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是通过苏三省画出来的军统上海站各个主要负责人的相貌,最后这个,”毕忠良叩了叩桌面,强调说:“是飓风队的副队长,陶大春。”
唐山海刚松懈的一颗心又提了上来,他把画像放好,说:“毕处长是要全城通缉?”
“不是我,是李主任的意思。”
“那我跟碧城说下。”唐山海说,“明天就见报。”
唐山海走后,毕忠良又吩咐陈深一定要加派人手,在上海各个角落各个关口加紧搜查,一旦发现可疑人物,立即带回来审问。
唐山海回到办公室,把画像的事情跟徐碧城说了一番,他道:“老陶不能再有任何动作了,得躲一阵子。”
☆、欢场
唐山海把报告送到特工总部,刚进门就看到办公室里面坐着几个人。
“不方便的话,我先出去。”唐山海正要走,被李默群叫住了。
“走什么,都是熟人。”李默群招手让他过去,唐山海转过小厅,里面汇报工作的几个秘书下去之后,他看清坐坐在沙发上的人。
“这位面生啊。”唐山海问:“舅舅又得一名猛将了?”
李默群让唐山海坐下,与他介绍,“苏三省,见过吗?”
“没见过,但久仰大名。”唐山海微笑着伸出手来,苏三省却淡的很,略点了点头,冷声道:“唐处长,苏某手臂有伤,不方便。”
苏三省左手边吊着,想必正是徐碧城那一枪所致,唐山海觉得没趣缩回手来。
“不熟没关系,到了76号就是同事,上下级,慢慢的就熟了。”
唐山海一听苗头不对,李默群似乎有意识要把苏三省放在自己手下,刚要说话,李默群把宋勉叫了进来。
李默群说:“你带他下去把手续办齐全了,再找个安全的房子安排苏先生住下。”
宋勉话也不多,李默群怎么吩咐就怎么做,侧身迎着苏三省出门,苏三省似乎从未收到过如此礼遇,有些束缚放不开手脚,走到门口才想起来跟李默群行礼。
等二人关上门走远了,唐山海跟李默群大呼不妥,李默群也不管他,直直坐回到宽大的办公桌前,拿着他的报告看了起来。
“舅舅,你放哪儿不好,干嘛要放在我的情报处,我连班都不去上的。怎么管得好他。”
“管不好就学着管,少出去花天酒地。”
唐山海转到李默群身后,道:“舅舅,你是知道的,我这个人懒散惯了,到76号不过托了您的面子混个闲职。”
李默群抬头道:“情报处处长可不是闲职啊?”
“可毕忠良是第一处长,我也是副手,我无心无力,他有心有力,那就让他去带苏三省吧。”
李默群把文件夹重重合上,道:“你都被你大哥惯坏了,既已成家,可没有半点立业样子!”
唐山海听出这里面略有不满,便乖乖闭了嘴,李默群又说:“你还知道毕忠良是第一处长,你只是个副职啊?他最近动作大的连我都快兜不住了,是不是过不久我这个位置就要让给他来坐?!”
“那不能够!”唐山海靠在桌边,顺手捡起一方白釉黑花的镇纸在手中把玩,“76号是舅舅一手组织建立的,他还差得远呢。这个镇纸不错,拿回去给我们家碧城玩玩如何?”
李默群瞪了他一眼,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空盒子,唐山海边镇纸装在起来边嘟囔说:“那就让他在我这里吧,我手底下也多几个人。”
“这就对了。”李默群颇有些苦口婆心,道:“你但凡上进一些,我就不用这么费心。”
“我上进也没有啊,我是搞情报的,冲锋陷阵动手抓人那是毕忠良的事,露头露脸总归是他。”
李默群似乎料到唐山海会这么说,伸手把一份文件递给唐山海,“看看。”
唐山海疑惑地打开文件,一目十行,忽而抬头问:“新的电讯车?”
李默群点头:“新的技术,刚从日本走海运过来,能把电台的位置定位在三公里之内。”
“三公里啊...”唐山海盘算了一番,“那就省去了分区停电辨认方位的麻烦事了。”
“正是如此。”李默群说:“手续我已经帮你办好了,本来这辆车是要给宪兵司令部特科的,被我拿过来了”
唐山海转了转眼珠,低声道:“舅舅,岗村没跟你急啊?”
