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有个货运码头,有一些船舶也是跑客的,价钱会比售票厅贵一些,但是不用等,人满就走,一艘船也就四五个人。有些比较着急的,或者不差钱的主也会来坐这样的船。
而且这里经常是货和人一起走,塔楼仓库很多,极其适合接头。曾树和苏三省走进码头,便进了陶大春的视线,他把望远镜递给唐山海,道:“来了。”
唐山海吸了一口烟,接过望远镜,果然曾树和苏三省在那儿张望,应该是在等人。还有十分就是十一点了,正值午饭时间,码头工人并不多,或是三三两两蹲在水边吃饭,或是进了船舱休息。这个塔楼是个废弃的灯塔,离码头有点距离,只有陶大春和唐山海两个人,也是为了保护唐山海不被人看到真面目,其他人都在另一边,如果有情况,陶大春再发出暗号。
唐山海转了转望远镜观察周围,却看到灯塔旁边有一个三层楼的仓库,说不上来古怪,陶大春跟着他看过去,“你看那儿做什么?”
也不知道为什么,唐山海只是觉得奇怪,调节了一下焦距想再看清楚,突然砰砰两声枪响,如平地惊雷,正是从那间仓库二楼里面射出来的。唐山海和陶大春都下意识的蹲下身来,却发现枪声不是冲自己来的。
唐山海趴在塔楼边缘往外看,只见曾树已经倒在地上,头部流血,而苏三省不知所踪。
“怎么回事?”陶大春说:“要是就算是76号埋伏抓人,也该抓个活的吧,怎么一枪打死了。”
这时唐山海叫住他,“别说话!”
陶大春趴在唐山海身边一看,二十来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赶到了曾树倒地的地方,看起来也是很吃惊,带头的人说了什么,其余人各自散开,有七八个人朝着仓库的方向跑过来,开始搜查。
唐山海拉着陶大春缩进塔楼里面,他道:“76号果然设下了埋伏,可曾树被人提前射杀了。”
“谁啊?”陶大春捉摸不透,“做什么要杀了曾树啊?”
唐山海摇头:“不是我们,不是特派员,他要处决曾树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今天。也不是76号,不然刚刚他们不会这么吃惊。”
”那会是谁呢?“
唐山海快速理了理思绪,对陶大春说:”第一,我们的兄弟有没有对上海军统站比较熟悉的人。“
陶大春回答:”有一个,就是从上海站行动组调过来的。“
”你让他赶紧去军统各个据点探查一下,没有转移的,赶紧转移。“
”好!“陶大春说:”我这就去通知。“
”等一下,“唐山海又道:”其他的人给我找到苏三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定要抢在76号前面。“
☆、对峙
唐山海从塔楼出来,趁四下无人,朝仓库跑去。大门已经被人撬开,他闪进仓库里面,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十一点了,可能再过几分钟,76号的人就会赶到这里。
唐山海奔上二楼,这是一家公司长期租用的仓库,看守员已经被打晕在一楼,后脖颈一记手刀,虽然干脆利落,但是还是心软。
不是女人,就是共产党。因为倘若动手的人是军统,特别是男性,直接就杀了。
这仓库储藏的是纸张,就怕潮湿,需要通风。二楼有好几扇大窗户,唐山海一扇扇地检查,终于在最东边那一扇窗户下面看到了一把狙击步枪。
他走过去眯着眼睛比对了下距离,这扇窗户虽然没有灯塔的视野好,但是调整角度足够进行射杀。
楼下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有好些人咚咚咚地往楼上跑,唐山海打算撤退,却在转身的那一刻,发现地上散落的白纸上,印了半个脚印。
偌大的仓库只有一个管理员,楼梯上麻布袋子上全是灰尘,狙击手应该是匆匆撤退,所以才留下了脚印。唐山海蹲下身子伸出手,去测量那个脚印的大小,陡然心底一凉。
明诚坐在客运码头的贵宾包厢里候着,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货运码头,他自然不会亲自去接头,只要他的手下在十一点的时候把曾树和苏三省送上船,他的任务就完成了。至于曾树和苏三省该怎么判,又或者该怎么死,都是重庆方面的事。
本来一切安排妥当,却没想到快到十一点的时候,一个手下推开贵宾包厢的门,“阿诚先生。”
“怎么回事?”明诚问。
“76号有埋伏。”手下回答。
明诚合上手里面的报纸,“带上人赶紧走。”
“不行,”那个手下说:“曾树死了?”
