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群瞪了他一眼,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空盒子,唐山海边镇纸装在起来边嘟囔说:“那就让他在我这里吧,我手底下也多几个人。”
“这就对了。”李默群颇有些苦口婆心,道:“你但凡上进一些,我就不用这么费心。”
“我上进也没有啊,我是搞情报的,冲锋陷阵动手抓人那是毕忠良的事,露头露脸总归是他。”
李默群似乎料到唐山海会这么说,伸手把一份文件递给唐山海,“看看。”
唐山海疑惑地打开文件,一目十行,忽而抬头问:“新的电讯车?”
李默群点头:“新的技术,刚从日本走海运过来,能把电台的位置定位在三公里之内。”
“三公里啊...”唐山海盘算了一番,“那就省去了分区停电辨认方位的麻烦事了。”
“正是如此。”李默群说:“手续我已经帮你办好了,本来这辆车是要给宪兵司令部特科的,被我拿过来了?”
唐山海转了转眼珠,低声道:“舅舅,岗村没跟你急啊?”
李默群摆摆手,“那人太年轻讲义气,任谁给作保都能从牢里面把人捞出来,不知道漏了多少条大鱼。成不了大事。”
唐山海撅着嘴直点头,突然笑了道:“碧城也在外面,待会一起吃个饭?”
晚上在会馆,唐山海和岗村浩一碰上了,觉得十分尴尬,摸着鼻子就要躲过去,却没想到被抓个正着,拖进房间里面一通乱灌。
彼时在上海做情报的人有很多。军统,中共,中统,特高科,青帮,还有宪兵司令部也做情报,岗村浩一就是特科科长。可同一件事情做的人多了难免会有冲突,一个有价值的情报倒了几道手传到最后,谁都想做最大的赢家。如同做生意,肯定会有竞争。
李默群不招人待见,便是他下手太狠太毒,一般特务到了他手里若是不降,统统杀掉。从汪精卫宣布成立新政府以来,他在南京和上海杀的重庆和延安方面的人不计其数。这还不算,抓人的时候他也不管对方的身份,军统里面有些卧底挺有脸面,在政府高层也是有关系的。若是别人遇到这种情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可李默群却不管,谁作保都没用,照杀不误,为此得罪了不少人。
当时因为中储券发行不利,李默群直接派枪手去银行杀人,让许多国人恨得牙痒痒。端的窝点多了,抓的人多了,日本人也有怒气,毕竟不是你一个人在做情报。合着英雄都让你做了,我干什么?!
此时岗村浩一便敲着榻榻米,对着唐山海怒骂李默群。苏三省明明是他先带走的,结果李默群一句话就提走了,还说有什么问题去找影佐先生。生怕别人不知道李默群的后台是梅机关的影佐。
“山海君,你们中国有句话,叫各司其职。”岗村浩一说:“还句话叫在其位谋其政,反过来说就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怎么能抢我的线人呢?他究竟有没有些边界意识?”
唐山海夹了一口清酒,失笑道:“苏三省半个日文都不会说,更别说英文了,土包子一个,你跟他没法共事。走了好。”
岗村浩一是帝都大学的高材生,而后才参的军,跟唐山海的经历相似。不喝酒时有礼有节,可日本人天生压抑拘谨,喝了酒岗村浩一便成了另外一个人,抓了身边一个舞姬上下乱摸,舞姬的浴衣被拉到肩头,露出白花花的胸脯,花枝乱颤的推开岗村浩一,凑到唐山海这边来。
这家会馆名叫稚园,里面养的姑娘全是十八九岁的雏儿,这个包厢是专门为日本人设置的,妙龄少女穿着浴衣跪在这里服侍客人,别的没有一副奴性倒是做得惟妙惟肖。
那舞姬往唐山海肩头靠,唐山海侧了侧身,让她倒在榻榻米上,对岗村浩一说:“你知道苏三省去哪儿了吗?”
“是不是安排到76号去了?”岗村浩一打了个嗝,瞅见唐山海勾嘴直笑,指着他大叫:“山海君,到你那儿去了?”
唐山海摊手,“没法子,上级命令。”
岗村浩一扔了半瓶请酒过去,喝令道:“喝了,喝了,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唐山海一饮而尽,此时门开了,进来的也是熟人。宋勉面色通红,像是喝了不少,但神志还很清醒,他对唐山海招手,“就知道是你在这里,快。我有个人给你介绍。”
唐山海一抹嘴站起来,拍拍岗村浩一的肩,又跟宋勉往楼上走。刚刚那壶酒喝的太快,觉得有些燥热,他解了西装扣子,问道:“谁啊?”
