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山捧着解元匾额,沈煌一把钱撒出去:“辛苦各位官差老爷了。”
报喜官兜了满满一把钱,他们最爱干这种给人送喜报的活儿了。每年这个差事都抢破头。
送走他们,沈山眼中噙着泪花,哑声说道:“都愣着做什么,放鞭炮,给祖宗烧香磕头去啊。”
沈持高中解元的消息不一会儿传遍了整个禄县。虞唤才父子二人听说后:“他不是说考不中的吗?怎么就……就考中解元了?”
他们家直到今日还没有准备正经提亲下聘的礼,登时慌了起来。
“快去准备呀,”虞父对着虞唤才一通吼:“沈老爷吃过鹿鸣宴,过两日就要回来了。”
虞唤才:“爹,家里没个女人操持,我实在不知该怎么准备聘礼。”
虞父叹了口气:“你问问媒婆,捡最便宜准备,要快,是那个意思就行了。”
虞唤才:等沈莹过了门,他和爹就能到点吃饭,也有人给浆洗衣服了……唉,虽然她长的不美,但看着是个能干的。
罢了,等以后考中功名,再寻两房美妾弥补人生不足吧。
他拿着前去清镇置办下聘之礼,按照县中的风俗,虽然下聘不如外头讲究,只要置办八件像梳子,镜子,这样的小物件,再加上二十两银子便可将这门亲事订下。
虞唤才不敢去专门的铺子里买,那儿的东西贵,他去了集市上,还能讨价还价。
他先去采买梳子,梳子在县中被排在聘礼必备八样之首,说是梳子梳头既有结发之意,又有希望夫妇一生相爱相守,白头偕老之意。送嫁时拿这把梳子为新娘子梳头,还要说吉祥话“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以示好兆头。
他看了好几家,都嫌人家卖的贵。
后来挑了一家最便宜的,还要还价,小贩不肯,他耍赖道:“我要娶的可是新科解元郎沈大老爷的妹子,你卖贵了,我要告诉沈大老爷来与你讨回公道。”
卖梳子的小贩本来是小本生意,听他这么一说怒了:“你娶的又不是沈大老爷的正经妹子,沈大老爷还没说什么呢你倒先仗着他的势作威作福来了,讨媳妇儿还要买最便宜的东西,抠搜,沈大老爷家倒了什么霉,跟你这样的人结亲。”
“区区一个童生……”一旁卖梳子的小贩也烦了,刚才虞唤才在他这里看了半天不买还说些酸话,气得回讽:“又不是秀才老爷。”
虞唤才被人这么瞧不起很生气,用他的伶牙俐齿刻薄了小贩一顿。
几个小贩今日生意冷清,被他一搅和更来气了,后来不知道怎么拉扯,动手打起来了。
又不是秀才,一个童生尔,打你就打你了。
三五个小贩一块儿动手,打得虞唤才鼻青脸肿。
虞父得知后哭着找过去:“你们怎么敢打我儿……我要告官,他要娶的可是举人大老爷的妹子……”
“就是县太爷来了也得讲理。”小贩们硬气地道。
沈家没等到虞唤才来提亲,但等来了一顿笑话。
村里人:“沈伯,那虞家后生忒不地道了。”把虞唤才在集市上买梳子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沈山听了后老脸臊了个通红:“老天爷,就是阿池考中举人他也得讲理,哪有护着虞唤才欺压乡亲们的道理。”
回家就让大房跟媒人说,这桩婚事他不同意,以后不要再提了。
大房杨氏没想到虞唤才借着沈持的名头贪小便宜,垂泪道:“莹丫头命不好怎么就遇到他这种人了呢。”
沈莹听说后跑进房里哭了,沈月和沈知朵都来安慰才渐渐止住了。
她的婚事只能慢慢再看。
九月十二日,沈持带着举人大老爷的头衔和知府大人赏赐的那盒饽饽回乡,他到了禄县,沈家一家老少都等在城门口,他下马先给他爷奶磕头,又去给他爹娘行礼,把个一家人欢喜得笑哭了:“没想到咱们沈家还能出个解元……”
沈持随手把饽饽交给沈山,玩笑道:“爷,你要收好了,当传家宝。”
“饼子最多能放个把月,省府衙预备得五六天,你拿回来又一两天,”沈山咬牙说道:“快分着吃了吧。”
别不舍得吃再放坏了。
沈持:“爷,这可不能吃。”省城的糕点说上天和禄县新鲜出炉的不会有区别,他上辈子踩坑无数,这辈子不会带滤镜了。
沈山瞪眼:“东西不吃放家里等着发霉啊,你个傻小子,还舍不得啊?”
