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陈深叫她,“能走吗?”
李小男点点头,陈深咧嘴笑了,"我衣服里面还有把枪,你拿出来,我带你走。"
正在这时,有七八个特务冲起来,喊道:“毕处,在正门交上火了!唐处叫我们...”
话没说完眼前的情景让他们呆住了:毕忠良被陈深扭着,李小男躲在他身后握着枪,三人慢慢走出牢房。院子一片混乱,所有人都为陈深让开一条路,毕竟第一处长在他手上,大家都不敢轻举妄动。
陈深听到了三声枪响,他分辨出是从侧门方向发出来的声音,推搡着毕忠良冲出侧门,纷乱之中上了早就准备好的车子。
他在毕忠良耳边说:“老毕,我知道你惜命,我不会杀你,放我们走。”说罢把毕忠良双手解开,推下吉普车,带着李小男猛转了几个弯,往东城奔去。
当时情况十分混乱,人员混杂,月黑风高谁也看不清谁,毕忠良下令去追,陶大春的人也装模作样开上车,积极跟上前去,看似追捕,实则保护。
逃忙的路陈深看了很多遍,其实是想等李小男拿到文件,连夜送消息出城去的,这一路人少商家少关卡也最少,而且唐山海已经打点好了,却万万没想到,是一条亡命天涯的路。
油门踩到最底部,李小男靠在后面几乎要被颠下车去,后面隐隐能听到引擎的声音,好在大部分的枪火都被军统那辆车拦住了。
“再有几分钟,我们就出城了。”陈深对李小男说,可李小男却在拐弯处发现,军统那辆保护他们的车被投了炸弹,映红了半边天,滚入河道中。
“妈的!”陈深猛地敲了一下方向盘,强忍着泪水。李小男把身上所有的子弹都掏出来灌在枪里,打碎后窗玻璃,趴在车座上朝后面来者射击,保护陈深。
“小男,你要小心...”
砰!
陈深猛地矮下头去,一个子弹几乎是贴着他的头皮撞碎挡风玻璃,他惊出一声冷汗,回头看李小男竟然已经冲抢了,浑身是血,就这样她还保持着射击的姿势,挡住大部分的子弹。
\"陈深,\"李小男说:\"你自己逃吧...\"
陈深咬住嘴唇,没有回答,他全力以赴把车速加到最大马力,拐进一条小道,暂时甩开了追捕的车队。
约莫开了两分钟,小道旁有光亮闪了三下,陈深喜出望外,他停下车,把李小男扶下来,七八个配枪的游击队员赶上前来,徐碧城竟然也在其中。
“碧城,你...”陈深很是诧异,但此时此刻,已经来不及问了来龙去脉了。他把李小男推给徐碧城,说:“她必须活着!其他人带上枪,跟我走!”
徐碧城一个人背上昏迷的李小男,抄小路往林子里面走,陈深带着他的队员调转车头,分两条路引开火力。
毕忠良的车队也分了两边进行追捕,皎月高悬,火光冲天,陈深终于成了强弩之末,和另外三名队员被围堵在茂林中。
毕忠良的人把陈深团团围住,却没有放枪,他下车来,走到这阵仗最前面,陈深让三名队员把枪药装满,做匍匐迎战姿势,自己却仰头跟毕忠良面对面而立。
毕忠良头上身上都有伤口,陈深也不好过,满身的污血,让两人都不禁想到当年并肩作战的场景。
毕忠良先拿出枪,一把甩了出去,他背后的人都惊呼小心,毕忠良却对着十米开外的陈深喊:“跟我回去!回去一切都好说!”
陈深拿着枪,手在发抖,没有跟着毕忠良的动作也把枪扔出去,他逞不起这个英雄,他背后还有战友,他抬起了枪,枪口直至毕忠良。
毕忠良皱了皱眉,似乎没想到陈深真能这般争锋相对,他不可置信道:“陈深,你疯了?你要杀我?”
陈深摇头,心中千般万般情绪都由不得他细想,他凭着本能吼道:“老毕,我们十几岁就在一起,你要升官你要发财,你要往上爬我都顺着你,我都可以帮你,谁叫我们是一条裤子穿到大的兄弟,可有一点我不能退让。”
陈深说:“就是我站的这块地方,我说什么也不会让给你。我们的父母在这里生活,我们这里长大,我们的孩子也会在这里出生,我绝不能让他们活在强盗的手中,我脚下的这片阵地绝不能少半分!”
