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
“嘘!”李小男捂住她的嘴巴,把人压在墙上。
她身后还跟着两个男人,徐碧城没有见过,她伸出手打横一指,朝着弄堂深处走。
徐碧城会意快步跟了上去,低声问道:“蓝长明真的在为你们做事?”
“他有一条航线为我们运输药品,昨天晚上有一艘船在吴淞口码头被海关的人拦下来了。”
“之前没有作掩护吗?”
李小男摇头,“没用,表面上是香烟。可宪兵司令部对蓝董事长怀疑已久,一盒一盒的拆开来看,盘尼西林和吗啡都是紧缺的药物,一眼就看出来了。”
徐碧城深吸一口气,“还带走了蓝胭脂,军统也有危险了。”
李小男看了徐碧城一眼,低着头说:“抱歉。”
“先别说这个,有没有营救计划。”
“有!”李小男说:“还得靠宋勉的关系,就当是普通的走私,罚了款就放出来。”
“我可以去跟他说。”徐碧城想了想,“我现在就去。”
她抬腿正要走,一个穿着大褂的男子从路口跑过来,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说:“组长,姓宋的也被带走了。”
他说的是宋勉,徐碧城脑子翁地一声,她不禁后退了两步,对李小男说:“不行,宋勉是蓝胭脂的未婚夫,宪兵司令部肯定会重点排查他。”
李小男闭上眼睛,徐碧城问:“南京有没有关系?”
“我试试看联系上级。”李小男对徐碧城说:“碧城,你跟蓝胭脂关系好,要小心宪兵司令部的人找上你。”
“没事。”徐碧城摇头,“接管情报工作的岗村我熟,他不会对我怎么样。”
“那边好。”李小男打了个响指,小组的人全部集齐,她做了个手势,所有人迅速撤退,临走前她对徐碧城说:“我们可能又要合作了。”
徐碧城笑笑,“我都驾轻就熟了,我去联系飓风队,你若有计划,要提前告诉我。”
“好!”李小男点点头,消失在薄雾晨光中。
中午的时候徐碧城回家里,倒在床上,开始梳理现在的情况。
蓝胭脂和宋勉都被监视了起来,她拿到的这个情报又必须要发出去,没有汇报过上级,没有得到指令,怎么能发电报,这不符合程序。
她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的往前走字。
战争最后的安魂曲已经吹响,事关大局,徐碧城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她唤来阿香,让她守在书房门口,搬出了电台,摆好设备,用了多种加密方式,把信息传递给重庆。
“山海在的话,又要批评我了。”徐碧城念念有词。
信息不长,不过二十个字,发报时间只有两分钟。徐碧城却满头大汗,正要舒一口气时,阿香砰砰在外面敲门。
“太太!太太!”
徐碧城一面拆解电台,一面应道:“怎么了 ?”
“是宪兵司令部的人,好多日本兵。”
徐碧城一个头两个大,终究还是找上门来,她看了一圈,把电台就明晃晃放在柜子里。
反正唐公馆用电台帮日本人联系重庆的事谁人不知?徐碧城倒不怕岗村在这一点上发难。
她听到楼梯上军靴踏地的声音,连忙把睡衣披在外面,头发放下来。此时门口又响起来敲门声,这次咚咚咚声音极大,每一声都让徐碧城内心一紧。
她慢慢打开门,果然是岗村浩一站在门口,全副武装挎着军刀,微笑道:“午安,唐太太。”
“岗村,你还知道现在是睡午觉的时候啊?”唐山海跟岗村关系不错,徐碧城从来都是直呼其名。
岗村浩一伸头往房间里面看了看,说:“唐太太这里午觉吗?”
徐碧城道:“我在给山海写信,写累了就在这里休息,有问题吗?”