“爷,”沈持把红绸布拿下来,高调地捧着走在路上:“你看我的。”
这样走了一段路,有个身材圆润的中年男子看见了,瞧着他手里的饽饽问:“是沈解元沈大老爷吧?”
“桂榜的饽饽?”
沈持:“是啊是啊。大哥好灵通的消息。”
“卖给俺一个好不好?”男子的视线粘在那盒饽饽上:“我考了三次都不中,想沾沾解元郎的喜气。”
“这位大哥,”沈持有点为难:“这非市面上所售之物,实在是不好定价啊。”
那位身材圆润的兄台说道:“88文一块?”
88文。
亲娘嘞。
出价高的沈持于心不忍,但他看到男子袖口精致的金线,连忙笑脸打开饽饽盒子说道:“这样,为给兄台添个彩头,好吧。”
男子虔诚地取出一块饽饽,给沈山88文钱,千恩万谢地走了。
沈家一家子都是懵的。
等回到没玉村,村中富户听闻沈持得了知府大人赏赐的饽饽回来,纷纷前去围观,有人也和半路遇到的兄台一样,想要出钱买一个回家供给祖宗,求个吉兆。
来一个,就有第二个跟风的。
八个饽饽愣是一个没留,全卖出去了。
沈持:“爷,明日去县城捡好的饽饽买来放盒子里,照样能卖88文一个。”
“举人大老爷钻钱眼里了?”老刘氏抱着她养的一只公鸡准备去杀了吃:“都没留一个孝敬祖宗。”
一直趴在墙角柴禾堆里的旺财走过来斜着狗眼瞧沈持:也没给它留,不孝的侄儿啊。
第68章
沈持蹲下来伸出手摸了摸旺财的狗头:“等下吃饭的时候看我眼色机灵点儿, 给你肉吃。”
旺财同伸出前爪拍他的脑袋:阿池好侄儿这次干的不错,下次干个更大的,比如考个状元郎回来。
听你小叔我的, 你可以的。
沈持看它眼神温柔,狠揉一把它的头。
“得……”沈月叫沈持进屋:“风, 大。”
九月中旬值霜降时节,草木黄落, 秋风萧瑟该添衣了。
堂屋里,前日报喜官送来的红底金字的解元匾额, 还要他高中的捷报一起放在八仙桌上, 进来便看见“捷报贵府老爷沈讳持高中秦州府乡试头名解元, 京报连登黄甲。”这一行打着官印的字,格外的醒目。
一家人都带着笑意看着他, 招呼他喝水的吃东西的……给他一种前呼后拥的错觉, 让沈持怪不自在的。
沈知秋把他推到上首的位子挨着沈山坐了:“前日报喜官把解元匾给送了过来,咱爷说等你回来挂咱们家大门上呢。”
以后沈家就是书香门第了, 他们进出其中无比骄傲。
“你阿池哥从省城回来, 还没吃饭呢你就给他指派活儿, ”张氏轻嗔儿子:“不叫他歇一会儿。”
沈持:“三婶,没事的。”
反正这种事不可能让他动手。
沈山发话道:“阿池今日好好歇着,明日一早挂吧。”
沈知秋的眼神瑟缩了下。这是他头一次在全家人面前说句话,竟被他爷给驳了回去。
沈持拉了拉他的胳臂, 极轻声道:“我不累一会儿就挂。”这孩子都这么大了还有些敏感。
他喝了口茶, 对沈山说道:“爷, 我不累的,既回来了就把它挂起来吧。”
“好——欸,”沈凉:“爹, 阿池,等着我这就去买鞭炮,多买些放它个震天响,让全禄县人都知道咱们老沈家出了个解元郎。”
沈山:“快去快去。”
“哎呀阿池,你考中解元把你三叔的懒病都治好了,你看他跑的多快。”
老刘氏拧了他一把:“老三这两年勤快多了,你还老嫌他。”
沈凉这两年天天被沈山押到地里干活,被晒蜕了好几层皮,脸也不似从前白净,到底是小儿子,她每每瞧着心疼得厉害。
大喜的日子,沈山不和她计较:“老婆子快炖鸡,阿池还等着吃呢。”他打发老刘氏去下厨。
不大一会儿沈凉买鞭炮回来,在庭院中噼里啪啦地燃放起来。
沈山举着解元匾额出来,他爬上梯子,将之悬挂于沈家大门上面。
挂好之后,又放了几挂鞭炮。
村里人捂着耳朵跑到沈家门前来贺喜,一顽童吸溜着鼻涕仰头看着那块解元匾额:“还怪气派哩,回家让我爹也挂一个。”
