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持看完:“……”
虞唤才这狗东西,黄的好。
兄妹二人又说了些别的,到深夜方才各自回房睡下。
次日沈持想睡到自然醒,可五更天才亮,沈家的大门前就热闹上了。沈山一开门,一张描眉画眼,鬓插大红花的媒婆脸挤进来了,这是县中有名的马媒婆,她甩了甩手里的帕子,扭着水桶腰:“沈老爷大喜。”
沈山咧嘴:“昨儿解元郎归家已经大喜过了。”
马媒婆:“知道知道,我今儿又来送一桩大喜事,您猜猜,这回我要给沈老爷说的媒是哪家的姑娘?”
“……解元郎说了‘他功不成名不就,不敢耽误佳人。’”沈山把早年听说书人说过的话摁到沈持头上:“暂时没有娶妻的打算,马媒婆不必费心给他作媒了。”
“您老千万别这么说,您先听听我要做的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媒,”马媒婆信心满满:“保管您听了……”
沈山打断了她:“马媒婆,您知道我们家长孙阿大还没娶媳妇儿,这么富贵的事儿得兄什么弟什么来着,要不这桩亲事说跟我家阿大吧?”
马媒婆脸上的笑意一下子砸地上去了:“沈大哥,这……”
“马媒婆您回去跟富贵人家吱一声,”沈山笑呵呵地道:“要是他们看上我们家阿大的,您再来。”
马媒婆吃了个闭门羹,气鼓鼓地从沈家走了。
她前脚走,后脚又来了个王媒婆。
沈山招架不住,让老刘氏去:“管她说哪家的闺女,咱一口咬死这媒只说给阿大,阿池……叫她们不用想了。”
老刘氏:“这就奇了,阿池也到了说亲的岁数,怎么你把媒人一个个往外推呢?”
沈山:“哎老婆子你不知道,有人说阿池在省城被一个什么大官的孙女相中了,要榜下捉婿,阿池不干。”
“我看这孩子心思不在这上面,何必叫人烦他。”
老刘氏单手叉腰:“行的老头子,来两个我打发走一双。”
至晌午禄县县令文丛带着本县官吏们来贺喜,沈持不得不招待一回,到晚间又去县中参宴,散席后回到家中已是子夜时分。
沈持看着书案上的手稿,他本该在家中写书的,只觉得浪费了一天的时间。
回家的第四天,沈持终于抽出身来去了趟青瓦书院,孟度看见他先审视了半天,而后大笑:“解元郎是个大忙人哟。”
沈持:“……”孟夫子,求不笑话。
“过这阵子就好了,”孟度说道:“明年春天赴春闱吗?”
“夫子,虽然很想去但是没有什么信心考中,”沈持说道:“我在退思园的同窗明年多半是要下场的,以他们的实力,必是要包揽前十的,再加上各地的解元亚元,我能不能博个同进士都不好说啊。”
孟度:“我虽没考过春闱,但还从未听说有哪一省的解元考不中进士的,你这是自己唬自己。”
沈持:“……”
怎么没有,唐伯虎啊。
“如今王大儒不在京城为官了, ”他问孟度:“夫子不打算考进士吗?”
