:“阿娘,我不想念书,我想跟阿池哥哥去卖蝈蝈……”
张氏听得来气:“你跟他比什么比,卖蝈蝈能有什么出息?”
沈知秋:“娘,我想去……”
张氏嘴上说卖蝈蝈没出息,心里却眼热的不行,于是说道:“也好,你也去卖蝈蝈散散心,夜里回来好好温习功课吧。”
她怕沈持不带阿秋,把阿大和阿二也拉上去跟沈持说,不由得他不带着他们卖蝈蝈。
听了张氏的挑唆,大房也踌躇满志,要让沈全和沈正跟着沈持去卖蝈蝈。
沈文无法,只得给他们捉了几串蝈蝈,头一天夜里编笼子装好,次日一早,纷纷举着草垛子跟着沈持去县城。
出门前,杨氏乐颠颠地说道:“你们二人一人卖四只,今儿就有四十多文进账呢。”
“跟紧阿池,他去哪儿你就去哪儿,”张氏瞧瞧嘱咐沈知秋:“他怎么叫卖,你就怎么叫卖。”
沈知秋怯怯地应下。
但是到了县城,沈正和沈全二人走了两步就嫌累,哥俩儿一屁股坐在凉荫里,也不叫卖,干等着别人来买他的蝈蝈。
沈知秋一开始跟在沈持后头,很快买蝈蝈的人过来把沈持给围住,他一不留神跟丢了,只好悻悻地胡乱转悠了一圈,找个地方坐着去了。
到了落日时分回家,沈持赚了一兜铜板,阿大、阿二和阿秋带回一只不少的蝈蝈笼子。
张氏气得喉头冒烟:“都是沈家的孙子,阿池怎么藏着掖着,不带他兄弟?”她心中衔恨:沈持一定有没有告诉给阿秋他们卖蝈蝈的秘诀。
她咽不下这口气,在房里大声嚷嚷她的不满。
沈持:“……”
点药那个,我可以毫无保留的讲,但是他们一定能听得懂吗,我吃饱了撑的要费那个气力嘛。
朱氏听不惯怼她道:“阿池比阿秋大几天?凭什么他得带阿秋?”
张氏:“二嫂如今仗着儿子会整几个钱有底气了哟……”朱氏好不留情面:“我不过是仗着你二哥宠着没遮没拦惯了,你大人大量不与我计较了吧。”
杨氏恨不能笑出声来,张氏嫁过来跟给沈凉当另一个妈似的,反观沈煌,对朱氏好的不行。
张氏更气了,眼看两人要出手打起来。
沈持说道:“不如让大哥二哥、阿秋每日给我捉蝈蝈,卖出去的一个我给两文钱,怎样?”
杨氏一盘算,带着蝈蝈去县城吆喝卖出去才6文钱,何况还卖不出去,一个2文当然划算了,立刻眉开眼笑替两个儿子应下了。
朱氏不解地看着沈持,他说道:“娘,我一个人去卖蝈蝈就好,让阿大阿二和阿秋帮我捉蝈蝈吧。”
如今买他蝈蝈的人越来越多,一天大约能卖出去二三十只,倒也需要人手来捉蝈蝈。
如果阿大他们愿意帮忙,他求之不得呢。
张氏还在盘算。
沈知秋却说道:“阿池哥,卖蝈蝈太苦了,我们没事的时候给你捉就好了。”说完,他掉头指责张氏:“阿娘,你为什么总是要占阿池一家的便宜呢?”
他都嫌丢人。
张氏被儿子这一打脸,往日有多能说会道这会儿就有多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你……你……”
气得晕倒在地上。
沈知秋抽噎着:“二伯母,我真的不想占阿池哥的便宜……”
沈凉听见闹腾从屋里出来,把张氏拖起来:“你说你一天天的不消停……”真后悔娶她回来了。
大房杨氏嘀咕:你还嫌她,不过什么破锅配什么烂盖罢了。
第15章
沈全和沈正也瞅着杨氏:“阿娘,你也……”杨氏赶紧捂住儿子们的嘴:“算了算了,你们不愿意去捉蝈蝈就不捉吧……”他们的妹妹沈莹也出来小声附和:“就是,阿娘最喜欢占二叔家的便宜了。”
杨氏臊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拖着两儿一女进屋关上门。
闹哄哄一圈下来,大房和三房又不参与卖蝈蝈的事情了,回到原点,还是沈山捉蝈蝈,编笼子,沈持点药卖蝈蝈,分工照旧。
五月份很快过去,沈持算了下账,刨去点药、车费,以及茶水费,他一共赚了三两银子,后来卖的多半是之前的老客户介绍给他的新客户。
到了六月份中旬,今年暑热的不行,家中的庄稼也进入到了抢收的时候,沈山没有时间给他捉蝈蝈编笼子,忙着农事。
天气太热,午间路上几乎没什么人,买蝈蝈的人也不出门了。沈持于是不再去县城,在家中吃了睡,睡了玩,等着农忙时节一过,或许还能卖几天蝈蝈,也快去青瓦书院报名念书了。
在家中捂了十来天,沈持竟惊人地白了回来,好像前几天那个小黑蛋子不是他一样。
等小麦和黄豆收割了晾晒在打谷场上的时候,沈山不再干农活,都丢给了两个儿子,他问沈持:“还捉蝈蝈吗?”