“死了?”明诚骇然,“苏三省呢?”
“本来被我们控制住了,他还受了枪伤,我让他在船舱里面休息,结果,”
明诚没等他说完,低声骂道:“糊涂,人就是他找来的!他是不是跑了?”
手下垂着头,道:“杀了两个看守,逃走了。”
明诚看了一眼手表,道:“赶紧撤。”
“不找人了?”
“不找了,他定被76号保护起来了。”明诚说:“你来通知飓风队,一起撤。”
手下离开了包厢,明诚等了一会儿,戴上口罩和墨镜,也走出贵宾室。
刚下到一楼,售票厅和出站口都被堵住了,门口密密压压围着许多人,是日本宪兵队设了关卡,明诚侧身在楼梯上顿了顿,又上了二楼,他打开厕所的门,正要进去,手却被人拉住。
“阿诚先生!”
明诚回头,抓住他的人穿着对襟短衫,带着瓜皮帽,像是在码头上随处可见的搬货工,只是这人十分瘦小,用衣服的领子盖住了小半张脸,“徐碧城?!”
徐碧城从怀里拿出一个包袱递给明诚,说:“厕所楼下有人埋伏,换上衣服,跟我走。”
明诚还在犹豫,徐碧城转身道:“特派员,是熟地黄派我来的。”
明诚在厕所换上了短衫,等着徐碧城往一楼走,码头边刚好停靠了一艘客船,船是刚从法国来的,从上面下来的宾客不是外国人,就是富商贵胄。徐碧城来到一个外国夫人跟前,用蹩脚的英文道:“夫人,我找来帮手了。”
那位夫人十分高兴,指了指脚边的四个箱子,说:“辛苦了,亲爱的,帮我提到出站口吧。”
徐碧城拎起其中两个箱子,对明诚说:“这两个给你,走吧。”
明诚把帽子往下压了压,拿起箱子跟在外国夫人和徐碧城的后面。
徐碧城个子矮,又瘦,穿着男装就跟十来岁的小孩一样,两个箱子几乎拖到地上。
好在没过多久就到了出站口,那位外国夫人拿出证件,日本宪兵便侧身放行,徐碧城和明诚跟着外国夫人出了站台。
可还没走几步,徐碧城与明诚被日本宪兵拦住了,外国夫人转过身来说:“他们要帮我把行李搬到车上。”
这时一个带头的日本兵过来了,用英文笑着说:“太太,我们来帮你拿,他们要接受审查。”
外国夫人也没拒绝,从皮夹里面拿出一张英镑递给徐碧城,“孩子,多谢你。”
徐碧城毕恭毕敬地接过钱揣进口袋里,与明诚被带到一边搜身。搜身的地方还有日本兵三三两两的在检查路人,火力并不集中。
徐碧城和明诚对视了一眼,等两个日本兵过来搜身的时候,他们抬手扼住对方的脖子,用力一扭,下一刻已经卸下了士兵手中的枪。
周围的日本兵见状立马朝明诚和徐碧城开枪,可明诚动作更快,他把徐碧城挡在身后,端着步枪一通乱射,
最前面那一排日本兵竟然四五个中弹倒地,明诚扔了步枪,对徐碧城大喊一声,“跑!”
码头连着河道,河道两边搭着窝棚住了许多人家,平日里他们在码头上工,等着客船靠岸,帮富人搬行李,拉货物,晚上就临水而居,靠水吃饭。
徐碧城和明诚跑进这里,里面道路虽然狭窄,而且很多木板房都是乱搭乱建而成,但复杂的地形也是很好的隐蔽。日本兵紧追不舍,还有76号的特务带队。
明诚和徐碧城从这家闯进去又从另外一家窜出来,绕的特务晕头转向。
明诚带着徐碧城从一条巷道里面跑出来,却不想迎面撞上了一个特务,他顺手操起了脚边的竹篓,朝特务扔过去,竹篓里面还有两只鸡,从竹篓里卖弄跳出来直抓着特务的眼睛,明诚跳到特务身上,握住他举着枪的手,使劲一掰,对着特务自己的左胸。那特务吃痛,手里用劲,竟然开枪把自己打死了。明诚趁这个时机把徐碧城塞进一个木门里。
平民区常有这样的木门,门里面搭了个小台子,联通水路,就是这家人洗衣淘米的地方,明诚推了徐碧城一把,道:“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