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稍稍洗漱了一下,边走路边穿衣服,到了饭厅还在系扣子,徐碧城扬起脸看到他哈欠连天的样子,冲对面的孟珂一笑,道:“这人,见舅妈也不整理一下,还等我伺候不成。”
话虽然在埋怨,但还是站起来走到唐山海面前给他系好扣子,唐山海闷声问:“不是让你叫我吗?”
徐碧城撅嘴,道:“我饿了,不能吃饭吗?”
唐山海被她堵得说不来话,孟珂放下手中的牛奶杯,笑问:“你们小两口说什么悄悄话呢。”
徐碧城拍拍唐山海的肩,冲他眨眼,说不出的狡黠,她转头坐回自己的位置上,说:“他埋怨我,下楼吃早餐不叫他。”
孟珂说:“哎哟,给你留了一份了,在厨房热着呢。”
“他们是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李默群从三楼走下来,后面跟着几个穿黑色西装的人,唐山海站起来给他拉开凳子,李默群一扬手,说:“我吃过了,你们慢慢吃。我还得去趟市政厅。”
唐山海说:“舅舅,要不我开车送你去吧。”
李默群摆手,“不用了,司机开就行了。”他挑眉看了一眼唐山海,道:“你小子就是清闲命,打小就什么不操心,下午有时间就去看看毕忠良,”又在他耳边训话:“这几天就别去舞厅会馆了,被你舅妈晓得,仔细你的皮。”
唐山海握拳笑出声来,轻声道:“那您别馆那边,要我去送点年货吗?”
李默群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低声道:“你就笑吧,碧城骨子里也是个爆脾气,别怪我没提醒你啊。”说完便走出门去了。
唐山海回到饭桌上,徐碧城问:“舅舅跟你说什么了?”
他摇摇头,把三明治放在徐碧城盘子里,道:“没什么,交代我去看看毕处长。”
徐碧城连说我也要去。唐山海说你去什么,外面这么冷,在家里陪舅妈多好。
孟珂忙说,“诶,我不用陪,我约了人打牌,也有消遣,你们难得放假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徐碧城给唐山海一个“你看看舅妈都这么说了”的表情,唐山海无法,等两人用完了饭陪着孟珂喝了两杯茶,便准备出门。
徐碧城套了一件红色大衣,戴了帽子,唐山海还要她戴围巾,被徐碧城说太土了。唐山海道那先说好,出去可别喊冷。两个人穿穿戴戴了好一会儿,下人来催才慢悠悠下楼。
临走时孟珂拨了个司机给他们用,她吩咐唐山海,说下雪了,不要自己开车,不安全。
唐山海这才恍觉,原来是派人跟着他两。也不知是李默群的想法,还是孟珂的意思。
唐山海扶着徐碧城上车,徐碧城却摇头,说:“这么好的天气,又没有风,我们走一走,到了大路上再坐车。”
唐山海看了看瓦蓝瓦蓝的天空,答应道:“行吧,走一走。你们,”他对司机讲,“在我们后面慢慢开吧。”
司机领命,便慢悠悠的跟在他们身后。徐碧城挽着唐山海的走在白雪盖树的小道上,确保四周无人了才说:“今天怎么叫人跟我们。”
唐山海说:“李默群外面有个金屋,孟珂估计听到风声了吧。”
徐碧城松了口气,又想起什么似得,问:“你在为他的娇女跑腿?”
唐山海紧张了一下,咳嗽一声,在空旷的路上格外刺耳,徐碧城脱开唐山海的手,自己往前走。
“又怎么了”唐山海追出去两步,却不想徐碧城快速蹲下去,团了个雪球转身砸在他身上。
唐山海灰色大衣上沾了雪粒,也不气恼,倒是被徐碧城逗得起了兴致,也团了个雪球,朝她扔过去,只是力道小了许多,被徐碧城轻轻松松躲了过去。
还没团下一个,徐碧城又扔了一个在他背上,轻声道:“你这人,好事也干,坏事也干。可恨!”
趁着徐碧城说话的时候,唐山海偷笑着跑到她身后,两双手捂住徐碧城的脸颊,那双手刚刚在雪里冷过,冰得徐碧城一瞬间全身起鸡皮疙瘩,躲也躲不开,越挣扎越望唐山海怀里靠,她连连求饶:“不敢了,不敢了!大哥,哥哥,饶了我吧。”
唐山海难得玩的高兴,咬牙笑道:“还砸不砸我了,恨不恨我了?”
