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净了。”那人态度还算恭敬,但语气却不是很好,“还请唐处长去总部走一趟。”
唐山海松开徐碧城站起来,徐碧城却伸手想要抓住他,整个人软软的栽了下去,扑倒在床边,唐山海一惊抱起徐碧城说:“我去去就回。”
徐碧城把他拦在身后,怒问那些人:“你带他去哪儿?什么时候回来?”
打头的人双手交握放在身前,耐着性子似地说:“太太,什么时候回来得要看唐处问题交代的怎么样了。”
“交代?”徐碧城说:“交代什么?舅舅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这个...”那人左右交换了个眼神,说:“不过是金钱上面的问题,说清楚了就好了。”
果然是银行账户。徐碧城抱着唐山海不让他走,唐山海拍拍徐碧城的背,把她窝在怀里,说:“放心,放心。”
唐山海跟特工总部的人走了,徐碧城走出卧室,从二楼往下看房子里面一片狼藉,好在他们两在行动之前把所有的文件都处理了,电台也埋进院子的花圃里,才没被翻出来。
阿香在楼下整理客厅,沙发上的织花毯子,茶几上的勾丝桌布扔了一地,她小声埋怨着,把东西一一捡起来铺平整,却听到徐碧城在楼上叫她。
“阿香上来一下。”
阿香擦干净手快走几步上了二楼,徐碧城立在卧室的窗下,撩起一点窗帘往外面看,院子外面马路上三三两两停了几辆车,约莫是监视他们的。
“太太。”阿香叫了一声,徐碧城转过头来,指了指门边的小沙发,说:“坐下吧。”
等阿香坐下了,徐碧城开口道:“白头翁是你的上级?”
阿香顿了顿,随后点点头。
“那好。”徐碧城说,“刚刚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唐先生没来得及跟我说情况,你把从昨天到现在的情况跟我说一下。”
阿香想了想说:“刚刚太太还没起,有人来跟我报平安了。”她把一张报纸递给徐碧城,这是上海街头随处可见的小报号外,看起来没有什么,可上面有一则新闻,说的是前些天登的寻人广告已经找到本人了,故而启示撤掉。
这是行动之前就约定好的暗号,由白头翁亲自发出,这表示:归零计划已经成功送出上海了。
李默群也是一夜未合眼,晚上正在处理陆次长被暗杀的事情,回头又听宋勉汇报,他的办公室被人撬了,他脚不沾地赶回特工总部,整个办公室被翻个精光,保险箱也被暴力打开,不光如此,保密处,人事处都遭了央。
李默群盯着人把所有的文件梳理检查了一遍,直到天大亮才全部整理完毕,宋勉双眼青黑过来跟他汇报,损失了多少要密文件,李默群双手撑着额头,靠在办公桌上听宋勉列出了起码十二份文件。
“主任,”宋勉问,“您这里排查的怎么样?”
李默群摆手,说:“幸好,重要的计划没有放在办公室里面。”
宋勉也松了口气,道:“那就好,另外我查了,昨晚特工总部三个门的守卫都被杀了,时间应该是凌晨一点到三点之间。楼里面的巡逻的警卫也被干掉了两个。都是无声无息的,应该起码三个人以上...”
“是军统的人干的。”宋勉还没说完,李默群已经下了结论,他揉了揉眉心,沉声道:“唐山海那小子呢,带回来没有?”
“带回来了,在会客室候着。”
“去什么会客室!”李默群吼道:“叫他给我滚到审讯室去!”
宋勉打了个机灵,退出办公室,李默群立马给乔家栅的金屋打了个电话,那头接起来是个软绵绵的女声。
“怎么样?”李默群问。
“没事的,放心好了,”那女人说:“你派的人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没有丢任何东西。”
李默群忍着怒气,低吼道:“你怎么能随便找人进家门!”
电话那头停了一会儿,哎哟一声,吴侬软语更加惹人怜,她说:“你说不想太招摇,就给我配了一个老妈子。她哪里忙的过来?每星期打扫一次公寓是你定的规矩,保洁公司是你找的,凡事都是你定,我也是一步不离盯着他们干活,你现在倒还怪我?”
“我不是怪你。”李默群哄道,“没事就好,我还要办公,你自己先玩吧。等等,”他补充道:“唐山海最近有去你那儿吗?”