李默群摆摆手,“那人太年轻讲义气,任谁给作保都能从牢里面把人捞出来,不知道漏了多少条大鱼。成不了大事。”
唐山海撅着嘴直点头,突然笑了道:“碧城也在外面,待会一起吃个饭?”
晚上在会馆,唐山海和岗村浩一碰上了,觉得十分尴尬,摸着鼻子就要躲过去,却没想到被抓个正着,拖进房间里面一通乱灌。
彼时在上海做情报的人有很多。军统,中共,中统,特高科,青帮,还有宪兵司令部也做情报,岗村浩一就是特科科长。可同一件事情做的人多了难免会有冲突,一个有价值的情报倒了几道手传到最后,谁都想做最大的赢家。如同做生意,肯定会有竞争。
李默群不招人待见,便是他下手太狠太毒,一般特务到了他手里若是不降,统统杀掉。从汪精卫宣布成立新政府以来,他在南京和上海杀的重庆和延安方面的人不计其数。这还不算,抓人的时候他也不管对方的身份,军统里面有些卧底挺有脸面,在政府高层也是有关系的。若是别人遇到这种情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可李默群却不管,谁作保都没用,照杀不误,为此得罪了不少人。
当时因为中储券发行不利,李默群直接派枪手去银行杀人,让许多国人恨得牙痒痒。端的窝点多了,抓的人多了,日本人也有怒气,毕竟不是你一个人在做情报。合着英雄都让你做了,我干什么?!
此时岗村浩一便敲着榻榻米,对着唐山海怒骂李默群。苏三省明明是他先带走的,结果李默群一句话就提走了,还说有什么问题去找影佐先生。生怕别人不知道李默群的后台是梅机关的影佐。
“山海君,你们中国有句话,叫各司其职。”岗村浩一说:“还句话叫在其位谋其政,反过来说就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怎么能抢我的线人呢?他究竟有没有些边界意识?”
唐山海夹了一口清酒,失笑道:“苏三省半个日文都不会说,更别说英文了,土包子一个,你跟他没法共事。走了好。”
岗村浩一是帝都大学的高材生,而后才参的军,跟唐山海的经历相似。不喝酒时有礼有节,可日本人天生压抑拘谨,喝了酒岗村浩一便成了另外一个人,抓了身边一个舞姬上下乱摸,舞姬的浴衣被拉到肩头,露出白花花的胸脯,花枝乱颤的推开岗村浩一,凑到唐山海这边来。
这家会馆名叫稚园,里面养的姑娘全是十八九岁的雏儿,这个包厢是专门为日本人设置的,妙龄少女穿着浴衣跪在这里服侍客人,别的没有一副奴性倒是做得惟妙惟肖。
那舞姬往唐山海肩头靠,唐山海侧了侧身,让她倒在榻榻米上,对岗村浩一说:“你知道苏三省去哪儿了吗?”
“是不是安排到76号去了?”岗村浩一打了个嗝,瞅见唐山海勾嘴直笑,指着他大叫:“山海君,到你那儿去了?”
唐山海摊手,“没法子,上级命令。”
岗村浩一扔了半瓶请酒过去,喝令道:“喝了,喝了,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唐山海一饮而尽,此时门开了,进来的也是熟人。宋勉面色通红,像是喝了不少,但神志还很清醒,他对唐山海招手,“就知道是你在这里,快。我有个人给你介绍。”
唐山海一抹嘴站起来,拍拍岗村浩一的肩,又跟宋勉往楼上走。刚刚那壶酒喝的太快,觉得有些燥热,他解了西装扣子,问道:“谁啊?”
宋勉见他把衣服敞开了,赶紧让他穿回去道:“你兴许见过,周佛海先生就在楼上。”
唐山海楼梯上停住了,房间里面如何喧闹,外面还是很安静,厚厚织花地毯踩在脚下,一点声响都没有,昏黄的雕纹顶灯悬在二人头顶,宋勉眼睛里面印着光亮,唐山海顿时便明白了其中奥义。
他重新穿好衣服,道:“走吧,去打个招呼。”
宋勉带人进去,大套间里面还有好些人,都是欢场上的常客。唐山海走向众人,听见被围在中间的那个人道:“还是去堂会听曲儿舒服些。这是年轻人来的地方,我都老了。”
唐山海高声说:“周先生哪里老,倒是衬得我们都是毛头小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