“不砸了,不恨了。”徐碧城被他箍在手臂里,整张脸都红了,也不知是害羞还是冻得。
“那就好,认错我就放了你。”
“错了错了,我认错。”徐碧城嘴上道歉,心里直笑唐山海的幼稚可爱,她揪着唐山海的手臂,猛地转过身来,却刚好对上那双眼睛,再也笑不出来了。两人离得极近,唐山海又高,徐碧城抬头望着他,竟有几分可怜的味道。唐山海搂着徐碧城的双肩,眼里满是她白里透红的脸颊,清新柔软的香气,心砰砰扣着神经,越来越响,越来越响,直到身后猛地传来车喇叭声,两人如梦初醒,乍然分开。司机从车里探出头来,问道:“姑爷,快到大路上了,要上车吗?”
唐山海理了理衣服,回道:“上吧。”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却没人再讲话了。
到了陆军医院,刚好刘兰芝和陈深也在那儿,徐碧城叫了一声毕太太,刘兰芝转过脸来,两只眼睛肿的跟核桃似得,眼窝深陷,人又瘦了好几分,徐碧城拉着她出了病房,到外面散散心。
毕忠良的左手打着石膏,脑袋也缠着绷带,脸上被玻璃划开了好多道口子,他对唐山海和陈深说:“那群军统就跟疯狗一样,见人就咬。”他说话的时候咬字极重,透着狠辣和强烈的报复。唐山海心里在打鼓,昨天毕忠良派人去疯狂的搜索军统窝点,把朱徽茵之前监控的几个电台点全部端了,也不去甄别是真是假,统统扔进了76号,现在大牢里面足足关了四五十号人。
陶大春他不担心,飓风队的人应该安全,只是不知道军统上海站的人有没有人被捕。毕忠良指着陈深,问:“昨天审了一夜,有没有有价值的。”
陈深手里夹着烟,先安抚毕忠良,说:“老毕,大年下的你省点心行不行,专心养伤行不行。”
毕忠良抬手就扔了个枕头过去,骂道:“你个小赤佬,我不在你就消停了,又偷懒了是不是。”
“苍天作证!”陈深扔了烟,又对着唐山海说:“唐处担保,昨天我是不是带了十来个人回来问话,一夜没睡啊,饭都没吃就过来看你了。”
“我不需要你看,你就说有没有线索。”
“哎呀,没有!”陈深说:“你一通胡乱抓人,动静这么大,鸟儿早就跑了。”
毕忠良重重得拍了一下桌子,动了受伤的那只手,惹得他呲牙咧嘴,唐山海按住毕忠良,帮他问陈深:“一点有价值的都没有?”
“没有。”陈深又说:“倒是有点奇怪,我抓了个线人,他说军统的人有一阵子没有找他们要情报了,好像是有什么大人物来了,在查他们呢,大家安静得很。”
这哪里不是线索,明明是要命的线索。如果上海站真有奸细,再过不久就会传到76号和特工总部:有个军统要员到了上海。这是一条大鱼,谁都不会放过。唐山海只求这位调查曾树和苏三省的特派员行事小心些,不要被人抓到马脚,最好有完美的掩饰身份,这样还能好些。
唐山海看完毕忠良,让徐碧城先回了趟自己家,让司机带他去李默群金屋藏娇的地方送年货,但实则唐山海吩咐徐碧城给白头翁放了一封电报,通报这个情况。
第二天,唐山海又接着去舞厅玩乐的空档,回家接收了白头翁的回复。夜深了徐碧城还在等他回来,唐山海推开门徐碧城便走到他跟前问:“怎么说。”
唐山海把她拉到离门最远的墙角,在她耳边说:“白头翁说特派员是暗中调查,谁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但他听到消息,不日曾树和苏三省将回重庆述职,这两人估计真有问题。”
“回重庆?”徐碧城说:“是特派员带他们回去吗?”
“恩,引渡时特派员会跟他两接头。”
“安全吗?他们两说不定就有一个人是叛徒。”
“白头翁也不安心,他申请让飓风队在外围保护。”唐山海说。
“你也去?”徐碧城问:“会不会有危险?”
唐山海沉默了一会儿,“危险是肯定有的。”
徐碧城又问:“什么时候引渡?地点在哪里,火车站还是码头?”
唐山海摇头,“白头翁会去探查,不过特派员是单独一条线,相对独立,跟白头翁也没有联系。要知道时间地点得费些周折。”