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光熙在七月间回到上海,冯毓秀当天才得到消息,急匆匆赶到他在上海的公寓。此时,许光熙正在屋里,听到门口的动静,拔出了枪,走到门口轻轻扭动把手。刚打开一条缝,冯毓秀的俏脸冲出来,笑吟吟地问:“你怎么回来了?”
许光熙连忙把□□藏在身后,生怕吓到她。
“你在烧东西吗?”冯毓秀走进房间,觉得有些奇怪的味道。
“一些不用的文件而已。”许光熙偷偷把□□放在抽屉里,让冯毓秀坐在沙发上,“我明天一早就走,你是怎么知道我回来了的?”
“火车站有个朋友,是售票员,她刚好看到了,就打电话给我。”冯毓秀觉得不对,又道:“怎么,你本来不想我知道的吗?”
“不是,我明天一早就走了,所以就想不用告诉你。”许光熙想给她倒一杯水,结果发现由于很长时间没有交水电费,都已经停掉了。
房间里面点着蜡烛,冯毓秀看他手足无措的样子,从手袋里面拿出一个饭盒,“就知道是这样的情况。我给你做了饭了。”
许光熙打开来看,两个菜一个汤,都是他喜欢吃的。
“好吃吗?会不会冷了?”
“不会。”许光熙摇头,又点头,“我是说很好吃。”
“你喜欢就好了。”冯毓秀托腮看着他,大口大口地吃她亲手做的饭,说不出的甜蜜。
“你怎么走的这么匆忙,不多待几天吗?我们好久没见了。”冯毓秀又后悔了,强颜欢笑,“不说了不说了,你肯定是有原因的。”
许光熙停住手上的动作,慢慢把嘴巴里的东西咽下去,在身上一阵找,找了好久,摸出一个小盒子。
“徐州那儿没上海方便,我,”许光熙打开盒子,“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买了这个。”
冯毓秀接过来接着烛光一看,一条小小银项链,连个坠子都没有,这恐怕是她收到过的最寒碜的礼物了。可这又偏偏是她爱的人送给自己的。
是花多少价钱都买不到的。
许光熙见冯毓秀不说话,还以为她不开心,便解释道:现在物价上涨的厉害,等过段日子平稳些了,我再买个好的。
“没有,”冯毓秀眼睛已经淌下泪来,泪花在烛火中闪闪发光,“我喜欢这个,最喜欢了。”
许光熙怔住了,埋头继续吃饭,念叨着:“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一顿饭匆匆吃饭,许广熙看了看时间,准备送冯毓秀回家。冯毓秀觉得奇怪,“还早啊,我们去看电影吧。”
“不行啊,我还有材料要赶,你先回去,我会常给打电话的。”说着把一顶帽子盖在冯毓秀头上,又把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
“我不冷啊,天这么热,为什么要穿外套啊。”
许光熙帮冯毓秀把外套系好,摸摸她的头,说:“夜晚温差大,到家了再脱下来。”
“可是...”
“乖。”
许光熙不解风情,与冯毓秀相处很少主动,这一声乖让冯毓秀酥了半边,她倒在许光熙怀里,紧紧抱着他,“你就不能回来吗?跟我在一起不好吗?”
许光熙垂着双手微微发抖,压抑又隐忍,“跟你在一起当然好,再等等吧。等战事过去了,我们就在一起。”
他替冯毓秀叫了一辆黄包车,给了他三倍价钱,让他绕着上海跑了大半圈才送人回家。
可冯毓秀并没有回到家,两天之后徐碧城在报纸上看到了冯家千金失踪的消息。
“怎么会这样呢。”徐碧城把报纸递给唐山海,“前天她还在上班啊。我去复查的时候,她还好好的呀。”
“奇怪了。我也听说了,冯家悬赏万元寻找冯毓秀的下落。”
徐碧城想了想,道:“不对劲,如果是绑票,那是要赎金的,不可能不联系冯家。如果是杀人,也起码也得找到尸体吧。”
唐山海沉思了一会儿,忽然站起来,穿好衣服,“我去局里一趟。”
他赶到局里面,找了总务处的处长,并叫他拿来了这个月的账目。
唐山海翻查了这两天的账目,抬头问道:“我们有几处安全房?”
“五处。”
“现在用了几处?”
“这个”那个处长有些为难,他说:“用了一处。”
唐山海把本子合上,“是宗局用的吧。”
“是,是的。”
“是四川路那个吧?”