一起呀。
孟度语调平平:“不了,早已过热衷仕途的年纪了。”他更享受眼下闲云野鹤般当教书先生的日子。
沈持:“……”
拉不到同伙,不开心。
“你今日不必到紫云观去了,”孟度见他往紫云观的方向瞟了眼,说道:“邱道长又云游去了,昨晚走的。”
沈持:“……”
对不住他来晚了。
“夫子……”沈持举棋不定,声调低下去:“我想,我想过一阵子到京城去,或许明年开春头脑一热就下场了。”
或许到时候反悔了不敢下场试试的,在京城游学三年后再考,反正那里遍地的举子进士,谁都不会把他当回事,自在些。
不像禄县,一县中统共没几个举人,虽说地位高些,但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让他总觉得自己像被耍的猴儿,有如履薄冰之感。
孟度:“这就对了,考不中三年后再考就是了。”
沈持:“嗯。”
孟度:“你既拿定主意便不要犹豫,过了年同秦州府赴考的举子一道,进京去吧。”
“我也这么想。”沈持说道。
孟度:“你坐在这儿喝口茶等我一会儿。”
他去去就来,手里抱了个匣子,打开来里面放着好多张面额不等的银票,他拿出六十两给沈持:“这几年食堂的生意不错,每个月多少都有赚头,这是给你攒的进京赴考的银子,拿去吧。”
沈持连忙道:“孟夫子,这……”他离开青瓦书院之后,沈全和沈知秋又来这里念书,在书院吃的用的,没少占便宜,更何况以往他每次应试,孟度都送路资,怎好意思再拿。
孟度:“听夫子的话,拿着吧。”
不容沈持拒绝。
沈持只得收下。
回到家中,他以明年开春要赴京赶考为由闭门谢客,在家中读书、写书。这段时间,沈知秋明年要下场县试,日日在练八股文,时常来找他讨教,沈持看他所作的文章比以前饱满不少,很是欣慰。
十月底,秦州府入了冬。
沈持在江南求学三年,那里十月的天气很好,冬景似春华,让他一时没适应来得这么快的寒风凛冽,淅淅沥沥头疼脑热了一阵子,病中不敢伤神读书,只好每日有一搭没一搭修改他的《雅虫》,到了十一月底竟不知不觉完稿了。
《雅虫》的手稿有四万字,里面风趣地记录着蝈蝈、蟋蟀、油葫芦三大鸣虫,还收集了大量关于鸣虫和名人的趣事,读来比市面上那些围绕情之一字写情天恨海的话本爽多了。当然这是沈持自以为的,沈月就不认同,她说这书里没有故事,赚不到看书人的眼泪不说,看完还得花钱去买鸣虫,败家。
沈持:“哼罗卜白菜各有所爱,定有不喜恨海晴天的,等付梓后你瞧瞧。”
兄妹俩正争执呢,他们的娘朱氏找过来:“阿月你出去玩会儿,娘有话跟你哥哥说。”
朱氏的话让沈月莫名地头皮一紧,不知家中发生了什么事。
她出去关上门,趴在门缝上仔细听娘和兄长说话。
朱氏:“阿池,你还记得先前来咱们家见你的郭家家主郭老爷吗?”
那个想把田产挂他名下的鸡贼乡绅。
沈持:“我记得,怎么了娘?”
“他找了媒人来给他小儿子作媒,”朱氏说道:“想求娶阿月。”
沈持:“……”沈月才十二岁!
郭家这他娘的哪里是诚心求娶阿月,是盯紧了他这块肥肉。
“阿娘是怎么想的?”沈持问。
朱氏:“郭家那小儿子娘向媒婆打听过了, 今年十四,在私塾念书,斯文有礼是个很不错的后生小子, 只是……他不是郭大乡绅的正室夫人生的,是个妾生的, 他上头还有正室夫人生的四位兄长……”
想来正室夫人的儿子也不会向沈月提亲,门不当户不对的。
“阿娘, ”沈持沉思:“阿月还小不急着相看女婿,要不咱们推了吧?”
郭家显然是冲着他的举人身份来的, 眼看以利易利不行, 便想着拿出个儿子来与他家结亲, 势利之心可见一斑,并非良缘。
“你上回驳了他面子, ”朱氏担忧地说道:“这回要是再回绝他, 显得咱们家太不识好歹,就彻底把郭家给得罪了啊。”
沈家小门小户的, 虽说出了个举人但到底没有根基, 她怕啊。
沈持:“阿娘, ”他起身去关上窗户:“我如今已有举人身份,他不敢明着怎样,或许背后使坏也难说,阿娘咱们还是防着些的好。”
“我跟你爹说, 咱们日后行事要万般小心。”朱氏说道。
“嗯, ”沈持点头:“阿娘, 我决定了,明年过了年去京城应试。”
“我尽快考取进士的功名,好打消他们染指咱家的念头。”除了让自家强大到旁人不敢打主意之外, 似乎也没有特别好的办法。
“阿池……”一听很快又要母子分离,朱氏的眼泪不争气地落出来,她强忍着道:“去京城那么远,要多带些东西,阿娘明日就开始为你准备。”