他家的大人哭笑不得,捞起自家娃儿骑在脖子上:“以后长大了送你去念书,也像阿池……沈老爷一样给爹挣块回来挂咱家门上。”
多风光啊。
沈山带着三个儿子背负着双手在匾额下看了又看,笑得合不拢嘴。
沈家的三个妯娌抬起头笑着,朱氏又去屋中取出一块红绸缎来,让沈煌爬上梯子挂上去,显得愈发喜气。
街坊邻里看见沈持作揖道:“沈老爷。”
沈持笑了笑道:“各位大伯大娘婶子嫂子,您还是叫我阿池吧,别见外。”
朴实的没玉村人哪儿敢,还是一口一个“沈老爷”,叫得沈持脸上挂不太住。
隔着里三层外三层的没玉村人,传来个挺欠的声。
“阿池——”
“我们不见外叫你阿池。”
“阿持——”很好,两声不见外。
沈持迎出来,是江载雪和裴惟二人,笑嘻嘻恭贺他高中。他二人听说沈持回来了,直接打听着找到没玉村来了。
沈持对他俩眨巴眼睛:你看这么多乡里乡亲,咱们得像读书人知礼是吧。
当下他拿捏好腔调:“江兄裴兄,屋中已备好茶水,要进屋一叙吗?”
江载雪笑道:“那定要尝尝的。”
“江兄裴兄请!”
“不敢!”
三人扭捏作态一番随后进到屋中相视大笑。
玩笑几句,裴惟正经地问他:“你如今已中举人,明年开春直接进京会试吗?”
当朝读书人考取举子之后地位很高,不仅免除徭役、税赋、每个月还有三两的银子可领,还可以到官府任职,到学堂授课……他们收入不菲衣食无忧,一般不太着急赶次年的春闱求取进士功名。
这可把沈持给问住了,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还没想好。”
要是明年开春赴京会试,的确稍稍显得仓促了些。
只是若不考,又要再等上三年。
江载雪拿起茶杯斟了茶自饮起来:“是得好好想想,你一回来很忙吧,刚看见你家门上挂的解元匾额了,这两天门槛都要被人踏破的,乡绅富户,县太爷……”
什么叫乌鸦嘴,这就是,他才说完,禄县的大乡绅,郭意递了帖子进来,说求见沈老爷。
沈持:“……”
只得起身去迎接。
郭意五十来岁,他适中身材,面方眼睛小,一看就是精明老练之辈。
他见到沈持亲切极了,开口就是“归玉兄”,让沈持好一番紧张。郭大乡绅在环顾了沈家的老宅之后,道:“归玉兄此番高中解元,真是给禄县长脸了。”
“只是这宅子地处村子里,又不够阔气,着实委屈归玉兄你了。”他的眉稍稍一横:“在下在县城有不少五进的宅院,多在闹中取静之处,归玉兄随便挑一处安置家人便是了。”
上来就送大豪宅,出手阔绰的嘞。
沈持心道:竟还有这样的好事,再看看。
他谢绝道:“多谢郭兄美意,这宅子是沈家的祖宗传下来的,在下住在这里只觉得离他们近些,不敢搬远了。”
不信你去瞧瞧,我们老沈家祖宗的牌位都在后院供着呢。
郭意笑道:“归玉兄当知读书做学问何所求?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①,朱门大宅,珍馐佳肴,良妻美妾,才配得上年少才高的解元郎归玉兄你啊。”
“在下是真心赠归玉兄一座宅院的。”
沈持听出点儿意思来,他一般不跟不熟的人兜圈子拐弯抹角:“郭兄有什么事直接说吧。”
郭意:“……”这小解元郎怎么就不知道享受的好处呢。
“那在下直接说了,”他道:“归玉兄你晓得,在下家中有良田六百亩,每年缴纳的田税实在是太多了,在下想将其挂在归玉兄的名下,免了这田税……”
一年就是上百两的银子啊。
县中一座五进的宅院不过一年的田亩税。他算着:赠沈持一座宅院换来一年免百两银子的田亩税,这是多有赚头的生意啊。
“哦。”沈持:“……”