毕忠良闭上了眼睛,无可奈何,“你都要死了,还说这些,你当是台上唱戏吗?”
“说道唱戏,”陈深越说越激动,竟然眼角居然迸出了泪花,眼泪淌在脸上,声音已经嘶哑。
“说道唱戏,你还记得当时最喜欢看的戏是什么?”
毕忠良没有回答,陈深哭喊着:“你不记得了,可我还记得!你那时候最喜欢看满江红,一次看完了拉着我说,陈深,来来来,帮我背后也刺四个字:精!忠!报!国!”
“你...!”毕忠良一时语塞,顿了好久,最后关头,他还在劝陈深:“你跟我回...\"
\"毕忠良!”陈深打断他的话,\"你还不明白吗?我就算死,也不会跟你回去,我就算死,也不会向日本人投降!“
毕忠良双目欲裂,羞愤难当,抬起手来却始终下不了命令,对面的陈深拉开了保险栓,形势一触即发。
双方同时开枪,陈深和毕忠良站在最前沿,都首当其冲,先后在战火之中倒在了地上。
陈深最后一眼望向不远处的毕忠良,他也躺在地上,尘土飞扬,看不清他的脸。陈深眼前忽然浮现两人参军时的玩笑话。
\"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是每个军人的梦想。\"
不知道今时今日,他与毕忠良这样的结局,算不算了了夙愿。
密林中的徐碧城拖着李小男往预定的目的地走,背后是一阵阵枪炮之声,她却不敢回头,不敢流泪,只能咬紧牙关,往前走,往前走。
其实徐碧城心里非常清楚,也非常明了。
从此以后,她行走在这世道上,又少了一个战友,多了一份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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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暗
也就一两年前,陈深作为代课老师,给徐碧城这一班的学生教电讯。
第一堂课他特地换了件条纹西装,熨烫得板板整整,上了讲台之后发现摩斯电码的英文不会念,莫尔斯查尔斯顺了个遍,倒了也没讲明白,好多女生笑作一团。
当时徐碧城觉得这人天生笑脸,真是个没忧没烦的人,更难想到有一天他竟选择捐躯就义。陈深的粉笔在黑板上一划,发出刺啦的声音,徐碧城一惊,从梦中弹出来,她下意识一抓,握住了一双手。
是唐山海。
他摸了摸徐碧城的额头,沉吟道:“还烧着呢。”
徐碧城把李小男交给麻雀小组的成员后,藏在早市送货的卡车里回到唐公馆,她本就在生病,折腾了一夜,已是精疲力竭,倒在床上昏睡到这会才醒过来。
可徐碧城开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却发现卧室外间好些人在说话,十分嘈杂,还有两个着黑色西服的人站在唐山海身后。
“怎么了?”徐碧城问。
唐山海从阿香手里接过一张毛巾,擦拭她的脸颊,边擦边说:“没事,昨天晚上特工总部失窃,他们来找一些重要文件。”
徐碧城靠在床沿上,喉咙跟火燎一般,眼睛也肿得睁不开,整个人晕晕乎乎,搜查的人知道她生病了,也没见得能客气些,除了她这张床,恨不得把所有的地方都翻过来。
看来李默群终于要向他们发难了。
徐碧城靠在唐山海怀里,看着里里外外人来人去,眼眶都湿了,“你人没什么事吧?我听说昨天76号交火了。”
“没事,没事”唐山海低头在徐碧城额上印下一吻,安慰说:“我一点事都没有,只是......”
“只是什么?”徐碧城扬起脸来问他。
其实他们两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两人四目相对,徐碧城的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挂在腮边,她捂着胸口,听唐山海跟她讲舅舅如何发现陈深是卧底,毕处长如何力挽狂澜,两人如何身死。
徐碧城浑身的力气被唐山海轻描淡写的一席话抽去最后一丝,彻底软在唐山海怀里,捂脸大哭起来。在搜查的众人都吓了一跳,阿香在旁边候着,揪着心跟唐山海说:“太太精神不好,心肠又软,听不得这些的。”
唐山海手臂上的力道重了几分,头叠靠在徐碧城的头上,徐碧城哭着说:“这叫什么事,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这时打头的人过来说话,唐山海扬起脸来问他:“搜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