沈持懒洋洋地说道:“爷,现在还能捉到蝈蝈吗?”
“黄豆田里还有,”沈山说道。只是麦子一收,没那么多了而已。
沈持:“这几天日头太毒辣,等凉快一些再说吧。”要是中暑了伤到身体,可就得不偿失了。
沈山:“嗯,你的主业还是上学,以后你爷奶你爹妈支撑不住的时候,再说卖蝈蝈这条路子吧。”
后面的半个多月沈持都在村头和溪水中玩耍嬉戏,沈家很消停——今年年景好,地里的庄稼收成好,存放得当,够一家吃三年了。
到了七月初,下过几场秋雨后没那么热了,沈持再一次去地里捉蝈蝈,而后拿到县城去卖,不过后来他不用走街串巷,都是老客户介绍人来买,有时候还要预定,忙碌到月底,挣了二两多银子,加起来是六两。
好家伙,是他爹一年的俸禄银子,沈煌夫妇在房里咋舌不已。
沈持则深深地松了口气:一年的束脩挣出来多半,不全拿家里的银子,他可以稍稍心安理得去念书了。
不过沈煌还是怕儿子为了眼前的暴利耽误了念书,严肃地说道:“过几日要去书院念书,这两日收收心吧。”
沈持:“放心吧阿爹阿娘,我会好好念书的。”
这个月,沈全他们愈发勤奋刻苦,每日回家都在油灯下写字温书到很晚才就寝,打那之后,再没被打过手板。
沈全和沈正能写出像模像样的“上大人”了,这让杨氏高兴得想上天,拿着两页纸一直在朱氏面前晃:“没想到他们还真是念书的料呢。”
日后,哥俩儿考中秀才,她就是秀才的娘了。
再看朱氏,丈夫虽然吃着皇粮,可是儿子不念书能有什么奔头。卖蝈蝈得那几两银子,她这下有些瞧不上眼了。
朱氏瞧着沈全的字,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我不识字,瞧不出好赖来。”
杨氏:“……”
扭头她又去张氏屋中炫耀,谁知道张氏比她还会夸沈知秋,让她灰溜溜的好没脸:“二嫂在缝青衿呢,”她又把话引到了沈持身上:“会不会坐不住了,也要送阿池去念书呢?”
杨氏经她这么一说,也道:“我看也是呢。”
上学穿的青衿都晾出来了。
“这会儿再去私塾,阿大他们都学三个月了,”杨氏不屑地摇摇头:“他哪里跟得上。”
张氏挑挑眉,一副以后有好戏看的口气:“咱何苦操那份心来着。”
进入七月下旬,沈煌夫妇连日来一直在为他置办上学要用的东西,笔墨纸砚要买一套,衣裳要做几套,鞋子要纳几双……
等到七月三十日,是日晴爽,这一天是青瓦书院报名去念书的日子,沈煌特地跟别人换了班,一早,他换上长衫,带着儿子去青瓦书院报名。
报名念书很便捷,在书院指定的地点报了名字,交过一年的束脩银子,拿着先生写给的《入学录》,等着次日清晨便可以去上课。
等到父子二人办完入学手续回到家中,朱氏才轻描淡写地说出沈持要去念书的事情。
杨氏:“瞧她果然沉不住气了。”
“晚了三个月才进私塾,”张氏皱眉说道:“跟不上,这不是为难阿池呢么……”
对于妯娌间的嘀嘀咕咕,朱氏全然当耳旁风,半分不往心里头去。
翌日,八月初一,微晴。
沈持早早来到青瓦书院参加入学典礼。
这一届入学的大概有三十多个孩子,不光禄县的,连他们隔壁献县的生源都有。看来青瓦书院在这一带的名气很大。新生全都着款式大同小异的青衿,年纪从8岁到10岁不等,一眼扫过去,有的看着机灵,有的沉默老成,有的则憨头憨脑的,呼呼啦啦的一群蒙童。
青瓦书院的入学典礼仪式非常隆重,头一道是师正衣冠的礼。
蒙童们站成两排,由青瓦书院的院长孟度亲手给每个孩子整理衣领,这便是师正衣冠礼。
沈持个子小站在头一排,孟度看着他笑得像只见了小兔子的大灰狼那样,还伸手抚一抚他的头顶。
见他这般好性子可亲,大胆的蒙童趁机抱他大腿:“先生。”
还有的孩子说“先生,我要尿尿。”他也不生气,起身指着茅房的方向:“那边,去吧。”
他兴致来了会把蒙童抱起来,举一举,疯一疯。身边围的全是蒙童,孟度几乎都不动路,直到有一位长相严肃的李夫子过来轻咳了声,蒙童们才放开他。
然后,李夫子领着他们去拜孔子像。拜孔子要扶手高揖,右手左手交叠,这个小礼节也是一个一个教,蒙童们的小手倒腾来去,就是没办法整齐划一做出标准的拜孔子礼,李夫子只好让他们一个一个去拜,没办法滥竽充数,便认真起来,很快拜完孔子,然后回身再拜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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