“你那个大侄子?”那女人说:“他倒是个有孝心的,打的那套家具我很喜欢,可都是叫人送过来的,他自己从来没有来过。”
李默群若有所思挂了电话,把女人的撒娇按了下去。
唐山海被人扭着去了审讯室,特工总部好歹也是要害部门,审讯室的环境比76号好很多。
他靠在椅子上,脑子都是空的,身体已经十分疲惫了,可精神却一点得不到放松,此时铁门被人打开,李默群走了进来。
唐山海站起来,笑着跟他打招呼,“舅舅。”
李默群坐在皮椅上,劈头问道:“你跟重庆还有联系?”
“啊?”唐山海看起来措手不及,说起话来结结巴巴,“这个...”
“我昨天走的时候怎么跟你交代的?”
唐山海垂着头,低声说:“飞出去一只鸟拿我是问...”
“结果呢?两个地下党,一个死了,一个跑了,还搭上了我的行动处处长。”李默群的手重重拍在桌子上,指着唐山海的鼻子骂道:“金信银行里面你有一个贵宾户头,有个来自重庆的账户每月都给你汇钱,全是美元,唐山海,你好啊。”
他冷笑说:“你倒是把我耍的团团转啊!”
徐碧城听完阿香的汇报,迅速理清了现在的状况,唐山海昨天放走了陈深,再加上李默群发现了他们的资金来源,就算没有直接证据,但也够他怀疑唐山海是黑是白了。
徐碧城咬着嘴巴,又看了看下面监视的特务,她转头对阿香说:“你帮我叫辆车。”
阿香有些疑惑,但还是去照办了,徐碧城乘着个空档洗了个澡,在水汽中揽镜自照。她的眼睛布满了红血丝,嘴唇也发干脱皮,徐碧城索性没有化妆,只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直奔李公馆。
孟珂本来在休息,昨天闹了一通她也是头昏脑涨,可不想徐碧城一大早就闯她家里来,进门什么不说,就直接开始哭。
孟珂头痛欲裂,她扶着额头,听徐碧城啜泣了半个钟点,好不容易安抚她平静了一些,问道:“你有什么事倒是说啊,这么哭可不管用。”
徐碧城扭着手绢,想去揩眼睛,可双眼肿的跟核桃一样,一碰就疼,她叫了一声泪花又扑簌簌掉下来。孟珂也心软了,赶忙令人拿了冰块给她敷上,徐碧城这才断断续续的把事情跟孟珂说了。
徐碧城很清楚的知道,唐山海扮演的是什么角色,他面对审讯要是什么都不说,撇得干干净净反而会让人怀疑,倒不如似是而非,让李默群摸不准脉。她作为一个妻子,如果丈夫无故被捕,她不可能没半点动作,要做足戏就直接坦坦荡荡到李公馆来闹,更会让唐山海与重庆的关系看起来比较简单。
毕竟新政府里面有不少人虚与委蛇,两头都吃,两头都占,都想给自己留个后路,唐山海只要不涉及军情,一切好说。
孟珂听完徐碧城的哭诉,有些为难,政治上的东西她丝毫不懂,徐碧城没等她表态握住他的手,说:“舅妈,唐山海与我是和重庆有些联系。可你知道他是小儿子,家里顶疼爱的就是他。他又是个没心没肺的,享受惯了,堵着一口气到了上海投奔舅舅,可76号那点工资哪够他玩的,他母亲见不得儿子受苦,就每个月抽了些私房钱存进金信的账户。你要是不信,完全可以去查。”
徐碧城这会儿烧得厉害,双手滚烫,孟珂生怕她在自己家里要死要活做出出格的事来,就顺着她的话说:“若真是想你这么说的,我是可以理解,可工作上的事我说了不算,你舅舅不听我的。”
“可在我看来,这就是家事啊。”徐碧城说:“山海他不过是受了家里的接济,怕惹人闲话,不敢跟舅舅说,无伤大雅啊。”
说着说着她脸都憋红了,喘气都十分困难,整个脖子的血管都看的清楚,孟珂乘机岔开话题,伸手探探她的额头,惊叫道:“碧城,你烧成这样,也不去医院看看?”
徐碧城低头抹泪,心里担心唐山海说什么也不去医院,孟珂叫人给她批了件外衣,她说:“我听说这发烧感冒不及时治疗,说不定要转成肺炎的,你还年轻,别得什么病啊。”说完派了司机,半推半绑把徐碧城送到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