他懂了,这位土地多的郭大乡绅希望自己可以少交田税,想将他家名下的田产挂到他名下——当朝的举人可免名下田亩之税赋,方便偷税漏税,为了表达谢意,可以赠他一座县城的大宅子。
嚯,真是互利双赢的好事情啊。
沈持在心中想了又想,说道:“郭兄,在下年少侥幸得志难免日夜诚惶诚恐怕辜负昔日师恩,实不敢湎溺金屋美色,叫您错爱了。”
他拒绝得直接又彻底,不给郭大乡绅抱丝毫幻想的余地。
郭意的那张方脸看上去微微扭曲,他的笑不达眼底:“难得解元郎高洁,是在下唐突了。”
“您言重了, ”沈持站在解元匾额下淡声说道:“叫在下惭愧。”
郭大乡绅的笑也是极淡的:“解元郎才回乡想来还有很多事要办,在下就不打扰了,告辞。”
沈持送走他返回屋中。
“听了一耳朵, 郭大乡绅来给你送宅子了?”江载雪笑道:“阿池要发达了。”
裴惟:“你省省吧,没听见他想把家中的田产挂到阿池名下。”
像郭家这样的大乡绅家中至少几百亩田产, 一年要缴纳的田税折合成银子过百两,谁不肉疼, 没有不想方设法少缴或不缴的。
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找个举人给人家好处把田产挂在其名下,所以他们要巴结举人, 还有一劳永逸的, 干脆招个举人当女婿, 成为一家人就再不用交田税了。
江载雪:“县中的举子,除了书院的孟夫子和程夫子他俩, 其余谁名下不是挂了上千亩的田产?”
全富得流油。
裴惟笑道:“我的江大公子, 如今各地都钻这个空子,朝廷年景好的时候国库充盈不追究, 若是万一……”他打住了话头:“倒查起来还不晓得怎么倒霉呢。”
沈持坐下来喝茶:“天下没有免费的……晌午饭。”
江、裴二人起初听不太懂:“怎么没有, 书院的晌午饭什么时候收过你的钱?”
沈持笑道:“我就打个比方。”你俩憨憨。
江载雪回味了下:“阿池说的我懂了, 诸如说郭大乡绅赠你一座宅子,你明面上没花一文钱,实则要给他省更多的田税,是用你举人功名的好处交换来的, 对吧?”
那宅子可不是白拿的。
沈持笑着点头:“孺子可教也。”
裴惟看看天色不早了:“阿池, 我们这就回城去了。”回去读书以待三年后的乡试。
“我得空去找你们。”沈持把二人送到村头。
沈家白日里的熙攘喧嚣终于被黑夜送走, 沈持沐浴之后,坐在书桌前看他前一阵子写的《雅虫》手稿,该写的差不多已经点到了, 再对其删减扩充,增添些趣味便可以成书了。
沈持不觉得累,便提起笔又修改了会儿书。
沈月看见他屋中的灯亮着,端了一盘果子进来:“得,吃。”
沈持:“阿月怎么还不睡?”她明天不还要早起去县城上学吗?
沈月从他手里要过去笔,在纸上写道:哥,你是不是明年开春就去京城赶考啊?
她黑亮的圆眸子里写满担忧,沈持一去京城日后再难回家来了。
沈持还是那句话:“哥哥还没想好。”
在退思园求学的时候,他见过要下场春闱的一批京城优秀的举子,自问与他们的差距很大。
他要是明年开春仓促赴京应试,只怕结果不太遂人意。
沈月又写道:哥,你才十六岁,不如等三年后才下场会试,一来再读三年书增加杏榜的胜券,二来这两日来咱家给你说亲的媒婆很多,爹娘说你都十六了,该相看起来了。
沈持笑了:“不急,哥哥等考完杏榜求取了功名再说不迟。”
他想起之前沈莹的事,问:“阿莹的亲事怎么说?”
沈月眉头紧蹙,她手里的笔颤了下:虞家太不像话,告吹了。她用三言两语便把虞唤才买梳子被打的事写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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