处长擦了擦汗水,道:“就是四川路那个。”
唐山海二话没说径直去了四川路。安全房是军统做事的一个习惯,有些特殊的线人或者犯人不能在局里面审问,怕走漏风声便会放在安全房里面。唐山海查了账目,前不久四川路的安全房突然增加了不少费用,他当时就觉得奇怪。现在看来宗楠这个老狐狸明面上不管不管,实际上得到了不少线索,已经开始侦查了。
他一路驱车到了四川路,却又觉得不好,自己就这么赶过来搞得像兴师问罪一样。他有什么资格兴师问罪,局长查□□不是正常工作吗?
唐山海在楼下徘徊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奔上楼去。此时只有几个人在看守,见他来了纷纷站起来。
“局长在吗?”
“在。”一个特务说:“不过他在休息,昨天一夜没睡。”
唐山海拿出香烟来,一人发了一根,道:“我有急事找局长。他在哪个房间?”
“左手最里面那间。”
唐山海抬腿正准备进去,忽然听到监听器里面一阵尖叫。
是个女人的声音。
叫的唐山海头皮发麻,心如刀割,他指着牢房方向,问:“是谁?”
几个特务面面相觑,拿不准还该不该说,唐山海沉声问道:“是谁在受刑?”
“是冯毓秀。”
唐山海猛转头,宗楠从休息间慢慢踱步出来,睡眼惺忪还在系扣子。
“局长!”唐山海着急地说:“真是她啊。她父母找到我家来了,说我太太跟她关系好,问有没有见到人啊。今天早上,”
唐山海拿出报纸,“你看看,今天早上已经登报悬赏了。”
“我知道。”宗楠推开唐山海的手,“老冯也打电话到我家来了,我也没有办法,所以才把她带到安全房来。都是场面上的人,老冯要是知道我抓了她女儿,怎么抹得面子啊。”
“那你抓她做什么呀,她一个千金小姐还会是□□吗?”
“诶!”宗楠摇头,“山海,你可不要小看千金小姐,她不是□□,可她的男朋友是□□啊!”
☆、丹心
宗楠指的是许光熙。
“有,有证据吗?”唐山海说话打磕巴,宗楠挑着眉教育他,“我知道他是你同学,所以没有告诉你,这是在保护你,你懂吧?”
“我懂,局长是为我着想。”唐山海勉强笑了一下,复又提醒宗楠:“可,可他好歹是少将,参与了不少作战计划的制定,这份罪名可不能随便按啊。他跟孙连仲关系可不一般啊。”
“我知道。许光熙能调到上海来,不就是受了孙连仲的赏识嘛。我也不想啊。这不还在审问嘛。陶大春已经被我派到徐州查案去了,应该有结果了。”
宗楠拿起监听耳机,递给唐山海,道:“你就别进去了,避嫌。我再去问问,估计快招了。”
唐山海把耳朵靠近机器,又一阵尖叫穿破他的耳膜,他下意识躲开了一些,只听里面有宗楠的声音。
他说:“毓秀啊,宗叔叔劝你一句啊,老实交代了不就好了嘛?怎么会受这么多苦呢?”
冯毓秀喘了一阵,声音孱弱,“我,我真不知道,你们问的,我真的不知道。”
“两天前许光熙秘密回到上海,只见了你一个人,你说你不知道?”
“可,可我们真的什么都说啊,他是为了公务回来的,怎么能叫秘密呢。”
宗楠叹了口气,说:“毓秀,宗叔叔年纪大了,经不起这么折腾,许光熙有没有跟你说什么,做什么,所有的事你都好好回忆一遍。”
此时,冯毓秀沉默了。几分钟后,她再次否认,“没有啊,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啊。”
宗楠没有讲话,耳机里面一阵嘈杂,唐山海把耳机放在桌面上,深吸一口气再次拿起来,冯毓秀的呼吸声已经十分微弱,宗楠说:“毓秀啊,你现在说了等于就是在救他啊,若是真的被我们抓到了通共的证据,去徐州抓他,那就晚了。”
“真,真的吗?”
“真的,宗叔叔向你保证,你现在说了,我们找他谈话,就算有问题,只要能悬崖勒马,他最多只是撤职而已。”
不好!
唐山海暗叫一声,宗楠手段一直是这样,那般苦口婆心,好似为你着想,实则心狠手辣,他许下的愿望没一个能兑现的。
冯毓秀只是个普通的女人,丝毫不懂政治,亦没有接受过专业训练,根本顶不住这样的刑罚和诱骗。
“我,我那天去,他确实,确实是在烧什么东西。我出门的时候,还让我做了装扮,黄包车拉着我跑了好久,绕了好多路,可还是被你们抓住了。”
唐山海手里的耳机摔落在地,他撑在桌面上,脑中纷繁复杂,心中波涛汹涌,久久不能平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