沈持拉着她的衣袖:“阿娘,去京城路远,我带不了什么东西,我自己收拾就行。”
他把赵蟾桂的事说了:“有赵大哥照顾我,娘放心好了。”
朱氏唏嘘道:“那孩子肯跟着你是你的福气,你要好好待人家。”
沈持:“知道了娘。”
母子二人说完话,次日,沈家拒绝了郭家的提亲,据说大乡绅郭意得知后脸都黑了。
不过,这一下子进入腊月了,家家户户都在囤年货准备过年,还有谁在乎他呢。
腊月初七,朱氏买了两匹布回去给全家人裁制新衣裳,这是沈持的意思,三房的张氏摸了摸说道:“这料子好,颜色也亮,以前我去布铺里看好几回都舍不得买,今年竟能穿身上了。”
“还有新式样的,更贵,”朱氏说道:“我没舍得买,等明年吧,明年再买。”
沈家的日子在餐桌的白馒头上,在祭拜祖宗用的猪头肉上,在媳妇儿们穿的衣裳上……一天年比一年好。
除夕守了岁,次日换上新衣打开大门,便是贞丰十七年,丙辰年的元日。
今年的元日来沈家拜年的人更多,家里的年礼堆满了整整一间屋子,馋坏了街里街坊的孩童们,也让旺财一直流口水……
沈持拆开了拿出去给孩子们吃,旺财在后面一直瞪他,心里骂他是败家子,可当他把点心递到它爪上时,它又乐上了,多好的侄子啊。
沈家的正月就在它咔嚓咔嚓吃点心的声音中过去了。
二月初六,沈持带着赵蟾桂离开禄县,北上去往京城。
离家前,沈月抱着沈持的手臂不放他走,沈持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哥哥若是考中进士,回乡省亲祭祖时接你一起去京城。”
沈月点点头这才放开了他。
因路途遥远,骑马会过于疲累,沈持雇车先去省城,到了再做其他的打算。
秦州府的多数举子也是择的这天启程赴京的,他到了省城之后,遇到了汪季行和黄彦霖。
三人相互贺了新春,与同是赴考的秦州府举子们结伴雇马车同行。
两日后出了秦州府,又三日过了豫州府,再往被便是通州府。大约要三四日才能路过通州府抵达京城。
夜里要在通州府的地界上住宿几晚。
同行的一名老举人王皓说道:“以前通州府有一帮蟊贼,专门夜里去客栈偷窃或打劫住宿的行人,尤其是上京赶考的,举子们身上都带着银子。”
而且还带的不少,全是肥羊。
三年前他进京赶考夜里住客栈就被打劫过一回。
“通州官府不管啊?”黄彦霖傻愣愣地问。
老举人说道:“这帮蟊贼就是通州府衙官爷纵容的,他们只劫财,不杀人,路过这里的举子都要被扒个精光。”
“这里的知府大人是谁?”沈持问。
老举人王皓说道:“当年的知府叫周六河。”他摇摇头:“是个同进士出身,他是宫里头周贵妃的外甥靠着裙带关系当上四品知府的大官,不知如今调到京城中去了没有。”
每三年一次春闱,一波一波的举人路过通州府都要被扒层皮,他们气不过到了京城到处投诉,甚至联名状告通州府治下不太平,蟊贼横行。
结果很快又有一封信送到朝廷,是周六河的,说府衙经常被蟊贼洗劫一空,请求在通州府内追捕蟊贼。
朝廷自然不再怪罪,让周六河去办这件事。
他又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堆死囚顶罪,就这样,不仅没被怪罪,还立了功,愈发嚣张。
如果周六河还在通州府,他们就遭殃了。罢罢罢,在头发里藏一块银子,能活着到京城再说吧。
沈持想着自己身上带了七八十两银子,心中不服气:凭什么给他。
蟊贼的背后竟然是官府,简直令人不齿。
“咱们从通州府绕过去如何?”他提议。无非是多走几天的事情。
老举人拿出地图给他看:“也不是不行,只是挨着通州府的官道不多,要走小路过去,路上遇到打劫的也不少,更不可以预知。”
沈持:翻山越岭,对于书生们来说的确没有走官道安全。
“要是把书籍托人送往京城,”他说道:“咱们扮做普通百姓路过也不行吗?”
老举人噎了一噎。
“扮作乞丐?”一个年轻的举子提议。
沈持看看一个个功名加身镶了金边的举人大老爷,说道:“不像。”汪富贵儿,黄富贵儿,沈富贵儿的……一看就出戏啊。
同行的人一筹莫展。
沈持眼下也没有万全之计,越往通州府走,行程越慢。遥遥看见通州府城门的时候,都走不动了。
“先找个客栈住下来。“沈持说道。
再冷静琢磨进城的事情。
傍晚,沈持和黄彦霖说道:“我俩扮做探亲的人先混进通州府打探消息怎样?”