岗村浩一长长的哦了一声,“没问题。”
“没问题你这是要作什么?”徐碧城红了眼睛,指着楼上楼下十几个大兵,吼道:“山海知道吗?你就带着人闯进来。”
“我也是没办法。”岗村浩一好像还很委屈,“上级叫我接手上海的情报工作,我也不想打搅太太,可是昨天晚上抓到一条大鱼。”
徐碧城抱着手臂强撑着当家女人的气势,可眼泪偏在打转,“我还没听明白,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是蓝胭脂家的事,这跟你有关系吧,”
徐碧城一时语塞,她说不能没关系,这太假了明明她们的关系人人皆知,可也不能说有关系,不能惹祸上身。
“她怎么了?我早上给她打电话要约她出来逛街,一直没人接。”
“蓝董事长被我们查到跟□□有关,蓝胭脂小姐也难辞其咎。”岗村浩一说,“唐太太,你知道我们现在跟蒋先生达成共识,是一致抗共。”
“一致抗共?”徐碧城装聋作哑,“我记得发过这个电报,可不记得重庆有回应过。另外,”她强调道:“我们只是牵线,不做任何决定。”
岗村浩一皱起了眉头,说:“太太,我不过想让你帮我指正一下蓝长明确实有通共嫌疑,怎么就这么难?”
“原来你打的是这个如意算盘。”徐碧城笑了,“别说我和蓝小姐是朋友,就算我们不是朋友,我也不会平白无故去指认一件不了解的事。”
岗村浩一百无聊赖地掏了掏耳朵,“太太,中国句话叫敬酒不吃吃罚酒。”
徐碧城退后了一步,“你敢!”
“山海君拖拖拉拉这么久,上面是看不出来了,我还看不出来吗?都是推脱的借口。我帮他不少忙,你就不能帮我一个忙?”
徐碧城没想到岗村浩一抓住了这一点,她却不能服软,说了软话,就变相承认唐山海的拖延计策。
她只能顺着自己的性子,大声说道:“你要做假证,倒怪我不配合了?武士道精神就是这样的?我做不来,你去找别人。”
说完就把房门砰地关上了,徐碧城趴在门口仔细听外面的动静,岗村浩一低声嘟囔了几句,揣着闭门羹败兴而归。
宋勉作为重要关系人被押在办公室里面,蓝胭脂则被锁进了牢房。从事发到现在,他们两一直未得见面。好在他还有新政府的职务,只是过来问话,却探听到蓝胭脂居然被用了刑法。
也不知道宪兵司令部是不是查到了什么,限制了宋勉的自由,连家都不让回,他只能呆在办公室里面。想到地下室中,蓝胭脂正在日本人手里挣扎,宋勉便一阵心焦。
做了这么多年的卧底,大风大浪都过来了,难道真就要被误打误撞在这阴沟里面翻船吗?
他却不知道动刑的事是蓝胭脂主动要求的,本来的目标是她的父亲,她父亲已经六十了,那还禁得住严刑拷打。
可蓝胭脂也只是个姑娘家,还不能死撑,若是死撑了,就会被看出受过训练。
身体一旦放松就更加容易受伤,不过半天蓝胭脂已经皮肉绽开,气息奄奄。
问话的日本人也疲了,到了后半夜终于舍得把蓝胭脂扔进牢里面,和蓝长明关在一起。
蓝长明长得瘦削,带着眼镜斯斯文文的,出身富贵家底殷实,是黄金白银供起来老爷,何时受过这样的苦。而蓝家子嗣凋零,三十岁多岁的时候他才得了一女,便是蓝胭脂,自小就是捧在手心里面的,她又何时受过这样的苦。
蓝长明颤抖着把蓝胭脂扶在草垫子上坐好,老泪纵横,“你母亲要怪我了,又要给我托梦了。”
蓝胭脂咬着牙齿,忍住疼痛是,低声说:“我的好爸爸,你怎么还真在为地下党做事啊?”
蓝长明哆哆嗦嗦把眼镜取下来,说:“中储券发行的时候,我为了自保,头一个出来响应汪精卫,你还记得吗?”
蓝胭脂当然记得,那时但凡有些骨气的银行家都反对发行中储券,金信银行除了蓝家这个大股东,还有英美注资,并不是首当其冲的那个。没想到蓝长明的作为让她大跌眼镜,居然第一个出来拥护汪氏政府,她一气之下离家出走。
“你母亲那时候跟我托梦了,说没想到我做出这种事。”蓝长明暗地里叹气,“我不想你母亲看低我,也不想女儿看低我,刚好那时候我手底下有个经理是地下党,他向我试探开发航线,运输药物。”
蓝长明想这也算是为国为民的好事,做的隐秘不容易被发现,还能为抗战尽一份力,何乐而不为。
蓝胭脂哀呼一声倒在草甸子上,低声埋怨:“爸爸,你可把我害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