宋勉见他把衣服敞开了,赶紧让他穿回去道:“你兴许见过,周佛海先生就在楼上。”
唐山海楼梯上停住了,房间里面如何喧闹,外面还是很安静,厚厚织花地毯踩在脚下,一点声响都没有,昏黄的雕纹顶灯悬在二人头顶,宋勉眼睛里面印着光亮,唐山海顿时便明白了其中奥义。
他重新穿好衣服,道:“走吧,去打个招呼。”
宋勉带人进去,大套间里面还有好些人,都是欢场上的常客。唐山海走向众人,听见被围在中间的那个人道:“还是去堂会听曲儿舒服些。这是年轻人来的地方,我都老了。”
唐山海高声说:“周先生哪里老,倒是衬得我们都是毛头小子了。”
众人闻声让开一条道,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四十来岁,身材瘦削带着眼睛,斯斯文文的样子像个学者,便是周佛海了。
宋勉这时为唐山海引荐,道:“周先生,这是唐山海...”话还没说完,周佛海笑道:“知道,唐恒的二公子,孟潇的弟弟。”
孟潇是唐云天的表字,现在不太时兴这么叫了。唐山海也反应了一会儿,摸着头发,笑里透着少年的狡黠,“完了,我这二世祖的名号都传到周先生耳朵里面了。”
房间里七八个人多半都是认识或是听过唐山海名字的,知道他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听到这句自嘲更是哈哈大笑,端着酒过来就要灌他。唐山海一面装逃,一面半推半就地饮下去。周佛海本就有些书生意气,喜欢和直率爽朗的年轻人交朋友,再加之父亲哥哥辈都认识,不会儿便熟了起来,还约好了下次去堂会听戏。
一场闹剧直到半夜才结束,此时徐碧城在卧房已经睡了,迷迷糊糊间身边多了个人,浓烈的酒气拥着她在怀里,头直往她肩颈送,埋在她发间。
“碧城...”唐山海喃喃道,“我回来了...”
徐碧城含糊嗯了一声,想转过身来,却被唐山海紧紧箍着,他又往徐碧城头发里钻了钻,道:“别转过来,我不想你看到我现在这样。”
徐碧城不听,还是想转过来,唐山海求道:“拜托...”
她一下子就软了下来,柔声道:“醉了?”
男人在她肩头摇头,徐碧城静了一会儿,又问:“累了?”
一声不可闻的叹气吹在徐碧城的耳廓,她浑身打了个颤,握住唐山海的手。
他累了,徐碧城知道。
都是人生父母养的,也有喜怒,也会疲累,关键是没人会关心汉奸。还以为他们纸醉金迷,乐在其中。
“难受吗?”
唐山海点了点头。
“我给你倒点水。”徐碧城想要起来,却被唐山海按住了,“不用,就这么躺着。”
“那就躺会吧。”徐碧城顺着他,“明天起来就好了。”
唐山海抱着徐碧城久久不讲话,徐碧城以为他睡着了,刚动了动又被紧紧搂住,她如哄孩子一般,说:“脱了衣服睡吧...乖...”
“...嗯。”唐山海翻身坐起来,背着徐碧城慢慢解开衬衫,突然开口道:“李默群找了辆新的电讯车,我们不能再冒险用电台跟白头翁联系了。”
“那怎么办?”徐碧城也坐起来,道:“我们要跟白头翁面谈吗?”
唐山海道:“你明天通过报社发一则启示,暗示他要求见面。他应该会答应。”
徐碧城记住了,唐山海又道:“宋勉今天给我介绍了一个人。”
“是谁?”徐碧城问。
“他不会随便跟我引荐人的,”唐山海自言自语道:“他是在暗示我拉拢这个人。”
“是谁啊?”徐碧城着急追问。
唐山海转过头轻声说:“周佛海。”
————————————
忙着准备过年了,
下周再更。
才怪。
除夕那天有山城夫妇现代au番外。
安生和秦明。
么么。
☆、画像
第二天,徐碧城从床上挣扎起来,听到外间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她撩开被子往里面确认了一眼,而后道:“阿香?”
“诶,太太,你醒了。”阿香探了个头进来,长长的辫子一晃一晃的,她笑吟吟地说:“先生上班去了。”
“已经走了?”
“走了好一会儿了,他叫我进来打扫一下。”阿香又说:“太太吃早饭吗?”
“吃。”徐碧城说着,掀开被子正欲起来突然一阵疼,钻心而来,下身仿佛还在肿痛,她面上腾地一红,又羞于被阿香瞧见,便抓了两把头发盖住脸颊,“我待会下去,你去准备一下吧。”
等阿香关门出去了,徐碧城慢慢爬下床,拉开一点窗帘,浅蓝色床单上的血迹格外刺眼,在白色的日光下绽放出一朵红色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