万一蟊贼正忙着打肥鱼呢,不能只有他们秦州府的一家考生吧,江南岭南的那些考生,哪个省的不比他们富有。
万一蟊贼没把他们当目标呢。
死道友不死贫道,只要他们能脱险,管别人做什么。
他们拿着官凭路引进了城,守门的小吏用“肥羊来了”的眼神瞟着他们,黄彦霖拿袖子抹鼻子哭得眼睛通红:“沈兄,你说咱们能找到发善心的大老爷资助盘缠进京赶考吗?”
都是提前商量好的苦情戏。
沈持故意压低声音,又隐隐能让门吏听见:“大老爷不好找,咱俩家中没有订亲,万一遇到谁家的小姐看中我们愿意资助的……”
门吏“啊呸”了声,冷嗤道:“当我们通州府是冤大头呢,千金小姐没有,乞丐婆子领走得了您嘞举人小老爷……”
沈持和黄彦霖进城后四处打听,还真去找街上的流浪儿了,他买了一屉肉包子,给他们连着吃了两顿,套出各种话来——上百条广撒网的信息之中筛出一条有用的,那便是:五日后,平西将军史玉皎要率副将等人经过此地,回京探亲。
二月十六是武信侯府老夫人七十岁大寿,西南暂无战事,天子特地恩准她回京为祖母贺寿。
“唉,别看封了平西将军,”一个小乞丐吃完肉包子后嗦着手指头上的油腥说道:“听说才十八岁。”
“戍边五年了。”
“真是少年有为啊。”黄彦霖说道。跟他们差不多的年纪,人家都封侯为将了。
小乞丐瘪瘪嘴:“你们还不清楚京城史家的事情吧?”
京城史家。
小乞丐卖弄地说道:“你们秦州府离京城远,也难怪你们不知晓,史家太惨了。”
沈持:“怎么个惨法?”
“几代人奉旨戍守西南,”小乞丐的同伙继续说道:“那地方打仗死人,山里的瘴气熏死人,林子里的毒蛇也会咬死人……唉,一来二去的,这史家填进去好几代武将了,如今啊,平西将军守了五年了,什么时候……”
说不定就又死在那边喽。
“唉她要是再没了,”小乞丐嗦得手指头发白:“史家真就没人去了。”
沈持听得心里很窝火:“……”
才过来年就不能多说吉利话吗。
他迅速拉着黄彦霖往成外走:“我有办法了,咱们等史小将军进城那天跟上跟着她。”
黄彦霖:“可是咱们跟她没有交情,就算遇到蟊贼,她也不会出手帮咱们的吧。”
沈持说道:“那是自然。”
黄彦霖:“……”
沈持:“可是如果我们跟她住同一客栈,或许蟊贼夜里不敢靠近呢。”
他心想:史玉皎怎么也得随身带一二十兵士吧。
武将们耳朵灵,夜里稍稍有点动静就抄家伙出去了。他不信蟊贼这么没有眼色,敢来惹打杀惯了的武将。
如果兰翠兰副将跟着史玉皎一道回京探亲,他还能厚着脸皮上前搭话呢。
雪后新晴,天边浮着一道彩虹,冬日的空中一片澄明。
次日,他又进城去。门吏歪眉斜眼冷笑:“又来碰千金小姐啊?你小子可真能想美事。”
“是美事,”沈持笑道:“成了给官爷敬喜糖。”
门吏放声大笑:这傻举子虽然有些异想天开懒□□想吃天鹅肉,但还是很有意思的。
沈持并不理会他,在城里踩了踩点,大概知道哪里都有哪些客栈。
他们在城外等了四日,得到史玉皎次日的消息后,一行人全都收拾好包袱,只等城门一开就进城,确保遇上她们一行。
沈持紧张地捏紧手指,也不知兰翠兰副将还记不记得他。
第71章
次日天亮后, 寒随一夜去,初春的暖意拂来,五更天一到, 通州府的城门缓缓打开,等候进城的人们拿着身份文书, 排队依次核验后通过城门去往城中的八街九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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